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被封为晋王,但他向父皇郭威推荐赵匡胤,郭威却不使用。苗训说:“事出有因啊!”他向柴荣献出一条妙计……
郭威自登基以后,励精图治,整顿朝纲,操练兵马,颇有一番新气象,因而威名大震。泰宁节度使慕容延超勾结南唐起兵反周,很快便被郭威击败,慕容延超自杀,所以四方割据势力,无不忌惮他三分。北汉主刘崇,虽然时刻想起兵复仇,夺取中原,但看郭威政权巩固,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时便暂时相安无事。不过郭威部下大将王峻,当了枢密使之后,自恃功高,傲视一切,郭威因他战功累累,拥戴郭威为帝,也是王峻首倡,所以仍客气地称王峻为“兄”,这样王峻就更加骄横。枢密副使郑仁诲,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等,也是郭威亲信得力之臣,看到这些人也被重用,王峻便心怀妒忌,恼恨不已,一气之下,上表称病,撂挑子了,郭威派常侍官到王府拜望,陪着小心,劝他道:“王大人,您是开国元勋,国家重臣,还望以大局为重。”
常侍官话还没有说完,王峻把桌子一拍,“你算老几?也敢来教训我!你懂得什么叫大局?当我们舍生忘死,沙场拼命之时,你的大局在哪里?如今皇上得了天下,我王峻的大斧没有了,我歇着还不可以吗?”
“王大人……”
“不要讲了,请回复圣上,王峻有病,不能上朝,大小事请圣上躬亲吧!”王峻说完,拂抽入内,把个常侍官晾到了那儿,他只好讪讪地回宫了。
郭威没办法,召见了枢密直学士陈观。因为陈观是王峻的亲信。
“陈爱卿,你和王爱卿是故旧,还望能劝说他到朝主事。”
“陛下,臣可以这样说,他如不来,陛下就要亲自前往,他还敢不来吗!”
“那就烦陈爱卿代朕致意吧!”
“遵旨!”
其实,郭威已说过类似的话:王峻如再不视事,他就要亲自去说了。但王峻并未理会此事。如今陈观前往,说法就有所不同了。
陈观是以知己的身份,“劝说”是虚,出主意是实,而且又是打着皇命,这密谋又有了个合法的,堂而皇之的外衣。陈观见了王峻,气氛自然是和谐的。
“王大人,弓过圆易折,如今这弓已拉满了,不可以再撑下去了。满朝文武都知道,朝中没你不行,而且圣上已说过要亲自来请,如果再不入朝,不仅失礼,也于事无补。”
“你的看法呢?”
“应该借阶下台,上朝之后,还不是你说了算么?老这样僵着,就要误大事了!”
“好,就请你回奏圣上:王峻不敢劳御驾亲临,明日即上朝执事。”
第二天并不是朝见之日,王峻直接来到后宫,郭威迎出室外,王峻说道:
“微臣病体恹恹,一度怠慢朝政,还望陛下见谅。”
“王兄能带病主持,国家之幸也。望能一如既往,为朕分忧。”
就在这表面上都客客气气,彼此心里却绷得紧紧的,王峻“病后复出”的第一次见面,他就提出了一个让郭威为难的事:他说自己原本就是一个武夫,主持朝政久了,怕武艺荒废,提出要领一个藩镇,兼一个节度使。
王峻是枢密使,同平章事,管着全国的军政大权,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如今又提出要兼地方军事长官之职,这怪诞的要求,不能不使郭威想到:他是连中央到地方的实权通统要把持在手,不能不使郭威提高了警觉。但怕再搞僵了关系,事不得已,郭威只好于第二天下诏:封王峻为平卢节度使。
没有几天,王峻又上表具奏:
“臣请以端明殿学士颜街、枢密直学士陈观代替范质、李谷为相”。
一张奏表,要求撤换两个宰相,而换上王峻的亲信,使郭威阅表大吃一惊,一时还没想出对策,正巧逢仲秋节放假五天,郭威想着缓一缓再说。不料,王峻径直到后宫门求见,黄门宫通报,郭威不得已接见了。
王峻道:“陛下,臣所奏宰相更换一事。如何?”
