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冬第一场雪在十二月初一这天悄然到来。京城在漫天飞雪中显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明帝已五日没有上朝,由太子高熙监国,处理政务。
定北王高睿于床前尽孝时请旨推迟婚期。明帝不允,着令礼部加紧筹备。
太子高熙温和的看着高睿说:“也许一场喜事能让父皇高兴,身体也随之好转。三皇弟还是安心成亲吧。”
“但愿如此。”高睿的目光从高熙明黄的袍服上一扫,勉强笑了笑。
既然想他成了亲早日离京,那么,就如你们所愿吧。高睿望向北方,视线透过宫墙望得更远。他布下的棋该动了。
十二月初三,边境传来军情,契丹二十万大军压境。黄河水已结冰,不排除契丹大军会借机渡河南侵。
朝会上高睿上奏折请领军出战。
高熙望着杜昕言,见他摇了摇头,知他心意。放高睿领军,河北东西路大军二十万人马如果落入他手中,父皇撑不过半个月,一旦驾崩,高睿极可能兴兵争夺皇位。用成亲的理由留高睿在京城,他稍有异动可以斩草除根。可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弟弟,难道真要兄弟相残?高熙望向一般老臣,目光落在沈相身上。
沈相心知肚明,太子殿下不方便说的话得由他来说了。他轻叹口气,毕竟高熙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将来的皇帝,这个眼神投过来,就是要他当场做个选择了。沈相迅速在心中估算了下双方的赢面。太子殿下监国,掌有禁军三千人,京城都督是定北王的亲信。两边在京师都有兵马。他又想起笑菲对他说话:“定北王必败无疑,父亲莫要坏了自己的清誉,逆贼向来是没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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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一舍不掉的人就是这个酷似亡妻的女儿。聪明多智,她特意叮嘱他的话比太子高熙看他的眼神还重要。
沈相当即出班奏道:“如今皇上病重,一心想看着定北王成家。臣等也盼着定北王的婚事能冲冲喜,皇上一高兴病气就去了。定北王还有几日便要成亲,万不可违了皇上的心意。再则今年雪来得早,契丹人不过是想掠粮过冬,不会贸然南下。我军北方战场良将素多,不一定非定北王不可。”
让他离开,他会握住二十万大军成为自己的资本。不让他离开么,就是要他在京城刀刃相见了。
前者会燃起战火,鹿死谁手是未知数。后者一旦成功,可省却连年靡战。但是,一旦失败,他再聚兵兴战,却难上几分。
高睿闲闲的站在金殿之上等待高熙来替他做个选择。
高熙抓住沈相的话顺竿而上:“我朝兵多将良,三皇弟好生准备你的婚事,不必太过担忧。众卿可以良将挂帅镇守北方?”
接到高睿淡扫过来的眼风,兵部王侍郎出班道:“臣荐武威伯挂帅。河北东西路大军是武威伯旧部,武威伯战功赫赫,长年驻守有经验。契丹人从来没从他手中讨了好去。臣弟推荐武威伯拜帅领军。相信此番契丹必会向上次那般铩羽而归。”
丁奉年因杜成峰之事被明帝冷落,但他多年驻边抵抗契丹的确有功。以他对契丹人的了解和多年抗敌经验,他的确是不二人选。
丁浅荷几日后就将嫁入定北王府,丁奉年手中握得河北东西路二十万大军的军权与高睿握得军权有何区别?高熙冷冷的看了眼王侍郎,暗骂好一条高睿的走狗,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朝中百官顿时分成了两派。太子党诸人以武威伯当日曾被契丹擒住为由,认为由他统率大军会再败。高睿的人则反唇相讥,例数丁奉年二十年来的战功。
突听得杜昕言大声说道:“臣有本奏上。臣赞成武威伯掌帅印,臣愿随军前往!”
