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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命舛,初涉江湖

  家族希望痛失科举及第梦

  浙江江山县江山主峰仙霞岭婉蜒百余里,山势陡峭,曲径通幽,风景奇异。

  仙霞岭北麓,有一小镇,名叫保安村。当地人将此视为风水宝地。

  1897年,5月28日下午,在浙江省江山县硖口镇保安村的戴家老宅里一个男婴降生。

  这个小儿,正是后来的戴笠,当时起名戴春风。

  小春风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夫妻俩把全部心思都集中到了他们的孩子身上,简直是用手捧着,怕指头碰着他;用嘴含着,怕牙磕着他。

  到了1899年,当小春风长到3岁的时候,又添了一个小弟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小春风6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得了场急病,辞别了人世。这个家庭户主的去世,就好似一座完整的大厦,突然间抽掉了顶梁柱,顿时倾塌下来。

  可怜戴氏一门孤寡,家里有长工里捣外拐,外有地痞流氓讹诈。各种不幸遭遇接踵而来,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怜一家孤儿寡母,怎能经得起如此这般的折腾?只有几年功夫,戴家就迅速沦落成一个家道艰难的破落户。

  好在小春风的母亲蓝月喜相当能干,很会理家。她只留下一个忠厚老实的长工代为种地,克勤克俭,勉强维持生计。

  由于缺乏严父管教,戴春风风风野野,毫无约束,以致从小养成了一种放荡不羁的坏品性。一会儿和这家的孩子斗气,一会儿又和那家的孩子打架,经常惹事生非,让其母操了很多心。

  蓝月喜是一个知情达理的人,她将希望全寄托在儿子身上了。于是戴母对春风一边严管,一边教育,特别是经常向刚懂事的春风讲述戴家的历史。

  因此戴春风上学前就懂得很多道理,对自己家族的历史充满自豪。

  民国以前,保安村只有私塾,戴春风7岁的时候,戴母就把他送进了私塾。

  戴春风在母亲潜移默化的教育下,幼小的心灵中就懂得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的道理,对光宗耀祖有切身之感。

  戴春风的先生姓毛,名蓬工,是一位慈眉善眼的长者。

  毛蓬工知道戴家在仙霞岭曾是显赫一时的大户,对蓝月喜说道。“我非常喜欢这个学生,其气宇非凡,是个知书达理的好苗子,将来你们戴家的兴旺必靠他无疑!”

  蓝月喜道:“谢谢先生的厚爱夸奖。这孩子虽有天分,但生性顽劣,望先生严加管束。”

  聪明是绝顶聪明,可野性终究难改。

  令戴母非常不安的是,在入私塾一年后,戴春风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种爱窥视别人的秘密、爱打小报告的习惯。在戴母看来,这绝非好兆头。

  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戴春风养成了这习惯。他经常喜欢在暗中偷窥、偷听,注视着同学的一言一行。而这个不良行为,倒成了他日后当特务、孝忠蒋介石的本领,使他成为了中国的“希姆莱”。

  母亲的教诲、先生的关照,使戴春风学习积极性很高,成绩一直颇佳。随着年龄的增长,戴春风也日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对问题的看法也日渐成熟。他幻想有一天能科举成名,考上状元、进士什么的,重振戴氏家族。

  为了“扬名声,显父母”,给戴家祖上争光,戴春风咬紧牙关,潜心苦读,准备1905年秋天的乡试。

  然而戴春风傻眼了,原来1905年满清朝廷宣布废除科举制度了!听到这个消息,如雷轰顶!他寒窗苦读,为的是乡试一显身手,可命运却是这样地捉弄他。戴春风陷入了极度的失望之中,放荡不羁的本性开始膨胀起来。

  朝廷废弃科举制度后,经过一番研究权衡,准奏了大臣张之洞拟定的《奏定学堂章程》,令各县设立适应新形势的学校。

  1910年,江山县设立了文溪高等小学堂,规定收五年制的初等小学毕业生。

  蓝氏不愧是深明大义的母亲,她督促戴春风投考这所学校。“

  青年社”会长寻花问柳耍风流

  1910年春天,戴春风14岁,考入了文溪高等小学堂。

  戴入校后,由于学习成绩优异,活动能力强,很快崭露头角,被学校指定当了班长。

  这时候,他的领袖欲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完善和膨胀,他是一班之长,下了课或放学后,又是孩子王。恰好,他与乡塾时认识的同学周念行也在文溪小学读书,又成了同班同学,俩人在一起,用拳头在课外打出一片天下来,不时帮一些弱小同学的忙,很快混得一个爱打抱不平的好名声。

  一天夜里,经周念行介绍,同学毛善馀,也就是后来的毛人凤,找到戴春风,请其帮忙。

  原来,毛善馀的表弟与他一起考入文溪高等小学堂。表弟叫王蒲臣,江山礼贤乡人。王蒲臣的父亲是江山县很有名望的中医郎中,在城里挂牌开了诊所,以专治疑难病症而为乡邻们所推崇,求医者趋之若骛,生意十分火红,王蒲臣算是殷实之家儿子,他去外乡读书,自然给了足够的零花钱,这样就惹得一些同学眼红。继而见他生得单薄弱小,一些胆大的高年级学生公然向他勒索,特别是有几个顽劣的乡绅子弟,经常敲王蒲臣的竹杠。