郭威为难道:“进退宰相,事关重大,不可仓促从事。容朕深思再议。”
“颜街、陈观栋梁之材,任非所能,难道臣是随便说说的吗!”
“范质、李谷也是前朝重臣,德高望远……”
“李谷已经力不从心,尸位素餐,换掉对他也是一种恩德!”
王峻声色俱厉,他不像是对皇帝奏请,而像是训斥下级。直到时已过午,他仍然言词激烈,不依不饶。郭威精力疲惫,腹内饥饿,只得妥协,他连连点头,说道:“好,好,等这几日过假完毕之后,就依卿之所奏。”
王峻这一通“板斧”砍得郭威俯首就范。他得胜似的,悻悻地回府去了。”
王峻一走,郭威抓起王峻用过的茶杯,一下摔得粉碎。
太师冯道应召进宫。
郭威拉住冯道的双手,两行泪不期然地流了焉。冯道大吃一惊,问:
“陛下,这是为何?”
“王峻欺朕太甚,要尽除朕左右的股肱大臣。朕唯有一子。现在澶州,想让他暂回京师,王峻也百般阻挠,而王峻本人,身掌枢密军机,兼着宰相,还要兼领重镇。不知餍足,目无君主,我怎能忍受!”
冯道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局面不在王峻,而在陛下,请善自处之!”
仲秋佳节,月圆风清,天高气爽,志得意满的王峻正在饮酒赏月,忽听一声高喊:“圣旨到!”王峻以为是郭威准了他的奏表,要撤换范质、李谷,赶忙出迎,却见落质、李谷带了一群武士,昂然而进,心里猛然一震,顿时愣了。正盘算着对策,只听范质高声宣诏:“王峻接旨!”他只得连忙跪下。
范质宣读圣旨:
“王峻身为朝廷重臣,骄横专权,轻慢纲纪,肉视群臣,僭凌朕躬,贪婪无度,有负众望,兹削去现有职守,另行发落。钦此!”
王峻不由冷汗漓淋,勉强叩着谢恩,左右武士抢上前来,把他架出去了。
几天之后,郭威又下诏:贬王峻为商州司马,从中原东部调到了关西的山区;从全国最高的军政长官一下子成了州里没有实际职权的空闲副职,要为别人争权位,却把自己的权位丢失殆尽:“一代开国功臣的王峻,下场太悲惨了。”
其实王峻并没有篡位野心,权高位重之后,他忘乎所以,太过于骄横了。
柴荣一直在澶州侍奉姑母,并巡视北方诸镇兵马,迟迟未回京都,其实是王峻从中作梗。柴荣精明果敢,不能为王峻所容,郭威几次想要柴荣回京,通不过王峻这一关。此事郭威清楚。柴荣清楚,外人不得而知,郭威也就只能以要柴荣侍奉娘娘为借口,以掩饰他和王峻的矛盾。因此,王峻一处置,柴娘娘的“病”也就好了。
王峻去职,枢密使空缺,郭威想起了王朴,就情真意切地亲笔修书,着人请王朴回朝,盛情难却,王朴回到朝中,被任命为枢密使兼中书令。同时,又下诏调柴荣回京,晋封为晋王兼开封府尹。
不数日,柴荣带了亲军,护送柴娘娘到了京师,文武百官一齐出郊迎接,来到宫门口,百官散去,仅有柴荣和妻子符氏,随着娘娘銮舆入宫。来到中宫仪凤殿前,只见郭威已含笑地迎了出来,柴娘娘见了,就要行朝见大礼,郭威慌忙搀扶说道:
“你我素来同甘共苦,思义不分彼此,况又远道辛苦,何必拘礼!”
