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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同在抗战屋檐下

  ◆蒋介石跟陈诚说:“叫周恩来当副手,是政府宽大,也是我给他们的最高职务。”

  ◆周恩来严厉地瞪着郭沫若:“我们受的委屈,难道比这小吗?”

  ●1.蒋介石暗中请德国人调停

  夜里,电话铃声把蒋介石惊醒了。电话机就在他床边的一只 小柜上。蒋介石还没有完全清醒,他没有开灯,就抓起耳机,把它按在耳朵上。他听出是大本营副参谋长白崇禧的声音。——一般人是打不进电话,也不敢在深更半夜打搅委员长的好梦。白崇 僖也是急了才抓起电话:“上海失守了,侵占了平津、淞沪的日 寇已兵分二路,向首都进攻了!怎么办呢?”

  蒋介石一下清醒,对着电话大喊:“先把部队撤到吴福线和 锡澄线,阻止敌军前进,你和刘斐赶到南京,我要召开会议!”

  时间是1937年11月17日。地点是富贵山防空洞内。

  这个地下室的椭圆形办公室,是国防最高决策重地,蒋介石 常和白崇禧、林蔚文、钱大钧、刘斐同室办公。

  蒋介石心急着慌地推开摊在桌上的地图,找到了要找的那几张,放在与会者面前。参加会议的都是高级幕僚,议题是紧急研 究守卫南京。大本营作战组长刘斐年轻英俊,仪表堂堂,脸上常 常涂有香水。每当他右肘挟着黑色公文皮包,走过通道时,一路 上传来咯噔的皮鞋声,空气里散发着阵阵芳香。今天他成了发言 的重点。第一次会议上他就主张放弃南京。因为南京已处在曰寇 的立体包围之中。国军在上海会战中损失太大,又经长途退却, 已无战斗力。但他又说:“南京是我国首都所在,不做任何抵抗 就放弃,当然不可。但顶多只用十八个团,做象征性防守,适当 抵抗后即主动撤退。”

  白崇禧首先支持刘斐的意见。何应钦和徐永昌也说有道理。 但他俩表态时眼睛不时瞄一眼蒋介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就怕 自己的意见与蒋介石相左。

  蒋介石也说刘斐的意见对。但他抬起头来,挺直了腰,说 道:“南京是国际观瞻所系,守是应该守一下的,至于如何守法, 再考虑。在上海作战受损的部队要调后方整补。”说着,拿起一 支放在桌上的铅笔,在作战地图的角上作了一个记号,用粗大的 字写了个日期。

  下午接着再议。蒋介石的目光刚落到久久一言不发的唐生智 身上,唐生智像触电似地一抖,独持异议:“既然南京是首都, 又是孙总理陵墓所在,如果放弃南京,则何以对总理在天之灵?” 一句话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垂下头,紧闭着嘴。

  蒋介石打了圆场:“孟潇(唐生智字)的意见很对,值得考 虑,我们再研究研究吧。”

  会议一直开到第二天晚上,唐生智仍坚持固守南京。蒋介石 也转而支持唐生智。他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人,问:“谁负责固守 南京为好?”

  谁也不出声,怕呼吸声重了招来厄运。还是唐生智站起来, 挺直腰板:“委员长,若没有别人负责,我愿意勉为其难,我一定坚决死守,与南京城共存亡!”

  蒋介石激动起来:“很好!就由孟潇兄负责!”他又望着何应 钦布置:“就这么办,有什么要准备的,马上办,可让孟潇先行 视事,命令随即发表。”

  日寇的空袭接踵而来。南京人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警报声。开 始还不以为然。直到炸弹爆裂开来,墙壁一阵晃动,夜空中照耀 着一片火光,他们才明白过来,这次警报不是防空演习。日本人 的炸弹有两次落到了飞机场,所有中央机关各部门都已纷纷迁往 武汉。一些居民点还是想不到日寇真的会侵占南京。

  国民党政府只有少数人还留在南京。奇怪的是蒋介石和汪精 卫还迟迟不肯走。蒋介石已经搬到中山陵山下树林荫蔽的四方 城,躲进一幢只有两间屋子的房子里,吃饭、会客、办公都挤在 一间小房间里。有时,从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外,传来尖厉的 警报声。跟着,炸弹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汪精卫也住在中山陵 他自己的房子里。当时官邸周围的人都很奇怪:明知南京守不 住,国民党这两位巨头为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此苦守呢?他们 是在等一个人。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蒋、汪要会的人是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 陶德曼总算来了。他步入蒋介石的陵园官邸,客气一番,径 直说道:“日本首相转告本人,希望提请贵国注意。想来,蒋将 军应记得,10年以前,贵党曾与共产党合作一次,表面看来, 是国民党利用了共产党,打倒了北方军队,实际上是共产党利用 于国民党,大大发展了势力,因此,反共战争进行了10年,还 没有完全解决。”

  蒋介石放下杯子,聚精会神地等着翻译。他不知为何在中日 间斡旋的陶德曼会评说到国家内政,有些不悦,但没有反驳,静等着下文。

  “这一次,贵党又想利用共产党来抵抗日本,如果战争拖下 去几年,共产党必定会大大发展,会十倍于过去。如果那样,局 面将不堪设想。这个问题,蒋将军深有体会,用不着我们多讲。 表面上是你们利用共产党抗日,实际上是共产党利用了贵国政 府,蒋将军明白?”

  蒋介石应付道:“这个,这个,当然是这样的。但是,希望 贵国元首考虑,如果我国政府对日本态度过于让步,全国舆论会 反对我们,中国会发生可怕的事件,比西安更大的事件,甚至可 能发生革命,那样的后果,只会让共产党在中国占优势。要知 道,中国共产党人如果统治中国是绝对不会向日本投降的。那 样,对日本,对贵国,不是都更加不利了吗?所以希望贵国元 首,能够转告日本政府,中日战事必须适可而止。如果再拖延几 年,后果就很不好。那时再解决,就有很大困难。”

  陶德曼和德国军事代表团长福根霍逊都说:“蒋阁下必须下决心。是的,如果再拖几年,根据德国欧战 时的经验,贵国经济一定要崩溃。共产主义必定会在中国得势……”

  蒋介石连连点头。

  12月2日,蒋介石在南京召集在京军事长官会议,把日本 所提的议和条款交给与会者征询意见。白崇禧、唐生智、顾祝同、徐永昌等人表示可以接受。电商阎锡山,阎锡山也表示赞 同。当夫下午,蒋介石与陶德曼进行第二次会谈。蒋介石已经表 示:中国政府愿以德国所提出的各点作为谈判基础。可让他意外 的是:日本在原提出的七项条件外,又增加了四条!其中有在日 寇占领地建立伪政权和中国给予日本战争赔款等苛刻条件。

  蒋介石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他虽然沉住了气,没有对陶德曼 发作,可热情明显地减弱:“日本所提条件如此苛刻,决无接受的余地。”

  陶德曼的调停中止。

  蒋介石在房间里大发雷霆:“这都是亡人之国的条件!”他愁 眉不展地坐着,眉毛几乎在鼻梁之上打成了结。他那病态的颜色 灰暗的脸差不多变成土色,只有他那浮肿的眼皮下的敏锐的眼 珠,看起采还是专注而机警的。这时他开始明白了:“此时求和, 无异灭亡,不仅外侮难堪,而内乱益甚!”如果再向日本侵略者 妥协,他的国民政府就要被“舆论浪潮所冲倒” 了!

  在媾和的幻影破灭、撤离南京之后,蒋介石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国内,投向共产党,投向周恩来。

  ●2.周恩来屈居国民政府军委会副部长

  周恩来同王明、博古、邓颖超等是1937年12月18日到武汉的。

  武汉,这个号称“九省通衢”的华中最重要的城市,由于从日占区来了大批难民,城市人口剧增。自国民政府由南京迁至此地,武汉便成为中国的统治中心。

  靠近长江的街区被称为“万国租借地”,它现为法租界。这里,热带植物成荫,一栋栋豪华的别墅隐没其中,外国领事馆云 集于此。各馆对面,都沿江边修建了浮码头。每个码头的顶盖上 都分别用醒目的颜色绘上了本国国旗。每个领事馆的屋顶上也都 悬挂着国旗。这都是为了防止日本空袭。每当发出空袭警报之 后,经常可以看到人们成群结队地向这里跑来,觉得这里比较安 全,一直到解除警报以后才离去。由万国租借地折向市中心,高-高耸立着一座市政大楼,它的最高处是一个很漂亮的钟楼。法租 界周围架着防坦克的障碍物,并缠有生锈的铁丝网。武装警卫不 断地沿着这些障碍物来回、巡逻。

  中共长江局办公楼住着周恩来、叶劍英两个中将衔的将芏, 在三层楼上住着边章伍、张经武、聂鹤亭、李涛等十八集团军的 高级参谋。王明曾口占一对子:“一门二中将;三楼四参谋”。形 容长江局将才济济。还有罗瑞卿、张爱萍、罗炳辉等也都在此做 过军事统战工作。

  21日晚上,周恩来同王明、博古来到蒋介石的办公室,商 谈政治纲领与合作的组织形式问题。

  蒋介石对很少打交道的王明颇感兴趣,对着他看了又看,问 了又问,最后直言不讳:“你留在武汉相助我吧!”

  “这要等我们中央决定。”王明望望博古和周恩来,神色飞扬。

  周恩来谈起成立两党关系委员会和共同纲领等问题。他说的话充满激情,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演说才能。再者,面对几十万 无辜平民的被屠杀,面对饮弹身亡的几十万抗战将士,到处是小 孩子的哭声和喊叫,到处是难民伸出的讨要的双手,蒋介石也不 能不有所深思……

  “恩来所谈极好,”蒋介石像在做总结似地说,“照此下去,前途定见好转,我所想的亦不过如此。”他用指甲在敌情图上迅 速画了一个圆圈,很有把握地说:

  “外敌不足虑,越前进困难越多,我国军事虽失利并不足虑。只要内部团结,胜利定有把握。”

  这天晚上双方就成立两党关系委员会达成了协议:中共方面由王明、周恩来、博古、叶剑英参加;国民党方面由陈立夫、康泽、刘健群、张冲参加。蒋介石朝墙上的挂钟斜睨了一眼,合上文件夹,说:“今后两党关系,由陈立夫他们几个与中共代表团共商一切。”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开春了。日寇的进攻有增无减。在共产党和国民党领导人的面前浮现的,是被敌人的炮弹和炸弹轰得遍体鳞伤的军车,是脑袋和胳膊包扎着浸透鲜血的绷带的士兵和指挥员……

  改组后的军事委员会,下设军令、军政、军训、政治四个部。蒋介石任命陈诚为政治部部长。并把陈诚叫来,对他说: “我想叫周恩来当政治部的副部长,你估计他会接受吗?”

  “不如让他当部长,我辅之。”陈诚觉得不妥。

  “戴季陶早就跟我说过,不能让共产党当正餐,只能做配菜。我想,是有道理的。如今政府是我们国民政府,主要干部当然要从国民党里派。”蒋介石总有自己的理由。“叫周恩来当副手,是政府宽大,也是我给他们的最高职务!”

  “既然领袖有此意,我愿亲临八路军办事处,登门去请。”

  “好好同他讲,”蒋介石还不放心,一再嘱咐,“抗敌当前,要发扬黄埔亲爱精诚的精神嘛。”

  陈诚满怀热情地登门一说,周恩来笑笑,婉言道:“蒋先生能有此姿态,们党当然欢迎。不过去政府里任这样一个职务,恐不合适。”

  博古是个直性子人,脾气也躁,开口说话:“叫我们党的一个副主席去任你们一个部的部长,对了,还是副的,你这是开玩笑!”

