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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水军立国

  曹操在官渡大败袁绍之后,刘备在徐州独力难支,败逃到荆州,投靠了刘表。望眼辽阔的北方大地,已经无人能和曹操争霸了。

  在此关头,孙权召开了一次决定江东命运的军事会议,商议周瑜提出的大力筹建水军的方案。

  孙权坐在正中,左边坐着周瑜和鲁肃,右面坐着张昭、程普、黄盖。

  他们相互盯着对方,桌前的酒菜几乎从未动过。

  屋里没有一个侍者。

  鲁肃也曾被袁术召去,被任命为东城县长。他看袁术成不了大事,就渡江投奔孙策和周瑜了。此前,孙策早就听周瑜说过鲁肃,在起兵之初,曾拜访过他。鲁肃十分大方,家中有两囤米,一囤是三千斛。鲁肃就指着其中一囤送给孙策。

  “公谨,曹操远在千里之外,如果他不挥师南下,而是去攻打马超、韩遂、张鲁、刘璋和刘表,你造那么多船有何用?”张昭口气咄咄逼人,反问周瑜,“荆州的刘表才是睡在身边的猛虎,万一刘表来了,江东没有强大的陆军行吗?”

  黄盖说:“曹操和我们还隔着荆州。荆州有精兵二十万。曹操攻占了荆州之后,必成强弓之末,我们有一个强大的陆军,不难击溃曹操。自古以来,两国交战,皆以陆军定胜负。即使曹操来攻打,只要江东有强大的陆军,以逸待劳,尚可一战,否则,水军一败,东吴只有束手就擒了。”

  周瑜又望了望程普,见他不想开口,才详细论证自己的主张。

  第一,曹操击败袁绍,就算是统一了北方,马超和韩遂力量太小,自保尚且无力,拖不住曹操的后腿。巴蜀之地险峻难行,易守难攻,离许昌较远,荆州却是一马平川,利于大军野战,离许昌较近,曹操一定会舍巴蜀而取荆州。

  第二,刘表据荆州十年,确是兵多粮足,只是安逸的日子太久了,荆州上下兵无士气,将无锐意,刘表更是不求进取,而且不向朝廷进贡,并在郊外祭祀天地,住处和衣服器具,都照皇帝的式样,和袁术差不多,怎么能挡得住曹操的常胜之师呢。

  第三,曹操占领荆州后,一定会顺江而下,来取江东。攻下江东后,再由巴丘县攻入蜀地,刘璋和张鲁就无险可守了,只能束手。这就是曹操统一天下的步骤。

  程普微微点头:“公谨,听说你对曹操研究得很深。”

  “北方人不习水战,把战场设在水上,正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曹操平定北方凭的是陆军,战斗力极强。曹军一旦渡过长江,兵力是我们的数倍,江东绝无胜算。”

  张昭已看出孙权倾向于周瑜:“自古以来,各国都是以陆军为根本,江东把大部分财力都集中到水军,太危险了。我们毕竟住在陆地上,而不是水上。”

  黄盖冒出一句:“那就水陆并进吧。”

  周瑜马上否定:“这绝不行。敌强我弱,必须把财力兵力集中在一起,才有胜机。五根手指打出去,哪一根都无力。把手指握成拳头,就有力多了。若是水军和陆军没有侧重,就是把力量分散到两个战场,水军弱,陆军也不强,都要失败。”

  “算我没说。”黄盖敢说敢当。

  “我们只要在水上击败曹军,曹操的陆军有多强,都无用武之地了。”

  孙权终于表态:“我同意公谨的计划。日后,江东最大的敌人就是曹操,刘表、刘璋、张鲁都不足惧,要集中一切力量对付曹操。而对付曹操,只能和他拼水军。”

  张昭只好同意:“伯符临死时,叫我管理内政,公谨主持外事,如何保卫江东,就由主公和公谨做主吧。”

  孙权长叹了一口气:“内政是国家之基础,子布的责任还是最大的。公谨负责扩建水军,德谋和公覆也要加紧训练陆军。打败了曹操,就要攻取巴蜀了,没有陆军怎么行。”

  中国历史上,首开以水军为立国之本的先河的人,就是周瑜。

  为筹建江东水军,周瑜费尽心机。

  有一个海盗头子叫洪大胡子,横行海上二十多年,打劫船只无数,官府围剿他几十次,都被他逃掉。原因是他的船特别快,官府的船追不上。只因他手下的兄弟一时大意,误撞了礁石,才被江东的水军抓住。

  洪大胡子民愤极大,被张昭亲自圈点,打入了死牢。

  周瑜知道了这件事,就秘密来到死牢,看洪大胡子魁梧威猛,几十天未洗的头发又长又脏,把他的脸全部盖住了。他浑身都带着重刑具,每天只能吃到几碗稀粥,身体很虚弱,听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要斩首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气慨十足。

  真是一条血气十足的硬汉子。

  周瑜很喜欢这样的人,不顾狱卒阻拦,毅然摆上酒菜,和洪大胡子共饮。

  “我的船快,因为我的帆最出色。”洪大胡子喝了许多酒,顺口说出来。

  周瑜直言:“你的帆可以救你的命。”

  洪大胡子不信:“我是张昭那个老王八蛋亲自圈点的死刑犯,就连孙权都要让他三分。”

  张昭忠心耿耿,清正廉洁,治理江东铁面无私,只认法律不认人。孙权犯了错,他都要当着众人,直言不讳地指出来,令孙权下不了台。程普的马受了惊,冲进了稻田。张昭非逼着程普亲自下田,将踏坏的稻苗插上。

  孙权私下对人说,子布是我的严父,公谨是我的慈兄。

  周瑜亲自到张昭的府上,求他赦免洪大胡子。

  张昭一听就连连摇头,拂袖而去,把周瑜晒在客厅里。

  周瑜只好求孙权出面。

  “洪大胡子的帆会令我们的船在水上跑得像风一样快,这对战胜曹操,保卫江东太重要了。”

  孙权在屋里踱来踱去,十分为难,想了好一会儿。

  “去找国太,让她去向子布求情,胜于我啊。子布再倔强,也要给国太一点面子吧。”

  吴国太通情达理,反复权衡利弊,觉得应该赦免洪大胡子。

  但张昭还是不肯答应。

  “一次破例,就乱了人心。治国和用兵正好相反,用兵要奇,治国要正。一时得益,必损其后,东吴之乱从此开始。公谨,你主管外事,要粮无粮,要丁无丁,岂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做人做事,既要守原则,又要懂得变通,因人制宜,因地制宜,因时制宜,这也是原则。”周瑜忽地向张昭跪倒,双眼流泪:“子布,此事直接关系到江东的生死存亡。”

  张昭大惊,急忙扶他:“公谨,你……快起来。

  “子布,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张昭扶不起周瑜,又看着吴国太和孙权气呼呼的样子,才勉强答应了。

  张昭这种刚正不阿的性格,也帮了周瑜一次。

  周瑜重金招聘造船专家,封以官职,不把他们当匠人看。

  有个叫李志的人,出身于造船世家,他将船头和船尾进行了大胆改进,造出的新船很坚固,行驶很快,远近闻名。同样的木料,别人造两艘船,他能造出三艘来。

  然而,李志的新船出海不久,船体就暴裂,船主的爱子正在船上,坠海而亡,整船的稻米都喂了江鱼。船主追究责任,李志被关进了大牢。

  周瑜认为李志确实有极高的造船技术,只是一次失误,若让他继续实验,很可能就成功了。他一打听,那船主姓谢名正,他的堂妹就是孙权的夫人谢氏。谢正痛失爱子,非要置李志于死地不可,罪名是他造船时偷工减料,侵吞钱款。

  周瑜本来想找吴国太出面,向谢氏说情,但他稍一思想,觉得还是去找张昭,说谢家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张昭嫉恶如仇,一气之下,亲自审查此案,按律只判李志罚金一万钱,无须坐牢。

  李志没钱,周瑜替他出了。

  谢家知道张昭的脾气,只好作罢。

  李志是个老实人,话语很笨拙,也不善于与人交际,但他痴迷于造船术,那种刻苦钻研的精神,就连善于埋头苦读的周瑜,都自叹不如。他感激周瑜的救命之恩,没日没夜地泡在造船厂,和船工们吃住在一起,经常亲自动手实验。

  周瑜特别喜欢李志这种“痴傻”,很关心他的身体,劝他要好好休息,大讲“磨刀不负砍柴功”的道理。他一到船厂,就设法让李志轻松一回,或是饮酒抚琴,或是领他到城里,看一看歌舞。

  由李志改良后的战船经过十几次远航,都未出现过船体爆裂的事情。但他还不放心,船毁人亡的恶梦还紧紧地缠着他,为此,他仍然苦思苦想。

  沉默了好几天的他,忽然跳了起来,大喊大叫:“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疯了。

  李志一跳一跳地去找周瑜,那姿态怪极了。

  他见到周瑜,竟然紧紧地抱住:“大都督,我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我们的战船再也不会沉了。”他竟然哭泣流泪了,“再也不会沉了,再也不会沉了。”