柴荣过来行礼已毕,郭威赐坐,夫妻父子共叙家常,谈及王峻已贬商州之事,大家都唏嘘不已。特别是柴娘娘,想起当初在澶州时,与王峻一家友善相处,与王夫人亲如姐妹,而今王峻被贬,他夫人留在京都,年老夫妻,天各一方,千里迢迢之外,王峻一孤独老人,怎样打发日子?想着想着,不觉流行两行泪来:
“王峻在此,我们夫妻不能团圆,如今我们团圆了,他们夫妻却又分割两地!难道一家的幸福必须要以另一家的痛苦为代价吗!”
郭威慌忙劝慰:“梓童不必悲伤,近日即着王夫人作为你我的特使,前往商州慰劳王峻,以便他们互相照顾,你看可好?”
柴娘娘点头称是。
柴荣见郭威兴致颇高,奏道:
“为了父王帝业久长,臣儿在澶州时结识了几位弟兄,俱是当今英雄,特别是那赵匡胤秉性刚正,武艺出众,当今正用人之际,儿臣特向父皇荐举。
郭威听了大喜,说:“来日早朝,你可将他引来见朕,朕将试其抱负,量才擢用。你可先回朕为你安排的晋王府安顿。
柴荣夫妻告退,出得官来,见了匡胤等人,说明原委,约定相见时期,除郑恩、赵普留在晋王府外,其余俱回家去了。
赵匡胤回到家里,见了父母,哭拜在地,“孩子不孝,闯下大祸,逃灾躲难,流落异乡,不唯不能侍奉双亲,反使大人牵挂索怀,儿已知罪,还望大人宽恕。”
因匡胤闹事,赵家几乎遭灭门之祸,后来罢了赵弘殷的官职,保住了全家性命。因而提起赵匡胤,他就一腔怒火:赵匡胤久无信息,他也牵肠挂肚。如今见赵匡胤平安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但想起往事,气犹未消,想狠狠地哭他一顿;又看见儿子泪流满面地跪在那里,再多说又于心不忍。于是就铁青着脸,冷冷地说道:
“我为你丢官弃职,全家为你担惊受累,看你也像一条汉子,你却成了一个祸害!……”
杜氏夫人自匡胤离家之后,日思梦想,望眼欲穿,每每听见外边有沉重的脚步声,就以为是匡胤回来了,一看不是,就倚门伫立,一站好久;今日见儿子回来,喜从天降,虽满眼泪花,心里却喜滋滋的,上前一把拉起,说道:“快快起来!坐这儿!”又对赵弘殷道:“孩子回来了,还说啥?无官一身轻,平安就是福!”
赵匡胤坐定,就把流亡中遇见柴荣、郑恩结为兄弟,如今柴荣已经被封为晋王,是郭威视为亲生的过继儿子等情况,和柴荣这几日就要向郭威举荐他等事,说了一遍。
赵弘殷一听,把头摇了几摇:“那郭威如今当了皇帝,大非昔比了。我们原来也是同朝故旧,彼此都十分尊重。我被汉主革了飞捷都指挥使的职,他不会不知道,他登极之后,许多老臣都有了,我这里连个信也不见,这种得势不念故交的人,我不去求他,反该着你去侍奉了!”说罢连连叹息。
赵匡胤一时也无话可答,大家都沉默了。
其实赵弘殷是错怪了郭威。郭威废汉立周,一时百废待兴,心力交瘁,他宣布过周朝旧臣愿留者留,愿去者去,他不知道赵弘殷已被革职,只见禁卫军武官名册中没有赵弘殷,以为他受汉主重用,留恋故主,对自己不服而去,他还认为赵弘殷不够朋友,心里还恼恨着他呢。大凡兵变改朝换代,新主最注意、最警觉的是故朝重臣的态度,郭威这种心思,也是很自然的。真是“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
大家一时无话,气氛显得沉闷,还是杜氏夫人打破了僵局:
“胤儿,你在关西可找到你舅舅了吗?”