  毛善馀看不过,出面向乡绅子弟求情。这些本就不讲道理的人,哪肯吃这一套,把毛善馀打了一顿。

  毛善馀挨了打,吃了亏,丢了面子,而实际问题仍没有解决,那帮人以后还是要来敲诈勒索。

  告诉老师?老师是受过这些乡绅好处的,自然不会帮忙,加之这些人平时油嘴滑舌,没理都能说出很多道道来,单凭毛善馀和王蒲臣不管怎样是说不过他们的。

  周念行和毛善馀都是吴村乡人,出了乡,他们就是“同乡”。

  戴春风听了周念行的叙述,顿时义愤填膺,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能把那几个小杂种生吞活剥了!

  于是找几个人将欺负毛善馀、王蒲臣的学生狠狠地揍了一顿。从此,这几个人不敢再为所欲为了。

  戴春风在文溪小学读书的几年里,时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辛亥革命推翻了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孙中山在南京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新政府颁布新法令,各行各业都百废待兴。

  1912年,15岁的戴春风在家过完寒假,当他重返文溪高小时,学堂已按照新政府教育部颁布的《普通教育暂行办法》的有关规定,把“学堂”改之为“学校”,“学监”也改叫“校长”。读书的内容也不再是《三字经》、《中庸》、《大学》之类了。

  此时,辛亥革命之风正如狂飚般席卷全国,到处结社之风盛行,在这革命的大潮里,戴春风想这正是自己从学堂走向社会的好机会,时势造英雄嘛!于是他灵机一动,暗忖:以我个人的号召力在学校里发起一个组织不是很好么?

  戴春风主意一定,马上找到周念行、毛善馀、姜绍谟、王蒲臣等人商量,很快得到一致赞成。戴春风将此会定名为“青年社”,并自任会长。

  “青年社”的活动正式开展。消息一传开,那些平时为旧规矩所累的学生们纷纷投到戴春风旗下,阵容迅速壮大,引起学校的重视,甚至连过去对学生威严的校长,在戴春风面前亦变得畏畏缩缩了。

  其实,只要了解了那个特定的时代,也就不难理解了。当时正值辛亥革命风起云涌之际,反对帝制、反对封建的革命思潮自然也传到了江山县文溪高小,许多学生跃跃欲试,但又无此胆量。而戴春风则不同,他敢想敢干,而且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思想颇为开放。当时崇拜他的优秀生中,就有后来成为他忠实部下的周念行、姜绍谟、毛人凤等同学。特别是周念行,他对戴春风说干就干的雷厉风行作风,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变世出奇才,乱世出枭雄。此话一点不假。

  一次历史教员毛英,在课堂讲述五代后蜀主孟昶的故事,当讲到花蕊夫人无端被射杀时,戴春风忽于座中起立,拍案大骂:“赵光义混蛋!”满堂为之愕然,而他神色自若。

  不久,率领学生轰走国文老师一事,更使戴春风名声大震。

  一天,上国语课。国语老师为他们讲解《孟子·离娄下》,其中讲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路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一名句时,老师解释说:“孟子此话不对。君为臣纲,不管君主如何对待臣子,做臣子的,都不应当视君如路人,如寇仇。”

  老师这种封建落后的君臣观念立即引起了大部分同学的不满,但是谁也不敢公开指责老师。唯有戴春风,还没下课,他就在教室里大发议论说:“老师讲的是什么课?孟子的主张明明是正确的,你偏说不对,还宣传那套落后的封建思想。你这样的人怎能为人师表?”

  “快算了啊,他总是老师呀,就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周念行当着老师面,不敢说话,下课后悄悄地劝戴春风。在学习上他俩几乎总是并列前茅,但在处理问题上,周念行却比他慎重得多。

  “那怎行?如今已经是民国了。学校聘用这种保皇思想严重的教员,岂不是误人子弟!”说着说着,他跳到凳子上,向所有的同学喝道:“你们说,该不该让这样的老师滚蛋?”

  “应该,应该!”有十几个同学连声附和。

  个人威信树立起来之后,对异性的向往也更加强烈了。他常利用“青年社”活动之便,和多名女同学干拥抱、接吻之类的勾当。但一直难以有更深的接触。

  他还算是一个通体透明的童男呢,啥时能真正尝到那三月不知肉味的女人味呢,其中主要的原因不就是自己缺钱吗?他苦苦思索,终于有了办法。

  江山县的仙霞岭长满了木材和毛竹。戴春风打着“青年社”的名义,成立了木工组和篾工组,制作一些简单的家具,然后拿到街上卖了,揣了钱自去妓院快活,在风尘女子的教导下完成了男人一生的“内科”手术。

