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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汗时代》盛世歌者谪仙人

  我拿起笔,又放下,然而又拿起来……虽然我知道,这个人曾被无数人赞叹过,歌颂过,但我耐不住心灵的感召,终于写下这篇文字。

  公元前二百多年,在一条江的江畔,一位老人望着滚滚向东逝去的江水,沉吟着。他想到了自己的贬谪,也想到了国家的命运……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他苦笑着,听到渔父在说: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哦,他是在劝自己应该变通。

  然而,志高洁者,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于是,他又听到了渔父来时唱的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

  他抱起一块石头,向江的清流望了望。然后,闭目——那一刻,他与清清的江水融为一体,他再也不必担心世间的尘埃会玷污他的圣洁,他再也不必为自己孤独寂寥而抑郁。

  那一天,是阴历的五月五日,那一条江,被称作汨罗江。

  千百年后,我们在这一天,仍然在江上划着龙舟,并向江水撒下一种名为粽子的食物。然而行舟江上,已不是为救投江的诗人,投下粽子也并非为果江鱼之腹。

  这一切,都只为那个熟悉并感动着我们二千多年的名字——屈原。

  是啊,屈原,国第一位伟的浪漫主义诗人,一位爱国的诗人,他开创的楚辞至今为人传诵。这已经足够值得我们怀念了。

  在屈原投江的一千年后,在另一条江的岸边……

  一位老人独自酌酒。甘醇的美酒顺着喉咙而下,一杯复一杯。身体泛起一阵暖意。一阵清风吹来,有说不出的凉爽与惬意。

  站起来,觉得一阵头晕……概是有些醉意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意识还清醒,这种似醉非醉的情形,无疑是饮酒的最佳境界——他曾经乘着随酒兴如泉水般汩汩涌出的诗兴,伴着朦胧的醉意,写下无数篇佳作。

  抬头望见了明月。他举起手的酒杯,对着月亮,笑道:老朋友,今晚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喝酒吟诗了。

  于是,他翩翩然起舞,口随意唱着脑海泛起的诗句——即便只是随意而成,竟也是令人倾倒的佳作,或者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没有刻意雕琢的诗才算天成。

  吟着,舞着,忽然间看到地面上那个随自己身形而动的影子,竟似在随着自己的韵律而伴舞。他笑着指向它说:哈哈,差点把你也忘了。老朋友,来,敬你一杯。说着,将杯清冽的酒洒向地面。

  吟够了,也舞够了,身上泛起了微汗。觉得十分尽兴,于是轻轻拭去额上的汗,迎着清风,走到了离江咫尺的岸边,硬撑起迷离醉眼,懒懒地张望过去。

  江面上,月亮银色的光洒了一片。风吹着水面,漾起粼粼细波,打碎了冰轮的倒影。

  咦,怎么,你原来是在这里啊……哈哈,每次都是我邀你饮酒,这回,你也要请我一次喽……今晚我们不妨饮个痛快!我们还可以赋诗,还可以放歌,还要起舞……他回首,笑指着地面,你也跟我一起去吧,我们三人一起作乐该有多畅快……

  只见他纵身一跳,江面上立刻溅起细浪,月影更加凌乱……

  那是唐安史之乱即将平息的前一年的一天。

  追月,投江——他似乎太任性而为了,杜甫不会这样做,王维也不会。似乎只有那个人……

  对,这里的他就是李白,就是那个浪漫到理想的诗人李白。然而这只是个传说……

  止住心痛,因为不必为他而难过,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最理想的结局。李白没有死,只是去和月亮一道饮酒赋诗去了,尘世的我们是无法看到他的。

  我愿意相信这个美丽的故事,我愿意相信李白就是这样离开这个尘世。毕其一生都在追求理想的他,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宿愿。

  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蜀江水碧蜀山青。

  几十年后,白居易凭着想像,用极简洁的文字,描绘出了天府之国的山川之美。正是这梦幻般的山水,养育出了李白这样的诗仙。

  事实上,李白出生并不在原,而是在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北部托克马克附近)——也就是说,李白是个外国人……