  陈诚陪笑道:“此事不在职务高低,主要是向外界显示一下我们两党合作的诚意。其实周先生可以来任正职,我当副职。”

  周恩来把陈诚送上汽车时,请他转告蒋介石:“委员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具体任职当前还是免了。有关抗战之事,该我们办的,没有职务也一样办。”

  蒋介石执著得很,不但自己坚持要周任职,还动员孔祥熙说项。孔祥熙马上表示要周恩来到行政院来任职,并由行政院副院长张群出面相邀。到了1月中旬。蒋介石仍坚持要周任政治部副部长。周恩来坚辞不就。

  蒋介石把周恩来找去,态度显得很诚恳:“你还是来做政治部副部长,不要再推托了。”

  周恩来说明理由:“我做了副部长,可能引起两党磨擦,恐不妥。”

  “不要怕磨擦,可以避免磨擦的嘛。政治工作方针是加强部队,发动群众,黄埔时期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问题是今非昔比,总不是当时那种环境。”

  “副部长职权可明确规定,能负其责。编制人事还未定,都可商量。”

  “人员是很难办的,有国民党员,还有我们共产党员……”

  “康泽这个人可以共事,他不致于捣乱,其他人也可以商量。新政治部2月1日开始工作,你们赶紧定下来。”

  主持工作的王明说,向中央请示一下吧,老推也不是个事。

  中共代表团在致中央的电报中说:我们认为,孔祥熙为主和者,行政院方面应谢绝;政治部属军事范围,为推动政治工作、 改造部队、坚持抗战、扩大我党影响,可以去担任职务。如果屡 推不干,会使蒋、陈认为共产党无意相助,使反对合作者的意见得到加强……

  中共中央回电同意。于是,周恩来出任国民政府军委会政治部副部长。

  ●3.周恩来苦劝郭沫若:“我们受的委屈,难道比这小吗? ”

  蒋介石想请刚从日本归来的郭沫若出任第三厅厅长。第三厅隶属政治部,分管宣传。蒋介石的用意十分明显:郭沫若曾登报骂过他,“不计前嫌”地录用,可以一显蒋介石的宽宏大量,并可通过周恩来、郭沫若这样众望所归的人物,延揽大批文化、学术、文学艺术各界著名人士,同时将第三厅控制在自己手下,让 周恩来当空头副部长,郭沫若当空头厅长,既装潢了门面,又羁 縻了人才。而中共也有自己的想法,就是把第三厅搞成个统一战 线机构,以此扩大共产党的影响,凝聚抗战力量,所以也在积极筹划。

  郭沫若在北伐中与蒋介石酿起了仇,那篇《请看今日之蒋介石》,人们也记忆犹新。他信不过蒋介石,不想当他的第三厅厅长。晚上,在八路军办事处周恩来的房间里,郭沫若陈述了不愿干的理由:

  “我自己耳朵聋,不适宜做这样的工作。其次我认为,在国 民党支配下做宣传工作,只能是替反动派卖狗皮膏药,帮助欺 骗。第三,让我处在自由的地位说话,比加人了不能自主的政府机构,应该更有效力一点。我相信,我一做了官,青年们是不会谅解我的。”

  王明坐在一边看报,听郭一说,丢开报纸就吼了起来:“你别一二三了,简单地说,你就是嫌官小!”王明点着烟,摆起道 理:“目前的局面是靠着争取得来的,虽然还不能满意,但我们还得努力争取,决不能退让。能够在两方面都能通得过的人,目 前正需要,还少一点。我们不想做官,而是要抢工作做。争取到 反动阵营里去工作,共产党首先便能谅解,青年们的谅解是不成 问题的。”

  郭沫若说不出反驳的话,沉默着。

  周恩来想调和一下气氛,故意把话说得慢一些:“考虑是可以的,不妨多听听朋友们的意见。在必要时我们也得多争取些有 利条件。且不可把宣传工作太看菲薄了。宣传应该把重点放在教 育方面。我倒宁肯做第三厅厅长,让你做副部长啦。不过他们是 不肯答应的。老实说,有你做第三厅厅长,我才考虑接受他们的副部长,不然那有什么意思!”

  另一位朋友也半开玩笑地劝道:“这是政府开放的第一次, 门虽然还开得很小,我们应该用力去把它挤大些。让我们一道去 挤吧!”

  郭沫若转脸看看王明,又看看周恩来,两手倒换着搓了搓, 应下这个差事。可他突然又冒出一句:“那我就以共产党员的身 份出现,要干,就公开地、痛痛快快地干。”郭沫若是在南昌起 义后,由周恩来、李一氓介绍加人中国共产党的。但党员身份并 没有公开。起义失败后,他经周恩来同意,流亡日本。在日本 10年,同党中断了联系。这次回国后,恢复了党的关系。蒋介 石也取消了对他的通缉令。可周恩来还是希望他以非党人士的身 份出现好,劝勉他:“你还是忍住内心的寂寞吧,党需要你这样做。”

  寒冷的武汉并没有因为共产党的参政而暖和多少。周恩来朝 长方形的窗子外面眺望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看着珍珠似的雨点在 玻璃审外面飘着。国民党的(^派、复兴社,正在外面大吹“一个领袖、一个主义、一个党”的冷风,今天一2月10日,贺 衷寒控制的《扫荡报》还专门发表了一篇社论,声言中国有三种 妨碍并破坏统一的因素,把陕甘宁边区说成是西北的新的封建割 据区域,指责红军虽改易旗帜却不服从中央,还说在国民党外存 在其他党派影响了中国的政治统一,要求取消这三种势力。这篇 社论搅得武汉三镇满城风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这个话题。

  周恩来取出一把伞,搭车去见蒋介石。这一阶段,虽然两党 关系仍在原地踏步,但蒋介石还是作出了姿态:只要有事需要协 商,周恩来可以随时约见他。周恩来经过前室,登上二楼。蒋介 石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周恩来才跨进门,蒋介石放下正在打 着的电话,抓住靠墙放的一把椅子的椅背,把它拉过来,请周恩 来坐近点。周恩来巡视了一遍房屋,没有发现报纸,便指了一下 窗外:"《扫荡报》发表这样的社论,让人们相信中国只应有一个党的宣传,必然引起严重后果。”

  “这并不足虑。”蒋介石置之一笑,“既然开放言论,对主义 的信仰就不准备限制。先总理不是说过共产主义与三民主义并不 矛盾,我们任何人都不能修改或反对嘛。” “照此说来,别的党派都要取消喽?” “没有那个意思。我对各党派也无意取消或不容许它们存在 的意思,只是希望它们溶成一体。”

  恼人的沉默。

  “既然两党都不能取消,”周恩来抓住对方的思路,尽量把谈 话朝自己有利的方面拉。“只有从联合中才能找到出路,否则又是空忙一场。”

  “可以研究。”蒋介石的视线越过了一动不动坐着的周恩来, 凝视着别处,放慢了说话的节奏。“《扫荡报》的言论不能代表国 民党和我本人的意见。”

  坐在沙发上始终没有说话的陈立夫,弄清了蒋介石的意图, 这才补上一句:“蒋总裁巳批评了《扫荡报》,要各报以后不再刊 登这类文章。”

  周恩来走后,蒋介石又与陈立夫商量:“共产党并没有退让 的意思,看来这类文章是要少登,免得共党纠缠不清。”

  陈立夫微微动了动肩膀。原来这是一场试探性的攻势。以后 一段时间里,国民党报刊上这类宣传内容倒是少多了,尽管磨擦 还在酝酿。

  周恩来给延安中央报告:今日见蒋,对边区借口是国共两党 县长并存制,有拖延意……蒋对人、枪、钱都抓得紧,不愿我军 扩大,不肯发枪加钱,加发了临时犒赏费五万元……前晚见蒋, 要他发枪。他答:连坏枪也发出了。宋美龄氏答:(来了)新枪可发。

  郭沫若担任厅长,也不顺心。

  一厅厅长贺衷寒总跟三厅作对,一会说三厅走私,一会又说 三厅是中共的运输机关,没有抓到把柄,贺衷寒却升为政治部秘 书长。去部里办事的郭沫若只好称贺衷寒的“职”了。自尊心极 强、又曾是北伐军堂堂副主任的他,自然咽不下这口怨气,三天 没上办公厅。

  周恩来知道了,在第三天晚上请郭沫若和三厅的负责人到他 寓所去吃饭。检讨过工作之后,周恩来说:“三厅的工作仍有意 义。至少可以抵消反动派一部分的颠倒黑白和阴谋投降,使反动 派看出群众力量的伟大而有所忌惮。因此,三厅这个岗位,仍然 是值得重视的。”

  郭沫若知道周恩来的话是针对他说的,但没有吭声。当谈到 部内的人事变动时,郭沫若忍不住了,放下吃到一半的饭碗, 说:“三厅的工作我自己的贡献很少,取下我这顶乌纱帽,三厅 的同志们依然可以干下去。再要在贺衷寒下边受气,实在有点吃 不消”

  周恩来已经就此说了不少话,此时有些不悦,把筷子往桌上 一放,问了一句:“那么怎么办呢?”

  郭沫若一向敬重周恩来,认为他和蔼可亲。可现在透过镜 片,看见的是一双快要着火的眼睛!他闷下头去,重新拿起碗。

  周恩来没有发作,但口气还是很严厉:“为了革命的利益, 一切都须忍受!我们受的委屈,难道比这小吗?”不知郭沫若是 否听出此话的弦外之音:周恩来到武汉后,与蒋介石打交道,本 来就是一件不很容易的事,而又要受制于国际派来的王明。王明 狂妄,常常不听别人的劝告,连延安的毛泽东也不在他眼里。王明和毛泽东的意见常常不一致,是听王明的,还是听毛泽东的? 周恩来经常处在烦恼与疑虑的气氛中,处在国共两个圈子里的人 暗中互相竞争的气氛中,处在远方的莫斯科和延安的两种指示下 ……难呐。这也是他对亲近的人发火的缘由。发完了,他会道一声:“我也是迁怒于你啊,不要介意……”

  郭沫若明白了周恩来的心思。在多少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 还说:“这是我受周公责备的唯一的一次……”

  ●4.张国焘投入蒋介石怀抱

  与蒋介石的谈判没有多少进展,张国焘逃离延安的事又闹得 满城风雨。

  4月4日清明节,张国焘借去黄帝陵奠祭之际,一头钻进了 西北行营主任蒋鼎文的小卧车,到了西安。经过一番密谋策划, 张国焘决定到武汉去见蒋介石。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的林伯渠接到 张的警卫员张海的电话,立即赶到车站,在车内和张见了面。林 伯渠问他此行经过中央批准了没有。张国焘说:“是我自己要去 的,回头你通知延安好了。”林伯渠告诫他:“你是边区政府的副 主席,怎么能不经批准自己行动呢?你有意见可以到办事处或者 回延安去提。”张国焘不听,执意要去武汉,说要与蒋介石当面 谈统一战线问题。林伯渠知道劝不住他,就叮嘱张海路上多加小 心,回办事处就给中央报告。中央估计张国焘可能叛变,电告周 恩来等在武汉找到张国焘,作最后挽留的努力。周恩来对张国焘 的出走很吃惊,马上派长江局秘书长李克农、机要科长童小鹏、 交际科长邱南章、周的副官吴志坚四人去火车站。周恩来交代他 们:“找到张国焘,把他带到办事处来,如果他不肯来,就在外 面找个地方住下,听候中央的指示。”

  4月9日,他们四人来到大智门车站,火车上的旅客都走光 了,还是不见张国焘的踪影。他们估计,张可能还留在车厢里, 于是便留童小鹏守住出站口,李克农等三人进入车厢内寻找。果 埃,在靠后的一节车厢里找到了张国焘。只见他和警卫员被国民 戈两名武装特务左右“保护”着,张海的枪已被缴下。邱南章过去见过张国焘,上前说道:“张副主席,周副主席派李秘书长带 我们来接你去办事处。”张国焘坐着不动:“我到武汉有事,有地 方住,不用他请。”他本来是在等侯国民党八战区司令长胡宗南 派人来接他,李克农一上车他知道很难脱身,提起箱子就走。李 克农等在后面紧紧跟上,并让张海从特务手中要回武器。两名特 务见他们几个都身着军装,军衔也不低,摸不清来头,不敢阻 拦,只得让他们走出车站。

  几个人在街上转悠了几圈,张国焘死活不肯去办事处。只好 在去江汉关的一条街上找了几间僻静的房子住下,由邱南章和吴 志坚陪住,李克农和张海回办事处汇报。几天后,又让张国焘搬 到比较热闹的中山路的太平洋饭店去住,那里生活条件也好些。

  为了说服张国焘,武汉的中共领导周恩来、王明、博古差不 多天天找他谈话,有时个别谈,有时一起谈,一谈就是半夜,有 一次几乎谈了一个通宵,可都无济于事。

  张国焘一有机会就钻出去,与复兴社书记兼军委会政治部二 厅厅长康泽会面。康泽早就接到蒋介石侍从室的通知,要他接待 并联络张国焘。见面后,康问张离陕经过,张略述是假借祭黄帝 陵离开(多年后,康泽供称,实际上是国民党西北行营的高级参 谋涂思宗将张国焘“拉出来”的〗。康泽又问他离开的原因。张 国焘含糊地说:“是为抗战军事的问题和毛泽东决裂了。这是过 去的事情,不必去谈它。”表现出一副不愿深谈的样子。而后, 康泽又与他谈到来武汉的居住和露不露面的问题。张说他有住的 地方,暂时不露面的好。张还说他的家眷也一同来了。康问他每 月需要多少开支?张说:“二百元就可以了。”康泽当即同意每月 送他二百元。

  康泽和张国焘这次见面后,又过了几天,蒋介石召集了一个 三民主义青年团筹备人的汇报会,出席的有;陈立夫、陈诚、朱 家骅、张厉生、陈布雷、周佛海、张道藩和康泽等。汇报结束后,康泽向蒋介石报告:“张国焘巳住到汉口,我已经和他苋了 面,是否可以约见他?”