  没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行一言离不开了女人,性成了本能的需求。戴春风和同学们在一起,总是带头大谈特谈女人的脸蛋、身段、乳房和屁股……尤其对乡下流传的黄色小调推崇倍至,细细体味其中的妙处,反复吟唱。兴趣来了,就到妓院寻得片刻之快。

  后来,因钱少不够用,王蒲臣则经常奉献一些,由戴“老大”到妓院快活。他依旧利用“青年社”会长的便利,把魔爪伸向周围对他比较崇拜的女同学,与一些秀色可餐的处女交欢,他感到别有一番风味,并常津津乐道,大谈其事。

  戴春风如此这般地折腾了一阵子,谁知好景不长。袁世凯夺取辛亥革命的成果后,开始凶相毕露,将孙中山建立的中华民国临时政府逼向北迁。同时,梦寐以求复辟帝制,教育方面,尊崇孔教。

  校长来了精神,开始训斥戴春风道:“你在外面扒人家茅厕,到妓院嫖妓,还有人家告你强奸民女,这事现在要处理了,否则学校就不能叫学校了。冲你这样表现,你有可能毕不了业。”

  校长又谆谆教导道:“年轻人,你要知道,古来今往,多少皇帝将相、英雄豪杰总是难过女人关,把江山、大好前程甚至性命都断送在‘色’上。因此,圣人在造字的时候,有意在‘色’字头上安了一把利刀。”

  戴春风钻了空子,趁此为自己狡辩道:“我看圣人也是凡人,同样也为色所累。何况我们这些后生?”

  校长道:“不,孔圣人就公开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见他对色是深恶痛绝的。”

  戴春风不肯认错,仍然强词夺理道:“不,《诗经》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孔子亦曰:‘君子好德如好色。’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我的所做所为正是遵照圣人的意愿。”

  尽管校方很气恼,最后还是让戴春风顺利地毕业了。文溪高等小学,在当时,为江山全县师资设备最佳的学校,优秀少年皆荟集于此。与戴氏先后同学,以后并与他同事者,有周念行、王蒲臣、何芝园、毛人凤、姜绍谟等。这些人后来都成了他的亲信和打手。

  文溪高小毕业,戴春风整天在县城里和一帮二流子擦肩搭背。于是母亲想为其娶妻,以安其心。

  戴春风出生后虽然家运中落,但经亲友帮助,几经权衡,选中了当地地主毛应升之女毛秀丛。一是毛芳龄二十,虽长春风二岁,算是个大媳妇,但女的大易明白事理,对丈夫会更谦让;二是毛应升也算是殷实之家,在经济上可补贴女儿女婿。

  戴母迈着一双小脚去了城里,终于找回了戴春风。

  杭州一中色心不改被开除

  都说人生最大的乐事一是洞房花烛,一是金榜题名。对戴春风来说,金榜题名早成逝去的旧梦。置身洞房花烛,他没有一点感觉,在此之前,他早已把自己的童贞给了别的女人,他已记不得自己与多少女人享受了“露水”夫妻的生活。

  当戴春风粗鲁地揭去新娘的头巾,发现新娘虽没有妓院女子的千种风情、万般媚态,但也不失为典型的小家碧玉。

  戴春风这时候拿出在妓院玩女人的“短平快”的作风,尝到了人生的又一滋味。

  婚后,戴春风体会到了良家女子不同于风尘女子的宜人之处。夫妻俩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好一阵子,戴春风竟收了野性,循规蹈矩起来。

  蓝氏不愧诗书礼仪人家出身,看出了儿子如此沉浸儿女情长,恐长此下去必丧其志,荒废学业成不了大器。她又了解到按民国新学制,高小往上有中等学校了。

  蓝月喜耐心地劝进道:“你还是读书罢,也免得以前的书白读了,先考个中学,以后好谋个职业,家里的事仍由我和你媳妇打点。”

  戴此时想到文溪高小毛善馀,他是毛秀丛的本家,现在算得上是内弟了。于是俩人商量,报考省立第一中学。

  1914年秋天,戴春风和毛善馀一道考取了浙江省立第一中学。这是戴第一次走出浙西南山区,走进他人生的又一阶段。

  戴春风初到杭州,杭州山水给了他强烈的震撼。

  省立一中毕竟与一般学校不同。为了起到重点中学的典范作用,其制度和校规严厉得近乎苛刻。按时间起床就寝,按时间吃饭上课,课堂上不得摸摸搓搓东张西望地心不在焉。连大小便洗漱的时间都有严格的规定。尤其让戴春风受不了的是,星期天外出都得经过校方批准,而且不准单独外出,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回,否则将受到严厉处罚。

  刚开始,这种很强的约束,促使其认真读书。但让戴春风长久忍受这严苛的纪律实在是太难了。身强力壮的棒小伙,怎能让尿憋死?在省立一中,有不少女学生,这些女生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并且大都出生于名门望族,打她们的主意是不行的,学校一旦发现,天都会塌下来。但喜欢女人是戴春风的本性,若要改变这毛病,除非投胎转世。