  这是我幼时第一次见到李白生平介绍时想到的,不禁有些气馁。想像,飘逸的李白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深目高鼻,甚至还留着黄色山羊胡的形象——太可怕了。

  幸好,再些又知道李白是因为先人在隋末流放到了那里,所以才会在那里出生。于是李白又回到了自己原来想像的样子。其实他出生在哪里又有何妨呢?李白五岁时来到蜀地,从这时起他便呼吸着烂漫山花的芬芳,感受着青山绿水的怡人,吸收着华夏文明的精萃。

  只是,有人怀疑起李白的身世了。有人说他的先人是李暠——其实人家本来就自称是凉武昭王暠九世孙;有说是李贤、李瑗、李伦之后。还有一种说法,非常有意思,说是李建成之后。我看过的一些书、论文就是这么写的,而有一个游戏,干脆就是这样设定的:李白的父亲要李白去找他们祖上仇人的子孙(当然是指唐玄宗了)去报仇……

  李白见到了唐玄宗,当然不是去报仇,而是因为李白的诗名太盛了,所以唐玄宗把他召入长安,供奉翰林。因诗而被皇帝直接召见,我想不出还有哪个人有过类似的经历。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高歌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时年四十二岁的李白,受到了皇帝的邀请,他仰天笑,意气风发,昂首走进了长安,昂首迈进了皇宫。于是唐玄宗从御辇上走下来迎接他,于是李白坐在七宝床上享受着御手调羹的待遇,于是他成为了皇帝的座上客。

  顾盼神飞、飘逸潇洒的李白,在贺知章一见之下即惊为天人,呼为谪仙。忽然想起几十年后,白居易初见顾况时,顾况调侃地说:长安米贵,居不易。然而一旦看到白居易所作之诗,一惊之下改口说:有句如此,居亦何难?然而贺知章没有顾况这般傲慢,而白居易又比李白多了些人间烟火的味道。白居易是到长安求仕,李白则是在天廷贬谪之下才来到长安。

  鲁仲连义不帝秦,张良辞封万户侯。李白的诗常可见到此二人。

  李白深信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建万世功业,然后拂袖而归。置功名于不顾,所建一切功业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愿望,功名于我何有哉!这是李白追求的理想人生。

  然而,世上并不容许这样的理想存在。玄宗也根本没有想过要让李白来做宰相,他看的是李白的文才。

  事实上,玄宗还是有识人之明的,至少,李白确实不适合政治。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视万乘如僚友,戏同俦如草芥,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在宫廷长袖善舞,不会叫连太子都尊称为二哥的高力士为他捧靴,一个政治的李白,不会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仙。

  然而李白傲岸着,也郁闷着。

  于是他醉了——既然不乘意,何妨一醉?

  有人来了。名满一时的歌者李龟年,微锁双眉。

  沉香亭畔赏牡丹,名花在前,又有美人相伴,然而还少点什么。音乐修养极高的唐玄宗立即想到,此时应有歌舞助兴。然而,玄宗听腻了旧辞,喝止了李龟年的歌声。他想到了李白。

  喂,醒醒啊……李龟年轻轻地推了一下李白。

  李白睁不开惺忪的睡眼,只说了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转过身去,又沉入梦。

  唉,真是个诗痴啊……李龟年这样想着,无奈又推了推他——看来是没用的了。李龟年摇摇头,只好让人将他抬进宫去。

  一串串细雨般的清凉洒在脸上,化开了醉乡的烟云,把不知游到何处的李白带回了人间。

  不,还不够,这一点点酒又怎能尽兴?陛下啊,请你不要吝啬唐最甘醇的美酒,因为我李白是斗酒诗百篇……

  玄宗疑惑着,担心着,但仍然命人赐酒。

  李白没有食言。他连饮数杯,飘飘欲仙,迷醉,抓起笔来,洋洋洒洒地在纸上抒写着他的诗意,三首《清平调》就这样一挥而就。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主带笑看……

  玄宗诵读着,咀嚼着,回味着,似乎也要醉了,是迷醉,迷醉在李白的诗。贵妃也手执花枝,含笑聆听着——好!一声喝彩,于是众声附和……

  而李白依旧微闭的双目却向天上看着:不,我不是御用文人,这不该由我来做……

  他不明白,不愿意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他屈从于权贵?一定要他屈从于这俗世的安排?