  在蒋介石尚未答复之际,张厉生抢先说:“我主张现在不要 约见张国焘,免得引起共产党方面的反感。”

  蒋介石同意,决定看看再说:“如果他还以共产党的身份见 我,我倒不妨一见。”

  11日晚上。周恩来又来到太平洋饭店,找张国焘谈。张国 焘捶着太阳穴,重复自己的观点:“合则留,不合则去,我跳出 中共这个圈子,或许能做些我想做的事。”

  周恩来瞪着他:“你这是叛党行为!”

  “那种反张国焘斗争,使我下定决心……让我当边区副主席 太不公道!”张国焘喃哺辩解。

  “你对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难道至今还没有认识吗?你 几乎毁灭了红军,毁灭了党,中央对你的批评处理有什么不对? 你有意见可以向中央提出来,为什么背着中央自由行动?这不是 错上加错吗?你还有什么组织纪律性?”

  张国焘无言以对,看看手表,说明天再谈吧。第二天,张又 提出要看看市容,周恩来就陪他出去转。他们上街的当口儿,警 卫员按周恩来的吩咐,把张国焘的行李搬到日本租界大石洋行89号的八路军办事处;张国焘回来后不见了行李,只好到办事 处去住。晚上,张国焘来到楼上周恩来住处,又提出:“蒋介石既然是抗战之领袖,我应该去和他见一次面。”

  周恩来不同意:“以你这样的身份去见他自然不妥,等一等吧。”

  “不要等,我可视他的态度决定去留。”

  “你要去,也要等我与他联系后,由我陪你去。”

  蒋介石同意见张一见面,十分热情,离座握手,上茶。 张国焘陪着笑脸:“兄弟在外糊涂多年……”

  周恩来一听这话就来气,讽刺道:“你糊涂我不糊涂!共产 党人成千上万,不是从哪个角落里跑出三个两个人的事!”

  蒋介石仍然兴致勃勃:“于归则好,于归则喜。一个人对一 个党派的领导者如在政策上不能一致,当然可以挂冠而去,拂袖 而去,或飘然而去……你不是任过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的政治教官 吗?我欢迎你再度与我合作。”

  张国焘被周恩来几句话一刺,脸上也有些发烧,听不进蒋介石呱噪什么,自己的谈兴也索然无味,没坐几分钟就告辞出来。

  从蒋介石那里出来,周恩来仍很不髙兴,两人默默地乘船返 回江汉关码头。上岸时,周恩来碰到个朋友,站在那里谈了几 句,一回头,发现张国焘已不知去。周恩来只好让办事处的同志 四处去找,直至深夜,才在武昌一家旅馆找到张国焘。

  周恩来气极了,声音有些颤抖:“国焘同志!你这是搞什么!你不能这样三番五次地搞嘛!”

  张国焘似乎精神上出了毛病,莫名其妙地讲述了一大堆趣闻 轶事,把悲哀和狂放搅在一起,也不知他是遗憾,还是抱怨,还 是装傻,连连说:“国民党没有办法,共产党也没有办法,中国 很少有办法的。我感觉到消极,请允许我回江西老家去做老百姓 吧。我家里饭还有得吃,我此后再也不问政治了。你们让我走 吧。”

  周恩来和王明、博古商量后,向他提出三点解决办法:一是 改正错误,回党工作;二是向党请假,暂时休息一个时期;三是 自动声明脱党,党宣布开除他的党籍。

  张国焘摇着胖胖的身躯,开始考虑:“第一条不可能。可以 在第二、三条中选择。”

  “那你就考虑两天吧。”

  张国焘并不好好 考虑,于谈话的当夜,即4月17日夜间突然逃到太平洋饭店, 在国民党特务多人的保护下坐车而去,逃到了胡宗南的司令部。

  当时在场的只有邱南章一个人,而国民党特务人多势众,拦也拦不住。张逃后在房间里留下一张纸条,上写:“兄弟已决定采取 第三条办法,已移寓别处,请不必派人去找,至要。”当邱南章 满头大汗赶回向周恩来汇报时,周恩来反而不惊了:“我想他大概就走这条路。”

  ●5.周恩来让白崇禧带“建议”给李宗仁

  日军的炮火继续猛烈地朝着中国大地倾泻,到了3月份,铁蹄已经踏上津浦铁路,企图直下徐州,打通南北战场。白崇禧奉 派去徐州协助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作战,白是国民党战 将中的主战派,军委会改组后,出任副参谋总长兼军训部长,同 周恩来常常见面。出发前,他特地把周恩来和叶剑英请到他的寓 所,请教作战方针。

  周恩来呷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回茶碟,很随便地谈起来,“请教不敢当,你是军事家嘛。但我有一个建议,仅供你参考。” 他的建议是:在津浦铁路南段,由李品仙、廖磊两个集团军在新 四军第四支队的配合下,采取以运动战为主,游击战为辅的联合 行动运动于辽阔的淮河流域,使津浦铁路南段的日军时时受到威 胁,不敢贸然北上支援南下日军;而在徐州以北,以主力采取阵 地战与运动战相结合的方针,守点打援,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 的。

  白崇禧目不转睛地听着。周恩来嘎然而止。白崇禧催促道:“接着说,接着说!”

  周恩来手一摊:“没有啦!”

  号称“小诸葛”的白崇禧咧嘴摇头赞叹道;“你说得太好了!我一定向李长官转告,至于新四军方面……”

  “这你放心,我会亲自关照的。打日本嘛,责无旁贷。”

  白崇禧走后不久,周恩来又把张爱萍找来,告诉他:“我同 白崇禧谈过此事,现派你再直接向李宗仁做工作。”张爱萍领命 去办。

  3月13日,日军矶谷师团从枣庄进犯台儿庄。台儿庄是山 东最南端的一个小镇,地处京杭大运河的北岸,与江苏省隔河相 望。台儿庄与西北两个火车站形成鼎足之势,成为重要的物资集 散地和两省交通咽喉,是兵家必争之地,古有“天下第一庄”之 称。

  白崇禧来到军团司令孙连仲设在运河南岸的隐蔽指挥所,看 到李宗仁全副戎装,精神奕奕,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一声: “你辛苦了!”

  李宗仁点点头:“为党国效忠,在所不惜!”接着又说,“保 卫徐州很关键,关系到陇海铁路、津浦铁路和武汉的命运。”

  一坐下,白崇禧就把行前与周恩来交谈的情况告诉李宗仁: “周恩来主张把阵地战和运动战紧密结合,集中优势兵力把日寇 歼灭在台儿庄。”

  李宗仁一直在沉思。谈到最后他突然扬起两臂,近乎喊叫地 说:“这个主意好哇!周先生真是慧眼,看准了日本孤军深入这 一弱点。”说着说着,他又皱起眉头,“如果日军东上徐州呢?”

  “李司令不必忧虑,”白崇禧胸有成竹,“周恩来已经命令新 四军张云逸部队在津浦线南端,协同李品仙集团阻敌东进徐州。 我们要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呀!”

  果然,日军麇集台儿庄,双方展开大战。一时间,小镇硝烟 弥漫,血肉横飞。4月3日,战斗进入白热化的胶着状态。城里 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子了,到处火光冲天。街道每隔两三米就有一 处工事,双方用刺刀拼了十多次肉搏,四周尸横遍野。中午时 分,坚守在前沿阵地的三十一师电讯联系突然中断。徐州方面急 电蒋介石。

  前几天,蒋介石陪宋美龄吃了几天西餐,觉得很不舒服,他 满口假牙只能吃酥软食物,今天又恢复老传统:上了四菜一汤, 一碟腐乳,一碟臭冬瓜。他独自一个吃得正得劲,背后一声报 告,他停了筷子,拿手绢擦擦嘴角,并不转头,只是等待着。进 来的是居副官,他把公文夹递到蒋介石手里:“先生,这是刚从 徐州来的急电。”

  蒋介石一愣,急忙翻开公文夹阅读。神色陡然一变,脸若冰 霜,浑身僵硬。突然,他狠狠地把公文夹往桌上千掷,手一扬: “居副官,马上通知侍卫长准备飞机,饭后飞徐州!”

  “是,我马上去办。”居一侨敬礼,转身走出餐室。 收拾停当,蒋介石一行秘密飞往徐州。

  “委座。我已下令战地前沿指挥官乘势反击。”李宗仁向蒋介 石报告战况,“命令军团长孙连仲、汤恩伯、关麟徵、卢汉率军 支援。目前,大本营与台儿庄的电讯仍未接通。”

  蒋介石穿着草绿色呢军装,腰间佩着“军人魂”短剑,深邃 莫测的眼光注视着李宗仁。“前线尚在激战,最好派人去慰问联系。”

  “委座,派我去吧,”居副官自告奋勇,“前面的指挥员我都 熟悉,让我去前线吧!”。

  “好!”蒋介石蓦地激动起来,“把战况快快报来!”

  台儿庄前线的电话线都铺在地面上,不用杆子,怕敌机发现 轰炸。但地面电线还是时常被截断。后来捕获了几只丝毛小洋 狗,才知道日军专门训练小军犬,用来咬断电话线,使联络中断。

  台儿庄激战之烈,前所未闻。常常是一个整营、整团地上 去,又整营整团地牺牲。局势最严重的一天,大约是4月14日 的夜晚,前线指挥官池峰城给军团司令孙连仲打电话,说伤亡太大,要求撤退。孙连仲翻身下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面大踏步地走向参谋办公室,一面嘴里唠叨:“真是,真是……”这家式 (孙对部下的惯用语),他敢,他敢?”他拿起电话对池峰城喊: “我告诉你,台儿庄关系战局十分重大,你马上率领你师部的人 员进城去增援',我也马上带领总部的人员跟着上去。士兵打完 了,你就自己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敢退过河 者,杀无赦!”池师长乃以必死之心,逐屋抵抗,任凭敌人如何 冲杀,也死守不退。在最后五分钟,突然乘夜出击,敌人数惊,' 乱作一团,局势顿时改观……

  另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是:军长张自忠在兼任北平市长时, 外界不明真相,以为他卖国求荣的汉奸,非议颇多。他忍辱负 重,来到五战区,重任五十九军军长,李宗仁对他以诚相见,使 张由衷感激。可事又凑巧,在临沂告急时,要他驰救的正是他最 不愿碰面的四十军军长庞炳勋。原来,张自忠和庞炳勋都是冯玉 祥的部下,在军旅中,彼此视为兄弟。但1930年在蒋、冯、阎 中原大战中,庞被蒋介石收买,阵中反戈,并旦突然袭击张自忠 的师指挥所,张险遭不测,从此两人反目为仇。临沂战前,张曾 对李宗仁表示:在任何战场皆可拼死一战,唯独不愿与庞炳勋在 同一战场作战李宗仁也考虑到这点,准备让张去淮北。可此时庞 部为日军所困。第五战区除张部外无兵可调。李宗仁只得对张自 忠说:“你和庞炳勋有宿怨,我甚了解,颇不欲强人之难。不过 以前的内战皆为私怨私仇。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抗战,乃属雪国 耻,报国仇。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屈,捐弃前嫌,我今命 令你即率部,在临沂作战。你务要绝对服从庞军团长的指挥,切 勿迟疑,致误战机!”张自忠得令,二话没说,当即表示:“绝对 服从命令,请长官放心!”