匡胤答道:“在关西找到了舅家,不料大舅舅在任上身亡;只在千家店找到外婆和二舅,外婆身体颇健。”他接着把与二舅母如何相会,怎么打了一架等过程叙述了一番,把不苟言笑的赵弘殷说的也忍俊不禁了。随即,又与妻子贺氏相见,自有许多私房话要说,这且不表。
第二天,郭威早朝,受百官朝拜已毕,宣示晋王柴荣:可令赵匡胤来见。赵匡胤上得金銮殿,三呼:“万岁”,俯伏在地,周王仔细打量赵匡胤,忽然就想起了赵弘殷,因为他们父子面貌相像,于是问题道:
“赵匡胤,你父亲可是赵弘殷?”
“正是。”
“他如今何干?”
“在家休闲”。
“什么休闲,明明是怀恋旧制,不仕本朝,却派你出来讨封,这是为何?”
赵弘殷对赵匡胤所说的话,言犹在耳,“郭威不够朋友”这话,赵匡胤敢说吗?如今听郭威口气,赵匡胤以为两人素旧不和,互有抱怨,他感到情况不妙,也无可如何,只得俯在地,不置一词。
郭威还想再说点什么,怕柴荣脸上不好看,就说了句:“好吧,既然你愿意效忠,那就拨归晋王府应个差吧,退朝!”
“谢主龙恩!”
赵匡胤还没谢完恩,郭威已经离开御座,向后宫走去了。
赵匡胤站起身来,文武百官已渐渐散去,只有柴荣怔怔地看着他,似有无限歉意:
“贤弟!不知为什么……”
“大哥,能为您当差,小弟心甘情愿!”
“父王不知生着谁的气,我是极力推荐的。”
“小弟知道。大哥对小弟之情,匡胤没齿难忘!”
“那就好,到我那里当差,这差事有你干的,走吧!”
赵匡胤生性旷达,对于郭威的冷落,他并不放在心上。这就叫“志在千里,不计咫尺。”柴荣就命他为宿卫官,负责管理王府中卫队。
因为赵匡胤没有得到重用,其他兄弟几人,柴荣也就没有再向郭威推荐,兄弟几人,就相聚在柴府,切磋武艺,习刀弄棍,却也快乐。一日兄弟几人正在议事,忽见门官来报:启禀千岁爷,外边有一道人,自称苗训,求见。
赵普听报,异常振奋,说道:“这苗先生学识渊博,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特别是熟知易理、六爻八卦,占卜算命,无不通晓,深谋远虑,料事如神,实乃当今之高士,赵某望尘莫及,殿下切不可慢待。”
郑恩接着说:“这驴毬入的先生,好多话都说到事情前头,可这回说二哥的事不灵了。按他说的,二哥到京师后就要飞红飞黄,可如今还只是大哥的保嫖,这回倒要问他一问。”
柴荣摆摆手;“不要说了,赶快有请。”说罢欣然起身,带领众位兄弟,到府门迎接。只见门口一道人。身长七尺,面目清癯,二目炯炯,三绺顺飘,仙风道骨。柴荣急趋几步,把手一拱:“阁下定是苗道长了?”
苗训答礼:“正是贫道。”
郑恩上前一把拉住:“妙算先生,乐子在商州会你之后,时时都想着你,今日有缘,乐子也乐也!”
赵匡胤等也一齐拱手致意,苗训一一答礼。柴荣说了声:“请!”两人并列,众人随后,陪苗训来到书房,又一一介绍之后,大家就坐。柴荣说道:
“苗道长高雅之士,在下久闻大名,诸家兄弟也都盛赞不置,今来敝舍,定有指教。”
苗训说:“贫道乃山村野夫,斗胆妄言,言而有中,算是碰上了运气。近闻晋王兄弟相聚,皆为豪杰之属。深感殿下慧眼识英雄,贫道虽身在草莽,也为殿下的睿智感到振奋。因此特来相就,以效犬马。”
“先生能屈降玉趾,柴荣得以朝夕请教,实乃万幸!”柴荣显得十分激动。”
赵匡胤这时欠身离座。两手一拱:“苗先生,匡胤以往多蒙关照,说赵某到穆陵关必可与兄长相会,果然不谬,赵某深为感激!”
