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谋盆地古人类研究历程
元谋,滇中高原上最低的一座盆地,自本世纪20年代起,中外地质学家即到此进行考察,发现其早更新世地层发育良好,并出土了早期真马化石,被地质界确认为是中国南方早更新世的标准地点,与北方的同期标准地点——泥河湾齐名,而称著于世。
①原载《科技日报》1995年8月1日、8日。
1965年5月1日,地质学家们在元谋大那乌村附近早更新世地层中发现了原始人牙化石,从而揭开该盆地古人类考察、发掘并获得一系列重要研究成果的序幕。
1973年冬,对元谋人牙化石产地进行了大规模发掘,获得了证明元谋人真实存在的证据——从人牙化石原生层中找到了石器、骨器以及可能为元谋人使用火的遗迹——炭屑和烧骨。
1976年,公布了元谋人牙齿化石的地质年代,据古地磁法测得数据为距今160万~180万年,这个数据将中国历史的开端,由北京人距今50万年,一下推前了100多万年,为此,元谋人的发现引起学术界很大的反响。正如古人类学上任何重大的发现一样,同时也引起了争议:有人认为牙齿化石可能是猩猩的,或许是晚期人类的;也有人认为其年代未必有那么早,可能只有70多万年,甚至只有50万年左右。
元谋人是否中国最早的原始人?这成为70年代后期与80年代初期中国古人类学界争论焦点之一。
元谋人牙齿发现20年后,在元谋的竹棚一带发现了古猿牙齿化石,被有些学者命名为“能人”或“东方人”,认为它们是距今200万~250万年前的原始人类化石。1987至1988年,又在元谋的小河地区找到另一批古猿的化石,不仅有牙齿、颌骨残段,还找到一具幼仔头骨,被这些学者又命名为“蝴蝶拉玛猿”,认为它们是生活在距今400多万年前的人类祖先。据此,云南方面的部分专家提出,云南,特别是滇中地区是人类的发祥地。由此而引发的元谋古猿的属性成为近十多年来中国古人类学界又一争论焦点。
围绕这两大争论焦点,中国古人类学界展开了大量的研究工作,特别是近十年来在获得中国自然科学基金会和云南省人民政府的资助下,将研究工作推向深入,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的进展——
早在1991年8月,在北京召开的“第13届第四纪国际研究联合大会”(ⅩⅢ INQUA)上出现一本作为大会系列书之一的《元谋第四纪地质与古人类》专著,它是由中国自然科学基金会资助元谋研究项目诸项研究成果的汇集。书中不仅有对元谋人牙重新研究的成果、对新发现的元谋人胫骨化石的鉴定报告,还有对元谋人年代进行多项新测定的结果,除重复使用古地磁测年法外,还采用了氨基酸法、电子自旋共振测年法(ESR)和裂变径迹测年法(FTD),它们分别测得元谋人年代为距今154万年、大于140万年和172万±17万年,这些数据与古地磁法进一步测得的数据,即元谋组第四段年代为距今133万~187万年,其中含人牙化石的层位为距今167万~187万年,基本吻合,它与最初公布的距今170万±10万年也相吻合。所以,在第13届国际第四纪研究联合大会上,距今170万±10万年的元谋人作为中国目前已发现的最早的原始人获得了普遍承认。
1995年5月1日,来自中国、日本、匈牙利、越南和泰国的专家们云集在元谋举行《元谋人发现30周年纪念暨古人类国际学术研讨会》,会上特别检阅了近30年来元谋盆地第四纪地质与古人类学研究成果,它们是:
一、前已述及,采用多种理化测年法,测得以牙齿化石为代表的元谋人年代为距今170万±10万年,元谋人是中国,乃至亚洲大陆上目前已确知年代最早的原始人代表。
二、除牙齿化石外,又发现了时代稍晚的原始人胫骨化石,研究表明,其形态上有接近能人的特点,仍属直立人早期阶段的元谋人之列。