  张自忠接到增援临沂守军的命令后,率部星夜兼程,日行180里,兵分三路对围城之敌发起攻击。日军凭借火力和工事顽 强抵抗,致使张部冲杀竟日,伤亡重大,终于救出庞部。李宗仁事后感叹:当时庞氏所部已成瓮中之鳖,必致全军覆没。庞炳勋 是员老将,拉着张自忠的手,老泪纵横,从此二人竟成莫逆之 交。可惜两年之后,在抗击日军的随枣之战中,张自忠又以义无 反顾的勇气,亲率少量兵力与敌搏斗,身中七弹。两名日本兵举 刀剌上来,他顺势抓住剌来的枪,挺立起来,又被另一日兵猛刺 一刀而倒下……其壮烈令日本人震惊,遗骸被日军盛殓安葬。张 自忠捐躯时年仅50。蒋介石亲率军政官员至重庆朝天门码头迎 榇祭悼。周恩来在追念文章中说: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真可 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

  通讯恢复后,蒋介石命令李宗仁、白崇禧火速电告汤恩伯军 团,包括于学忠、关麟徵旅,增援右翼运河北岸,并令李品仙军 和张云逸师配合共同加强护卫台儿庄阵地。在这样的部署下,迫 使日军龟缩城内。几天后日军退出台儿庄。蒋又接连急电前方表 示嘉勉。指挥官们将电话抄件互相传阅。卢汉得到最高统帅称兄 道弟,心里乐滋滋的,因为他们在守禹王山时也付出沉重的代 价。战后,周恩来派出政治部的委员郁达夫等,组成慰劳团,到 台儿庄慰问。全国的慰劳函电雪片一样飞来,捐蹭的鞋、袜、毛 巾等日用品堆集如山。台儿庄胜利后,共产党与桂系的关系更密 切了。7月,李宗仁到汉口时,周恩来在珞珈山寓所设宴招待, 畅谈加强团结抗战问题。周恩来向李宗仁提出,战区应建立文化 机构以加强对军民的抗战宣传教育。李表示同意。10月,第五 战区成立了文化工作委员会,由中共秘密党员、著名文化人士钱 俊瑞任主任,吸收了一批中共党员和进步文化人士去工作。

  ●6.谣言说“周恩来将成为张国焘第二”

  回到武汉的蒋介石又关心起张国焘来。张国焘叛变后,被安排了个“特种政治问题研究室主任”的头衔,属军统局管辖。戴 笠妄图利用张过去在中共方面的地位和关系,大搞对中共组织内 部的打人拉出阴谋活动,对张真可谓寄予厚望。戴笠还不时讥讽 中统局只知道写批判中共的文章,于事无补。有一次中统的徐恩 曾请客,戴笠在宴会上眉飞色舞,夸夸其谈,对徐吹嘘说中共第 三号人物张国焘归顺我们了!这对共产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将 来我们对付共党是顺利多了。徐恩曾听了表面上很羡慕,附和称 道,心里却妒忌得要死。张国焘与戴笠走进走出,也引以为豪。 时常与国民党要人大谈红区的经营之道。当有人问他出走延安的 原因时他称:“我不喜欢徒拥虚名,而无实权。中共中央,毛、 周二人说了算,我何必在那里尸位素餐呢?”问其对抗战前途的 认识他答:“日本目前虽然自炫兵威,但终将失败,因为它人口 少,资源贫乏,战线太长,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他也不得不 承认,“在这点上说,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是有战略思想的。”戴 笠开始对张国焘是优礼有加,每次外出都给他派专车,但后来发 现张的办法并不怎么“神”,也做不出什么“贡献”,便慢慢冷淡 下来。以后张外出只好招呼人力车了。

  很快有人把戴笠对待张国焘的前后态度变化密报蒋介石。蒋 介石把戴笠叫来询问:“张国焘交给你已经有些时日了,工作怎 样?”

  戴笠摇头叹息:“只在汉中设立了特别侦察站,在榆林设立 了陕北站,在延安附近洛川设立了延安站,搜集的情报寥寥无 几。我看他亦不过一个牛皮筒子。”

  “你太小看了他!”蒋介石不愉快地瞥了戴笠一眼,把一本叫 《党的建设》的小册子丢给他,“你看看,这是中统的同志搞的, 你应该从张国焘身上挖到比这更多的东西。”

  戴笠接过小册子一看,上面圈满了蒋介石的眉批,如“此节 重要足资参考”、“所见甚是”、“吾人亦可采用”等等。戴笠翻开书皮又看,经蒋介石一说,才知这本是延安抗大的教材,约八万 多字。作者张浩,即林育英,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政委。当中统的 人得到这本书时,把它送到蒋介石那里。蒋介石一看,触目惊 心,拍案叫绝,不知看过多少遍,遇到会心之处,就用红铅笔加 注眉批。全书本意是阐述新形势下中共的战略和策略转变。蒋介 石却认为这确是一本好教材,国民党人也应奉为圭臬,身体而力 行之。蒋介石已吩咐陈布雷,将此书加上他的眉批翻印千册,分 送各高级骨干阅读;叫陈立夫参照此书和他的眉批,起草一份有 关国民党组织和训练的教材。

  “张国焘在共产党内的地位比张浩高得多,水平会更高。”蒋 介石显然对戴笠没有发挥张国焘的作用不满:“他与顾顺章也不 同,顾顺章不是正牌的共产党。张国焘是共产党的老资格,是带 兵打过仗的,徒子徒孙不少,过去在中共还是很有声望的。现在 多少能起些分化瓦解作用。所以,车子还是要给他坐,该请他的 客要请。”

  当张国焘投向国民党的时候,不明真相或别有用心的人们放 出谣言,甚至公然在报纸上说“周恩来将成为张国焘第二”。

  周恩来看过报纸,知道又是蒋介石在挑拨离间,破坏共产党 红军的团结,他把报纸递给邓颖超。对这些无端臆测他不想解 释,也许他正可以利用这些雾一般的模糊印象,更好地往来于两 党之间,往来于民主人士之间。

  邓颖超看过报纸也是随手一扔,去忙别的事了。她已经接受 了宋美龄的邀请,准备5月份去庐山,参加各界知名妇女谈话 会。1936年,她因肺结核去北平西山疗养,化名李知凡太太。 曰本人打进北平后,她不得不脱离此地。她先到了城里,找到了 美国老朋友斯诺,求他帮助她逃出去。因为日本人正在搜查每一 个铁路乘客,逮捕任何有政治嫌疑的人。斯诺建议她扮成他的保 姆,先到天津。在约好的那天,她准时出现在火车站。“看来真 像个保姆!”斯诺满意地打量着邓颖超,把她带七火车。危险出 在天津。在那里,日本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他们看着乘客 伸出的手,只要是穿老农民衣服的又有一双白皙柔软手的人便被 叫出来挨个查问。邓颖超故意弯着背,把手插在袖子里。“是美 国人。”斯诺对检查者说,并朝邓打了个手势,日本人轻蔑地把 她的行李扔在一边,看也没看就放她过去了。邓颖超从天津坐船 到了烟台又从烟台坐火车到了徐州,再从徐州转车到了西安,见 到了在那里的周恩来,以后又随周恩来到了武汉。

  在武汉的生活几乎成了他们的第二次蜜月。他们在山腰租了 一间外国人的房屋,附近有一座很大的桃园和一个湖,偶而可以 看见他俩散步的身影。可更多的是跑警报。一天,他们在《纽约 时报》通讯员蒂尔曼"杜丁家里吃饭,突然空袭警报尖利地啸叫 起来。他们急忙跑进掩体。警报解除之后,他们从掩体里出来, 发现杜丁的房子已经被炸成了一堆废墟。

  周恩来关心着前方的局势,不时找战地记者交谈,并根据他 们反映的情况,向陈诚提出具体建议。5月,他出席文协第二次 理事会,准备为文协筹款,让作家更多地创作。他说着说着,非 常明显地用力一 口一口咽下口水,好像他的喉咙全部被扼住了: “要失陪了,因为我的老父亲今晚10点到汉口!暴敌使我们受了 损失,遭了不幸,暴敌也使老父亲被迫南来,生死离合,全出于 暴敌的侵略,生死离合,都增强了我们的团结!”人们看见他的 眼里滚动着泪水。

  周恩来后来多次讲过武汉时期工作上的失误,也许他太相信 蒋介石抗战力量,相信他能打胜仗。这一则是由于王明的影响; 二则是当时的抗战形势所致。

  ●7.长沙大火,蒋介石政策的替罪羊

  自8月以后,敌人的攻势节节进展,不断地轰炸武昌,因而 武昌差不多成了一座死城。政府机关和市民,有的疏散到后方, 有的转移到对岸的汉口。汉口市区,因为有租界和敌产的掩护, 始终不曾被炸,倒反而呈现出一时畸形的繁荣。保卫大武汉之战 先后支持了四个月以上,武汉的陷落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10 月24日晚上8点半,蒋介石和宋美龄坐上飞机,离开武汉。飞 机飞到半路迷途,转回汉口,第二次换飞机才飞到衡阳。此时已 半夜2点了。轿夫也没预备,到了山上,房间也没布置,蒋介石 大怒,气得拍桌子掼板発。

  陈布雷等侍从室人员大都乘船南下。船至新堤附近,突遇敌 机扫射,侍从秘书李惟果的鞋子被子弹打穿,人却安然无恙。陈 布雷却被这次空袭吓破了胆。以致杯弓蛇影,一遇警报,浑身战 栗不能自持。另一名机要秘书陈芷町也成了惊弓之鸟。他俩在地 下室,看见宋美龄的女打字员,牵着条哈巴狗,悠闲地走来走 去。陈芷町不安起来,纳闷道:“何以人不如狗呢?”陈布雷也摇 头叹道:“此其时也!”众人皆笑。

  开往长江和湘江上游的船只在那几天接连被炸,载着新华日 报和八路军办事处一部分人员的新升号也被炸沉了。于是,不少 人谈船色变,都想去坐汽车。无奈卡车和轮船一样目标大,可小 汽车有限,人们又回头去坐船。水上的船已经很少,能坐上也算 万幸了。

  周恩来几乎与蒋介石同时撤离武汉的。他的小汽车经过沙市 时,远远见一个人立于抛锚的汽车旁,焦急地等着司机修理。周 恩来叫车停下,他认出了那个长官,下车喊道:“健生兄,怎么啦?”

  白崇禧答道:“倒霉,一部小汽车和一部指挥车都坏啦!” “我们接到确切情报,敌人骑兵先头部队已离这里不远,你 还是与我同车一道到长沙吧!”

  白崇禧顾虑重重,但也无奈,在周恩来的坚持下,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相谈颇多。白崇禧想起共产党的事,笑着对周恩来 说:“你们没到广西,我很感激!”

  周恩来回答:“你们广西做法,像民众组织,苦干穷干精神, 都是我们同意的,所以我们用不着去。”

  白崇禧听后频频颔首,对周的渊博学识、肝胆相照十分折服。

  到了长沙,已是人困马乏。“八办”的人员疏散就绪后,周 恩来和叶剑英才回到屋里,打算静静地休息一夜。他们太疲劳 了,睡得很熟,根本不知全城已是一片火海。当他们被人声鼎沸 闹醒了,就朝大门冲过去,出门一看:满城硝烟,火光冲天,真 以为是日军进了城,可又疑惑:怎么可能一下进城呢。不及多 想,两人出大门一看,门外的小汽车却不见了。再折回后门时, 后门附近也着了火。两人两只手各提着一只重要的提箱,从大火 中冲出门。走到半路,正好遇到郭沫若坐的大卡车。周恩来把箱 子扔上车,气喘吁吁,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汽车不见了,还 是小事;长沙烧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伤兵,多少难 民,而敌情怎么一点都不清楚?” ‘

  他把安置三厅人员的意见指示完,拉上郭沫若和叶剑英,乘 上卡车,折回长沙市区,想探个究竟。

  公路上的车子跑完了,逃难的人还在路旁拖着疲惫的腿,一 步一挪。铁路上有一长串列车被两个车头拖着,在慢慢地爬。车 厢外面都站满了人。他们折回离长沙不远的一段髙地上,那儿有 一座关帝庙,大火还在熊熊燃烧,长沙全城笼在一丛火烟里。

  “看来,敌人是没有进长沙的。”周恩来猜测着。“假如敌人 是进了长沙,那一定要穷追的,不会全没有动静。”再前进也看 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又把卡车折回了。

  11月24日,周恩来、叶剑英赶到南岳,蒋介石在那里要开 个全国性的抗战会议。会前蒋介石提出游一游南岳衡山。周恩来 不想去,他脑子里还在转着长沙熊熊的大火。他问蒋介石:“怎 么可以制定这样的政策呢?”