“哪里!……”
苗训话刚出口,郑恩却把话截了过去:
“苗先生说话多处灵验,唯这一次药稔却湿了,你说过俺二哥返回京城之日,定有一番作为,什么飞红飞黄的,如今圣上不喜欢二哥,俺二哥就在这里跟大哥当差,这可有什么作为!”
苗训微微一笑:“大将军八面威风,赵公子有大将之风,施展在即,怎能说他没有什么作为!”
柴荣就将他极力推荐,而圣上仍不用匡胤的情况说了一遍:“圣上对我历来言听计从,这次对二弟不知为什么如此拒绝?”
“事出有因。”苗训眼观四路,耳闻八方,游走江湖,见多识广,他对事理的通达,在于他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接触中获得的消息,和对这些消息的敏捷判断。赵匡胤受冷落的事他早已知道了。因此说起来就鞭辟入理,头头是道。
“事出有因呐!当今圣上和赵公子父亲赵弘殷大人,当初都是大周的重臣和名将,另有一个有名的就是高行周;当时赵大人为禁军飞捷都指挥使,他主内,管着京师禁卫军,当时郭元帅和高行周领兵在外,高行周和赵公子父亲还是结拜兄弟,他们关系自然近一些。圣上登极,许多旧臣都用了,赵大人却闲休在家,当今圣上对此怎能不心存芥蒂?由于这种隔膜,累及了赵公子,不是殿下的面子,赵公子恐怕就要有其它不测了!”
“啊!”柴荣和赵匡胤几乎同时惊呼起来,苗训几句话就拨亮了他们心中的明灯:“原来如此!”
“那么,这疙瘩怎么能解得开呢?”柴荣问。
“难得解开,我父亲还憋着一口闷气呢!两个老人家之间的事,还都在心里,这铃没有人能去解!”赵匡胤说。
大家都只点点头,连赵普也感到事情难办。
“有人能解!”苗训哈哈一笑。
“真的?”赵匡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
“谁?”
“高行周。”
“高行周?”许多人更大惑不解了。唯有赵普把桌子一拍:“妙,绝妙!”
苗训接着说:“我看赵仁兄已经看出门道了。这个解铃人就是高行周。前朝旧臣特别是有实力的旧臣的举动,常是新主的心病,这高行周当初曾在滑州与圣上陈兵作对,后虽拔营而去,仍然重兵在握,他如果出兵扶汉,高家军的厉害圣上是知道的。以高行周的脾气,他决不会来附就。一个休闲在家的赵大人圣上还心存疑虑,一个拥有重兵良将,且有过敌对行动的高行周,这岂不是圣上的最大心病!加上北有虎视眈眈的刘崇,南有窥视中原的南唐。这几个钉子不拔,圣上的心病不去:所谓‘天下太平、良将无用;天下纷争、良将逞勇’。高行周如果有点什么不安分的动作,那就就是解猛将受难之‘铃’的行动吗!这个解铃人该上场了!”
郑恩听得有点不耐烦了:“平时乐子都称你是灵口先生,不想今天讲起话,却这么的不灵,说了半天,乐子也是不懂……”柴荣喝道:“你懂什么!苗先生高见,世人莫及,柴荣明白了!”
赵匡胤也频频点头,连称“高见,高见!”