三、在元谋盆地内发现了石器时代各个时期的典型器物,这些石器构成了一个包含旧石器、中石器和新石器清时代相当完整的古文化系列,成为西南地区有代表性的石器时代文化演化的缩影,因此进一步证明了长江流域也是中华古文明的摇篮之一。
四、发现了距今400万~500万年前的人猿超科的古猿化石,为研究人猿超科、特别是亚洲大型猿类的演化和古猿与人类起源的关系提供了重要线索。
五、发现了晚新生代不同时期丰富的古生物化石,据此建立了5个哺乳动物群和7个孢粉段,特别研究了它们与古人类的伴生关系。
六、采用多种手段、结合古人类的活动对元谋盆地内晚新生代古环境与地层进行了广泛深入的研究,并获得重要成果。
七、对元谋组地层进行了新的综合研究和重新划分,建立早更新世元谋组层型的新剖面,这个剖面对研究第四纪的下限提供了很理想的地层依据。
八、系统研究了元谋盆地的新构造运动,进行了分期的划分与对比研究,特别研究了在元谋地层沉积后不久所发生的一次强烈的地壳运动,即“元谋运动”以及它对中国古地貌与古环境的重要影响。
总之,经过这30年来,特别是近10年来的研究,表明元谋盆地不仅是研究古人类与史前文化的理想地区,也是研究第四纪地质、地貌、新构造运动,以及晚新生代古生物、古气候和古环境的最佳地区。
在这次纪念会上还就云南能否是人类发祥地进行了探讨。
近些年来,云南省方面有些学者依据在云南开远、禄丰和元谋等地发现的古猿化石,将之与后期人类化石联成一个发展系列,即拉玛猿(开远、禄丰和元谋)→“能人”或“东方人”→元谋人→距今几万年至1万年左右的昭通人、西畴人、昆明人和丽江人等,从而提出云南,特别是滇中地区是人类的发祥地,这一观点亦为少数日本学者所接受,在元谋人纪念会上有所阐述。
其实,现代古人类学研究已表明,拉玛猿并不是人类的祖先,实为西瓦猿的雌性个体。西瓦猿广泛分布于亚洲大陆地史上的某一时期,它们是一类朝现代亚洲猩猩(褐猿)发展,或者在发展过程中已灭绝的古猿群。将拉玛猿视作人类祖先的观念已为大多数学者所抛弃,究竟哪种古猿是人类的祖先,学术界中尚无定论。事实上,目前还未找到。
在我国学术界对云南的许多古猿化石其属性也有极多争议,但不争的事实是,在与现代大型猿类的对比研究中,这些古猿的形态特点与亚洲褐猿最为接近。现代古人类学研究已表明,在所有现代大型猿类中,非洲的猿类与人类血缘关系最密切,在分类上,它们已并为一类,属于同一科中:即Hominidae,而亚洲的大型猿类——褐猿,是作为与之并列的另一科:即Pongidae,这两科的分化时间在距今800万年前。只是到了距今400多万年前,非洲大型猿类与人类这一支系才分开,也就是在亚科级水平上它们才分开了。
元谋盆地的小河地区曾发现一具古猿幼仔的头骨,曾被人们视作“拉玛猿”。实际上,据我研究,它的形态特征与褐猿幼仔十分接近,而与早期人类(南猿)的幼童相去甚远。至于出自元谋盆地竹棚地区的一批古猿牙齿,曾被有些专家视作“能人”或“东方人”,也难成立。其形态特征与小河地区古猿的同类牙齿非常相近,两者混合在一起简直难以区分,而这些牙齿的形态与褐猿也甚相似。竹棚地区古猿的年代,经研究也非250万年前,而是与小河地区相近。所以看来在元谋盆地发现的古猿,距今400万~500万年,它们与在开远和禄丰地区发现古猿在形态上具有共同性,它们之间的差异只代表着时间和进化程度的不同,在分类学上,它们同属“云南西瓦猿”,是不同的亚种。(这就意味着,进化为元谋人的古猿迄今尚未找到。)我在研究华南猩猩的灭绝问题时曾推测更新世时期广泛生存在我国南方的猩猩,其祖先很可能是云南西瓦猿中的代表。元谋盆地这些古猿化石的发现,进一步增强了这个推测的合理性。由此说来,它们成不了进化为元谋人的祖先类型,进化为元谋人的猿类祖先还有待于未来的发现。