此言一出,朝中争论声顿绝。
杜昕言出班道:“臣父获罪赐死,但他多年征战,一心灭了契丹。臣愿上战场,还老父心愿,请太子殿下恩准。”
高熙松了口气。杜昕言前去定能控制住丁奉年。京城早布置妥当,只要高睿手中无兵就不怕。高熙心定,把目光看向了定北王高睿。
高睿轻轻一笑道:“臣弟附议杜大人。”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十二月初五,杜昕言随丁奉年离京奔赴北方。
三日后,十二月初八。定北王高睿娶妃。
雪悠悠扬扬下着,有心的人都会发现,这一日京城多了巡逻的士兵,城门处把守得更严。空气中飘荡着喜气,还有让人莫名紧张的情绪。
太子高熙因监国处理政务住进了宫中。为了定北王大婚提前一天回到太子府,准备携太子妃前往定北王府观礼。
武威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丁奉年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这场婚礼的喜庆。
大红洒金绣凤喜袍,珍珠金凤冠,玉底描凤绣鞋。丁浅荷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晕生双颊,轻轻一抿胭脂,薄薄双唇便染出一抹娇艳欲滴的艳丽。
她对着镜子傻傻的笑了笑,侧过身问丁夫人:“娘,吉时快到了么?”
丁夫人替她整理着霞披嗔怪的说:“快了。这就着急嫁了?”
“人家不过是问问罢了。”丁浅荷怎么也忍不住笑意,眼前又浮现出高睿温柔俊朗的脸。
然而等到午时,仍没有动静,丁夫人不免着急,打发小厮去看看迎亲队伍到哪儿了。
不多时小厮跌跌撞撞跑来,喘着气说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外面好多兵,京城戒严了。听说定北王杀,杀进太子府了!”
丁浅荷吓得蹭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厮结结巴巴又说了一遍,丁夫人木立当场。
丁奉年临行前曾告诉她,定北王迟早会反。她曾担心的问会不会在浅荷出嫁时,丁奉年相当肯定的告诉她,不会。高睿手中没有军权,在京城仅靠守城卫的两千人不足与太子府的一千卫军与三千禁军对抗。他去接管河北东西路大军,高睿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与浅荷的。丁夫人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两眼无神浑身哆嗦,挣扎着从嘴里轻吐出一句话来:“老爷,他真的不顾咱们就反了啊!”
前面院子又响起丫头婆子的惊呼与刀剑声,转瞬间冲进来几个蒙面黑衣人。
为首的见着丁夫人抱拳行了礼说:“夫人,属下奉王爷之令接你们到安全之处。这里太危险了。”
丁夫人心里再升希望,定北王没有忘记她们母女,只不过借这个时机瞒天过海罢了。丁家与定北王再也脱不了干系,她和浅菏只能跟来人走。丁夫人当机立断,她抹了把泪镇定的说:“好。”
听到这声好字,丁浅荷仿佛才从梦里惊醒。她指着黑衣人大声问道:“娘,这是在做什么?他,他真的杀进了太子府?你早知道?!他不会来府上娶我,只是借着这个日子太子出宫回府好去杀了他?”
丁夫人着急的去拉她:“你爹支持定北王,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们找你爹去。浅荷,咱们先走吧!”
“我不走!”丁浅荷摇头,她想起杜昕言隐晦的话。高睿难道真的是在利用她?为了她爹的兵权?为了二十万河北东西路大军吗?
她步步后退,看着屋子里的两个黑衣人,她的脸色苍白之极。丁浅荷猛的推开后窗一跃而出,嘴里大喊道:“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她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喊,提起红裙往马房跑,泪水潺潺而下。皇上已经下旨定了太子,高睿为什么不满足做他的定北王?他瞒她好苦!他让她欢欢喜喜充满了喜悦待嫁。等到的却是他兴兵谋逆的消息。
耳边风声掠过,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她。
“我不会走,你们带我娘离开便是。”丁浅荷喘着气望着他。
黑衣人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就来捉她。
丁浅荷大怒,飞脚踢去。黑衣人武功甚高,转身就来到了她身后,手指在颈边血脉处略一用劲,伸手揽住晕过去的丁浅荷,抱起她大步离开。
丁府前院宾客早已四散,内院剩下张惶无依的家仆。不知有谁喊了声:“快跑吧!老爷与定北王谋逆了!”