  周瑜扶着他坐下:“慢慢说,不要急。”

  “把船舱分成几个密封独立的小船舱,相互不透水,既使船有局部破损,也只有个别船舱进水,不至于沉没,完全来得及开回来修补。”

  这项实验,很快就完成了,果然如此。

  以前的战船在猛烈碰撞时,船体被撞个大洞之后,来不及驶回来,只能弃船。经过李志改进后的战船,却有足够的时间驶回来,甚至能继续战斗。驶回来的战船,且修补的成本很小。

  孙权、张昭、程普等人在周瑜的陪同下,参观了这种新式战船,都兴奋不已,当即就封李志为“武卫中郎将”,在吴郡赐豪宅一座,良田百亩。

  周瑜在百忙之中,亲自过问和筹办,替李志娶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

  此后,李志和其它的造船专家一起,制造出了楼船、铁壳船、抢修船、运兵船、运粮船、箭船、冲锋船等种类的船。

  这些不同种类的船用途专一,所以功能十分强大。

  楼船是主力战船,船上有几层密封起来的高楼,每扇窗口只有上下两排小孔,上排用来观望敌情,下排用来发射利箭。强弩手隐藏在里面,十分安全,攻击力却很强。

  冲锋船小而轻,速度极快,船头是尖锐的铁器,往往一下子就能把敌船撞个大洞。

  这些不同类型的战船,经过合理搭配,相互配合,发动具有针对性的进攻,战斗力大增。

  在李志的影响下,周瑜接触到许多能工巧匠,渐渐对奇巧之术发生了兴趣。

  有一天,孙权在一座造船厂里,遇到周瑜正在读一本《周异参同契》的书,大吃一惊。

  “公谨,你怎么看这种邪书。”

  这是一本炼丹术的专著,乃一百多前的东汉人魏伯阳所著。

  炼丹术的终极目的是炼出长生不死药,基本思想是“服金寿如金”。炼丹家认为,黄金之不朽性和不怕火炼,能使人长生不死。秦始皇和汉武帝都受此所迷惑,不理朝政,滥杀无辜。因此,炼丹术臭名昭著。

  “我不是想学炼丹术,只是在炼丹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种会爆炸的火。把硫磺、硝石、木炭在一起加热,就极容易产生一种会爆炸的火,只是还不易控制,还需要再研究。”

  周瑜放下心,很陶醉地说:“在春秋战国时,有一个人和孔子、孙子、老子、荀子同样伟大,就是鲁国的公输盘,他发明了锯,不知造了多少福,发明了能攻城的云梯,对战争的改变太大了。据说他还发明了一种会飞的木鸢,你看《淮南子·齐俗川》的记载‘鲁盘、墨子,以木为鸢而飞之,三日不集’。如果我们能制造出这木鸢,几万大军飞到许昌,”他说到这里,脸上表情十分丰富,还带着手势,“哈哈,非把曹操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公谨,你的想像力太丰富了。”

  “袁术想长生不老,请几个江湖术士炼丹,长生不老药没有求到,丹房却发生了爆炸,燃起大火,在场的人都死了。如果我们能掌握这爆炸的秘密和规律,用在战场,可能会创造奇迹。”

  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机智勇敢,是个难得的将才。他跟随孙坚征讨黄巾军,大败吕布和董卓,都立过大功。孙坚死后,他在袁术的军营里,拒绝了袁术的高官厚禄的引诱,坚决不离开孙坚的旧部。孙策起兵时,他全力追随,从不思虑自己安危和前途。

  因此,孙策对程普十分尊敬,私下里将他当作长辈。

  周瑜筹建水军,程普则分管陆军。

  他对孙策和孙权那么器重周瑜,不以为然,觉得周瑜只是诡诈之计多一些罢了,平日与他相见,颇为不屑。

  周瑜很大度,怕孙权夹在中间为难,就从不和他计较。

  以前,都是孙策治理军队和排兵布阵,周瑜制订未来战略和作战计划,各尽所长,合作无间。孙策死后,治理军队的重任就落到了戎马一生的程普身上,但与孙策比,相差甚远。

  对此,孙权十分忧虑。

  “公谨大哥,江东要有一个治军有方的人,这很急切啊!”

  “这谈何容易啊!治理军队,首先要有足够的德望和权威。只凭这一点,能担当此重任的人就寥寥无几。”

  “那你的水军呢?”

  周瑜一听,也愁上眉头:“我精于智谋和战略,却不擅长治军。伯符一死,这个问题就日益突出了。”

  “公谨大哥,你的学识和智慧,江东人士无人能及,这个重任,我看非你莫属。”

  周瑜恍然大悟:“哦,仲谋,你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是这个意思。”

  “军队的治理是打仗的根本,这是头等大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能放心吗?这几年,江东不会有大的战事,小股叛乱,杀鸡不用宰牛刀,我自会率兵平定,无需劳你的大驾。你正好可以潜心研究治军之术。”

  周瑜稍一思想,就没再推辞,担当起治军的大任。

  对于儒学,周瑜一度抛弃。近几年,他又觉得在乱世之中,儒学并非一无用处。

  天下再乱,人再沉沦,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对“善”的向往和尊敬,只要能够培养和引导,这种“善”将大放异彩,重新主宰人。

  用儒学的“仁”和“礼”来治理军队,应该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带兵,应该像父兄带子弟一般,无钱粮无升迁,尚是小事,切不可让他们因扰民而坏了品行,因嫖赌而坏了身体,将士们各个学好,人人成材,他们会感恩,他们的父母妻子也会感恩,愿意把他们送来。这样的军队才是王者之师,才能无敌于天下。

  周瑜招募水军,宁缺勿滥,只招三种人:一种是水性好的贫苦渔民,一种是穷山僻壤的山民,一种是朴拙的农夫。而城里市井之徒和商人子弟,几乎不用。

  在训练上,周瑜要求之严格,还胜孙策。他要求天天训练,阵法技击,无不演习。

  和孙策不同的是,周瑜苦口婆心地给将士们讲正义之理,开诚布公地讲救世济民的伟大思想。日子一久,将士们渐渐接受了这种精神感召,变成了有“主义”的军队,将士之间亲爱精诚,献身精神大大增强,对外严守纪律,爱护百姓。

  周瑜将孔子、孟子、孙子、管仲、乐毅、田单、荆柯、韩信、张良等先贤名士们的故事讲给将领们听,再让他们讲给士兵听,收效很大。

  其中,洪大胡子的效忠,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洪大胡子当了二十年的海盗,很讲义气,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但他杀人无数,罪恶深重,吃喝玩乐是其最高的人生目标,是非标准和善恶观念极淡,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君子之德风,统统是痴人梦呓,不知所谓。

  洪大胡子在水军中,主管帆的制造,十分清闲,就经常到水兵营中闲逛。他和水兵们都出身于贫苦,粗旷朴拙,十分投缘。

  将领们受周瑜之命,不厌其烦地进行高尚思想的教育,使他们胸怀正义,感受公理。洪大胡子听得多了,渐渐地懂了,觉得有点道理,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撑的”。有的晚上,他竟然不去喝酒,也留下来听。

  水军大营的四周,都是质朴的渔民和农夫。

  周瑜对水兵们反复讲解“民乃兵之本”的道理,有民才有兵,没有民,兵就失去了依靠,无法存活。他经常组织经验丰富的水兵,帮助渔民修破渔船,传授出海经验。因此,江东水军的声誉极好,附近的百姓见了他们,十分热情友好。

  有一次,洪大胡子酒兴来了,约了三个水兵在集市上买酒,已经挑好了两坛,一摸口袋,忘了带钱,十分扫兴。

  那酒店的主人一看他们穿着水兵的军服,很大方地说:“水兵兄弟们想喝酒,就带去吧,我不要钱了。”

  一个水兵忙说:“那可不行,我们的军令很严,不能白拿老百姓一根葱,何况是两坛酒了。”

  “死心眼,我就说你们给钱了,谁知道。”他是真心诚意的,一边说,一边使劲推着洪大胡子,“快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此时此刻,洪大胡子像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击中了,内心充满了温情,好暖好暖的。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动,觉得这两坛酒是无价,给多少钱都不算多。

  第二天一早,洪大胡子就把酒钱送来了,但那酒店老板坚决不要。

  “水兵大哥,你们给百姓们做了许多好事,我们都很感激!我有个弟弟是渔民,他的渔船坏了,自家人单力孤,是修不好的,但有一天,来了二十几个水兵一起动手,一天时间就修好了,一文钱也没要啊!”