  蒋介石苦笑了一下:“我是要他们坚壁清野,执行任务的人 竟是些饭桶!”

  “这哪是什么坚壁清野?将长沙付之一炬的火焚办法,简直 是无人心的残忍,或者说是麻木!”

  “恩来,这点你放心,我一定将肇事者严惩!这两天,还是 请你和剑英兄,同辞修(陈诚)、健生、克勤(汤恩伯)同游衡 山,消除长途跋涉之困苦!”

  当天,蒋介石从长沙南岳山中来到长沙视察火灾状况,只见 全市一片瓦砾。他要举行茶会招待外侨,亲自向外国人表达遗憾 之意。可惜全城已被烧光,连茶叶也买不到。他发誓要将此事调 查清楚,严惩肇事者。哪里知道,此祸源于蒋介石的“焦土战 术”。武汉失守之后,蒋介石以为日寇必夺取长沙,在长沙的一 次会议上说:“火车和火车头都向西南退,把铁路都挤满了怎么 办?都烧掉算啦。”会上决定,如果日军进攻长沙,则将市内一 切重要设施纵火焚毁,然后撤退。为此,将军队组成放火组。命 令规定:见市内起火便是信号,放火组便在全市一齐放火。11 月12日晚间,未料南门外的伤兵医院失火,士兵误认为就是信 号,便一齐放起火来。最为可恶的是,政府当局在事前不向市民 预告,又没有疏散措施。一夜之间大火吞没全城,到14日大火 才熄灭。长沙城大部分房屋被焚毁,居民被烧死二万余人。

  周恩来和叶剑英也赶到衡山,召集共产党干部开会,动员救 灾,并指派洪深立即带领政治部第三厅干部和演剧队人员去长沙 救灾。17日,周恩来返回长沙指挥救灾。

  为了平息民愤,蒋介石下令将指挥纵火的长沙警备司令酆悌 (黄埔一期学生,曾任蒋的侍从室二组组长)、警备二团团长徐 昆、湖南省警察局长文重孚三人枪毙了!

  1月25日开始,蒋介石主持南岳军事会议,讨论抗战新阶 段的战略方针。到会的有高级将领三百多人,周恩来和叶剑英也 赶来了。会上,白崇禧将毛泽东已出版的《论持久战》拿给蒋介 石,希望能给全国人民看。会议决定在南岳举办西南游击干部训 练班,要中共派干部去教游击战。这个班主任由蒋介石兼,汤恩 伯任教育长,叶剑英任副教育长,周恩来担任了国际问题讲师。 周恩来之所以愿担任这项工作,因为他觉得:“南岳训练班较珞 珈山更有成绩。这几乎是我们接近国民党中央军官最好的机会, 只可惜人去少了。因为人去多,不仅可以扩大我’们的影响,而且 可以培养我们自己的知名干部。我给中央的报告说明了这点。”

  当时日寇已无兵力继续内侵,在占领湖南的岳阳之后,就停 止了进攻。日本人既然不进攻长沙,蒋介石本想把统帅部迁回长 沙无奈长沙已付之一炬,蒋介石只得叹一口气,于12月初来到 战时的首都重庆。

  ●8.炸弹在蒋介石、周恩来不远的地方爆炸

  来到重庆,周恩来住在红岩村和曾家岩两个地方。蒋介石有 时住曾家岩第一官邸,但多数住在南岸黄山官邸.黄山原是重庆 白礼洋行买办黄云阶所有,故名黄山。这里前临风垭。左傍老鹰 岩,花木茂盛,风景秀丽,空气清新,十分幽静,夏季气温比市 中区低五六度,也算是重庆别居一格的避暑胜地。以后蒋介石还在上清寺的范庄花园和歌乐山的山洞林园住过。

  一天,周恩来到蒋介石官邸,告诉他一件事:“我军在太行 山作战,缴获了日军三种电报密本。”

  蒋介石颇感惊奇:“真的吗?是否可以提供给我?”蒋介石对 情报工作一向青睐。他也曾从中得到不少好处:民国十八年,他 就利用过破译过的桂系的上海密电;中原大战中又取得过冯玉 祥、唐生智、石友三等的情报,而几次解脱于危难之中。如能破 译日军的密电,意义更加重大。

  周恩来爽快地答应:“可以。你派个可靠的人,到延安抄回即可。”

  密码本抄回不久,军委会日本陆军密电研究组和航空委员会 监听室的人来报告,根据密码破译,日寇的一批轰炸机即将从武 汉起飞,轰炸重庆。

  蒋介石一愣,但很快平静:“宁愿信其有,不能信其无!再 者亦可以检验此密码本的真伪。马上通知中央党部、行政院和警 报台,发出防空警报。”

  顷刻间,重庆上空响起阵阵凄厉的警报声。人们争先恐后地 躲避,满街拥挤不堪人们抬头眺望,可是并不见敌机的踪影。于 是诅咒声四起,不少人不再跑了,驻足观望。

  蒋介石也有些疑惑。去年年底,日本政府发表了《第三次近 卫声明》,提出对国民党政府招降的条件。此后不久,又改变了 过去坚持把蒋介石下野作为议和的先决条件,公开声言“尊祟蒋 介石上将的地位而给予崇高位置”。而且国民政府已派人与日本 的谈判使者开始初步接触,日本早在几个月前就停止了对重庆的 轰炸。所以蒋介石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报半信半疑。然而他忽视或 者根本不知另个情况,那就是已经公开投敌的汪精卫由重庆逃往 河内,企图组织伪政府与蒋介石的政府抗衡他请求日本轰炸重 庆,想毁灭国民政府的中央机关,最好能炸死包括蒋介石在内的首脑人物,以便乘乱取代国民政府。

  黄山官邸以云岫楼和松厅为中心结构。云岫楼为蒋介石的住 宅,松厅为宋美龄的住宅。云岫楼为一座三层楼房,雄踞右面高 峰。蒋介石住第三楼右角,房屋三面都有大玻璃窗,临窗眺望, 重庆全景尽收眼底。

  警报还在啸叫不停。蒋介石还在屋里不紧不慢地踱来踱去, 不说走还是不走。蒋经国急了: “父亲,还是躲一躲吧,万一……”

  儿子的话好像在父亲身上没有一点反应。墙边的高背大沙发 一向是没有人坐的,蒋介石却叫儿子坐在上面。蒋经国迟疑不决 地坐在沙发上,靠近蒋介石,两只放在膝上的手有些抖动。蒋经 国坐不住了,向随从副官使了个手势。副官从卧室取来一件大衣 给蒋介石披上,蒋经国起身和副官一起把蒋介石搀出门外,朝后 门疾走。

  这时空中出现一群小黑点,逐渐加大,轰鸣声也由远而近。 一架架日本飞机从云层中俯冲下来,投下了一串串炸弹。顿时重 庆市中心冒起一柱柱黑烟,爆裂开来,周围的墙壁一阵晃动,四 处腾起一片火海,浓烟翻滚。许多高楼大厦都被夷为平地。

  躲在树木丛中的蒋介石直起腰,惊愕地望着冒烟的市中心, 眉间打结,脸色铁青。蒋经国也出了一身冷汗。卫士们个个紧绷 着脸,心里卟卟乱跳。因为这里的人谁都清楚,还是几天前他们 从刚才被炸的中央政府官邸搬到这里!

  “情报真灵,密码本没有错。要嘉奖情报部!”他喃喃道,但 没有提延安和周恩来的事。他在盘箅挨过几次炸了。

  1937年11月14日在陵园官邸开高级幕僚会议时,大会开不 久,钱大钧突来报告,敌机50架正向南京飞来,话音未落,便 闻警报嘶鸣。敌机已临南京上空,钱大钧急请蒋休会,蒋开始不 肯,瞬间一枚五百磅炸弹落在别墅近旁,一官邸房屋的玻璃被震碎,会场险些被炸中,蒋介石等人才一一进入防空洞。

  1938年7月12日68架日机大举袭汉,6日又派40架,19 日又出动30架飞机轰炸武昌、汉口。在19日的空袭中,蒋介 石、宋美龄躲入湖北省政府后院防空洞中,一敌机投弹落于洞口仅九米之处,蒋的一名卫士当即毙命,宋美龄震昏倒,蒋却安然无恙。

  这次算来应该是第三次挨炸了。此后又有1940年8月22曰 柳州会议,20架敌机将石洞炸得尘土翻滚,卫队20多人被炸伤;1941年8月30日,侵华日年第三飞行团团长远藤三郎少将 率领27架重型轰炸机轰击日谍预先侦察好的黄山官邸,只因地 面防空炮火猛烈而不能低空俯冲,只能从五千米髙空投弹,仅炸 中云岫楼一角,蒋介石第五次幸免于难。

  周恩来遇到的空袭也不少。1939年3月,他从新四军军部 返回桂林八路军办事处的途中,绕行原籍绍兴。国民党专员贺扬 灵早已接到上司的密令,特地为周恩来举行了大型座谈会。会一 开始,贺扬灵首先站起来致词,接下来自由发言,当周恩来起身 说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和毛泽东的方针时,外面的防空警报器突 然鸣声大作,会场立即騷动起来,周恩来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 讲他的。也怪,警报竟自动解除了。事后才知这是一次假警报, 是贺扬灵害怕周恩来的“宣传”,指使人在外面摇响了警报器……

  1940年6月,一个炎热的下午,在重庆“八办” 二楼办公 室,周恩来、叶剑英、邓颖超正在伏案工作,3点钟左右,外面 响起空袭警报。周恩来立刻指挥人员进入防空洞躲避。大家都进 来了,周恩来突然想起什么,又返身回到楼里检査一遍才出楼。负责警戒的邱南章和小刘正用望远镜向城里观察,忽然传来周恩 来的大声喊叫:“南章、小刘,注意天上,快隐蔽!”周恩来眼 尖,他已看见一架银灰色的日军轰炸机,正飞到他们头顶上空。

  说时迟,那时快,邱南章和小刘刚刚跑开,一颗氧气瓶大小的炸 弹直落下来,两人急忙卧倒。轰隆一声巨响,炸弹爆炸了。周恩 来乘着硝烟往这边跑,看见小刘脸上有血,他掏出手帕,给小刘 擦血。再回头一看他俩刚才站的地方,已经炸成了两米深的大 坑。

  威胁不啻来自天空。

  曾家岩50号,对外称周公馆,是座三层小楼,二楼却住着 一个国民党的中央委员。一进大门就是这个中央季员的厨房,厨 师就是负责监视的恃务。戴笠的公馆就在斜对面。周围的米店、 茶馆、修鞋摊、杂货摊,都是特务据点。周恩来一出门,就有汽 车和摩托盯梢。有时为了甩开尾巴,当约好的人坐车过来时,他 就在两车交会时钻进另一辆车。有一天,办事处传达室给他送来 一厚叠信件,其中有一封鼓鼓的,信封上写着“周恩来先生亲 收”。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发手枪子弹。信的内容是让共产党 把军队交出来,并且不准共产党进行活动。最后一句是:“请看 看这发子弹,如果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就莫怪我们送子弹了。” 周恩来折起信,淡淡一笑。1940年下半年,日军又对重庆大轰 炸。红岩办事处大门口、防空洞口和曾家岩50号小天井,都落 下炸弹。轰炸刚停,院子里硝烟弥漫,周恩来从防空洞出来,拍 拍衣裳的尘土进城开会去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来自天空和地面 的威胁。

  ●9.接触最多的阶段,也是争论最多的阶段

  这期间,蒋介石和周恩来会晤多次。

  1938年12月3日,周恩来经衡阳到达桂林。八路军刚在这 里建立了桂林办事处,由吴奚如、李克农先后担任处长。这是周恩来同白崇禧商谈后得到他同意而建立的。6日晚,蒋介石在桂 林约见周恩来,正式提出想把共产党吸收到国民党内的主张。他 对周恩来摇头说:“你们提的共产党跨党,大家不赞成。共产党 既信三民主义,最好与国民党合并成一个组织,力量可以加倍发 展。如果同意,在西安召开华北西北将领会议后,我就约毛泽东 来面谈。”