  终于,李白受到了谗毁。是啊,像李白这样自比接舆凤歌笑孔丘的狂人,又怎能不受到谗毁呢?

  君王虽爱娥眉好,无奈宫妒杀人。李白概想起了屈原的众女嫉余之娥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总之,娥眉曾有人妒,既如此,又何必久留?

  从来不想约束自己成为规范的仕者的李白,虽然达成了他终南捷径的梦想,但那毕竟是个梦想。梦总会有醒来的时候,梦醒的失落犹如晚春最后一缕残红。李白梦醒得太快,仅仅三个年头,时间加一起不过一年多,他便离开了这座当时举世闻名的都城。

  他是主动要求离开的,玄宗没有挽留。

  也许,和来时唱着相似的歌,和来时一样的仰天长笑,和来时一样的昂首挺胸,如今李白又唱着那首熟悉的歌,笑着,昂着头踏出了长安的门。

  高歌笑出门去,我辈岂是世俗人!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一路向东,来到了与西京长安相应的东都洛阳。就是在这里,李白遇到了他十二岁的杜甫。后人把这次相遇比喻为唐代诗坛两颗巨星的碰撞,然而事实上或许没有我们想像的火花的产生,只是很普通的相遇罢了。也许是在某次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聚会,也许就是在某个酒肆。然而,相遇之时形式上的简单,并不意味着意义上的寻常。

  也许,这就叫一见如故。飘逸的李白以他独特的魅力,使杜甫为之钦佩。正如《唐之韵》里所说,杜甫对李白应该也有着晚辈对长辈一般的尊敬与崇拜。就这样,李白成了杜甫一生牵挂着的朋友,成了杜甫一生的偶像。

  一年后他们在山东分离,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闻一多先生说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也许正是如此才注定了他们两个不能再见。交深不在言多,虽然不再有重逢的喜悦,但却并不影响他们深厚的友谊。 多少年后,杜甫追忆起当年他们一起去拜访范十的情形——那是一个秋天,忽然间,李白想起了范道士,于是他们一起骑上马,翩然同行。山多歧路,两人迷失了方向,只好在山乱转,结果弄得满身都是苍耳。好容易找到了范十那儿,一进门,主人望着满身苍耳的两人,又是惊,又是喜,三人都笑了起来。于是落座,尽情品味着秋蔬、霜梨的自然风味,品味着隐居田园的山野情趣。

  想到这里,杜甫笑了。犹忆当年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那段日子。

  倏然间又想到李白戏赠杜甫的那首诗——那是两人在饭颗山头,互相调侃。李白说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杜甫则写李白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言罢,相视笑。

  然而两人终须一别。离别之时,鲁郡城东石门那里,两个好朋友相互揖别。李白望着北郭的青山、东城的白水,将杯的酒一饮而尽。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杯……

  也不知一别之后,李白现在怎样了呢?

  杜甫一直挂念着李白,他一千四百多首诗,与李白有关的诗多达二十多首。当他得知李白因永王李璘之事被流放,忧心如焚。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杜甫几夜梦到李白,可见对李白的关切是如此之深。

  李白有一首诗,《送友人》,没有明写是送谁,但从景色描写来看,地点推测在兖州城东尧祠一带,那里水陆通衢,有诸多酒肆,自是宴饮饯别场所,且景色宜人,易发诗兴。有人相信,作于此地的这首诗,多半就是送给杜甫的。

  两位诗人的交谊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自然,李白还有很多朋友,比如,年长他十二岁的孟浩然,志趣相投的王昌龄,还有也曾一起共游过的高适,以及没什么名气的元丹丘、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好友将行,岸边相送。桃花潭水千尺之深,抑或是更深上千尺,与友人惜别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其实,情深千尺的又何止是汪伦?