  争执到最后,酒钱还是没要。

  洪大胡子回想起过去自己抢劫渔民,血洗渔村的所作所为,十分悔恨。

  从这以后,他更热恋水兵大营了,变得十分勤快,帮助周瑜训练水兵,从不计名利。天天笑哈哈的,红光满面,和蔼可亲。水兵都很喜欢他,有的小水兵把他当成知心的长辈,甚至有时故意戏弄他。他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很开心。

  在洪大胡子的一再请求下,周瑜把他从造船厂调到水兵大营里,任一名带兵校尉。

  洪大胡子在海上纵横二十年,水面作战经验十分丰富,给周瑜提出许多宝贵意见,江东水军受益非浅。于是,周瑜不计前嫌,请孙权破格任用他水军总教头,官职与韩当等三朝老将们平起平坐,俸禄相当。

  如此殊荣厚赏,令洪大胡子所料不及,发誓要效忠江东水军。周瑜的许多训练计划,都是和洪大胡子商量后制定的。

  周瑜素不爱财,在选人任将上,他也不用为名利而来的人。那些提拔稍迟一点就怨恨不己,遇到一点不如意就怨气冲天的人,必会与同僚争薪水,与士兵争毫厘,小肚鸡肠,做不得大事。

  但与此同时,他又坚持以“利”来获得军心,实行厚晌养兵,使一个普通兵卒除了个人生活外,还可资补家用,因此而安心操练,一心向上,不想扰民,也不想做其它副业。

  周瑜的水军将领,大都不善言辞,甚至不重礼仪,但行动如风,从不推辞和畏缩。凡是能言善辩,处事圆滑之人,他一概不用。

  身边的将领,一定在诚,且必须是发自内心。“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臣诚,必尽忠于军;僚属诚,必尽忠于长官。这是维系君与臣、长官与僚属、将与兵之间牢不可破的纽带。孔子说的“礼治天下,仁者无敌”真有道理啊!治军要**,也是讲儒,二者不可或缺。

  在钻研治军之术时,周瑜重新捧起了儒学经典,思考运用,得心应手。

  大凡年轻人,血气方刚,锐气十足,往往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爱什么,就万分尊崇,恨什么,就觉得一文不值。任何一种学说,都有它的合理成份,就像任何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从两个人的吵架中,也能受到启发。

  孙权到水兵大营巡示,问:“有多少水兵了?”

  “这不太好说。”

  孙权十分奇怪:“为什么?”

  “大营中有五万水兵,但这一带的百姓和我们水兵情深意厚,若有强敌来犯,兵民一体,同仇敌忾,即使有十万敌军,也能叫他有来无回。”

  孙权心花怒放:“公谨大哥治军,我放心矣,江东无忧了。德谋应该让贤了。”

  周瑜忙摇头:“德谋乃是江东的三朝老臣,德高望重,让他交出陆军大权,他会不服气,也令老臣子们心寒。我的治军之术并不复杂,我先告诉你,由你转告德谋,岂不更好。”

  孙权连连点头。

  程普从孙权的口中,听了周瑜的治军之法,连连称奇,当即就表示要照搬到陆军中来。接着,孙权又说了周瑜的良苦用心,令程普倍感惭愧。此前,他自以为是三朝元老,战功赫赫,多次怠慢周瑜。

  于是,程普亲自来到水军大营,拜访周瑜,一见面一躬到地。

  “以前多有得罪,望公谨宽恕。”

  周瑜急忙拦住他:“德谋,你这是为何啊!论官职你和我相同,论辈份,你还是我的长辈。”

  “今天,我是廉颇,你就是蔺相如。我们重演一遍将相和。”

  从此,程普对周瑜十分敬重,二人关系非常亲近。

  他告诉别人:“与周公谨交往,就好像喝下厚味的美酒,不知不觉就已沉醉。”

  孙策死时年仅26岁,这时候,曹操是46岁,袁绍48岁,徐州的刘备40岁,荆州的刘表47岁,汉中的张鲁38岁,益州的刘璋36岁,他们的人生阅历和统治经验都很比较丰富,且是掌权较久,应付过各种危机。

  孙权执掌江东大权时才19岁,还是个少年,他望眼天下,觉得任重道远,有一种极强烈的危机感:我这稚嫩的双肩,能挑起振兴江东,鼎足天下的大业吗?

  有了危机感,孙权十分勤奋,既埋头苦读,又虚心向人学习,其中请教最多的当属周瑜。

  孙家几经磨难能东山再起,要依仗程普和黄盖等旧部老臣,但要割据江东甚至是平定天下,就要靠公谨大哥和鲁子敬等少壮派了。忠心耿耿的部属,谁都有,但像公谨大哥这样的奇才,就可遇不可求了。

  东汉献帝建安十三年(公元二0八年),江东倾兵而出,杀向江夏的黄祖,孙权再度披挂上阵,统领陆军。周瑜则被任命为前部大都督,率领自己训练已久的水军,浩浩荡荡地向江夏郡出发。

  黄祖与孙家乃世仇,当年孙坚便是单骑追杀,在岘山被其士兵射杀身亡,孙策为报父仇,曾多次讨伐黄祖,黄祖亦曾在刘勋被逐出宛城后,率军赶来欲助刘勋夺回领地。然而孙策在尚未与黄祖分出胜负之前,便不幸殒逝。

  因此,与黄祖之间恩怨的了结,就落到了孙权身上。在此之前,孙权已两次征讨过黄祖,一次是在建安八年(公元二0三年),原本已大破对方舟车,却因为辖区山越族叛乱,只好回军平乱,未能破城。另一次是在建安十二年(公元二0七年),这回由黄祖先行挑衅,遣手下猛将邓龙率数千捕鱼马进攻柴桑,不过给迅速率军赶到的周瑜击溃,一路穷追猛打后,反将邓龙生擒,并掳获男女数百人。

  而这次大举进攻,主要是周瑜见时机已经成熟,想测试培训多年的江东水军能够发挥多大的威力。

  历经两次激烈的对战,江夏郡实力大不如以前,但黄祖仍拼命死守,他用两艘以生牛皮包裹的狭长蒙冲封住沔口,船上用坚韧的棕绳捆住巨石,然后抛向江底,藉此固定船身。船上千余士兵不断用弓箭向外发射,顿时箭如雨下,江东水兵根本无法靠近。

  江东的偏将军董袭、别部司马凌统,立功心切,见此景况十分焦急,不等主力水军赶到,就各率敢死队一百人,每人身披两副铠甲,乘着大船冲入黄祖两艘冲之间,董袭抽刀砍断棕绳,先让蒙冲失去定点而漂走,再令大船强行清出一条水道,打乱黄祖的阵式,于是江东的主力水军毫无阻碍的通过了沔口。

  黄祖见状,连忙派水军都督陈就迎战,不料一触即败,被周瑜杀得溃不成军。平北都尉吕蒙统率前锋,亲手斩下陈就的人头,悬挂示威。江东士气大振,乘胜直追。

  另一方面,孙权的陆军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就长驱直入夏口城下。不久,周瑜的水军赶来会合,经过一阵猛攻,很快就破城而入。

  黄祖在一队亲兵的保护下,拼命杀出重围,无奈仍被追上,死于乱军之中。

  江夏郡失守,荆州人如梦方醒,惶惶不可终日。

  刘表长子刘琦与弟弟刘琮,因继位问题水火不容,刘琦眼见自己势单力薄,情况越来越不利,在和刘备新得的谋士诸葛亮请示后,认为这是躲避灾祸的好机会,逐向重病卧床的父亲请求接替黄祖的职位。刘表考虑几日后,终于答应让他出任江夏郡太守,并设法与孙权大军抗衡。

  周瑜得知此消息,微笑着喃喃自语:刘表根本就不知道我周瑜是何人也,看来,荆州已成歼灭黄祖的另一项胜利品了。

  就在周瑜和孙权摩拳擦掌之际,忽然接到密探千里飞马来报———九江的历阳出现曹军,兵锋直指丹阳郡。

  江东倾兵而出,后方空虚,哪能挡得住精锐的两万曹军?而且丹阳郡和吴郡相邻,同为孙家的根本之地,立足之本,臣民也忠心,如果让曹军攻占,孙家在江东的根基等于被连根拨起,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周瑜和孙权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曹操自从彻底消灭袁绍之后,环视各路英雄,有一览众山小之感,再找不出能和他争夺天下的人了。对于荆州的刘表,他从未放在心上,令他寝食难安就是寄居在荆州的刘备。

  曹操十分了解刘备,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认输,并继续争强到底。刘备自镇压黄巾之乱始,奔波了将近二十年,虽然两手空空,但却累积下极高的德望,天下英雄和百姓无不赞扬他,关羽、张飞、赵云等一班猛将,也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资本,随时都能令他迅速崛起……最近又听说他在荆州得列一个叫诸葛亮的年轻人,乃当世奇才,号称“卧龙”,用兵能决胜千里,治国能安抚万民。刘备之所以始终难成大事,原因在于武将有余而谋臣不足,好比用一条腿与人竟走。这个诸葛亮若真是当世奇才,那么刘备的“班底”就很完备了,迟早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应该预先想出一套防范之法。

  曹操正在沉思之际,突然有密探来报:孙权攻克夏口城,斩杀了黄祖替父雪仇,目前正积极部署军队,尚无折返江东之意。

  曹操闻言脸色微变,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忽略掉孙权与周瑜的潜在力量,据来投奔他的前庐江太守刘勋说,周瑜是当今难得的少年英雄,他精通谋略,用兵深不可测。