瞬间哭声脚步声零乱响起。半个时辰后,丁府已空寂无人。喜庆的红绸在寒风中默默飘扬。
(二)
星星湖畔太子府已被京城卫队重重围困。领兵的人正是京城都督王府臣。火箭射进太子府,里面离院墙近一点的屋舍燃起了大火。一队士兵推着檑木喊着号子撞击大门。
王府臣狠狠一挥鞭:“快!一定要在半个时辰内攻进去!”
他偏过头,看向的却是太子府星星湖的对岸。高睿的计谋是攻击太子府,让高熙不得不借地道离开,而高睿则领着王府侍卫在地道尽头的宅院里埋伏等待。
皇宫方向也传来喊杀声,京城卫队正在与禁军交战。
京城卫队有两千人马,皇宫禁军三千人,京郊二十里外有忠于皇上的虎卫营三万人。
京郊虎卫营接到消息赶来需要时间,攻下关闭的城门也需要时间。京城卫队一千五百人缠住禁军,为了皇宫安全,禁军不会离开。前往定北王府贺喜的百官被高睿的二百家臣控制。京城卫队另五百人趁机围攻太子府,与守卫太子府的禁军和府中侍卫缠斗。
清晨时分城门四闭,太子府四周的街道戒了严,消息无法传递。
太子府不知道进攻的京城卫队来了多少人,火箭引发的大火会逼得高熙做最坏打算,尽早从地道离府,进皇宫倚靠宫墙高大和禁军的支撑等待虎卫营来援。
地道狭窄,高熙从地道离府最多带上贴身侍卫。高睿便选了一百精锐埋伏在星星湖对岸的宅院撒网等待。
这一切算计中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只要高睿擒杀太子高熙,以百官为胁逼宫,油尽灯枯的明帝毫无办法。
粉墙乌瓦的二进院落占地只有半亩。院落不大,胜在风景好。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观景消夏的别苑。
笑菲告诉高睿这个消息之后,他遣人悄悄观察,没看到杜昕言或朝中大臣出入。
宅院独门独户,只有个守门的老头,姓何。
他每周一会上街采买一周的用品,每隔两天会出去溜一个时辰的马。平时规规矩矩呆在宅院里足不出户。
幕僚张先生担忧地说:“王爷,京城府衙登记薄上的宅院主人叫王大通。京城里所有叫王大通的人都查过了,无人能置得起这样的宅院。但也不排除是外地富商在京城置的别苑。小的还是担心沈笑菲在使诈!她身中蛊毒,应该恨王爷入骨,怎可提供这样的消息?”
高睿沉思了会说:“据当年建太子府的工匠透露,芳汀建造不准普通人接近,工匠是由杜成峰亲自抽派,建成后那批工匠一个也找不到了。沿芳汀与宅院的方向也找到了隐藏在沙洲中的通风口。地道的确存在。老何养的马是来自契丹草原的名种马,普通富户难得一匹,他却养了两匹。养马当然是为了逃命方便。本王叫你查遍了京城所有叫王大通的人,却没有一个有能力养这样的马,置这样的宅院。他们以为京城几十万人本王不会用这种笨办法,偏偏笨法子却查出了端倪。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本王可以肯定,太子府通往外界的地道出口就在这里。至于沈笑菲投靠了什么人我暂时不敢肯定。但是杜成峰的死让杜昕言恨她入骨。她断不会投靠大皇兄。再则,她不敢让我送死,我让她服下的是双心蛊。”
听到双心蛊张先生脸上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他又不解的问道:“王爷为何这么看重她?”