  李白其实很重友情,这一点在早年更多的表现为侠——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事实上,李白曾经为自己的友人仗义杀过人。因此,如果把唐朝的文人们想像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那么就错而特错了。

  然而,黄金散尽交不成,李白的侠义曾遇过挫折。但也正是挫折,使得李白更加成熟起来,从原来行为上的侠义上升到了精神上的侠义。与挚友肝胆相照,于豪强正直傲岸,而对世间的黑暗,他也会用自己的诗笔进行无情的揭露。

  自古文人相轻。然而李白与他的朋友们那么真挚的交往,超越了这条似乎亘古未变的真理。唐朝是个了不起的时代,它用友谊这条彩色的纽带,把我们耳熟能详的很多诗人们拉到了一起,令许多后世文人为之向往,向往那永不褪色的光彩。

  李白似乎就是为了名山川而生,而名山川又似乎就是为了李白而存在。

  蜀道自古艰难,至李白才唱出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样震慑人心的诗句。庐山瀑布湍流了不知几千几万年,只在李白的眼,它才变成了从九天之上飞流直下的银河。

  李白用心感受着这些壮美的景色,以他的气抒写着这些山川河,赋予了它们人的个性。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他眼的黄河就是这般奔腾豪迈;登高壮观天地间,江茫茫去不还,黄云万里动声色,白波九道流雪山,他眼的长江就是这般波澜壮阔。他让山水活了起来,与他一起兴奋着,与他一起鼓舞着,或者也有留难阻挡,但一切均以我的感情为转移,景为我用,景我一体,于是,自然就这样与诗人浑然一体。

  《梦游天姥吟留别》是李白的一首代表作。虽题为梦游,然而却描写得极为生动,读来仿佛身在其,事实上,我们是和李白一起做着游天姥山的梦。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如果对照楚辞,便会发现,这与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穴夜鸣等诗句是那么相似,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绝不为过,那就是系出同源。可见,李白确实是继承了屈原的浪漫主义。然而同为浪漫主义的李白,在诗的形式上却又超脱了楚辞的一些固定的格式,不管是七字还是九字一句,不管句有无兮的感叹,只要李白愿意,它们就全都是诗,而且诗意得让你根本无可挑剔。

  李白的山水诗,吸取了很多前人或者同时代诗人的精华,算是个集成者。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李白喜欢谢眺诗的精致纤巧,而他的诗不仅有着谢的清新生动,更有着雄俊逸放。和李白同时期的王维,在山水诗上也有着极高的造诣,二者也有许多相通之处,比如清新,比如气韵。而幽远在李白的诗偶尔也会找到,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醉起步溪月,鸟还人亦稀,和王维的兴阑啼鸟唤,坐久落花多有异曲同工之妙。至于王诗的禅悦,固然道家仙骨的李白不会有,但另有一番沉着的潇洒。如果以庄子的精神来比喻,那么王维有着庄子的超脱,李白则有着庄子的傲世。

  作为诗人,李白几乎一生都在壮游,几乎游遍了九州的秀美山川。他既然很多时候在山,又要修道,那么自然而然接触了不少矿石,以至于有人怀疑李白的职业是矿师。

  和杜甫离别后,李白又开始了十载漫游,然而与年轻时的那次仗剑去国辞亲远游不同。那时,有太多的梦,有太多的理想,如今,却有着说不出的一种失落。但李白并未消沉,和苏轼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旷达又不尽相同,李白有时也会有抽刀断水、举杯销愁的愁思,但最终则解脱于明朝散发弄扁舟……

  然而丧钟为谁鸣起,唐王朝的太平盛世,在安史之乱化为乌有,一切繁华烟消云散。国难当头,五十六岁的李白毅然参加了反抗。然而只因投错了队伍,使得李白这次投笔从戎最后以寻阳入狱告终。就在他流放夜郎的途,忽然天下赦,这才使李白避免了杜甫想像的悲惨遭遇。

  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彩云缭绕的白帝城多了一分神秘与巍峨,诗人从这里启程返回了——望了一眼天边的红霞,李白相信千里之外的江陵城,一日之内便可以到达,因而,听着传统被人们认为是哀鸣的猿啼,诗人也觉得那是一种欢声,自己心情畅快,船儿也跟着轻快起来,瞬间已穿过万重高山。 不过,尽管李白并没有到过夜郎,但是今天的贵州那里仍然有着不少李白的遗迹。不必嘲笑当地人们的这种看起来有些幼稚的纪念方法,其饱含着多少对这位诗人深切的热爱啊……

  是啊,李白这样一位诗人,难道不值得热爱吗?