郑恩把眼睛瞪得老大,他还不明白苗训到底说了些什么。
柴荣喜之不尽,吩咐排宴。这几位发代英雄、谋士,以柴荣为核心,欢聚一堂,相见恨晚,宴会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柴荣和众家兄弟盛情挽留,苗训就住进了柴府。匡胤又趁机问了韩素梅失踪之事。苗训只是微笑,说日后自有重逢之机,却不肯多讲。匡胤也只好作罢,听天由命而已。
九九重阳节就要到了,各路诸侯都派差官上表恭贺。晋王览表,恰恰不见潼关高行周的贺表。柴荣派出的差官也返京报告,潼关高行周整日操练兵马,囤积粮草,完全是一副作战的姿态。柴荣心里由称赞而吃惊:这苗道人果真料事如神!一日,郭威驾设早朝,百官朝贺毕,郭威问道:“欣逢重阳,各路诸侯均有表章朝贺,唯有那潼关高行周没有表来,这是为何?”
晋王柴荣出班启奏,他说:“高行周无表祝贺倒在其次,臣儿探得:高家父子近时以来,招兵买马、囤集粮草,俨然临战状态,声言要复辟大汉,叛逆之情已露,请主上早做定夺!不见高行周贺表,郭威怒气不息;而今听说高行周意图谋反,郭威由怒而惧。郭威军旅一生,没有怕的人,唯有这高行周,是他最大的克星,滑州一战,他早尝过高家军的厉害,他若兴兵前来,朝中无人是他的对手。想着想着,郭威感到不寒而栗了。
他强打精神,问道:“那高行周如若举兵反叛,众卿可有何良策?”
武将们都知道高氏父子的厉害,没人答话,倒是宰相李谷出班启奏,他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古皆然,圣上当选派大将,即日点兵,加紧操练,以防不测。”
柴荣奏道:“若等高行周出兵东来,其他方面如刘崇等起兵响应,趁机而起,我将多方受敌,那时局面就困难了。不如主动出兵,乘其尚未结成联盟,各个击破,以攻为守,这才是万全之策。
郭威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那么,谁可为将呢?”
班下一时鸦雀无声。武将们不是怯阵,而是要战胜高行周,眼下还没有这个人。当初的战将王峻、史颜超都败在高氏父子手下,而今能比王、史的人是谁呢?郭威心里清楚,文武百官心里也清楚。一个高行周,这个巨大的障碍,巨大的心腹之患,成了今日朝议的一个巨大的难题。
“谁可为将?”郭威又问了一句。
看着冷了场,无人响应,柴荣站了出来,
“臣儿保举一人,定能马到成功!”
“你说的可是赵匡胤?”
“正是,赵匡胤乃当今之豪杰,举世之英雄,刀枪精通,弓马娴熟、忠勇信义、胆略过人,实为大将之材,堪负重任,若派他为将,定然能降服高行周。
周王郭威微微一笑:“我不是说他的本领如何,你可知道,他父亲赵弘殷与高行周乃是结拜兄弟,高行周是他的义叔吗?上次你推荐他,我所以没用,原因就在于此;而今高行周蠢蠢欲动,如果再得到赵匡胤,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如果赵匡胤与高行周互相默契,里应外合。岂不为害更甚!正是看在你们是至交的份上,我才允许他留在你府,但是,对此人你要千万留心呀!”