  周恩来插言道,“共产党信三民主义,不仅因其为抗战的出 路,且为达到共产主义的必由之路,国民党员不一定都这样想, 所以届共终究还是两党。跨党是为了取得信任,但我们不强求。 如认为时机未到,可以采取其他办法。要求全体共产党员加入国 民党而退出共产党,这不可能也做不到。”

  “如果共产党全体加人做不到,可否以一部分党员加人国民 党,而不跨党?”蒋介石不失时机。

  “少数人退出共产党而加入国民党,即被视为失节,或者失 信仰,这对国民党也是有害而无益。”周恩来越往下谈,越显出 他辩驳的机智。

  蒋介石泄了气,用低沉的、呆板的声音嘟囔着:“如果你考 虑合并的事不可能,就不必电约毛泽东到西安会谈了。”

  但蒋介石这个念头并没有打消。12月12日,蒋介石永远不 会忘记这个日子。他指望最重大的事件能在这一天按愿逆转。他 在重庆主动召见中共代表王明、周恩来、董必武、吴玉章、林伯 渠等。他把手一挥,又一次邀请聚集在周围的人走到圆桌那边 去,仿佛要着手实现他建议似的。

  “共产党员退出共产党加入国民党,或共产党取消名义,整 个加入国民党,我都欢迎;或者共产党仍然保存自己的党,我也 赞成;但是跨党办法绝对办不到。”蒋介石故意表现出宽宏大量, 却又很认真。

  可是,他在周恩来脸上没有看见预期的醉心赞赏的样子,只看到明显的感到无聊乏味的表情。他对蒋介石瞧了一会儿,等王 明说完后,又补充了几句:“我们诚心地拥护蒋委员长,是为了 实现民族独立,并不是为了组成一个大党,这是我们党的根本原 则所不允许的。”

  蒋介石稍微俯身在桌子上,已经用另一种严厉的声调说下去:

  “我的责任是将共产党合并国民党成一个组织,国民党的名 义可以取消。我过去打你们,也是为保存共产党革命分子合于国 民党。此事乃我的生死问题,此目的如达不到,我死了心也不 安。抗战胜利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的这个意见,至死也不 会变的。”

  这番话的确令在座的共产党人吃惊。 他抓住大家沉默的一刻,环视一圈说:“你们到了国民党里 也是强有力的骨干,为国家民族,一道来共同努力吧,不必再搞 什么共产党了。”他的目光停在吴玉章身上,“你是老同盟会、国 民党的老前辈,还是回到国民党来吧!”

  “这是不可能的事。”吴玉章淡淡地说了一句。 针对蒋介石露骨的话,双方争执起来,一谈谈了四五个小 时。后来,共产党入都不愿白费口舌,默不作声。蒋介石本人也 精疲力竭了。他曾经把自己全部矫揉造作的热情、他的整个所谓 自我激动,都贯注到他所准备的计划中去,而现在却泄了气,变 得疲弱无力了。‘

  随后发生的一切事情,是对12日会晤结束时那种场面的毫 无意义的重复。

  1939年1月20日,也就是国民党五中全会的前一天,蒋介 石又约周恩来继续商谈。

  “延安对五中全会有无意见?”蒋介石问道。在周恩来没说什 么后,蒋介石又把话题转人他至为关心的统一两党的事。

  周恩来干脆拒绝了: “不可能。”

  “你自己可能做不了主,请你电请你们中央,最好在五中全 会中得到你们的回电。”

  “各地反共捉人的事不断,还是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吧。”

  “根本问题不解决,不仅敌人造谣,就是我手下的人也常感 不安,这次会上可能会有人提及此事吧。”

  蒋介石在等待回答。他询问似地望着周恩来,头微向后仰,下巴略向前伸。那只捏着红蓝铅笔的手停在半空里。

  “现在汪精卫也走了,正是两党合并的好机会。即使暂不赞统一,也要拿出个新办法广蒋介石继续说。

  “你有什么具体办法吗?”周恩来问。

  “还没想得。”

  “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在会议斯间得到我党的支持 吗?”周恩来没有说出另一层意思:迫使共产党在全会斯闾作出 具体让步,以利蒋搪塞众口,以利防共。“你的意思我会及时转 达中央也争取在全会期间给你一个答复。” “那好,那样就好。” 回到办事处,周恩来给中央提出两点建议,一、对国民党的全 会,中央应有一点表示;二、拍一密电,提出我党的具体意见。

  24日,中央回电。25日,周恩来将回电转送蒋介石,并附 了一封给蒋介石的信: 委座钧鉴:

  上次承面嘱电询中共中央对国共两党关系之进一步 做法,现已收得延安复电,谨呈录如另纸。按目前两党 关系,非亟加改善,不能减少磨擦,贯彻合作到底。国 民党全会开会期间,各省同志定多对中共不满言论,然 综其所据之事实不外(一)畏惧中共发展,(二)指摘 中共下级有反对国民党口咢或文件,(三)陕甘宁边区 不开放,——若较之中共党员在各地所受之苛刻待遇,直不可同日而语。

  盖中共既巳成为党,当然需要发展,惟因合作既属 长期,故中共六中全会特决定不再在国民党及国民党军 队中发展党员。如国民党容许中国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 及青年团兼为党员、团员,则中共党员名单可公开交 出,以保证相互信任。且中国之大,无组织群众之多, 中共更愿在某些省区减少发展,以示让步。但最基本的 保证还在一方面中共绝无排挤或推翻国民党之意图,另 一方面国民党在钧座领导之下,突飞猛进,必然日益巩 固其政权之领导,则对中共部分之发展又何足惧矿1中 共下级诚然有某些幼稚行动,然充其量不外袭用过去某 些口号,且其中亦须有所区别,有些文件确为抗战以前 之文件,有些下级党部对中共中央之政策路线尚未彻底 了解,有些更一望而知其为份造或更为陷害者所捏造。 周恩来在列举了国民党许多表里不了的做法后,写道:

  钧座试思之,中共之容忍,已至如何程度,而反对 者给予敌人挑拨之机又如何?职寻思再四,认为国民党 同志尚有如此作法者,全因国民党中央对中哄共所取之 态度迄未一致……目前为解决亊实上纠纷,可先由两党 中央各派若干人合往各地视察实际情况,可就地解决者 则解决之,不可解决者则来中央商讨。实际之接触既 多,本之信念可固。困难既多经解决,进步办法必随之 产生,中共中央之所允诺保证者,亦得于实际中证明其 诚意,而增益两党之互信。职所见本末如此谨率直胨之 如止,愿钧座予以考虑而解答之。专呈。敬请 崇安!

  周恩来呈

  1月25日于重庆

  蒋介石看完信和附件,极不满意:狡辩嘛!把责任都推到政 府头上!他在房间里轻轻走了几步,立即叫秘书去请周恩来面 谈。周恩来一到,他就沉下脸,重复了延安密电上的几句话,把 那冷冰冰的锐利的目光甩过去,发出责备之声:“这些话还用得 这时来讲吗?如此说来我们抗战到底的“底”不是要打到鸭绿江 边,恢复七七事变以前的原状就够了!”

  在这紧张的沉寂当中,周恩来不想多呆,就要离开蒋介石的 会客室时,他用低沉、清楚的声音,不是单独对谁说,而是对屋 里所有的人说:

  “前一阶段,我们,包括蒋委员长,前线将领,都在一心一 意计划如何长期抗战,为何要将好的开端扭到斜路上去呢?搞得 磨擦丛生,一党独霸,究竟对何人有利呢?”

  这动话说出来时,正碰上蒋介石走向房间远远那一头的半路 上。他猛地转过身来。

  “立即发布命令,打退敌人的进攻。但是,”蒋介石突然提高 了声音,仿佛又在和周恩来争论,“国共两方阵地各守其责,不 得越界!”他停了一下,又用很低的声音补充,“除了空军,去吧。”

  ●10.下棋轶事,周恩来回乡

  抗战期间,有关蒋介石与周恩来的传闻很多,趣闻也不少。 他俩与棋王下棋的故事就流传很广。

  一次,“棋王”谢侠逊正与棋友黄群对弈,蒋介石派人来召 见。谢用目光征询黄群的意见,黄群推开棋盘说:“你去吧,但 不要忘记骨气二字。”谢侠逊整装来到蒋介石官邸,与蒋介石对 坐在树荫下的石桌两边。宋美龄与近卫数人在旁观棋。双方寒暄 一番后,蒋介石指着摆着的棋盘,示意要与棋王对阵一局。棋王问:“如何下法?”蒋说:“平下。”棋王伸出两个手指说:“让二 先。”但蒋介石觉得有失面子,执意不从。双方竞争执开来。蒋 介石脸上渐有怒色。卫士们使劲拿眼示意棋王退让,哪知棋王愈 发不从,站起来,拂袖而退,双方不欢而散。1940年夏天,谢 侠逊在重庆东方文化协会的棋室里,与棋友郭春涛正在下象棋。 正巧周恩来进来。郭春涛作了介绍,棋王起身相迎。周恩来紧握 他的双手说:“谢先生,久闻大名。”接着称赞了他的爱国思想。 谢侠逊古道热肠,听了自然高兴。在周恩来的提议下,他们一边 品茗,一边对弈。弈前,谢侠逊要求互先平着,周恩来却坚持让 二先。对弈中,周恩来心情舒畅,就自己知道的棋趣说了起来: “明人重炮,清人重马,是不是这样?如此我们应该重兵卒了。” 谢侠逊大为吃惊:“周先生不愧为博古通今的棋坛高手。诚然, 马虽有八面威风,但可用兵卒制之。”周恩来听后朗声大笑; “对!兵卒就是群众,抗日救国就要广泛发动群众嘛!”……

  这段收入《体育文史》的轶闻,不论真假,都形象地刻画了 两人迥异的风度气质。

  实际上,当年的真事比传闻要多。

  蒋介石一直关注周恩来的行踪。周恩来在讲话里也时常提到 蒋介石。1939年2月16日,周恩来带着警卫员刘九洲,同新四 军军长叶挺一道,从重庆乘飞机到达桂林。18日,桂林办事处 的少校科长邱南章作为随行副官,陪周、叶去安徽泾县云岭新四 军军部。

  2月23日,天气晴朗。周恩来同时挺和随行人员共10多人 骑着马,来到太平县三门乡。吃饭的时候,开明绅士刘敬之的长 子刘寅问起周恩来的名字。周恩来刚说了姓周,刘寅就问:“你 是周恩来先生吗?”

  厢恩来笑笑,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从武汉《新华日报》上看到过周先生的照片,很像您。”

  “你们这里也能看《新华日报》吗?”

  “是黄诚(新四军政治部秘书长)给我的。”

  周恩来听后,又笑了起来,朗声说:“我是周恩来。”

  在新四军军部门口,周恩来受到项英、袁国平、周子昆等军 部领导人的欢迎。正在握手之际,陈毅亮着大嗓门赶来了: “是 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周恩来不好当着众人面说此行兼有调解 叶、项之间矛盾的任务,只说来看看大家。陈毅一把搂着周恩 来,兴致勃勃地用法语唱起了《马赛曲》。云岭正在开新四军政 工会议。周恩来瞥了一眼会场,问:“怎么只有马、恩、列、斯 的像,没挂孙中山的像?”

  项英说:“是咱们内部的会。”

  周恩来说得很尖锐:“连孙中山的像都不挂了,看起来挺左, 实际上很右!”

  项英点点头:“以后挂上。”

  很快20天就过去了。告别时,人们依依不舍。不知为什么, 陈毅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他在与周恩来的合影上题了一行小字: “于1939年3月14日送恩来北上。”

  15日上午,他们又路过太平三门,在刘敬之家休息、吃中 饭。刘寅拿着笔墨纸砚,要周恩来题词留念。周恩来接过纸笔, 稍加思索,欣然命笔:

  民国二十八年三月十五日

  绥靖地方  保卫江南  为全联导 为群众倡

  因抗日机缘来皖南 道出三门 两遇刘主任及其公子  谈及捍卫乡里  驱逐日寇大义凛然  亟可钦佩  爰专此应敬之主任及其公子旭初先生之嘱

  周恩来

  刘氏父子轮番看字,赞不绝口。刘寅年轻,口无遮掩,突然 冒出句:“周先生,我要参加抗日,您带我到延安吧!”

