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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用副词壮诗情

  古人说:诗言志,词抒情。诗词以抒情述志为本,自然不能“为文而造情”,而应“为情而造文”。然而诗词是文学艺术,“艺术首先必须是艺术”(别林斯基语),就不能不注意语言文字的锤炼。而且从表达的角度看,选词炼字,不仅重要,也十分困难,正如刘勰所说:“意翻空而易奇,言证实而难巧也。”

  毛泽东的诗词,绘多娇江山雄奇景,颂改天换地宏伟业,抒一代风流凌云志,不仅立意高远,思接干载,视通万里,气势如山,豪情似海,而且“锤字坚而难移”(刘勰语),言意相合,密而无际,字字珠玉之声,句句神采飞扬。吟咏毛泽东的诗词,思想上受教育,感情上得鼓舞,而且是一种美的享受。毛泽东诗词中实词运用之妙,各家评注文章多有论及,虚词的运用一般涉及不多。这里仅就其副词的运用,谈一点感受。

  在诗词创作中,实词运用切当,固然不易,虚词巧妙安排,也许更难。副词,一般语法著作把它划入虚词,然而它们大都有一定的词汇意义,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常用于动词、形容词性词语之前,对其加以限制;某些副词,又兼有关联作用。因此,副词的运用,对写人叙事,状物抒情,言志说理,乃至结句谋篇,有其不可忽视的独特的作用。毛泽东是语言大师,他的诗词中,运用了大量的副词,而且安排巧妙,坚而难移,显示出诗人极高的语言功力。毛泽东诗词中的副词,用于写人叙事句,则使形象更加鲜明,层次更加清晰,令人如见其人,如历其境;用于状物抒情句,则切景切情,使情景交融,更悦人眼目,动人心魄;用于言志说理句,则切理切志,使理足志显,更发人深思,激人奋进;用于结句谋篇,则诗词的起承转合,更觉缤密无间如天衣无缝,前后贯通似水到渠成。这些副词在写人叙事、状物抒情、说理言志、结句谋篇等方面所起的作用,具体到某一诗句,某一首诗词,虽然可能有所侧重,但又往往融为一体,很难截然区分。现试举数例,与读者共赏析。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六言诗?给彭德怀同志》)这两句诗承开头两句的写景叙事(“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转入抒情。问句力敌千军,答句气冲九霄。一问一答,塑造了,一位胸怀大略、指挥若定、威风凛凛的革命大将军的形象,洋溢着诗人对彭德怀同志的无比信赖、赞誉之情。在答句句首用一个“唯”字,使彭大将军的形象更加高大突出,也更显示出毛泽东对彭德怀同志在红军中重要地位的充分肯定,真是一字千钧!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惧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沁园春·雪》)诗人以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眼光,纵观历史,思接千载,在“输”、“逊”、“识”前分别用“略”、“稍”、“只”三字加以限制,客观地历史地评说了封建阶级的几个英雄人物,既肯定其功业卓著,又指出其文治不足,极有分寸,含蓄地透露出批判封建主义的主旨。这一点睛之笔,既显示出诗人鲜明的立场,科学的态度,又切理切情,饶有诗味,其中“略、稍、只”三字的作用,实在不可低估。在评说封建阶级的代表人物之后,诗人猛转笔锋,转入对当代无产阶级英雄人物的赞颂。他巨笔一挥,在“往”字前大书一个“俱”字,如铁帚横扫,将历代英雄人物逐入“博物馆”;又在“看”字前加一个“还”字,以排山倒海的激情沤歌了当代的无产阶级英雄,“俱”、“还”二字,用得坚实有力,使诗情倍增,堪称生花之妙笔!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水调歌头?游泳》)诗人化用民谣和典故,点出自己的行踪,以叙事开篇,似觉平凡。但这两个分句句首分别冠以“才”、“又”两字,前后呼应,一脉相承,显得紧凑、轻松、自然、亲切,使我们联想到毛泽东的指导革命事业和建设事业:不断深入实际,巡视大江南北,风尘仆仆,辛苦劳碌的形象,也使我们感觉到革命领袖那豁达、乐观、自信的情怀。联系后面描写诗人与风浪搏击的喜悦和改造长江的宏图的词句,我们又会感到,这豁达、乐观、自信的诗情是笼罩全篇的。所以,“才”、“又”二字,看似作者信手拈来,又实在是不可等闲视之。

  “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这两句以写景抒情开篇,前句嵌一个“皆”字,使读者视野大开:漫天飞雪,千山裹素,万顷铺棉,河蒙玉面,树摇琼枝。这洁白的世界,壮丽肃穆而又充满生机,令人心摇魄动!后句镶一个“更”字,由景入情,使读者感受到了红军战士顶风冒雪赴疆场去迎接革命高潮的迫切心情。“皆”、“更”,二字又使前后两句紧密相连,飞舞的雪花、皑皑的大地和英勇红军高昂的战斗激情互相映衬,画意诗情浑然一体。再联系下面的“风雪迷漫”、“过大关”、“下吉安”等句,可以说,由“皆”、“更”二字所带引的宏伟气势、豪迈激情笼罩全词,令人不能不拍案叫绝!