  曹操又想起孙策死后,周瑜辅佐年仅十九的孙权,非但斩杀李术报了兄仇,还能在短时间内稳定江东局势,连他派人要求孙权送子到许都为质,都遭拒绝。可见孙权和周瑜绝非泛泛之辈,既勇猛果敢,又有几分胆识。召集他们攻陷江夏郡,黄祖也死于乱军之中,应该算是达到报仇的目的,可以暂时歇兵了,然而他们仍在积极部署,似另有所图……莫非这两个小子和我想的一样,明为征讨黄祖报父仇,暗地却准备顺势攻取荆州了。

  他十分清楚,荆州乃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占据荆州,无论西取巴蜀,南攻江东,还是北图中原都事半功倍,是统一天下的关键所在。

  想到这儿,他坐都坐不住了,在屋里走来走去,连女侍送来的晚膳,也没吃一口。

  他的堂弟曹仁来访,见状颇为不解。

  “孙权不就攻下一座城吗,这事每天都在各地发生,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孙权为防范战败的江夏兵偷袭,积极部署也很正常的啊。”

  “此次可大不相同,”曹操神情严肃,“你快把文若叫来。”

  “天色已晚,还是吃完饭……”

  曹操一扬手打断他的话:“事不宜迟,我还是亲自去找他吧。”

  此时此刻,荀彧似乎已经猜出曹操的来意:

  “主公,荆州之重要就不必赘言了。刘表病危,加上荆州人偏安太久,兵懈民怠,怎能挡得住孙权的大军。”

  “荆州若被孙权所占,其势就很难动摇了,而且我们的汝南郡将从此永无安宁之日。”曹操眉头紧锁:“我本想等北方势力巩固之后,再大举南下取荆州,然后攻战江东或巴蜀,想不到孙权动作比我还快,文若,你看如何是好?”

  “北方虽尚未巩固,但大局已定,皇上又在您的辅佐之下,其势已难撼动。反观南方,孙权、周瑜并非泛泛之辈,若任其坐大,终将成为心腹大患,何况目前荆州尚有一个蓄势待发的刘备,为今之计,唯有赶在孙权之前取得荆州,方有可为。”

  “嗯!”曹操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只不过———”

  “您还担心无法南北兼顾吧,”荀彧微笑道:“果真那样,我倒有个一劳永逸之法。”

  于是不久,朝廷降旨废除太尉、司徒、司空三公的职位,并恢复西汉初年所置的丞相和御史大夫,曹操被任命为丞相,无论大小事务均由其统筹管理。他趁机将自己的亲信分配到各个要职上,心理总算比较安稳了。

  后方局势一稳定,曹操便迅速做出决策,亲率大军南下,准备与刘表交战。他还另外派遣一支部队开往九江的历阳,授意他们做出准备进攻丹阳郡的样子,藉以喝阻在江夏徘徊,意图夺取荆州的孙权。

  曹操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荆州。

  此时刘表刚病逝,后妻蔡氏之弟蔡瑁与外甥张允向来拥戴次子刘琮,立即联合一些志同道合者共推刘琮继任荆州刺史。刘琮个性既软弱,又无主见,没有担当大任之才,听说战无不胜的曹操要来打荆州,吓得脸色发白,连夜召集重要部属前来会商。

  众人见刘琮这副模样,已知事不可为,章陵太守蒯越率先说。

  “为荆州臣民与您刘家着想,恐怕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曹操开战之前出降。”

  刘琮有些动容,但却唯唯诺诺地说:“也许可以派刘备去抵抗,先父过世前,曾托他务必协助我治理好荆州。”

  蒯越不以为然。

  “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曹操贵为汉室丞相,对外代表皇上,即主,您这荆州刺史乃朝廷所任命,即为臣,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再则若欲集结兵力对付曹操大军,无疑以卵击石,想用刘备迎战曹操,更是不当之举。试想若他无法拒敌,荆州免不了惨遭兵灾,若他可以拒敌,恐怕将不甘于您之下,随时有可能取而代之。形势对我们如此不利,敢问您有何胜算可言?既无胜算,何不归降曹操,或许还有一官半职可做,也不用再担心杀伐之事,安安稳稳地享受荣华富贵。”

  刘琮听完这番话,见与会部属无人主张抗曹,更别说是请刘备去迎敌了。他本就怕事贪生,遂开始想着归降后的好处。

  不久,曹操大军抵达新野,刘琮果然率众持荆州印信前往,表明归降之意。曹操对于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荆州而欣喜若狂,当下以皇帝名义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封列候,蒯越等十五人因劝降有功,也各授官封侯。

  “天下一统,指日可待矣。”这是曹操不费一兵一卒而得荆州后,发自内心的呐喊。

  官渡之战后,他用了五年时间,才彻底攻灭了袁氏家族的残余势力。对外,他招降了以乌丸峭王为首的酋长们;平定了河东郡的叛乱,望眼中原,再无人能向他挑战。对内,他撤消三公之职,废除三权分立的机制,恢复丞相之位,自任丞相,用法律手段为他大权独揽正名顺言。

  前将军马腾父子是曹操的一块心病,他就用计将马腾一家人骗到许昌任职,监视起来。马腾之子马超统领马腾的部队,也不敢轻举妄动。总在朝中讥刺他的孔融,也被他一怒之下杀了,那些恃才放旷的读书人都老实了。

  他捏指一算,麾下已有将近七十万大军,无论军官士卒皆精神抖搂。而他心中耿耿于怀的刘备也在不久前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抛妻弃子狼狈逃窜,至于孙权和周瑜,更在他作势增兵历阳欲图丹阳郡后,匆匆班师撤回江东。若不趁此大好机会继续攻城掠地,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他实在兴奋得睡不着,就由许褚和曹仁护卫,来到长江边上,极目眺望,心中无限感慨:世人绝不会想到我区区一介宦官之后,竟能如此睥睨群雄,撼动四方。如今只要我一声令下,七十万大军无论是南攻江东,还是西取巴蜀,都像摧枯拉朽般容易。

  曹仁眼望远处稀稀落落的渔船灯火,问:“丞相接下来是要先攻巴蜀,还是先占江东。”

  曹操捻须微笑问:“如果说益州刘璋是羊,汉中张鲁是驴,江东孙权乃幼虎,你会先对谁下手?”曹仁恍然大悟:“丞相的意思是———”

  “羊和驴怎么成长,终究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但幼虎可不同,如果不趁它还小就先除去,日后定会变成一头更凶猛的野兽。因此下一个目标是羽翼未丰的江东,只要江东到手,巴蜀犹如囊中之物。”曹操点头说。

  静听多时的许褚闻言,终于打破沉默:“那么关于占领江东,丞相是否已有对策?”

  曹操露出自信的笑容:“刘琮双手奉上荆州后,让我有了一个新想法:原来光靠浩浩荡荡的军队与显赫名声,也能够兵不血刃地获得城池。当初孙权和周瑜在江夏,就是被我派出进驻历阳的两万大军震慑住,才匆忙撤回江东,因此我想写封信给孙权,劝他像刘琮一样识时务,交出江东来。”

  曹仁提醒曹操:“孙权既是幼虎,必有勇猛之处,非刘琮可比。我们还是要做好万一开战的准备。”

  曹操点头称是:“江东的周瑜,你们可曾听过?我们若是和江东开战,统帅一定是他,江东的战略规划都出自他之手,孙策和孙权的每次战役的作战计划,也都由他过目之后才确定。”

  许褚骄横地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怎么能和丞相比呢?丞相打天下时,他还穿开裆裤呢。就算他周瑜有通天本领,但能挡住七十万大军吗?我看丞相把七十万大军往长江边上一摆,再给孙权和周瑜写一封信,江东就是第二个荆州。”

  过了一会儿,曹操又说:“这封信,我要亲自写。”

  曹操给孙权写了充满诚意的信,言明他对江东并无野心,此次南征,意在刘备,取荆州是顺手牵羊。荆州之祸,皆因刘备而起。只要孙权帮他围剿刘备,再上书表示尊奉朝廷,他就退军。并以献帝名义,下了一份诏书,封孙权为征东大将军,总理江东事务,条件是一子入京做人质。

  最后,他也给周瑜写了封信,对他的韬略和才智评价极高,非常人可比,他神交以久,愿意和他煮酒对座,结伴游猎。

  曹军在荆州的动向,都瞒不过江东的密探们。

  曹操的七十万大军在长江北岸扎下大营,连绵数十里,气势磅礴,显得坚不可摧。在水上,曹操任命蔡瑁和张允为水军大都督,由朝廷出资,征调四千余艘战船,编成水军大帐,一队队高大雄壮的北方兵将站在船头,虎视着对岸。

  陆军大帐和水军大帐连在一起,有百余里长。有的密探混入曹营,目睹了曹兵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这一切,都把江东的密探们吓坏了。