柴荣心里暗暗吃惊;那苗训的分析,真是木入木三分,这其中的弯弯早被他点破了。因为有思想准备,柴荣应对起来就十分从容。
“父王,高、赵乃是私交,伐高乃是公务,况赵匡胤和高家往来甚少,倒是和儿臣交谊甚厚。不管论公论私,赵匡胤决不会舍此就彼,此事儿臣愿以身相保。”
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郭威似有沉思,一时没有回答,这时班中闪出王朴:“陛下,殿下所荐赵匡胤,微臣也有所闻,果然名不虚传。主上如虑赵匡胤事我朝不忠,正可以借高行周之手除去他,我也不落拒贤诛忠之名;如果赵匡胤真能战败高行周,我大周就可得一良将;如虑有变,可只给赵匡胤三千人马,刻日出京,此实为一举几得之上策。不过依臣所见,赵匡胤父母、妻子都现住京师,赵匡胤绝不会反投高行周之理,臣朴也愿以生命作保,愿主上无疑。”
柴荣、王朴都是郭威极为相信的人,王朴出了“只给三千人马”的绝招,消除了周主的疑虑,郭威听了点头称是,说道;“如此,就依卿所奏。”当时使令写了诏书,命晋王柴荣安排。
拿着诏书,柴荣是既喜又惧:喜的是郭威终于松了口,启用了赵匡胤;惧的是只拨三千人马,面对高行周几万大军,不啻以卵击石。王朴在父王面前给他帮了腔,保举赵匡胤,他很感谢;可王朴却提了这么个馊主意,给他和赵匡胤出了这么大的难题。他历来尊敬的军师,这次却使他大为恼火。
抑抑郁郁,忐忑不安,他带着诏书回晋王府。
一群人在等待消息,听到这个情况,赵匡胤双眉紧锁。
郑恩大喊大叫:“乐子跟二哥前往,杀他一阵,死在疆场,也算忠义双全!”
其他诸位兄弟,一齐犯了愁。唯有苗训把手摆了摆。
“不要犯愁!王朴高见,这三千人马,解了万岁的疑虑,为赵公子开拓了坦途!”赵匡胤忍不住了,“苗先生,在这里坐而论道容易,带三千兵去打高行周,这实在是杯水车薪!”
苗训仍然笑嘻嘻地解释:“从面相上看,我只知道赵公子时来运转,该大展神威了,但我想不出解开主公疑虑的办法,王军师想出了这金蝉脱壳之计,所以我说他高明。兵法说:‘置于死地而后生’,汉高祖战项羽,以弱胜强,淝水之战,以少胜多。高行周骑虎难下,并无斗志,赵公子兵虽三千,正义之师可以不断扩充。出奇制胜,正是良将本色,这才显赵公子大将之才。天假良机于赵公子,高行周只不过是赵公子升腾的第一块垫脚石而已,诸位何必犯愁!”
郑恩仍然大吼:“我随二哥前去,若拿不了高行周,回来我打断你的腿筋!”
苗训说道:“我在这里恭候,若拿了高行周,回来得请我喝庆功酒;若拿不了高行周,你就只能栽在潼关,还能回来打我的腿筋!”说罢哈哈大笑。
他的自信,给大家解除了不小疑虑。赵匡胤心里也活动了许多。心想:高家枪法,天下无敌,在他手下战败,不辱英名;战死沙场,也后世传名;若能取胜,更是奇迹,贪生怕死,临阵而惧,算什么英雄!想到这里,他感到有股难抑制的冲动:
“大哥,快去挑选人马,小弟明日就要启程,那高行周就是三头六臂,小弟也要与他拼一死活,决一高低!”
柴荣听了大喜,即刻到教场点了三千精壮人马,交给了赵匡胤。平常凭着一条根千里独行;而今,看麾下也是黑压压一片,赵匡胤也觉得威风。他把人马点齐扎定,便回家向父母告别。
一听说赵匡胤腰带三千人马去潼关战高行周,杜夫人一声不响,怔在座上,泪如泉涌;赵弘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翻腾:好一个郭威,你要借高行周之手来杀我的儿子,也太狠毒了吧!想起匡胤自幼聪明,气豪胆壮,虽然淘气,却事亲至孝,而今明明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使他英才难展,想着想着,不觉潸然泪下。
赵匡胤见此情况,“扑通”一下双膝跪倒,说道:“二老大人在上,孩儿忤逆不孝,使二老担惊受怕,肝肠寸断,无以为计,还望二老多多保重,以使不孝儿少一点疚歉之愧!”说罢竟也饮泣起来。
赵弘殷见状,止住悲哀问:“你此去如何打算?”
“拼死疆场,誓与高行周决一高低!”
赵弘殷摇摇头:“你哪里是那高家父子的对手!论武艺不占上风;帷幄运筹,在高行周面前你只是个小儿。只凭这血气之勇,你焉有取胜的道理!”