  “万水千山只等闲”,“更喜岷山千里雪”(《七律·长征》),这是毛泽东的千古绝唱《长征》诗中的开篇后句和煞尾前句。开篇后句写红军将“万水千山”(诸多艰难险阻,无数流血牺牲)“等闲”视之,已属气概非凡,“等闲”前再加个“只”字,就更加突出了红军战士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作者在说:战胜千难万险,越过万水千山,只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这是何等伟大的气概!这是何等宏伟的开篇!煞尾前句在“喜”字前加一个“更”字,上承中间四句“腾细浪”、“走泥丸”、“云崖暖”、“铁索寒”所洋溢出的乐观情慷,并照应开头“只等闲”的豪迈气概,不仅结构完美,天衣无缝,而且层层推进,把红军高昂的革命斗志,乐观的革命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因此,这“只”、“更”二字,在阅读这首诗时,不可不仔细玩味。

  “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七律·和郭沫若同志》)首联用“一??便”构成条件复句,阐明了一条根本规律——对立统一的规律,风雷一起,妖精便生,多么形象透彻,令人警醒,敢于正视当时的激烈斗争。颔联两句中间置“犹”、“必”二字,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及其处理方法加以鲜明的对比,作了深刻的分析,令人不得不服,难怪郭老读了和诗之后诚恳地表示:“受到很大的启发。”这饱含哲理的诗句写得如此深刻有力,发人深省,当然主要是由于毛泽东有高瞻远瞩、洞察世界风云变幻的伟大思想,但与诗句中准确地运用了有关联作用和限制作用的副词,也不无关系。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这首句破空而来,气魄非凡,意境开阔,将“凌云志”与“井冈山”合在一起吟咏,再加用一“重”字与前面的“久”字相呼应,将革命的过去,建设的今天,少年的雄心,老骥的壮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使雄心壮志因凌云高山而更显其崇高。而且今非昔比,伟大诗人今日的伟大情怀和勇于攀登的坚强意志,与三十八年前相比,已达到了一个更高更新的境界,这寻常而又奇崛的开头,表达了诗人高旷的意志、豪迈的情怀,境界开阔,冠盖全词;若抹去这个“重”字,改用“再”、“又”等字,则突兀之势锐减,难以摄领全篇,所以我们不能不承认这个“重”字用得好!

  从上面所举请例,毛泽东诗词中副词运用之准确贴切,可见一斑。学习毛泽东的诗词,我们不难发现,其中许多脸炙人口的佳句,往往都有副词在暗中增色壮情,足理显志,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除上述各例,他如:“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战地黄花分外香”,“风景这边独好”,“万马战犹酣”,“最喜诗人高唱至,正和前线捷音联”,“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等等。限于篇幅,不能一一评述,我们在欣赏毛泽东的诗词时,自当细细加以品味。还应当指出,毛泽东诗词中所用副词,大都是现代词语,通俗易懂,虽是大手笔,但绝不故作高深,这正如其人,虽为群众领袖,然作风平易近人。毛泽东的诗风,当代某些“朦胧”诗人,实在应该好好学习!

  有文章谈到:毛泽东写完《卜算子·咏梅》一词后,曾经过反复修改。“犹有花枝俏”一句中的“犹”原作“独”。改后使“犹有”和前句的“已是”相对,更增添了词的韵味:尽管已经是朔风怒号,坚冰高悬,然而梅花却还是铁枝戳云,繁花怒放,俏艳夺目,两相对比,使人心为之大振!该词用陆游原调原题,将“独”字去掉,换成“犹”字,则与陆词情调完全相反,的确是反其意而用之,更加突出了革命家的非凡气魄和革命情怀,切景、切情、切志,实在是改得好!“俏也不争春”句中的“俏也”二字原作“梅亦”。改“梅”字为“俏”字,属实词的取舍,这里且不去说。用“也”字代“亦”,“亦”是文言,“也”是白话,其义相同,改与不改,似觉无妨。但仔细吟咏,就会觉得用“也”比用“亦”读起来更加通俗晓畅。毛泽东的诗词是写给现代人看的,这“亦”字的改动,或许也包含着他为读者着想的良苦用心。从这“独”、“亦”两个字的修改,不难看出,毛泽东对副词的运用,是字字细加斟酌的。介绍毛泽东诗词创作的文章,谈实词修改的例子很多,谈虚词更动的,我们只看到上述两例。但可以椎想,毛泽东诗词中那些包含着副词及其他一些虚词的佳句,在创作时,他也一定在虚词的选炼上下了很大功夫!这大概不是妄断吧?因此,读者朋友们,欣赏毛泽东的诗词,请千万不要忽视虚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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