  一封封的密报传到孙权手中,孙权也犹豫了。他希望密探的消息都是假的,派心腹近臣秘密过江侦察,得到的描述完全一样。仿佛曹兵只要排着队走过来,就能把江东踏成碎片。

  乔公、吴国太、孙匡都找过孙权,劝他接受曹操的条件。

  就连张昭,也是如此意见:“曹操兵势太盛,又挟天子以令江东,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与之争锋。降曹就是降汉,有什么污辱的。只要曹兵不过江,牺牲一个刘备有何妨。何况刘备反复无常,背叛过吕布、曹操和袁绍,江东容纳他,就是引狼入室。”

  一时间,江东主降者如潮,主战者廖廖。

  孙权派人星夜前往鄱阳湖,找正在训练水军,督造战船的周瑜。

  曹操出兵历阳,周瑜审时度势,费了好大力气,才说服孙权撤回江东,并将数万人口移防柴桑。

  不久,荆州传来刘表病逝的消息,孙权认为这是再一次夺取荆州的绝佳机会。

  随行的鲁肃进言:如今刘表新亡,他的两个儿子刘琦和刘琮又为继任问题,嫌隙已久,荆州上下正处于不安之势,主公若想趁机夺取,可以考虑与目前寄居在荆州的刘备合作。

  孙权曾听周瑜提过刘备这个人,但对他并不熟悉,沉默半晌。

  “滋事体大,等公谨回来再决定吧。”

  鲁肃却认为事不宜迟:“刘备乃天下枭雄,虽兵单势寡,但手下猛将谋臣皆一时之选,潜力不容小觑,加上他与曹操有过节,在荆州又颇得人望,若能共同合作,荆州犹如囊中之物。主公若再犹豫,恐怕会被曹操抢先一步。”

  孙权闻言,想起当初周瑜坚持发展水军时,曾提到曹操恐有夺取荆州,图谋江东的野心,为避免恶梦成真,也为能尽快占有荆州这一军事要地,遂采纳鲁肃的建议,并让他以祭奠刘表,慰问刘琮刘琦为由,前往荆州和刘备接触。

  然而,孙权与鲁肃还是晚了一步。

  鲁肃才到夏口,曹操便已率大军从许都浩浩荡荡地出兵直指荆州。消息传来时,鲁肃正与客店老板登记住宿,闻讯一股凉意直贯背脊,整个人惊愣当场,张口而不能言。

  客店老板被他的神情吓坏了,十分慌张。

  “您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

  鲁肃惨白着脸,两眼空洞,失魂一般。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

  客店老板好心端来一碗烈酒,想让鲁肃振作起来。鲁肃木然地抓着酒碗,突觉口燥唇干,喉咙好像要冒出火来,想也不想地将整碗酒一饮而尽,顿时呛得他咳嗽连连,噙着泪水皱眉。

  “我不善饮,你怎么拿这玩意给我喝?”

  烈酒下肚,人也清醒许多。鲁肃走出客店,深深吸口微凉的空气,马上又有了主意:曹操虽挥军南下,但毕竟还在半路上,只要我尽夜兼程,赶在他到达荆州之前与刘备碰面,应该尚有可为。

  鲁肃披星挂月,没日没夜地拼命走,眼看就要抵达刘备所在的樊城,却万万没想到,懦弱怕事的刘琮竟然带着荆州印信前往新野,向曹操投降了,刘备闻讯急忙率众往南远走,过襄阳经当阳、江陵直到长坂,结果在长坂坡还是被曹操派来的一支军队打得抛妻弃子,狼狈不堪。鲁肃费尽千辛万苦,才在长坂见到了落魄的刘备一行人。

  当鲁肃为孙刘联合而日夜奔波之际,周瑜还在鄱阳湖继续督练他的水军。

  这段期间,鲁肃、孙权做了什么事,曹操有哪些行动,甚至刘备的逃亡过程,他都透过自己引以为傲的情报网了然于胸。

  对于鲁肃联合刘备的主张,他持保留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认为,刘备是颗尚孵化的鹰蛋,目前可以利用的,只是他的声望,至于联合对江东军力能提升多少,他很怀疑。虽然关羽、张飞、赵云等堪称当世猛将,但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兵士少得可怜,加上现在又被曹操打得落花流水,连根据地都丧失,这样的结合,让他觉得兴趣缺缺。

  不过,军力提升有限倒是其次,他很担心一旦与刘备联合,对方会像寄生虫一样,在不知不觉当中吸取宿主的养分,然后孵化,成为一只猛鹰,振翅高飞,扩展势力。看他辗转于公孙瓒、曹操、袁术、刘表麾下的景况,实在令人难以放心。

  话虽如此,眼前曹操七十万水陆大军在长江北岸扎营,旌旗蔽日,气势强盛,日夜虎视眈眈于江东地区,纵使江东水军再精锐,恐怕也会胜得很辛苦,万一不甘久居人下的刘备趁我与曹军对峙时,在一旁养精蓄锐,等到双方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那该如何是好?化敌为友,或许是权宜之计。

  正当他在湖岸背手踱步,独自沉思之际,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公谨,好久不见了。”

  周瑜一看,面露喜色,高兴地喊着:“子翼,你怎么会来这里?”

  离他不远处,久未碰面的蒋干正微笑地站在那里,他一身布衣,与平民百姓无异。

  周瑜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亲切地寒暄。

  “你不是在满宠那里当差吗,怎么会跑到鄱阳来,还这身打扮?”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吧!”蒋干淡淡一笑。

  两人来到临湖一间不起眼的民宅,那是周瑜督练水军时的下榻处。周瑜才推开大门,就转身把蒋干挡住,微笑着。

  “你千里迢迢,该不会是当曹操的说客吧。”

  蒋干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哈哈大笑。

  “公谨你也太会联想了。这次曹丞相率军南下荆州,满宠大人随侍在侧,所以我才有这个机会跑来。日前丞相派人去九江处理事务,听说你在鄱阳督练水军,便偷闲过来,想与你见面叙旧。说我是丞相的说客,岂不冤枉?”

  周瑜脸上挂着笑意,仿佛已看出蒋干在想什么,盯着他好一会儿。

  “我虽不及师旷能闻弦赏音,但你这番话,也算是高雅之曲,值得继续倾听了。请讲吧。”

  遂领着蒋干进屋,设宴款待。

  蒋干在周瑜处所一住就是三天,其间二人说的不外淮江书院学长学弟们际遇如何,自家妻儿生活如此之类家常琐事,压根儿没有提及荆州与江东一触即发的战争。

  这天午后,蒋干与周瑜正在湖边欣赏初秋景致,一边谈论最近的读书心得。周瑜忽然开口相约:“待会我要去巡视水军营寨,你有没有兴趣一同来看看。”

  “这样好吗?我和你分属敌对阵营———”

  蒋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很迟疑。

  “不要紧,我相信子翼的为人。”周瑜拍拍他的肩。

  于是蒋干就跟着周瑜进入水军大营,巡视粮仓、兵器房,并观看操演。

  之后,周瑜又设宴款待蒋干。酒酣耳热之际,周瑜拿出当初孙坚送他的书籍,孙策与他来往的书信,以及孙权所赠的器物,让蒋干过目,并感慨万分。

  “大丈夫处于世上,最难得的就是能遇知音。当我离乡云游时,伯符从不在乎我无身份无地位,非但与我结为异姓兄弟,还将我推荐给义父孙坚,与我共论天下事,又委以重任。我与孙家历经波折起伏,彼此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如今仲谋将我当兄长看待,还把水军全权交由我训练带领,在此外托君臣之意,内结骨肉之恩的情况下,就算苏秦张仪复活来游说我,也都要无功而返,更何况你子翼呢?”

  蒋干无奈地笑了笑,长叹一口气,起身告辞。

  “我离开九江太久,怕公事延误,这就与公谨告别吧。”

  蒋干回到九江,立即写封信向曹操报告:周瑜与孙家同心同根,祸福相倚,对江东水军又深具信心,想要劝他前来投靠,恐怕是缘木求鱼,徒劳无功。

  曹操动用周瑜故旧蒋干前往游说的同时,规劝孙权识时务的信也送到了孙权手中。

  孙权看完后不发一语,吩咐召集诸将前往会议,并派人赶赴鄱阳湖,请周瑜即刻返回吴郡共商大计。

  此时此刻,在孙权宅第大厅上,张昭、程普等人正脸色凝重地传阅着曹操的来信,信上最惊心动魄的字句,莫过于“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这段话。

  张昭皱眉说:“曹操乃豺狼虎豹,挟天子而征战四方,动辄以朝廷命令当藉口,总是师出有名,今天他带着八十万大军直逼江东而来,我们如果拒绝归降,不但会被指为反叛朝廷,还可能被他的八十万大军给歼灭。”

  “以目前的情势看来,就算和刘备合作,也是螳臂挡车。”与张昭过从甚密的谋士秦松立即附和。

  督尉张绂更是表情沉重。

  “我江东所恃者,长江天险也,现在曹操收编刘表的水军,等于和我们共有长江这个天险,就算公谨水军再厉害,毕竟好汉难敌四拳,最后还是会被攻破的。”

  孙权堂兄、奋威将军孙贲,在听了众人的话后,也忍不住站起来。

  “主公,八十万大军非同小可,一旦我们抵挡不住,江东百姓就危如累卵了,届时烽烟四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您可忍心?”