  李白已经远离尘世很久了,然而李白却又是不朽的。他的诗歌经过千年的洗礼,非但没有褪色,反而愈发夺目。

  其实李白是有偏科倾向的。他最擅长古体诗和绝句,因为古体诗不受格律限制。在五古七古上,李白是唐代乃至于整个诗歌历史上都难以超越的一座高峰;而七绝,与王昌龄一道最擅场,并称为神品。

  李白一生喜欢自由,自然写诗也要自由。如果套用阮籍的一句话而稍作修改的话,那就是格律岂为我设邪?

  的确,李白的律诗相对于他的古体诗来说比较少,五律还好说,《唐诗别裁集》上评为秾丽,又有人评价道格调极高,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他的五律是不能以普通的格律绳墨的。忠于格律又超于格律,只有李白的诗敢这样来写,也只有李白的律诗才会让你放下与之在格律上斤斤计较的念头,而专心于诗歌本身。

  至于七律,情况便有些糟糕了。李白写的七律总共十来首,佳作不多。但如果放到七律发展的历史来看,十来首在当时已算是多产。虽说李白七律佳作不多,但有一首《登金陵凤凰台》,却是很难得的一首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关于这首诗,还有一段佳话。仔细读这首诗,想想看,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把这里的凤凰台改成黄鹤楼,那么就会发现,这首诗和崔颢的《黄鹤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错,这段佳话就是和崔颢有关。

  那一年,李白曾到黄鹤楼一游。站在楼上,眺望外面的景色——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见此佳景,李白诗兴发,于是挥毫提诗。然而笔在半空停下了,李白望着墙上已有的一首诗出神。那正是崔颢的《黄鹤楼》。李白由衷佩服崔颢的这首诗,硬生生将自己的诗吞了回去,最终,只留下这句话: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我们佩服崔颢,因为他写得出让李白为之停笔的绝唱;我们佩服李白,因为不可一世的李白会低下头服输。然而这却又是一件憾事,因为虽然李白自认为不好,但也必有一代诗仙之特色,这首未写的作品又引发多少好奇之心!

  相信李白自己也为此而遗憾,却也有些不甘心。于是,后来在凤凰台这里,他写下了这首七律,打算与崔颢一比高下,终于博得与崔颢黄鹤楼相似,格律气势未易甲乙的赞扬。虽然是传说,但传说的诗人这般争胜的心态,有一分天真的可爱,倒的确是李白性情的写真。

  李白一生生活在梦里,他的世界没有受到俗世的侵扰,偶尔他也会去干谒,但那是唐朝文士最平常的活动了。同时,由于李白有着可贵的布衣情节,因此他一旦把这种啸傲山水的气概拿出来,他的干谒便少了摇尾乞怜相,而文士骨子里的清高又使他的干谒有着独特的平交君王卿相的意态。

  这才是李白,也只有唐代才能容得下李白。李白凭着他的真性情,在华地的诗坛上纵横了几十年。

  李诗不好学,因为很少有人能达到李白那样的狂放,很少有人会有那样的神采。如果没有文化底韵的铺垫,就会学李不成徒留轻狂,画虎不成反类犬。因此,李白又是寂寞的,千百年来,只有这么一个李白,然而又有多少轻狂之徒呢?不好说。有人说,李白是天才,天才是不可复制的。看到这句话,不禁感叹:然也然也……

  有人说,盛唐是一座高峰,李白正是向上攀登的诗人,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以及穿梭云的雄鹰,所以豪放。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李白需要这样一个胸襟开阔、气象万千的时代,而盛唐也需要李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盖世才华,没有李白,盛唐也就失去了光彩。

  李白是盛唐的歌者,呐喊出时代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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