高睿笑道:“耶律丛飞能重兵压境,和本王交易不假,他对沈笑菲念念不忘也是真。留着她好与耶律从飞谈价钱。”
“无论如何,王爷还是小心为上。杜昕言跟随丁奉年北上,我估计杜昕言会对丁奉年下手。这一计抛出了丁奉年诱走了杜昕言,太子少了他这个助力在京城实力会大打折扣。”
高睿自负的笑了,眼里烟波乍起。他没有再对张先生说他的计划。他相信,他的计划必无遗漏。
湖对岸太子府火光冲天,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
宅院外是僻静的小道,对面有座小山坡,坡下坡上都是浓密的树林。
跟宅院最近的树林在三十丈开外,高睿和他的一百精锐披着白色披风,静伏在宅院外的树林中等候。远望去,与地上的白雪融成了一体。
宅院的门终于开了条缝,老何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高睿眼里露出兴奋之色,悄悄做了个手势。
过了片刻,宅门打开,里面走出几名侍卫拥着身穿明黄袍服的太子高熙。老何牵出了两匹马来。
几名侍卫警觉地将高熙护住。正待扶高熙上马之时,林子里一声呼哨,弩箭嗖嗖射出。
“有埋伏,护驾!”
“太子快走!”侍卫们抽刀拨开箭枝大喊着。
此时林中劲弩的机括声不绝,高熙躲在侍卫与马后根本没有机会上马。
高睿见状这才冷笑着与一百精锐呼喊着从树林里奔出。他瞄准了马后的高熙,张弓搭箭直射高熙。箭似流星却被一名侍卫发现挡在了高熙身前。
也就这眨眼工夫,高睿的人马已将他们围死在宅院前。
高睿身穿银子锁子甲,英气勃发。他大笑着走近,指着高熙说:“大皇兄,城门已闭,禁军被缠着无法分身。你觉得你真能逃进皇宫等待虎卫营前来?”
高熙叹了口气,盯着高睿说:“父皇封你作定北王。今日本是你娶王妃的吉日,如果你北上安心做你的定北王,孤不会做兄弟相残的事。”
高睿卟的笑了:“咱们兄弟俩为了一个太子位相争多年,你觉得区区一个定北王能安抚得了我吗?如果大皇兄真的准我做一世定北王,为何不敢让我带兵出征抵抗契丹人?不就是想用成亲的名义留我在京城。小杜摆出一副子承父业的姿态请旨北上战场,他不就是怕兵权落在丁奉年手中为我所用?我若是乖乖听话成亲,恐怕再也去不了大名府。父皇撑不了几日了,是你们逼我动手的。”
“逼你?逼你与契丹人做交易?!你明知道契丹对我天朝虎视眈眈,你竟与契丹勾结以重兵压境欲夺河北东西路大军兵权。三皇弟,你在引狼入室!”高熙想起这点就气得发颤。
对于与契丹合作,高睿并不觉得是引狼入室。他和笑菲一样,先利用了再说。等他登基,他自会发兵与契丹相抗。夺不了皇位,连命都保不住。
他轻摇着头说:“想必父皇也在等着,等着看能够踏入皇宫去看他的人究竟是谁。大皇兄,成王败寇,如我败了,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你是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高熙看着他,眼中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鹿死谁手尤未得知。三皇弟,你真的相信我中了你的埋伏吗?”
高睿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林子里突听到弦响。他反应何等迅速,知道中了伏,身体一低,已向高熙冲了过去。擒贼先擒王,只要高熙在手,他就大功告成。
此时宅院墙头突然冒出人马来,对准高睿直射。
高睿被逼得往后速退,林中的箭又直射他后背。高睿腹背受敌,他扯过一人挡住,回头一看林中涌出无数披着白披风身着白衣的士兵,这些士兵同他一样作了伪装,一定是在他设伏之前就已经在山坡上埋伏好了。自己带来的精锐前后受夹击,被围困在树林与宅院之间的空地上。
顷刻间,高熙被护卫们护着退进了宅院。院门关闭的霎那,山坡上树林中与宅院里同时爆发欢呼声。
高睿心里暗恨,大喝一声:“冲出去!”