  诸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唯独鲁肃在一旁静静地挟菜品尝,不发一语。

  孙权见大家都劝他归降曹操,而周瑜又尚在途中无法赶赴此会,心里十分苦闷,女侍端来汤时,竟没有注意,糊里糊涂洒了一身。

  “唉,我去换衣服———”他茫然地离开一片愁云惨雾的大厅,步履沉重地往厢房走去。

  “主公请留步。”鲁肃不知何时从大厅溜出来,急追上来。

  孙权见是鲁肃,神情稍稍缓和,抓着他的手,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子敬,你想和我说什么?”

  鲁肃将孙权带到角落,低声说:

  “刚才在会议上,子布、程公等人说的实是误导主公的话啊,今日如果要我鲁子敬去归降曹操,老实说我很乐意,因为曹操对于前去依附的人很礼遇,所以即使今天换了主公,我仍然有一官半职可做,没什么损失,但主公就不同了,一旦归降曹操,您在江东的领地,以及您父兄辛苦奠定的基业,从此将付诸东流,即使像刘琮一样获得封爵官职,又有什么意义呢?”

  孙权舒眉展颜,感慨道:

  “刚刚子布等人的言论,让我十分失望。其实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要是归降曹操,拿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父兄?”

  “相信公谨也和主公一个想法。”鲁肃点头道。

  “真希望公谨赶快回来,帮我力排众议。”孙权叹气。

  周瑜回到吴郡,文官武将们闻风而至,他一概不见,而是将密探们收集的情报统统看了一遍,深思了一夜。

  荆州没有拔掉曹操的虎牙,反而给老虎插上了一对翅膀。这样一来,许多事情要重新考虑。

  盼望也好,等待也好,我和曹操终于相遇了,这不可避免。这一战将是我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由此而定天下,流芳千古。指挥千军万马,和最强大的对手决一死战,决定天下的命运,即使败了,也是轰轰烈烈,名留青史。

  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迎接这样的一刻吗?否则,我就是活到一百岁,终日玉衣锦食,吃得白白胖胖,也不过是一堆行尸走肉。等到我老得即将离开人世时,回首往事,觉得此生虚度,那才是最大的不幸。曹操,你来吧!

  周瑜越想越兴奋,就想找酒来喝。

  正在此时,一个仆人进来禀报。

  “鲁肃鲁大人求见。”

  “我今天谁也不见。”

  那仆人刚一出去,就见鲁肃直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公谨,连我都不见,好大的架子。”

  周瑜刚想答话,一看后面那个人,不由得怔了一下。

  只见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双眼明亮清澈,身着儒衣,手执羽扇,举止从容大度,言谈气定神闲,一看就是大智大慧之人。

  那人也在打量着周瑜。只见他气宇不凡,英气逼人,双眼精芒四射,面容神采飞扬,绝对是当世之杰。听说他12岁独闯淮江书院,14岁反叛师门,并周游天下,读了万卷书,行了万里路,以他的才干和雄心,绝不会屈服曹操的淫威。有了他,这次出使江东的使命就无忧了。

  “这位就是子瑜的弟弟诸葛孔明。”

  “久仰久仰!今日终于得见,请坐请坐。”周瑜心中一顿冲动,同时也看出诸葛亮眼中的兴奋。

  周瑜当然明白诸葛亮此来的目的。

  联刘抗操?他从未想过。刘备是天下枭雄,一生绝不会甘为人下,与他共谋大业,绝非长久之计。在曹操和刘备之间,宁可让曹操得天下。刘备是汉室宗亲,十足的保皇派,他若是中兴汉室,必将汉王朝的制度几乎全盘照搬,种种弊端无从改革,这于天下百姓不利。

  “我家主公虽然在长阪坡战败,但失散回来的士兵和关羽的水军尚有一万人,刘琦集合江夏郡的兵马也有三万多人。”

  周瑜发觉诸葛亮很聪明:他的话不多,说的却是我最想知道的。

  “我和你哥哥是旧识,而且听你叔叔诸葛玄说过你,听说你才学过人,见识不凡,请多多指教。”

  周瑜很客气,心里却在这极短时间里权衡厉害:扶持刘备,有如养虎,但他现在毕竟还是一条落水狗,无法伤人,而曹操则是长了翅膀的猛虎,按轻重缓急的顺序,先联合这条落水狗,拨掉老虎的爪牙,砍去他的翅膀,再回头痛打落水狗。

  接下来,周瑜虽然没有明确抗曹之意,却和诸葛亮共同分析战局。没说几句话,就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越谈越投机。

  两人细数了曹操的强中之弱。

  一是以长击短。北方人不习水战,江东和关羽的水军战斗力极强。

  二是以逸待劳。曹操长驱直入,已成强弩之末,犯了兵家大忌。

  三是曹操得荆州,民心未服,基础未固。

  四是未遇到猛烈抵抗,就获得大功,将骄兵浮,防备松懈。

  谈到兴起处,二人都很兴奋,思维激荡飞旋,诸葛亮的大脑灵光一闪,又找出曹操的一处弱点:现在正是严寒,战马缺乏草料。

  周瑜也来了灵感:说中原士兵远道跋涉到了江湖地区,不服水土,必然会发生疾疫。

  黄昏时分,周瑜摆酒,拉着诸葛亮的手入席。

  “自从孙伯符死后,你是我遇到的第一知己。”

  “曹操有雄兵百万,江东有公谨,孙将军有幸也。”

  周瑜也真心地说:“刘玄德有孔明,必将雄起。”

  他特意叫仆人去找小乔,把那瓶珍藏两年多的“玉粮液”拿来,“这瓶酒有一百多年了,本是宫廷御酒,是一个豪族送给吴国太的寿礼,一共四瓶,吴国太留了一瓶,给仲谋一瓶,我一瓶,另一瓶给了伯符的妻子。”

  鲁肃见二人如此投缘,也很高兴:“孔明,公谨有个怪毛病,平时滴酒不沾,三杯必醉,但遇到知己之后,就成了海量,十几杯都不醉。今天,你要大醉而归了。”

  “我也是滴酒不沾,但得遇公谨,三生有幸,就是醉十次我都愿意。”

  席间,二人免不了谈到曹操。

  诸葛亮一针见血地指出:“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政治上处于绝对优势,但他取代汉室的野心不时暴露,被许多贤能之士视为汉贼,拒绝与之合作,甚至与他为敌,他未能真正认识到皇权的巨大力量。皇权在很多时候,是英雄豪杰个人所不能取代的。”

  周瑜听了,很受启发:这一点上,我和曹操岂不是一样,都有亡汉之心。孔明的话不无道理,以后不要轻易流露出叛汉之意,授人以柄,无端树敌。

  周瑜也指出曹操的一大缺点:“曹操过份崇拜武力,忽视德的作用。韬略的最高境界不战而胜,以德服人,而曹操性格有残忍的一面,号称‘宁我负人,勿让人负我’,滥杀无辜,唯我独尊,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形象。许多人都和他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诸葛亮听了,深以为然:“德才是武功的最高境界。”

  诸葛亮离开时,夜已经很深了,风很凉。周瑜看到诸葛亮打了一个冷颤,急忙返回,快步跑出时,亲自将一件毛皮大氅披在他身上。

  “孔明,早晚天寒,切要保重身体啊!”

  诸葛亮握住周瑜的手,感动地说:“我有病,也要等到打败曹操之后再生。”

  周瑜闻言,突然反手再握住诸葛亮,力道之大,让诸葛亮险些喊疼。只见周瑜眼神坚毅,满脸诚挚地一字一句地清清清。

  “关于孙权联合一事,你尽管放心吧。”

  诸葛亮长长舒了一口气,向周瑜深深一揖,方与鲁肃离去。

  周瑜望着诸葛亮离去的背景,激动不已,亦喜亦忧。喜的是,此时遇孔明,乃是天意助我。欲破曹操,少不了刘备和诸葛亮。忧的是,刘备得此人,如鱼得水,必然今非昔比,不可小觑,日后必是江东大患。

  第二天一早,周瑜正在换小乔做的新衣,鲁肃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脸惊惶。

  原来,诸葛亮一回到客栈,就被黄盖等几员武将“请”走了,说是要献给曹操,以退曹兵,现在正关押在大牢里。

  周瑜闻言,冷冷一笑,安慰鲁肃无须焦急,且与他一同参加会议。

  两人刚入会场,孙权就一眼看见久未谋面的周瑜,顿时眼睛发亮,像换了个人似的,露出难得的笑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急忙拉他入座,询问近况。

  孙权见与会者皆已到齐,宣布会议开始,刚要请周瑜说几句话,张昭便起身朗朗道。

  “主公,老臣有要事禀报。”

  “子布但说无妨。”孙权点头。

  张昭看一眼周瑜:“今晨我们在客店逮获攸关江东安全的危险人物,请主公批准将此一祸害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的危险人物,指的是谁?”孙权觉得奇怪。

  张昭斜睨周瑜身旁的鲁肃,闷哼一声。

  “就是日前由某人带领潜入江东,以似是而非的言论四处煽动蛊惑的诸葛亮。”

  “诸葛亮?刘皇叔手下第一谋臣诸葛亮?”孙权神情微变。

  “主公,刘备与诸葛亮乃江东最大的祸患,若留此二人在世上,等于拿江东百姓与主公性命开玩笑。”张昭语气十分强硬。

  孙权显出十分为难的表情,不觉望向始终保持淡淡微笑的周瑜。

  周瑜见状,略一欠身而起,作揖问:“公瑾不才,想请教子布,刘备与诸葛亮是如何拿江东百姓与主公性命开玩笑呢?”

