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我在学习上的努力也终于收到了成效。期中考试我居然考了全班第一,而于安朵只是第六。班会课上领完试卷,老师还特别表扬了我,我无意中看到于安朵的眼神,辣辣的,好像要刺穿我。
那天,阿南开心地为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电视里正好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喝了不少酒的林果果坐在椅子上,一边用筷子打着节拍,一边微笑着跟着唱: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阿南出神地看着她,脸上泛起微笑。我突然想起有一天晚上,林果果看着爸爸的遗像,她的脸上也是这样的微笑。恬淡、幸福,或许这就是爱情吧。我第一次感受到它散发出的力量,排山倒海,令一切渺小。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体会到“幸福”二字的真正含义,关于家,关于爱,关于亲情。多么好,孤儿马卓从此不再孤孤单单。
吃完饭我去送阿南。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于安朵和小区里的一群孩子玩沙包。我看了她们一眼,谁也没有理我的意思,于是我低着头,径直向前走。
“不晓得成天得意个啥子。”那是于安朵的声音。我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没想到沙包却从我后面砸了过来,砸到我的后脑勺上。
我缓缓地转过身,低头把沙包捡起来,走到于安朵的面前,冷冷地盯住她。
她一把将沙包从我手里抢了过去,像没事一样转身问:“现在轮到哪个了?”
我生气地抓住她:“说‘对不起’。”
“我为啥子要说对不起?”于安朵扬起脸,那是一张骄傲的脸。
“你砸了人,就要说对不起。”
“我就不说,你要咋样?”她挑衅地看着我,“不晓得你成天得意个啥子?考第一名有什么用,我妈妈跟我说了,林果果是个妓女——”
恍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雅安那片池塘,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逃避,我捡起地上半块砖头,向她额头上砸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林果果破天荒地亲自下厨,想要给我做几个好吃的菜。我在台灯下摊开书本,正准备做作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于安朵和她的妈妈。于安朵额头上有一个流血红肿的大包。
和于安朵一样,她的妈妈也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她一边推搡我,一边尖声尖气地骂我。我任由她用污言秽语发泄自己的愤怒,只是冷冷地看着于安朵,于安朵低着头,眼神有些恐惧地闪烁着,接着她又像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自然,向我扬起了脸。看到她彷徨无措的表现,一丝笑意竟然不由自主地爬上了我的脸。
林果果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后,不由分说地将两人轰出门外,然后狠狠地关上门。
“别理她们,这家子都是神经病。穷鬼,眼红你老娘不是一天两天了。”林果果说。
于安朵的妈妈狠狠地踹了门几脚。林果果凑到我的耳边,笑嘻嘻地对我说:“干得好!”
我也毫无顾忌地笑了,仿佛我们是同谋者。这是我以前从未体验到的快乐。
第二天我在楼道上又碰到了于安朵。她额头上的包已经消了一些,我装着没有看到她,径直往楼下走。于安朵在我身后很轻但很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林果果,妓女。”
这一次,我没有打她,因为她神秘的姿态忽然让我有些恐惧。我从她的眼睛背后看到另外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像一团迷雾一样,和林果果纠缠在一起,怎么扯也扯不掉。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林果果的生命宛如夏花,绚烂绽放,却终究逃不过凋零的命运。那时候,我是多么想要让时针慢下来,多么希望那场海市蜃楼的梦境成为现实,她、阿南、我,有我们三个人便已足够,这样的生活纵然平淡,但至少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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