  一天他去厕所听得隔壁女同学的说话声,心立马就酥了,生出一绝招来。

  戴春风从街上买回两面镜子,每节课下来,他都要“大便”,蹲在厕位上用两面镜子的反光看那边的“可人之处”。于是,女学生在一起闲谈时,说最近厕所很奇怪,总有一束光像闪电似地射来射去,且专射那个地方。

  没想,女学生的话传到男生耳朵里,一位女同学的哥哥正与戴春风同班,担心妹妹被窥中要害。于是,他躲进男厕,没想到把戴春风逮个正着。

  戴春风身强力壮,同学不敢举报,但戴对窥视女生之事开始收敛。憋了不久,他便星夜越墙,走到闹市,该去的地方当然是妓院。身上钱不多,先玩个尽兴再说,人说不定哪天一蹬脚就死。

  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以后,戴春风经常爬墙出去快活,反正妓院是要天天来的,谁叫自己是男人呢?是男人就离不开女人。

  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由于学习成绩每况愈下,他受到了批评。

  他确实是太穷了。在省立一中,同学中公子小姐们一个个穿绸着缎,神气十足。戴春风却因囊中羞涩,处处受制于人,常受同学轻视讥笑,于是自以为聪明的他忍不住做些“顺手牵羊”的小把戏。

  一天,戴春风在杭州市一个旧货店,相中一件旧大衣,苦于身无分文,无力购买。而身上一套冬装早就破旧,急待更新。他苦思数日,想起旁边有个照相馆,终于谋得一条“良策”,决定用“瞒天过海”的手法,智取旧衣。

  几天后,戴春风来到旧货店里,对店堂里的伙计道一声:“借件衣服照相用,照相馆在隔壁,照完相后还你。”他边说边拿起那件自己看中的衣服,不等店堂伙计答允,拔脚就从边门钻进隔壁照相馆,然后又从旁门飞步冲了出去。

  旧货店的伙计眼光犀利,跟踪追击,一直追到学校,把他告发。

  学校当局查出戴春风所为,联系到平时的表现,数罪并“罚”,一致决议,将戴春风立即开除出校。

  这对当年的他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戴春风离开了学校,理应马上回家,可是他犹豫了。考虑到:第一,让母亲和妻子知道自己被学校开除,会给她们带来一定的打击;第二,目前身无分文,没有路费,同时回去也无所事事,不如留在杭州,呆到年关,想办法弄点路费再编个谎言搪塞母亲、妻子。

  戴春风想起了杭州城里有个亲戚,姓徐,开着一家柴店,出售木炭柴火之类。

  这位徐姓亲戚是妻子毛秀丛的近亲,戴春风结婚时,他还在岳父家同徐老板一桌吃过饭,考入浙江省立一中,岳父毛应升曾叮嘱过,若有什么事可去找他。

  到如今,硬着头皮找到徐老板,谎称学校房子紧,暂时到家住一段时间。

  徐老板忠厚老实,慨然答应,让他与自己雇的伙计住在一起。于是戴春风晚上在徐记柴店栖身,白天则名曰上学,其实在杭州城里四处游荡,结交些鸡鸣狗盗的狐朋狗友混混日子、开开眼界,倒也十分快活。

  可是很快到了夏天,暑热难捱,可又没有换洗衣服,难受极了。大凡聪明才智多是逼出来的,为了渡过难关,戴春风很快想出一个妙计:每隔一两天,躲藏在西湖灵隐寺入口的湖畔,假装洗澡游泳,抢时间将脏衣服脱下洗干净,摊在草地上晾晒。等衣服干了,上岸穿上,继续探亲访友,使别人摸不清底细。

  一天下午,戴春风在朋友家酒足饭饱后,在西湖里沐浴。他心中越想越高兴,自己想出的妙计真是奇妙绝伦。忽然,他在湖中看到岸上有一群人向这边走来。戴春风定眼一看只见一位教员领着一群小学生来西湖旅行游览,他心里有一丝不安。

  戴春风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个孩子见戴春风晾在沙滩上的破衣服上的几块鹅卵石好看,且不知道它们的用处,他走过去顺手拾了起来。

  顿时,戴春风在水中大声叫喊:“把石子放下,放下!”

  看看水中人的狼狈样,孩子们都睁着眼睛看热闹。接着,那位领队的青年人走了过来,在衣服面前弯下腰。

  戴春风的脑子“嗡”地一下,那青年人一旦抱走衣服,那么可有戴春风好看的,他得光着屁股在杭州城里行走。

  正在这紧张的时候,那位青年冲湖中的戴春风善意地一笑,然后从孩子手中拿过石子,弯腰将石子又压在了衣服上。

  戴春风吓出一身冷汗,这下总算松了口气。

  那青年压好衣服,领着学生走开,有意给戴春风一个上岸的机会,这举动更令戴春风感动,立即从水中窜出,穿起未干的衣服,尾随而去。

  跟了二三里路,身上的衣服全干了,前面的青年见戴春风跟在后面,立即安排学生就地休息,不要跑远。他回过头来,对戴春风道:“你好,我叫胡宗南,字琴斋,浙江孝丰县人。”

  戴春风激动地抓过胡宗南的手,道:“我叫戴春风,江山人,认识你感到非常荣幸。”