  张昭哼声道:“在战与不战之间,主公正自犹豫不决,若与曹军作战,争的是江东子弟的骨气与尊严,若不与曹军开战,想的是江东百姓的安定与富庶。而对刘备而言,作战有利于分散曹操对他的注意力,减少自己军队伤亡与损失,甚至可以养精蓄锐,坐收孙曹相争的渔翁之利。倘若江东归降,刘备一行便无喘息机会,必须立即面对强曹,届时彼此实力悬殊,曹军必获压倒性的胜利,刘备极有可能会被歼灭,永无翻身之日。故为一己之利打算,刘备与诸葛亮必然极力纵恿主公迎战曹军,反正不管战况多惨烈,他们人少兵单,损失自然较小。”

  周瑜心中暗暗称赞张昭的见地,嘴里却说。

  “子布意思是,今日降曹,完全为江东百姓与主公性命着想,并且不让刘备和诸葛亮的诡计得逞?”

  “我晓得昨夜子敬带诸葛亮到你府上拜访,直到五更天明方才离去,可见你和那诸葛亮情谊非常。但我在这奉劝一句:别因私而害公,今日曹操要打的是江东,对刘备和诸葛亮而言,那是在别人家里征战,无论多惨烈,蹂躏的是别人的地,伤亡的是别人的百姓,输了对他影响不大,因为即使曹操胜利了,必然也要休养一段时间方能对刘备继续进击,但如果我们胜利,他们便可以同盟者姿态要求分享战果,届时无论要一块领地,或者是所俘掳的兵士武器,我们都不好拒绝,如此岂不等于引狼入室,后患无穷?”张昭冷冷地道。

  周瑜心里再度敬佩起这位孙策临终时托孤的重臣:子布果不愧为子布,如此心思慎密,设想周全———但他还是摇头。

  “你所忧虑的,我也不是没想到,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取舍应当审时度势。曹操与刘备皆一代枭雄,只不过一个如虎添翼,一个丧家之犬,今日若归降曹操,江东基业尽入他人之手,将士谋臣分散东西,而主公也仅获得华而不实的封爵官职,就像刘琮那样,想要东山再起,几乎不可能,如此怎么面对一生为江东基业奉献牺牲的两位先主公?倘若与刘备联合,虽然日后恐有引狼入室之险,但毕竟能够解决眼前危机,还可趁合作之便,就近加以监视,预为防范。”

  张昭不再争辩,看一眼身旁的孙瑜。

  孙瑜起身说:“公瑾,你我也是跟着两位先主公一路披荆斩棘,才开创出眼前江东局面的,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两位先主公都接受过朝廷的任命,甚至册封为程侯,而主公的讨虏将军之职,更是朝廷授予而袭用至今,曹操既为当世丞相,降曹就等于降汉,于我江东尊严无损,再则届时主公封爵授官,还是有领地可辖,江东百姓更因此而免于兵灾,这么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周瑜不徐不疾:“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乃汉贼,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看起来在政治上处于绝对的优势,但他为一己之私,四处征战,滥杀清誉之士如孔融,被许多贤能者所愤恨,不愿与之合作,主公既神武雄才,又有父兄辛苦奠定的基业,或真为朝廷着想,更当挺身而出,为汉室皇朝除去此一奸佞之辈才对,怎么反而屈就于他,助纣为虐?”

  张绂见孙瑜为之语塞,急忙站起来大声说。

  “公瑾,不是我们长他人志气,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姑且放下什么忠心朝廷、江东尊严的说法,也别管刘备的阴谋,我们面对现实,看看彼此实力,就该好好把握曹操善意劝降的机会,避免一场无谓的牺牲。”

  周瑜语气也强硬起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面对现实,看看彼此实力吧,我江东地方数千里,物产丰饶,百姓齐心,兵精粮足,英雄乐来;曹军远道而来,将乏兵疲,不服水土,粮草有限,难以持久,加上不战而得荆州,将骄兵浮,防备松懈,新附者民心未固,基础不稳。曹操就是看到这些,担心无法顺利攻克江东,才虚张声势,藉口善意劝降,如果我们遂了他们的意,岂不愚昧至极。”

  张昭终于忍不住发怒了,提高音量,神情激动。

  “曹操有八十万水陆大军,就算我们联合刘备小贼,亦仅五六万而已。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你熟读孙子兵法,应该很清楚这样对峙的结果。”

  不等张昭说完,秦松立即接口。

  “在座诸位有许多都是跟着两位先主公水里来火里去的,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死不足惜,但主公和江东百姓的安危更甚于一切,要有什么闪失,如何面对两位先主公的托付?”

  “说到底,原来你们都被曹操的八十万水陆大军给吓傻了。”周瑜冷冷一笑:“果真如此,那么今日召开这场会议根本就多余了。这些日子我虽在鄱阳训练水军,但对曹军虚实了如指掌。由于北京尚未完全平定,马超、韩遂仍不可小觑,所以这次曹操实际带来的军队,不过十五六万而已,所得荆州兵众,最多也不过八万人员,要这二十万大军是精兵倒也罢了,可是之前我已分析过,他们一来水土不服,二来彼此猜疑,犯了兵家大忌,人数虽众,亦不过纸做的老虎,不足为惧。”

  他说着面向孙权,信心十足地朗声说。

  “主公,这是击败曹操的大好机会啊。我有把握,只要与刘备联合,让我统领五万精兵进驻夏口,以长击短,以逸待劳,绝对可以大破曹军,管叫他们仓皇逃回北方,再不敢妄想江东。”

  这时,始终操持沉默的黄盖突然开口。

  “此事攸关江东存亡,你可不能妄言!”

  周瑜昂首挺胸,傲然道。

  “刘表虽精治水军,但我江东水军船舰经过改良,兵士训练有素,个个斗志高昂,绝不会输给他们。何况加上您与程公、兴霸(甘宁字兴霸)等猛将率领的精锐士卒,以及刘备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的结合,还怕赢不了曹操老贼?”

  程普听得热血沸腾,豪气干云。

  “既然如此,我程某就陪公瑾赌这一把,杀他个片甲不留!”

  鲁肃见状趁机起身,提高音量。

  “我等愿在主公率领下,与曹操老贼决一死战。”

  他的言论,立即得到黄盖等一班将领的大力支持,孙权于是起身激昂道。

  “曹操老贼早就想取代汉家天下,只是顾忌袁绍、袁术、吕布、刘表和我孙权,才不敢轻举妄动。今日除我之外,袁绍等人俱已灭亡,如果连我也归降,岂不等于坐视汉室皇朝的灭亡?今日公瑾之言,正合我意,曹操亲率大军前来送死,这是上天对我们江东的眷顾,让我们有此良机歼灭他们。”

  孙权越说越激动,突然拔出腰间配刀,猛力砍向面前的奏案,斩钉截铁地说。

  “我与曹操老贼势不两立,诸位若再敢有归降言论,将与此案同。”

  张昭等主降者,见大势已去,只得摇头叹息,颓然入座。

  周瑜倒也不乘胜追击,反而放下高姿态,向他们一揖到地。

  “日后面对强曹,还有许多需要子布、文表(秦松字文表)等人的协助,希望能不计前嫌,团结一致。”

  张昭颇有风度地接受了眼前联刘抗曹的结果,只是心里仍有不甘,淡淡地说。

  “届时若为曹军所败,我们可就成了江东的罪人。”

  “我绝不会成为江东的罪人。请您安心让我放手一搏吧。”周瑜眼神充满坚毅。

  “关于孔明———”鲁肃趁机趋前问。

  “等会议结束,你们和我走一趟便是。”

  在牢里,周瑜见到了从容不迫的诸葛亮,十分敬佩。

  “孔明深处险境而仍如此镇定自若,真了不起。”

  诸葛亮看一眼张昭,微笑道。

  “我与张长史不过是一场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

  “适前因为归降与否,对诸葛先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张昭倒也敢作敢当。

  诸葛亮闻言眼睛一亮,喜问:“如此说来,孙将军确定联刘抗曹了?”