那么人类的发祥地何在?也就是人类的摇篮在何方?作为人类起源的关键地区和时间,在我看来应是指人类近祖与他亲缘关系最密切的猿类近祖开始分离,到最终分离的地区和时间,其距今年代,据分子人类学研究推测在400万~500万年前,两者分开的地方有两种说法,或“非洲说”,或“南亚说”。
不能不说,目前在非洲找到了大量的原始人类化石,无论在种类和数量上,或是在时间的跨度上都大大超过了在亚洲地区目前所获的材料。
在非洲,尤其东非地区和南非地区,于距今三五百万年至一百万年间,在“南猿”名下已拥有各种类型的代表,“南猿群”是一个非常繁杂的原始人群,其中既有朝特化方向发展以致最后灭绝了的粗壮类型,如埃塞俄比亚种南猿,和由它演化发展而来的粗壮种和鲍氏种南猿,也有另一支朝向后期人类发展的纤细型进步性的南猿——非洲种南猿,由它演化发展为“卢道尔夫人”(所谓“1470号人”)和“能人”,后两者已被列入“人属”之中,认为由他们发展为“直立人”,通过“化石智人”最后演化为现代人。
顺循着这条进化线往前追溯,则有距今350万年左右的“阿法种南猿”,不仅有遗骸化石,还找到他们留下的直立类型脚印。最近还报道了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东北方,距阿法种南猿化石产地不太远处,从距今440万年的地层中找到17件南猿型化石,这些化石的体质特征非常接近黑猿的特点,而黑猿是所有现代大型猿类中最接近人类的猿类。这批化石材料的地质年代十分接近非洲猿类的祖先与人类祖先的分化时期,所以它们被命名为“A.ramidus”——ramid有“根”的意思,故可称为“始祖南猿”(以后又重新订名为“始祖地棲猿”)。此外,在史前文化方面,非洲方面已找到了据说是距今250万年以上的石器,主要在东非图尔卡纳湖东岸找到。
那么在我国和亚洲大陆其他地区的情况又如何呢?根据非洲丰富的人类化石所构筑的人类进化谱系或模式中,其距今200万至400万年段中,亚洲仍是空白状态。而在距今100万至200万年段中,亚洲的材料屈指可数;在我国除元谋外,尚有广西柳城巨猿洞中发现的一段上颌残块,四川巫山与巨猿牙齿一起有类似原始人的牙齿,以及湖北建始与巨猿牙齿一起亦有个别似人的牙齿,它们的时间可能与元谋人同期或稍晚,主要为直立人型。亚洲其他地区就只有印尼爪哇岛上,不仅有经典的直立人化石,据称,近些年来发现可能有距今200万年的原始人类化石材料。
就元谋盆地而言,历经30年的考察,基本还停留在两颗牙齿化石以及一段稍晚时期的胫骨化石上。太少了!与此同期,在非洲不仅有完整的颅骨,甚至有距今160万年几乎完整的骨架。
自然科学,特别是探索人类起源的古人类学研究,讲究的是实际材料和严格的科学态度,光有良好的愿望是不够的,科学推论要有实际材料为依据,在坚实的物质基础上才能有根有据地进行合理的推论和建立新的理论体系。仅凭零零星星的材料,虽能作必要的推断,但这有很大的局限性。元谋盆地古人类研究已30年,但它的研究的深入还有待于新材料和关键材料的不断涌现。就目前而言,人类发祥地就在非、亚两地角逐,但以事实为依据的话,“南亚说”尚处劣势,还需努力发掘更多材料而了解实情。云南作为人类发祥地之说,证据远远不够,然而若作为黄色人种的发祥地,还是有一定依据的。我们不妨可以这样说,从目前已拥有的材料看,长江流域上游,或金沙江流域,是黄色人种的发祥地之一,这大概是说得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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