  胡宗南道:“宗南早岁入私塾,辛亥起义后,考入湖州吴兴中学,毕业时,考取第一名,受聘于孝丰县立高等小学做教员,今天是带着学生来杭州游览,在这里碰上春风兄,真是前世有缘。”

  戴春风叙述了自己的经历,对自己刚才的处境很不好意思,对宗南的帮助表示感谢。

  两人倾心相诉,越来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于是,俩人找了偏静处、席地而坐,通了年龄,胡宗南比戴春风大一岁,俩人当下结拜为异姓兄弟。

  不知不觉,时间在他们两位谈笑间飞逝。胡宗南不得不起身领学生返回。临分别,他拉着戴的手难舍难分,道:“春风兄如有时间,一定去我学校再叙。”

  戴春风等的正是这样一句话,反正他有的是空闲时间,欣然答应下来,几天后便去了孝丰县立高等小学,受到了胡宗南的热情接待。

  好景不长,年关将至。戴春风一想,自己离家一年,也该去探望母亲,抱抱老婆,享享天伦之乐。

  戴春风回到家中,母亲和妻子开始很是高兴,以为春风一年苦读,学有长进。但纸里包不住火,她们终于看出了破绽。除夕之夜,戴春风只好实话实说道:“孩儿被学校开除,又不好意思回家,只得在杭州城打工渡日,实在愧对老母和妻子。”

  蓝氏亦不多言,只长叹一声,想自己这一番辛苦付诸东流,但儿大了,做娘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戴春风被杭州一中开除后,又加入了卢永祥的浙一师,结果落得是既当俘虏,又做乞丐,狼狈逃回江山县。

  但他毕竟是不安分之人。于是从一远亲华春荣手里借来二百元大洋,居然又告别母亲和妻子,到上海做起生意来。

  初闯上海,识“水果月笙”

  命运多舛,戴春风在上海做生意一月未到,血本全赔。他百般无奈,只有在上海打流,反正这辈子在外头打流惯了,怨只能怨命!

  既然已安心在上海闯荡,先找了栖身去处再说,免得流落街头。

  于是他满脑子搜索,记起了上海的一家亲戚。

  算起来这门亲比在杭州的徐老板还亲呢,戴春风的母亲蓝月喜有一位同胞妹妹,嫁到江山县三卿口村王家。这位姨妈生有一女,比戴春风小一岁,名叫王秋莲,童年时因春节拜年见过几面,母亲也常提及有人为表兄妹提亲,但因姨父听说戴春风秉性而不同意。她后来嫁了一个丈夫,据说就在上海一个什么印书馆任职员,叫张冠夫。

  戴春风顾不上小时的感情纠葛,打起精神四处打探,终于在上海商务印书馆找到了张冠夫其人。

  张冠夫虽是“表妹夫”,但比戴春风大几岁,江山县保安人,早年毕业于杭州商业专科学校,在印书馆谋得一个校对工作,收入不是很高,夫妻俩只租了一间8平方米的亭子间,安了一张床后,就没有多少地方了。

  张冠夫为人厚道、随和,很重亲情,王秋莲对于自己的表哥,也有几分感情。

  戴春风满心欢喜,暂时在表妹家有了窝。他总是一早出门,夜晚才归。

  可是这戴春风有了栖身处,胆子也大了,底气也足了,开始在上海浦东游乐场、大赌场游荡,因此结识了一些小流氓,开始做一些不要本钱的生意。由于他讲义气,又不时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合适的时候大吹大擂一番,又有乐善好施、打抱不平的秉性,逐渐在那个圈子里小有名气,受到一些尊重。

  时间一长,一些小流氓提议戴春风结识一个人,此人姓杜,名月笙。

  杜月笙是何许人也?他1888年生于上海浦东,幼年父母双亡,家境十分贫穷。杜月笙从小就好赌博,十多岁时私自出来打流,坑蒙拐骗,专做无本生意。

  杜月笙一向以善出主意而出名,很受流氓们的尊重。

  杜月笙的名声渐渐传到黄金荣耳朵里,便把他收到黄家去了。

  杜月笙果然身手不凡,不负黄金荣的期望。他略施小计,增强了黄在上海滩华人中和洋人中的地位。第一步在华人社区中要有权威,献计要黄金荣唆使一班小流氓向当地商店、居民和殷实富户去寻衅取闹,而黄金荣则悄悄跟在后面出面做好人,气势汹汹地毒打小流氓,而那个被打的流氓对黄金荣犹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使得黄金荣“威震四方”。第二步在洋人面前要耍权威。当时,黄金荣在法租界当捕快,为了取得法国主子的信任,杜月笙献计小流氓去法租界对面的兴记货店大捣其乱,一面又使人对店主说,只要托黄老板出面压一压,就能太平无事。果然黄金荣被邀请出现后,小流氓们个个装成吓得发抖的样子,有的还作揖磕头,黄金荣趁势喝道:“以后再来捣乱,小心你们的脑袋!”小流氓们个个唯唯诺诺,从此没有人敢去店堂里捣乱了。法国人以及其他洋人对他信任培增。于是,黄金荣的名声鹊起。