  “我们主公已任命公瑾为左督都,程公为右督都,率领众兵士与刘皇叔共同抗曹,我也被任命为赞军校尉,协助策划方略。”鲁肃点点头。

  “我江东上下一心,决计与你们合作对抗曹军,因此要劳烦孔明代为引见刘皇叔,好共商大事。”周瑜微笑道。

  刘备在樊口驻扎,日夜引颈盼望诸葛亮带回好消息,虽听说孙刘联合已经确定了,但还是传令士兵轮流守候江边,一见诸葛亮即刻回报。

  这天,巡逻士兵发现一艘挂着孙权旗帜的大船正朝此而来,连忙飞快向刘备报告。刘备又惊又喜,吩咐开出一艘小船亲至江上迎接。

  周瑜身着戎装,在鲁肃和诸葛亮的介绍下,终于见到刘备的真面目。

  十四岁时,周瑜就从杜夔口中得知刘备其人,以后又不断听说,想不到二十年后,却相见于赤壁,来决定天下大势。

  这一年,刘备四十八岁,征战半生,历尽艰险,但看上去却年轻许多。只有激情澎湃、前途光明的人,才会如此。他身高八尺,天庭饱满且极有光泽;双眉又长又浓,向上扬着;双耳垂得很低;眼睛里蕴藏着一种神采;嘴唇的轮廓很分明。只看着这五官,就是大富大贵之人。

  刘备见了周瑜,先施一礼。周瑜急忙还礼。他对相术有几分研究,从刘备的脸上没发现一丝奸诈之相,只看到了忠厚谦让,还有一股英雄器量,令人肃然起敬。

  他还听说,刘备投靠曹操时,曹操和他“出则同车,坐则同席”。他去投靠袁绍时,袁绍亲自到驻地外二百里迎接。然而,周瑜也未忘吕布之死和刘备对曹操、袁绍的背叛。由此可见,刘备将自己的野心埋藏极深,韬光养晦,深藏不露。

  周瑜请刘备上座,十分尊敬。二人寒喧几句之后,就感觉到一种只有孙策才有的感染力。二人的相貌相差很远,言谈举止也大相径庭,却给人的感觉是热情、亲切和值得信赖。如果说孙策是一团烈火,那刘备就像一股春风,能把人心温暖。

  大敌当前,首先要精诚团结。从刘备起兵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他东奔西投,艰苦创业,历尽风险,无安身立命之地,妻子儿女多次命悬敌手,但他却能始终如一,不折不挠。这种精神实在令人钦佩。吕布见利忘义,接连诛杀两个义父,杀死他也无可厚非。曹操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刘备是汉室宗亲,反曹操也是舍小情而从大义。袁绍昏庸自负,成不了大事,刘备不跟随也情有可原,就像我不跟随袁术一样。

  转入正题之后,刘备问:“曹操势大,江东共有多少水陆军抗强曹?”

  周瑜举起右手比了个手势:“三万人左右。”

  “这样恐怕少了些———”刘备闻言,显得有些失望。

  “这些就很足够了,刘皇叔且看我周公瑾如何大破曹军。”周瑜淡淡一笑:“这滚滚的长江水,就是我们的百万雄兵。”

  刘备仍半信半疑,转脸望向诸葛亮,只见他神情安定,朝自己微笑点头,于是再问。

  “曹操随时都有可能渡江而来,都督可有破敌之计。”

  “这个也请您放心,我已做好随时与曹军交锋的准备了。只是临战之前,我们两军要统一调度,相互配合。”

  刘备闻言立即点头。

  “那是当然,我二弟关羽的水军,就由都督节制,不听指挥者,军法论处。另外,我和大公子刘琦的陆军,也全归都督统领。”

  周瑜见刘备如此干脆爽快,不禁称赞道。

  “人称刘皇叔胸襟宽广,非常人可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公瑾十分感激。”

  “都督言重了,毕竟孙刘齐心协力,合为一体,方能战胜强曹。因此关于调兵遣将,还请都督千万不要有所顾忌。”刘备连忙摇手。

  周瑜闻言,便不再客气。

  “那好,就让关羽的水军驻扎在夏口和汉阳,另派几队步兵分别驻守鲁山与平靖、武胜、大胜三关,护卫应城和应山,不让曹军有任何可乘之机。”

  刘备见周瑜安排得宜,顿时信心大增。

  “都督对水陆之战都了然于胸,令人既敬佩且放心。”

  “好。”周瑜松了口气:“皇叔所需粮草和辎重,请开一个清单,我会尽数送去。”

  “多谢都督。”刘备大喜。

  统一调度之事达成协议后,周瑜话锋一转。

  “有件事恐怕还得劳烦皇叔帮忙。”

  “都督莫要客气,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但说无妨。”刘备十分豪爽。

  周瑜沉吟道:“北方人不习水战,曹操的数十万大军,不足为江东所虑,只是荆州水军训练有素,船坚甲利,令我很不安。皇叔,你在荆州素有人望,刘琦又和你在一起,若能把这六万水军拉过来,那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我和军师也想过此事,只是现在,荆州的水军由蔡瑁掌管。蔡瑁和曹操两家的渊源极深,关系密切。曹操占据荆州,曾经到蔡家拜谒过蔡瑁的母亲。”

  对于刘备的回应,周瑜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这六万荆州水军是我的一块心病!据我所知,荆州水军中,有两个德高望重的将领,一个叫王威,一个叫刘寿,他们若是肯临阵倒戈,至少会有一半水军相随。我还知道,大公子刘琦待他们有恩。刘表临终时虽然授权蔡瑁节制水军,但蔡瑁只会玩弄权术,一不会治军,二不能打仗,许多水军将领都不服他。”

  刘备听了,一阵心惊。

  周瑜远在吴郡,却对荆州的上层机密了解得如此详细,真是匪夷所思。我的秘密,他知道多少呢?在此之前,我只留意曹操,忽略了江东的英雄人物。他们都是新崛起的一代人,如孙权、周瑜、鲁肃等人。长江后浪推前浪,难道他们真的要取代我们了?也包括曹操。

  刘备心里想着,竟然忘记回答周瑜的话。

  诸葛亮忙把话接过来:“数年前,王威和刘寿是受过大公子的恩惠,但自从蔡氏一族把持荆州之后,彼此就很少来往了,这件事,我会再和大公子商量,看是否有可能进行煽动。”

  刘备离开时,周瑜亲自送上岸,再骑马相送数里。在刘备的一再坚持下,他才止步,似乎是依依不舍。

  回来后,鲁肃问他:“刘备如何?”

  “他从小不喜欢读书,才能韬略不如曹操和仲谋,才学更比不上,但他的英雄器量,却是他们比不上的。”

  鲁肃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

  “如今孙刘两军管理调度一事已无问题,接下来,就等曹操发动攻击了。”

  周瑜点点头:“当初刘备逃离樊城时,曾经想攻取江陵为立足之地。江陵乃荆州重镇,水陆皆宜,且有许多军器物资。但是,曹操亦有此远见,立即派大军攻占江陵,将兵力单薄的关羽等人驱逐出来。对曹操而言,只要占据江陵,一旦时机成熟,便可挥军沿江而下,直扑江东。”

  鲁肃眉头一紧:“长江沿岸可供曹军登陆的地点很多,如此一来,就很难掌握他们确切的攻击处了。”

  周瑜微笑着,示意鲁肃进入舱内,摊开地图。

  “如果我的判断不差,曹操应该会选择江夏郡赤壁的陆口登陆发动攻击。多年前,我曾与伯符攻打沙羡的黄祖时,对那里的地理形势做过一番研究:陆口与柴桑要地最近,曹军若在陆口登陆,就能经过蒲圻、羊头山、阳新等地,直扑柴桑,既省时且省力。再则,赤壁对面是乌林镇,有广阔平坦的野地,可容纳曹操十余万陆军,而乌林镇与汉水、夏水相接,最适合水军驻扎,加上乌林镇邻近江陆,水陆畅通,援兵和补给十分便利。”

  “此处似乎不好防守,公瑾可有良策?”鲁肃视线未离开地图,忧心忡忡。

  “我已知会水军沿江而上,到赤壁扎营了。”周瑜从容道:“地图上看不出,其实赤壁那段江面狭窄,即使曹军不在赤壁登陆,我们也能阻击曹军,令其无法沿江而下。另外,从江陵沿江东下,有一条陆路叫华容道,与郝穴、虎穴等地相邻,其南就是大江,江以南有云梦泽,北则有数十个大小湖泊,湖间水道纵横,难以行军。此乃水陆之咽喉,万一曹操想出险棋,打此而过,也很麻烦,所以我暗中派公覆(黄盖字公覆)率领一支急行军,抢占此地,但是———”周瑜说着,微蹙双眉:“曹操精通兵法,加上征战多年,经验老到,我所想的,他大概也想到了,要抢占华容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形势果然如周瑜所料,曹军先黄盖而至华容道。黄盖只好依当初周瑜所吩咐的,暂不与曹军交战,而是退回赤壁,等待周瑜率大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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