在手下精锐的护卫下,边打边逃。老何养的两匹马放开缰绳跑到了一边,高睿正好杀近,他一跃而起,击落几枝长箭,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沈笑菲,原来你暗中早投奔了高熙!我居然看错你了!你居然不怕死?!”他咬牙吐出了这句,马已载着他飞快离开了星星湖畔。
垂柳积雪,雾松反射着阳光。马蹄身疾,高睿此时只想赶到下一个会合地。将来他与高熙二人便在战场上再见了。
湖畔空寂无人的道旁立着一队人马。阳光照在长槊雪亮的刃上,天地肃杀。
高睿一勒缰绳,马蹄扬起,长嘶停住。“呵呵,好,好一个小杜!你竟然从军中悄悄返回了!丁奉年呢?”
杜昕言穿着黑色软甲,懒洋洋的笑了笑,从身旁军士手中接过一个方拿抛了出去。盒盖砸开,滚落出丁奉年的人头。他淡淡的说:“出发当日,我在城外三十里处便砍了他的人头,还杀尽了护卫他北上的三百亲兵。我想,契丹是不会南下的。就算南下,驻防在边境的河北东西路大军也不会傻着非要等朝廷的统兵元帅到了才开打。你想让丁奉年接手二十万大军,可惜他的那些老部下连他死了也不知道。朝廷派他前去统率大军的消息是不会传到保定了。”
高睿沉默了会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地道出口处设伏?”
“几年中,我送进三皇子府的间者无一能活,但是不是我遣进来的还活得好好的。”
高睿眸子一冷:“是无双?”
高睿独自一人,他的幕僚张先生不在,侍卫王一鹤不在,另外两名他的亲信侍卫也不在他身边。高睿带一百精锐进入埋伏地点后,杜昕言就发出信号围攻定北王府。百官伤亡了一些总算全救了出来,但是没有在府中找到无双和这些人。他现在还不知道高睿把无双送到了何处。高睿一定另有安排。杜昕言摇了摇头道:“是谢贵妃送给你的护卫,你遣他去护卫沈家小姐的谢林。”
“不是谢林。我正因为疑他,所以遣他出府。他并不知道我的计划。”高睿断然否认。
杜昕言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有估计错,高睿府中有的是好手,局势骤变之即把四大侍卫之一的谢林派去保护沈笑菲一定对他生了疑。他现在只有靠无双找到高睿潜伏的力量了。杜昕言笑了:“你还是厉害,连谢林也生疑。照说他是你谢氏一族的人,还是谢贵妃从你在外建府时就跟了你的,应该不会疑到他身上。说实话,昨晚是位神秘人把你要在星星湖畔设伏的消息送来的。为了引你出来,我们将计就计了。”
(三)
不知为何,听到不是无双,高睿心情大好。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士兵竟没有半点害怕的感觉。俊美的脸上,一双眼眸盈着笑容。
不是无双,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地道是沈笑菲提醒他的,以她的聪明,她早料到了他会计划逼高熙走地道,带兵在外设伏。这个心似海底针的女人,他怎么能因为她服了蛊就对她放了心?高睿呵呵笑道:“想不到沈笑菲对你如此深情,竟不惜以命相博。小杜,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你运气真不错!”
杜昕言皱了皱眉头,不明白高睿怎么扯到了沈笑菲身上。他想起这个女人就咬牙切齿:“多亏你叫谢林去保护她。我一定会要她活着落在我手中!曾记得春郊赛马,王爷道江山美人一个也不会放弃,我当时就劝王爷放弃王位,得美而归。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贪欲惹的祸!”
高睿目光一闪,难道杜昕言真不知道是沈笑菲帮的他?“废话少说,看你是否能擒得住我了!”
杜昕言不屑的撇了撇嘴,手一挥,身后军士纷纷亮出劲弩,根本不给高睿半点决战的机会,机括在他挥手时瞬间按下。短弩射程近,杀伤力却强,高睿骑马离他们不过十丈远,如不出意料,眨眼功夫定会被射成刺猬。
听到箭破空发出的劲气声,高睿身体一翻将马横过,人躲在了马后。提气大吼道:“沈笑菲,你还不出来!”