  戴春风听小流氓诉说杜月笙有如此能耐,便动了结识他的念头。

  此时的杜月笙,虽然名分上是在黄金荣手下干,但骨子里却野心勃勃要在上海滩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因此,对社会上的三教九流、流氓地痞广为结纳。戴春风此时虽无钱无名分,但听一些小流氓们经常说戴春风讲义气,有魄力。杜月笙也有意交这个朋友。

  杜戴两人本来臭味相投,第一次见面,就顿觉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在就近处找了一座庙,焚了香,对天起誓,今后相互提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两人换了帖子,杜月笙比戴春风大8岁,戴春风就称杜月笙“三哥”,然后一起去街上吃酒。酒足饭饱之后,杜月笙想戴春风平时虽出入这些场所,但也只是占点小便宜,由于手头紧,很难大肆疯狂。现在既然称兄道弟,就要让他过够瘾。于是安排妓院老板组织几个年轻漂亮的妓女供戴、杜一块享用。

  自戴、杜结拜后,杜月笙经常关照戴春风到妓院快活。戴对杜三哥感谢万分,心里暗想,如有朝一日我得以发迹,对杜三哥一定加倍报答。

  戴春风整日与一帮流氓鬼混,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是平时住在表妹家,毕竟不是事情。一天杜月笙道:“我有个朋友叫虞洽卿,在金园路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证券物品交易所。凡是去买股票、证券的股东,大都是有钱有势的人。你如有空,不妨去那里走动走动,多结识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不定将来会对你的前途有帮助呢。”戴春风对杜月笙的话反复思量。

  戴春风道:“有时间我肯定会去的。”

  那里经常有富人出入,想着如能结识几个,说不定扶他一把,兴许会改变他目前寄人篱下的处境,甚至对他一生的道路会有所帮助。

  于是,第二天一早,戴随张冠夫一家吃了早饭,抱着趋炎附势的念头径直去了金园路,闯入交易大厅。

  戴春风虽然是个十足的流氓瘪三,但在此种场所不得不老老实实,他在杜月笙的事先安排下,规规矩矩在股东休息室为“贵人”服务,以寻找结识“贵人”的契机。

  一会儿,一个搓麻将的先生见戴春风聪明干练,主动与戴搭话,询问他的情况。这个说话的先生姓戴,名季陶,江山县吴兴人。当他得知戴春风不仅是同乡,还是本家时,欢喜不已。

  戴季陶指着高个汉子对戴春风道:“这位姓蒋,名中正,浙江奉化人,也是同乡,他可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呀!”

  坐在戴季陶旁边的高个汉子冲戴春风一笑,表示答礼。

  戴季陶又指着对面一个瘦高的人,说道:“这位是陈果夫先生,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你知道陈其美吧?他就是这位陈果夫先生的叔父。”

  陈果夫此时正在看牌,他眼睛都不抬,轻蔑地冒出一句道:“何必理睬一个小瘪三呢!”

  戴春风感觉到陈果夫明显地轻蔑他,暗地里牙齿咬得痒痒的。

  以后,戴春风天天来玩,直至有一天这三个人都不再出现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交易所,回到大世界游乐场,整天和杜月笙混在一起。

  消息传到王秋莲耳朵里,她再也忍不住了,对丈夫张冠夫道:“我表哥不务正业,成天和杜月笙在一起,还焚香结拜兄弟,如果让他长期这样下去,会越变越坏。”

  张冠夫把这事看得很淡。王秋莲见丈夫不愿站在她一边,便当面找戴春风说。反正说也是白说的,戴春风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次数多了,便哼哼哈哈,背地里仍然我行我素。

  王秋莲无奈,只好来硬的。一天,趁戴春风深夜回来,闭门不开,任凭戴春风在门外低三下四说好话,也无济于事。

  戴春风只得站在门外,任夜风吹拂,伤心至极。还是男人气度大,最终,张冠夫不顾妻子的反对,给他开了门。

  经过这次之后,戴春风觉得在上海滩上,整天和流氓、妓女、赌棍打交道,也难成气候,再加上找不着住处,还是回江山去了。戴春风发迹后,没忘张冠夫的恩情,将其安排在军统局管外汇、管金库的重要岗位上,并提升他为陆军少将。对自己的表妹王秋莲则视为仇人。

  结识一号杀手,登上黄埔列车

  戴春风自上海回到家乡,念念不忘蒋介石等人,但眼看与这些人无缘再会,于是在江山广泛结交朋友,整天东游西逛。

  一日,在江山县城见过往军人甚多,气氛紧张,乡邻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戴春风觉得奇怪,细一探听,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直系军阀、江苏督军齐燮元报告直系军阀的头目曹锟,指责卢永祥盘踞浙沪,图谋不轨。曹锟正想逐步削弱皖系势力,想利用四省数十万大军进攻浙江,彻底消灭卢永祥,以绝心腹大患。

  卢永祥得到密传,不敢怠慢,立即进行部署:一是派人到东北联系张作霖,以加强外援;二是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并急招上海斧头党党魁、安徽帮首领王亚樵到杭州,要他在湖州组建浙江纵队;三是调整部署,准备迎敌。

  听到王亚樵在湖州招兵买马的消息,戴春风很兴奋地陷入对以往的回忆。

  早在上海打流时,戴春风听到杜月笙和黄金荣的一次偶尔谈话。黄金荣说:“在上海,其他帮会没必要理睬,唯有王亚樵的人来,万不可小视,你一定得好好招待,免费让他们吃喝游玩,并且挑最漂亮的女人供他们快活。”

  当时,戴春风好生奇怪,王亚樵是什么人,怎么连黄金荣都如此怕他?