“儿即使战死沙场,一是为国尽忠,二可洗雪圣上对父亲的无端猜忌,又是以命尽孝;三可不负晋王重托为朋友言而有信,又是舍生取义,一举而忠、孝、义三全,孩儿义无返顾!”
赵弘殷把头点了几点,心想:儿子真长大了!对赵匡胤疼爱之情更比往日不同,他想了想,说道:
“香儿所说也是。虽然,人仍以建功立业为本,虚名尚在其次。待为父与你修书一封,务要与战前送与你高伯父;如果真的摆开战场,不胜则逃,不要呆头呆脑,以死全节。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风云变换无定,你可亡命天涯,以待时日,东山再起,这是为父的至嘱,你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如何?”
“谨遵父命!”赵匡胤给双亲又叩了一个头,从地下爬起。赵弘殷随即到书房修书去了。
听了他父子的一番对话,杜氏夫人渐渐平息下来。他拉匡胤坐于自己身旁,看了又看,为儿子擦干发泪痕,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咛:
“我儿,你父亲所言,极有道理。此去能胜则胜,不胜则走。留得青山在,不伯没柴烧。败于高行周,理所当然,世人不会讥笑,圣上也无由指责你父,你如能如此处置,为娘也就放心了。你记住了没有?”
“母亲放心,孩儿记住了。”
赵弘殷把信写好,封上,把它递给了赵匡胤,交待说:“此信要机密保存,除高行周之外,不得与第二人观看,包括你自己在内。”
赵匡胤说:“孩儿谨记。因军务在身,不敢久留,就此告别!”他向双亲行礼辞别,来到自己房内,只见妻子贺金蝉跪在佛龛前,口中念念有词,正在为自己祷告。赵匡胤将贺氏拉起,贺氏喊了声:“夫君!”扑倒在赵匡胤怀中,哭泣起来。
赵匡胤抱着妻子,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有唏嘘而已。少顷,他替妻子抹去眼泪,交待说:
“不要总是哭,我此去不知何时回来,堂前二老已经年迈,还望你辛勤照料,我就感激不尽了!”
贺氏点着头,“嗯,嗯”而已。
别了妻子,赵匡胤来到弟弟匡义房中,拉住弟弟的手,说道:“为兄此去,吉凶难卜,家中二老,就仗兄弟行孝了;再一个,此去我如若丧在高行周之手,你嫂嫂年轻,不可误她终身,这话我刚才不好出口,你可传我的意思,让她重新嫁人……”
赵匡义也不胜其情,紧紧拉住哥哥的手:“兄弟一切照办,哥哥放心。但愿此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早日凯旋!”
兄弟二人又一块来到上堂,匡胤再一次向二老跪拜之后,挥泪而别。
赵匡胤下午回到晋王府,柴荣设宴饯行。这次酒宴与往日的大不相同——送行的诸兄弟,表面的欢笑中掩饰着忧戚;辞行的赵匡胤,在依然的豪气里伴随着壮烈。平日动辄就哇哇啦啦怪叫一通的郑恩,此时竟一言不发,只是闷头狂饮,早早地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赵匡胤辞别众人,领了那三千人马,正欲发炮起营,忽见柴荣派了曹彬飞马赶来,传达柴荣命令,暂缓出兵,集合的三千人马,仍各回原驻地待命。
原来是久病不愈的皇后柴娘娘,于昨夜驾崩,国家遭了大丧,按规矩应守丧一月,在这期间全国停止一切娱乐和征伐,所以阻止匡胤出兵。匡胤只好解散兵丁回府,换了素服,诣晋王府吊唁慰问。
直至一个月过去,匡胤才又集合队伍,发炮起营,出了汴京,向潼关进发。
大军路过乌玉岭,收了董龙、董虎兄弟二人,并得了他们的八干喽兵,合在一处,浩浩荡荡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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