随着声音,高睿与杜昕言之间的爆开了团团浓白烟雾。方圆数丈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杜昕言微眯了眯眼,怒气汹涌而出。又是沈笑菲!“放箭!”他察觉烟雾无毒只是混淆视线后大声下令,同时闻声辨形,弓开如月射向高睿。一时之间箭破空声者密集如雨,高睿骑下马匹哀叫数声没了声晌。
风吹过,雪花乱拂,浓烟渐淡。
湖畔柳道上现出被射成刺猬似的马儿,凌乱的箭枝横七竖马插于雪地之中。高睿不见踪迹。一道黑影飞速的在前方闪过。
杜昕言顾不得招呼士兵,纵马就追。
绕过一片树林,杜昕言看到一个黑衣人持剑站在湖边,竟似在等着他一般。见他骑马近前,他缓缓拉下面具,面带苦笑:“他逃了。”
杜昕言看清他的面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震惊无比:“子浩,是你?”
卫子浩无奈的说道:“城门虽闭,高睿显然备有后着。他在军中并不仅依靠丁奉年,今日起事,必有将士追随,只是不知道他的巢穴设在什么地方。唯今之计”
“住口!你为何要帮他?”杜昕言大怒。他本来可以将高睿杀了,永除后患,不曾想到杀出一个卫子浩来。他噌得拔出了腰间青水宝剑:“子浩,你逼我杀你!你忘记了你的家仇么?高睿一走,势必燃起战火。我何以向天下百姓交待?”
卫子浩狡猾的没有回答,眼神中带着一丝得意,浓眉下的大眼笑得像才偷到几两碎银的贼:“小杜,如果不是我透露高睿会在星星湖畔埋伏的计划给你,你会打他个措手不及?
神秘人是他?杜昕言又是一惊。他越看卫子浩越觉得他陌生。他如何知道高睿的计划?他为什么要放走高睿?难道他没有家仇?不可能!杜昕言早查过卫子浩。
江南谢柳之仇他查得清楚明白。大团大团的迷雾从杜昕言心里飘起,他静静的说:“不管如何,你当知道放走定北王的后果。战火燎原,将士浴血,百姓遭殃。哪怕你有天大的功劳,也不能抵销。”
卫子浩长叹,收起剑苦笑道:“小杜,不是我!我是追着另一个黑衣人到此。你觉得我真的会放走高睿?你若是不信,我实在也没有办法!”
杜昕言看了他良久,也收起剑来。雪飘在脸上,他头脑无比清醒。不是卫子浩,又会是谁?他慢吞吞的问:“你怎么知道高睿会在星星湖畔设伏?”
卫子浩笑了:“沈小姐透露给他信息,让他知道宅院有地道通往太子府。她料到定北王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
杜昕言哼了声说:“你几时成了沈笑菲的走狗?她又想使什么诡计?”
“小杜,如果我告诉你,沈笑菲是与我定有盟约,在三年前故意接近高睿的,你相信吗?”
杜昕言再次震惊。他喃喃念着笑菲的名字,心里的疑团更多。卫子浩和沈笑菲定了什么盟约?沈笑菲凭什么要帮卫子浩?她现在还在相府吗?
“依你看来,刚才你追的那个黑衣人是何人?”
卫子浩似也很迷惑,他想了想道:“我看身影很熟悉。像是一个女人。”
“沈笑菲?!”杜昕言脱口而出后就觉得不是,沈笑菲一点武功都不会。
“不是她。我只是瞧着眼熟。我也想不明白。”
杜昕言想起箭射出时高睿吼出的那句话。他叫的是沈笑菲的名字。照卫子浩的说法,笑菲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因此而出卖了高睿的计划,她就没有理由去救高睿。是高睿恨极她的出卖,故意引他们入岐途吗?