  他向周围的人打听,终于知道了王亚樵是何许人也。

  王亚樵,字九光,安徽合肥人,生于1887年,早年攻读经史,辛亥革命时积极响应孙中山,在合肥组织军政府,宣布独立,公开反对清王朝。在南京参加了社会党,任安徽支部负责人。

  1913年,社会党安徽支部被安徽督办倪嗣冲宣布为“乱党”,遭到镇压,王亚樵逃亡上海,加入无政府主义小组,树起打倒社会上一切强权的旗帜。

  1915年,王亚樵在上海用50把利斧强行接管安徽旅沪同乡会会馆(李鸿章的遗产),专门从事接待旅沪的皖籍穷人,并积极在皖籍上海工人中开展帮派活动,由此而形成安徽帮,在上海滩上声名鹊起,威慑力极大。

  在安徽帮的基础上,王亚樵组织了一支腰插利斧的敢死队,凡有打架斗殴之事,这帮人往往一轰而上,抡起利斧,横劈竖砍,凶猛异常,令人闻风丧胆。由此,“斧头党”的名声鹊起,王亚樵也成为上海滩上的名人,手下门徒激增至数千人,他所控制的“上海劳工总会”会员有10万之众。

  戴春风当时听得这些轰轰烈烈的事,对王亚樵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想投奔他。

  戴春风不断打听,想与之结交。后来经同乡介绍,认识了在王亚樵手下的江山同乡胡抱一。当时胡抱一正主持王亚樵创办的复炎小学。戴除与杜月笙等青红帮厮混的同时,经常到复炎小学叙同乡之谊,长此以往,无话不谈,偶尔同到妓院玩耍,经过一段时间,彼此结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

  当时王亚樵被委任为浙江别动队司令,在湖州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他写信给方振武等同乡,让他们帮忙训练军士,同时让助手胡抱一广纳贤才。

  而正在此时,戴春风来到军营,首先找到了胡抱一,彼此先是问长问短,然后戴提出投军的愿望;胡抱一听后大喜。

  胡抱一把戴春风引到王亚樵面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戴春风,人称江山才子,文武皆备,今见司令正是用人之际,我认为戴春风是可用之材。”

  王亚樵问道:“为什么来投军?”

  戴春风挺胸昂首答道:“当今曹、吴当道,奸臣横行,战乱不已,民不聊生,学生唯有跟随先生,执一利斧,铲除豪强,效命疆场而已。”

  王亚樵一听,心中果然高兴,当即任命戴春风为小队长,拨给数十名新兵,交其训练。自此,戴春风对王亚樵言必称“先生”,执礼甚恭。也逐渐得到王亚樵的认可,王也时常让他留心,举荐些贤才,来充实他的力量。

  一日,戴春风忽然记起在西湖奇遇的胡宗南,立马举荐道:“春风认得一位朋友,姓胡,名宗南,很有抱负,能力在我之上。”

  王亚樵大喜,要求戴春风立即联系。

  戴春风遵命,给胡宗南去了一封信。

  几天后,胡宗南来到军营,找到了戴春风。原来,胡宗南在孝丰任教,因学校纪律混乱,制度松散,上书自荐任校长。但后来,校长位子又被剥夺了。

  后来他在上海一朋友开的毛竹行混口饭吃。这时,适逢孙中山在广州开办了黄埔军校,在上海秘密举行了第一期考试,胡参加了。昨日,路过孝丰学校,刚巧就收到了信,特来投军。

  当晚,戴春风、胡抱一把胡宗南引荐给王亚樵。

  王亚樵笑道:“诸位老弟以后就是我的中队长了,咱们努力奋斗。”

  “既然我们有缘,何不来个桃园‘四结义’,不知司令意下如何?”胡抱一道。

  胡宗南、戴春风二人更是喜出望外,被封为中队长已颇感青云万里,和司令结拜岂不更是前途无量,二人当下点头答应。

  焚香歃血,四人跪倒在香案之前,王亚樵居长,其他三人为小弟。

  不多日,胡宗南意外地接到上海写来的信。原来胡宗南,投考军校之事,已接通知,限速去广州参加全国总复试,逾期不去者予以除名。

  胡宗南接信后,觉得机会难得,虽然在王亚樵手下觉得很开心,但还是向王亚樵辞行。戴春风泪流满面,在分别的路上,两人起誓,将来不论谁先得志,不可忘记昔日之交,一定要相互提携。胡宗南走后,戴仍在王亚樵部下。