  刘敬之在一旁直着急,拿眼制止儿子。

  周恩来却不见怪, 说:“你的儿子有出息。”他又转向刘寅:“要求抗日很好,这里 有新四军,有抗日的队伍,到新四军去同到延安去是一样的,你 可以去找他们。”

  “他们要是不要我呢?”

  “你就说是我要你去的,你去找陈毅。” 周恩来说着,要邱南章拿出20元钱作伙食费。刘寅执意不 肯收。周恩来说明这是新四军的规矩,一定要他收。再三推让之 下,刘寅出了个主意,收下这20元钱作为捐给三门小学的经费, 周恩来同意了。

  周恩来的皖南之行,很快由中统人员报告蒋介石。每看到周 恩来在讲话中提到他蒋介石时,自然要反复审视几遍,这些话便 记牢了 : “在新四军的欢迎会上,周恩来讲,抗战中光荣伟大的 成绩的获得,应该说是我们民族领袖蒋委员长的坚强领导,前线 上牺牲的受伤的百万将士的血迹……” “二期抗战照蒋委员长的 解释,是我们转弱为强,转败为胜,走入反抗取得胜利的时期。 在浙中开学典礼上,周恩来在讲到浙江的进步时,第一条就是中 央政府和我们的最高领袖蒋委员长对浙江省的指导所造成。 ……”蒋介石欣慰之余,又生出疑虑和不快。因为他发现在大多 场合,周恩来先讲到蒋介石的“功绩”,紧接着又讲起毛泽东。 譬如,周恩来说,“我们只要读过蒋委员长告国民书,读过蒋委 员长在国民党五中全会的训词,读过毛泽东同志《论持久战》、 《论新阶段》这两本书,一定都会清楚日本强盗在一年多的战争 中,它的困难是一天一天地加增。”讲到抗战将遇到的困难时, 周恩来又是这样讲:“委员长的几次宣言上都说到新的时期我们 还要遇到更大的更艰危的困难,毛泽东在中共的六中全会上也说到,新阶段的到来,还有更大的更多的新的困难。来待我们克 服。”蒋介石不悦起来:“娘希匹,我成了一顶帽子!”他吩咐手 下,“周恩来已经到了浙江境内,对他的行动要严密监视!”

  于是,在周恩来所下榻的旅馆周围,出现了特务的身影。

  周恩来身穿黄呢军服,肩披军大氅,刚刮了胡子,脸颊两旁 青里泛红,浓黑的眉毛下大眼闪动。

  驻在金华的浙江省国民抗敌自卫团总旬令部,接到第三战区 关于周息来来浙抵金的通知后,立即组织了欢迎队伍。中共浙江 省委书记刘英接到中共东南局的通知,化装成商人,戴一副淡墨 色眼镜,秘密来到金华,组织金华的地下党员以公开的社会职业 身份参加欢迎队伍,怕的是对周恩来有所不测.当天晚上,国民 党兰溪县电告,“周今日不能来金”,欢迎队伍遂散去。刘英心里 也直打鼓,不知周恩来出了什么事。’

  原来,那天周恩来到太平后,为避开附近的国民党驻军,当 机立断,同随行人员一起乘兵站预先准备的三辆大卡车,直驰金 华城内,并单独带着同车的少数人员直奔军人服务部歌咏队刘良 模队长的住处一金华铁岭头10号,先向刘良模了解情况。没 有意外,才住进中国旅行社金华分社,从这天起,蒋介石就开始 收到中统关于周恩来来浙行踪的密报。

  周恩来坐在床沿上,先和党员们讲起时事。“日寇进攻武汉, 蒋介石恐慌万状,几十万兵马溃不成军;接着又仓皇指使部下在 洞庭湖畔搞什么‘焦土抗战’,火焚长沙古城,损失惨重,民怨 沸腾。”周恩来略有倦意,身子斜靠在床头,继续说道,“最近衡 山召开高级将领会议,由蒋介石主持,我按照中央和毛泽东主席 的指示,参加了这个会议,在会上我强调了团结抗战和反对分裂 投降的方针,这是大义凛然、无可辩驳的,镇住了会场上的歪风邪气,李、白桂系部队和蒋的嫡系的一部分将领也表示支持,蒋 介石也被迫接受。当然,也有一些人私下议论说不同意,但是没 有人敢拿到会上。”他用手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大堆名片,“连曰 来,有一批批国民党中级军政人员持名片向我表示问候和求见, 其中有不少是我过去在黄埔军校时的学生,我选一些人来接见, 就利用这个机会,对他们晓以衡山会议精神,扩大我党的政治影响。”

  正说着,日军飞机伴着巨大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开始轰炸金华。

  “走!”周恩来一起身,其他人便跟着跑出来。他们坐上大卡 车,开进兰溪方向的树林里,继续开会。大家席地而坐,周恩来 一边讲,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在偷听。

  11点多钟,空袭警报解除,他们随即乘原车返回城里吃中饭。

  后来周恩来又应邀到党的一个外围组织读书会做大会报告。 挂名会长谭计全是黄埔学生,黄绍竑的学生,这次特别卖力。周 恩来在台上讲话时,他一直恭敬地立在讲桌的左后侧,当报告中 提到最近召开的衡山会议是“蒋委员长”亲自主持时,他按陈诚 发明的党规,把皮鞋后跟一碰,发出“格达”的响声。有些听众 被这响声震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他,都憋不住要笑出声。周恩来 也注意到这点,随后的报告中再也不提“蒋委员长” 了,免得这 位黄埔老学生再烦神那个了。

  浙江省主席黄绍竑陪周恩来也到了金华。CC系的《东南日报》立即以“黄周同车到某地”为题大作新闻。黄绍竑心里哼了 一下:消息好灵通啊,马上就追踪来了!他同周恩来住在山土一 个姓潘的上海商人的别庄里。住了几日,周恩来一走,黄绍竑回 到金华,就接到蒋介石突然发来的电报,问他同周恩来谈些什 么。黄绍竑直摇头,想事前并未接到要与周恩来正式商谈的指 示,还能谈什么呢?于是他归纳了三点:一请周指定个代表人,遇有问题时可随时商量,周先提到汪兆泰,但想了想,又提吴 毓,因吴毓与黄很熟;二是要求中共参加地方工作的人员,只能 在工作岗位上努力,不可发展组织,黄想让周将共产党员在浙名 单开给他,周没有答应;三是中共不能在后方地区发展武装组 织。蒋介石接到黄绍竑的电报,还是疑虑重重地关注着周恩来在 浙行踪。

  周恩来回到故乡,探亲、扫墓,开展活动。有个聪明伶俐的 小伙子总跟着他。他叫王戌是周恩来的姑表侄。周恩来很喜欢这 个孩子,对他和他的父母说:“这个小表侄,给我做干儿子吧!” 玉戌和他的双亲自然非常乐意,当下就拜了干爹。分别时,周恩 来勉励他好好读书,做个有用的人。王戌牢记干爹的教导,1949 年6月上海交通大学刚毕业就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随军服务团, 195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虽然经常去北京出差,每次路过中 南海,干爹近在咫尺,却从不去打扰。直到1986年9月,周恩 来的姑表妹王去病去探望邓颖超,邓颖超偶尔说起:“有人讲我 们有很多养子,其实他们都是烈士的子女,对烈士的子女我们有 抚养的义务。真正的干儿子只有一个,他叫王戌,但我们让他自力更生,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大清楚。” “他在福建,现在已经离 休了。”王去病告诉她。

  在新四军官兵时常住的金华江南旅社里,周恩来向东南局和 闽、浙、翰三省委的领导人讲了话。在谈到浙江的抗日形势时, 周恩来指出:浙江在抗战的第一阶段处于辅助地位,在抗战的第 二阶段,浙江的地位将要重要起来。“浙江是蒋介石的老家,”他 说着笑了一下,“当然也是我的老家。这里复兴社和CC系、军统和中统的力量都比较强,从上到下都有一整套组织。浙江文化 水平高,国民党统治的手段也比较高明,这是浙江的一大特点。 目前他们内部党政军之间的矛盾,主要是复兴社、CC和桂系黄 绍竑的矛盾。“黄绍竑利用抗战的有利形势,在浙江扩充自己的实力,复兴社和CC系都极力阻止黄势力的发展,矛盾越来越 大。周恩来认为,黄绍竑要在浙江独树一帜,蒋介石是绝对不会 允许的,他的这些力量,最后必为蒋介石搞掉。后来果然如此, 不久,蒋介石就派俞济时来浙江,把抗敌自卫团四个纵队改为四 个师收编过去了。到了 1940年下半年,各县的政工队也被保安 处长宣铁吾以“整肃”的名义解散了。

  有领导问:“现在能不能在国民党军队里发展党员,建立党的组织?”

  周恩来抿了一下嘴唇,答道:"与抗日友军相处,我们的态 度是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在国民党政府里工作的同志都要 埋头苦干,不暴露、不突出、不剌激。蒋介石视他的军队如性 命,最怕我们在他的军队里发展党员。为了团结他合作抗日,我 们向他讲明了不在他的军队里发展我们党的组织,我们可以用交 朋友的方式去进行工作。主要是军官,争取一个‘判官’,胜过 —百个‘小鬼’。”

  省委宣传部的同志把出版的《东南战线》、《浙江潮》、《青年 团结》等刊物拿给他看。周恩来翻了翻,指着封面说:、“不要搞 得太‘红’,封面上用红五星没有必要,要讲究斗争策略,隐蔽 一点。《东南战线》第一期登的这篇《周恩来的小副官》,这就不必了;刊出《项英将军印象记》的文章,就更不策略了;不能把 《东南战线》办得与《群众》一样,两者性质不同,应该内外。”

  《浙江潮》周刊社主编严北溟本与周恩来早就相识却没有机 会和周恩来交谈,被社里的人一个劲埋怨:“周副部长来了,这 么好一个机会,你为什么不去报告工作呢?”严北溟无可奈何: “大家都在场,我不好说呀!”眼看周恩来快要启程,严北溟自己 也懊恼不已。晚饭后,众人还在埋怨,忽有一辆小轿车驰到酒坊 巷巷口,从车上下来一个副官,找到严北溟:“周副部长在签到 簿上看见你的名字,刚才人多,不便单独留你,现在请你去谈谈。”

  满屋的人惊喜异常,只差欢呼出声了! 严溟赶快坐车来到旅行社。副官领他走进一间客房,就转 身走了。客房里静悄悄的,四下无人,他看见对过一扇门半掩着 便信步走去,探头一看,呵,正是周副部长,他正坐在小凳子上 就着一只木盆在洗脚,周恩来抬头看见严北溟,连忙笑着招呼: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来。”他三下两下擦干脚,起身走出 来,让严北溟坐在沙发上。

  谈话中,严北溟向周恩来倾吐了内心的苦闷,他是大革命时 期由郭亮介绍加人共产党的。马日事变后,与党失去了联系。他 协助黄绍竑工作已不容易,而CC系和复兴社特务早视他为“准共党”,而严加监视。他希望能重新恢复组织关系,并离开浙江 到解放区去工作。

  “北溟兄,”周恩来亲热地叫着严北溟,其实他比严要大八九 岁。“你的工作很有成绩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我们党现阶段 一项很重要的任务,我不是也在重庆和他们打交道吗?蒋先生也 时时刻刻监视我。”他用手按住严北溟的肩头,又说::“北溟兄, 我相信你是懂辨证法的。对黄绍竑,要看到他积极的一面。你是 站在党的一.边对黄做统战工作,应该继续下去。相信你在浙江是 大有作为的。”

  “我重新入党的问题怎么办?”