杜昕言突问道:“她人在哪儿?卫子浩,亏我把你当朋友,太子殿下当你是心腹,你原来另有计谋。说出沈笑菲的下落,否则我就当你是救走高睿的人!”
“朋友?心腹?你难道没有防备我?一点也没有吗?”卫子浩面不改色盯着杜昕言的眼睛,见他移开眼蓦得笑了,“沈小姐捉弄你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难道你没有故意泄露行踪让我知晓?你明明有割金断玉的宝剑在手,甘愿被她网住勒索钱财。你明明认出撑船女是无双,仍放心被她迷倒。你明明知道以我的身手不可能掳了丁浅荷这么快就让她被救走,你还是去了江南”
“别说了!”杜昕言想起江南就想起父亲之死。他冷冷的看着卫子浩说,“她再为太子殿下立下大功,她也是我的杀父仇人。而且,就凭高睿叫她出手救他,她就脱不了谋逆的嫌疑。你还是老实告诉我她的下落,否则,我现在就拿你是问!”
卫子浩眨了眨眼,苦笑道:“我还没活够呢。打不过你,我跟你走好了。”
见他识相,杜昕言哼了声。
卫子浩收了剑,往前走得两步,边走边说:“小杜,你怀疑沈笑菲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她要救高睿,何必出卖他?”
“不合常理!”
“所以,我看你还是弄清楚了再说。别冤枉了她。”
杜昕言皱了皱眉,只要上报沈笑菲有重大嫌疑,就能定她诛九族处极刑的大罪。不上报就是欺君,她还定计害了父亲。杜昕言再一次咬牙切齿。
也就在他思索的瞬间,身后风声掠过。杜昕言腰间宝剑已往后急刺,听到水花溅响,湖中一圈涟漪荡开,哪还找得到卫子浩半片衣角。
杜昕言盯着湖水眯了眯眼,喃喃自语:“很好,跑了。跑得了么?”
随后赶来的士兵此时已经赶到,杜昕言冷声下令:“通缉沈笑菲。找谢林来见我!”
一队士兵领命而去,杜昕言站在湖边半晌不语。
他焦急的思索着,高熙此时应该平安的进了皇宫。高睿事败逃走,京城卫队见大势已去肯定投降,虎卫营也差不多该赶到了。京城大乱,需要迅速平息。高睿的朋党要马上缉捕,监察院的人在京城动乱开始就已经分散到各部大臣府邸待命。还有丁浅荷,她还在府中吗?今天应该是她成亲的日子。杜昕言心头一紧,他该怎么面对她?
“去皇宫!”他翻身上马,沉声下令。
残阳晕黄,白茫茫的雪覆盖上淡淡的暖意。
太子高熙跪于金殿之中痛哭失声。龙椅上端座着身着明黄团龙袍服的明帝,双目微睁,已薨毙多时。明帝在京城卫队进攻皇宫的时候,撑着一口气下令鸿杀了谢贵妃。他穿戴整齐后坐在了金殿督军,直到耗尽了最后一丝的生机。
明黄龙袍上还有吐出的斑斑血迹,明帝微睁着双目似在等待。等待最后的胜利者走进金殿从他手中接过皇位。他会看到太子高熙或是定北王高睿,但无人知晓他等待时的心情。
“太子殿下节哀,容老奴宣百官上殿接旨。”哭得双目充血的总管太监秦福低声说道。
高熙点点头,搭住名内侍的手站了起来,迈步走上龙庭合上了明帝的双目。
国不可一日无君。夕阳沉入地平线的时候,新的帝王正式登基。高熙改国号为宣景,大赏功臣,封杜昕言为安国侯。下旨国丧二十七天,同时缉捕定北王高睿及其谋逆乱党。!
仅一日,太子府前,皇宫宫门前的血污尸体,残箭断兵又被新雪覆盖。
全城戒严,隶清高睿乱党。百姓关门闭户,雪下得更急,簌簌如雨。京城冷清得像座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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