  “了解了你的经历,我们是欢迎你到党内来的。但你想过没 有,黄绍竑要开展这些工作,为什么不找一个共产党员或去找一 个国民党分子做助手呢?为什么要找你这样的无党派人士呢?就 目前情况看,你还是不入党为好,这样有利于统战工作的开展。 一人党,对黄就不好说话了。要记住,不入党,党也是把你看作 自己的人的。”

  谈话间,招待员端上几盘饭菜。周恩来请严北溟一起吃,严推说已经吃过了。周恩来还是硬把他拉到桌边一起吃。

  浙江省党部特务立即把周恩来召见严北溟的情报密电重庆。 不到两星期,蒋介石便电告黄绍竑,要严北溟“赴渝一谈"。因 为周恩来的召见,:到了重庆,严北溟顿时身价百倍,蒋介石竟亲 自出马,找严北漠面谈,希望他能站到蒋一边,做黄绍竑的工 作,以后,陈立夫和陈布雷等又轮番以高官厚禄相许,逼他下 水。可谁的话也没有周恩来的话那样刻骨铭心。他回到浙江时,想把蒋介石的话告诉周恩来,可惜周恩来已经离开了。

  ●11.蒋、周同游南岳。周恩来不幸受伤

  在华中,日本军队继续保持着进攻的势头,南昌在1939年3 月底陷落,长沙再度告急,蒋介石一时无力词八路军、新四军发 生大的磨擦,至少不使这种磨擦太表面化了。可是,动荡不安的 南方局势,连南岳山中的出家人也坐不住了。他们放下经书,走 上街头,唱起救亡歌曲,并推举国民党中央通讯社驻南岳办事处 主任颜友民,为成立佛教救国协会向上级申请备案。

  蒋介石接到报告,久久不肯答复,令左右大惑不解。因为侍 从室的人都知道,蒋介石一生信奉算命卜卦,笃信阴阳风水,多 次去庙中求过签,听和尚讲经算命:,这次为何给僧侣抗日泼冷水 呢?后来才知道蒋介石第一次游南岳时,一位老僧错把蒋介石当 成求问财运的,弄得蒋介石既不快,也从此不信这里的僧侣。

  颜友民得知缘由,便转向周恩来求情。周恩来当即答应找蒋 介石商量。蒋介石一听周恩来是为僧侣成立救国协会来的,顿时 挂下脸,晡喃道:“佛门弟子。戒规为不杀生,如何能去抗敌杀 贼呢?还是安生把经读好吧,免得被人笑话佛道不深!”

  周恩来说着他的理由:“如果连出家人都来抗战,我想抗战必胜无疑。劝日寇立地成佛不可能,以佛教来推动全民族抗战倒 是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蒋介石不说话,坐在椅子上,胸脯一起一伏。

  在颜友民的引荐下,周恩来和叶剑英来到南岳镇的祝圣寺。

  方丈暮笳端起一本留言簿,上前一步:“请周将军题字。”

  周恩来接过本子,沉思片刻,大笔一挥,写下“上马杀贼,下马念经”八个大字。

  僧侶们都围上来看。暮笳方丈重又捧起留言簿,眼角泪光闪闪,大为称奇:“绝妙呵,绝妙!国难当头,佛门弟子应以抗倭 为首位,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然又不忘佛门本业,得体,得体啊!”

  随后叶剑英又发表了 “普渡众生,要向艰难”的现实敲门” 的演说,使得南岳宗教界群情振奋。他们又根据佛道教“救苦救 难的传统观念和宗教道义不宜上战场的特殊原因,建议将“南岳 佛教救国协会”改为“南岳佛道教救难协会”。

  蒋介石闻讯也认为周恩来的做法得体。到了抗战后期,蒋介石接受了风水专家肖萱的建议,在重庆陪都举办时轮金刚法会, 超度抗战阵亡的将士,并为抗战早日胜利而祈祷。

  春意浙浓,五岳独秀的南岳衡山,树绿了,花开了,大雁在 空中排开队伍,长声地呼应着,一切都有了生机……

  蒋介石和周 恩来再度来到南岳,共商抗战大事。一天,蒋介石派副官把周恩 来请到他的会客室。

  周恩来见蒋介石两只眼睛发红,湿润润的,又有点发直,便 问道:“委员长,有什么事吗?”

  蒋介石从茫茫然中清醒,把一份电报递给周恩来:“第一战 区副司令长官宋哲元在四川绵阳病亡。”宋哲元是抗日名将,久 经沙场屡败敌寇。他的死,使蒋介石十分难过。

  周恩来也很伤感,沉默片刻,他想起去年蒋介石曾让宋哲元到此休养了两个月,便向蒋介石提议:“宋将军一度息影南岳, 虽身患沉疴,仍念念不忘抗日救国,确是中华民族的楷模。将军 在麻姑桥留有遗迹,我们去那里瞻仰,以寄托哀思吧。”

  蒋介石同意。两人带着随从,步行来到麻姑桥,只见对面的 石壁上刻着一行大字:“不教胡马度衡。”签名为“卧虎”二字。 这是宋哲元自比“卧虎”,寓意猛虎息于林莽,一有动静,便会 扑上战场……再往前行,又见一块大青石上刻了“诚、真、正、 平”四个大字。这是宋哲元当二十九军军长时为官兵制定的“四 字令”:诚以修身,真以究理,正以处事,平以待人。

  蒋介石伫立良久,感叹道:“明轩(宋哲元宇)治军有方, 这四个字就是军队的灵魂。”

  周恩来点头称是:“正因为如此,二十九军将士才同仇敌忾, 不怕牺牲,在南苑战役中出现了佟麟阁副军长、赵登禹师长这样 的民族英雄!”

  说着,他们已来到纪念这两位英烈的“双忠亭”:亭中有宋 哲元撰写的碑文。两人诵读一遍碑文,毕恭毕敬地向石碑三鞠 躬。

  蒋介石吩咐副官拿来纸笔墨砚,想了一下,落笔写了副带有佛教色彩的楹联:

  佛曰方中,忽痛阴云遮护法;

  倭奴未灭,为怜民族失干城。

  蒋介石把笔交给周恩来。周恩来把笔蘸浓,手腕轻轻抖动, 纸上便洇出两行字:

  失地未收回,虎威昭垂卢沟月;

  绵阳惊不起,鹃声啼破锦江春。

  两个人的字各有特点:蒋介石的字坚挺隽长,一笔一画不连带;周恩来的字娟秀浑圆,笔锋似连似断,文如其人,字如其 人,两个人的性格跃然纸上。

  在北方,国共的磨擦事件日趋严重,愈来愈表面化;4月,山东国民党秦启荣部制造了博山事件,袭击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 支队,杀害指战员四百多人。5月,陇东磨擦加剧,陕甘宁边区 的镇原县被包围,枸邑县被攻占,整个边区受到进—步封锁……边区群众为了表示抗议-把国民党委派到延安的县长马灌江赶走 了。蒋介石一听大怒,栺派中统负责人徐恩曾找周恩来面提抗 议。

  徐恩曾带着随员,往周恩来的办公室一坐,就放开了连珠炮:“贵党既然同意政府在延安派驻县长,就有责任保护他的安 全,如今被人赶走,;中共竟不何不闻,总说不过去吧丨如果国民 党以牙还牙,也动员群众将中共驻渝人员逐出重庆^中共又将如 何?”徐恩曾问完之后停住了。他觉得中共理亏,满以为即使不 能再派人进驻延安,至少中共要就^:事表示歉意。他看看周恩来,抖着膝盖等待着。

  周恩来说此事为当地群众所为,与中共无关。徐恩曾对周恩来的这种说法倒早有预料,可接下来的话让徐恩曾大出意外。周恩来说:“群众之所以闹事,和马县长本人的出身有关。别人不 知道,你徐先生应该知道,我们那边最厌恶从我们那边出去的人(指中共的叛徒),陕西省政府不该派这种人来,故意使我们难 堪,群众心里有气,故而出事。”

  徐恩曾与随从面面相觑。

  周恩来继续说:“那位马先生党性很强,干党务工作,是把好手。至于干政治工作嘛,哈哈!”周恩来大笑起来,并做了一个手势:两臂直伸,再从左到右转了一圈,示意政治工作要尽量 灵活,不能直来直去。

  徐恩曾被周恩来一说,一时语塞,竟说:“对不起,没想到我们犯了贵党的忌讳……”起身致歉。随去的中统四科科长孟真后来深有感触地说:“我对周恩来仅有的一面之缘,亲身领教了 周恩来的才智和手腕,细数国民党中同一阶层中人,我数不出谁 能和他相比。”

  而后,周恩来偕同刚从南岳返渝的叶剑英,会见蒋介石,商谈边区问题。蒋介石一口咬死:“非边区停止向外进攻,不必谈判具体问题。”

  周恩来当即反驳:“并非我们进攻,乃被人所攻。”

  蒋介石瞪眼,把桌上的报告扬了扬:“究竟是谁进攻谁,我接到的报告还少吗!”

  “这是边区的自卫行动!”

  “是不是自卫,不能你说了箅!”

  “双方派员调査嘛!”

  “好,我同意调查!”

  周恩来告辞后,蒋介石又抓住徐恩曾失败的“外交”,大肆 数落,他指着徐恩曾的鼻子骂:“你们都是饭桶,完全被周恩来 牵着彝子走!”他消了气,还在埋怨:“你们摘情报还可以,但是 外交口才太差。我们党教导这么多人才,为何就不能找到周恩来 那种辩才,那种能随机应变的谈判专家?”

  为了研究解决边区磨擦有升级的危险,6月18日,周恩来 离渝返延。就在前几天,又发生了平江惨案。周恩来一到延安, 就忙着致电陈诚,要他转呈蒋介石,严令查明此案真相,对死难 者给以抚恤,对肇事者严惩……

  在延安,周恩来多次谈到蒋介石:“蒋的思想基本上是反共 的,不承认统一战线,实际政策也在那里限共防共。”他也指出: 蒋介石也有另一个特点,就是承认现实,只要现实对他有利,也 能影响他改变一些办法,但阶级的根本思想是不会变的。周恩来 在蒋困难时援助他,在他蛮横时拒绝他;诚恳的批评,具体的建议;影响他的左右的进步分子,反对那些落后分子;经过 抗战将领及有正义感的元老造成进步的集团影响他。在长期的合 作与斗争中,周恩来对蒋介石已经摸透了,已经形成了一套具体 办法:“有利的应该立即商定,不要希望将来会有更好的;无利 的应该严正拒绝,不要拖泥带水,使他增加幻想;让步的应该自 动让步,不要等他要求;可能实现的应该适时适当的提出要求, 不要过多或不要太少,免致做不到或者吃亏。总之一句话,对蒋 不要过存奢望,但也不是一成不变。”

  不幸的是,7月10日,周恩来到中央党校去做报告。本来 党校是请毛泽东去演讲,毛泽东抽不开身,就请周恩来代劳。刚 同毛泽东新婚不久的江青心血来潮,一定要跟着去听周恩来演 讲。因为延河水涨,他们就骑马。江青骑马走在前头,路窄的地 方只能容一匹马独行。江青策马飞奔,又半路急停,周恩来骑的 马骤然受惊,后腿直立,把周恩来摔了下来。他的右臂撞在石崖 上造成粉碎性骨折。当警卫人员赶上来时,他已经自己站起来 了,用左手扶着骨折的右臂,痛得满头冷汗,他咬牙忍着,让警 卫人员慢慢扶着步行到党校会客室。在延安作了一个半月的治 疗,当三位印度大夫再次对他的胳膊进行检查,发现臂骨的愈合 很不理想,尽管用力地按摩并作了热敷,右肘仍处于半弯曲状 态,无法伸直了,右臂肌肉也出现萎缩。因为延安医疗条件有 限,中共中央决定让他到苏联去治疗。

  蒋介石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叫陈立夫去准备飞机,送周恩来 出国。过了几天,陈立夫来报告说,苏联已经派了飞机。蒋介石 一下火了:“他是我们的副部长,怎么可以乘他们的飞机!”抗战 期间,蒋介石特别怕别人提到苏联的支援,怕世人知道苏联援助 的真相,这次也不例外。他大声命令:“坚决不能让周恩来乘苏 俄的飞机,你马上把飞机派到延安去!”

  蒋介石派出的飞机到达延安。8月27日,飞机快要起飞时,周恩来的养女孙维世骑马赶来,缠着邓颖超,要去苏联学习表演 和导演专业。邓颖超为难地望着周恩来。

  周恩来皱眉想了一下:“要去,也得经组织同意。”

  “好,你们等我!”她飞奔回到枣园,求毛泽东签了个字,又 欢欢喜喜地跑回来,和周恩来、邓颖超先乘重庆的道格拉斯飞机 在当天抵达兰州。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星期,苏联派来的飞机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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