  1924年9月初,齐卢战争打响,直系四省军阀围困卢永祥部。

  当时,卢永祥拥兵十数万,有足够能力应付直系军阀。但开战不久,情况发生了变化——卢永祥派往江山县仙霞岭镇守浙江门户的炮兵团团长张国威投降了福建督军孙传芳,孙顺利通过仙霞岭天险,长驱直入,进入浙江,直捣杭州。

  接着,江苏督军齐燮元、江西督军鲁涤平、安徽督军马联甲相继进入浙江腹地。卢永祥腹背受敌,伤亡惨重,不得已退至浙北,与王亚樵的浙江纵队汇成一处。

  9月中旬,大部队撤至沪杭线上海境内的淞江,其中,大部分系王亚樵手下的浙江纵队成员。四路军阀亦紧追不舍,欲一举剿灭而后快。卢永祥为保存实力,令王亚樵部抵御追兵掩护其撤退。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恶战在淞江上演!

  王亚樵率方振武、余亚农坚守苦战,与直系大军抵抗十余日。战斗中,王亚樵亲临前线指挥,身披枪林弹雨而无所畏惧。终因敌众我寡,力量悬殊,虽保护卢永祥回了上海,但王亚樵部几乎全军覆没。

  最后,王亚樵自知无回天之力,说道:“诸位老弟,如今兵临城下,集体突围已难以实现,就是咱们侥幸突围出去了,这么多人又去哪里安身呢?”

  几个纵队长也已聚齐,戴春风听了王亚樵的话后,小心翼翼地道:“咱们分头突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唉,只能如此!来,兄弟们,端起这碗酒,就当是告别酒。”王亚樵哀叹说。

  戴春风原估计卢永祥的势力远远超过齐燮元,这场战争必胜无疑,到时也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想不到如今败北,自己还差点送了性命。戴暗忖: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卢永祥兵败,威风扫地,我何不趁机溜之大吉,寻找新的出路。

  主意打定,戴春风即借口家母、娇妻挂念,想在突围后,直接回家省亲。

  王亚樵是位明白人,也不挽留,并送给他盘缠。

  戴春风颇为感动,哽咽着说道:“先生对我的教诲与恩德已刻骨铭心,永世不忘。他日若有用得着之处,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待王亚樵与戴春风再相逢时,师徒已成不共戴天之人。

  戴春风辞别王亚樵,逃出敌军重围后,直接进入上海,准备稍待数日,再回江山老家去。

  一日,戴春风在上海滩的码头旁无所事事,偶然间看到一篇题名为《蒋介石其犹龙乎》的时事评论。由于他与蒋介石有过几面之缘,于是认真读了起来。

  原来,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国民党在南方的广东顿失去中心,原来就矛盾重重的广东国民政府内的各派政治力量开始了重新组合。蒋介石因为担任黄埔军校校长,手中有枪,因此被很多人看好,而蒋介石也借此机会,大力扩充自己的势力,排挤胡汉民、汪精卫等。势力逐渐大了一些,所以文章最后评论说,蒋介石最有可能继孙中山之后主政。

  想到自己已经快30岁了,还是一事无成,成天在上海打流,尽管也少不了吃喝,但自己平生的“抱负”无法施展,正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戴春风看过这个消息后,心里有一阵振奋,遂产生了投奔蒋介石的想法。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只是见过面说过话,他这么大人物,见了许多人,我在他心里能留下记忆吗?也许他把我这个不起眼的人早忘了。况且,这些年的风云人物也见多了,大都是各领风骚几年而已,如王亚樵。蒋介石难说也是这种人物。

  于是,戴春风这次真有点思家心切,很快就回江山县保安村老家去了。

  戴春风在家乡密切地关注着时事的变化。一次,他来到一乡客栈歇息。他边喝茶,边拿些报纸来看,得知,广东国民革命政府在中国共产党的倡导下,已发布了北伐宣言,表示要出师北上,打垮一切军阀,而且委任黄埔军校的校长蒋介石为北伐军总司令。看到这条消息,戴春风激动得难以自己。也深为自己没有能够赶上革命大潮而后悔,说不定去了黄埔就会飞黄腾达呢!

  忽然,戴春风听见身后有人喊:“哎呀!这不是春风兄吗?”

  戴笠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店门口站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此人身材较高,着长衫,手提藤条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那双不大不小,眼角微微向上翘着的双眸和那见棱见角的四方形厚嘴唇,戴笠是那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对方的姓名。

  “春风兄,我是毛人凤!你认不出我啦?”来人正是戴春风高小时的同学毛人凤。

  “哎呀,人凤兄!十多年没见啦,你变化可真大。过去你是又瘦又小,现在竟这么高大啦!”戴笠惊喜地跑过去,紧握着毛人凤的双手,一个劲地打量,并连珠炮似地发问道:“人凤兄,你这是从哪里来?这些年都干什么?还在边嘉湖小学教书吗?……”

  毛人凤知道戴笠是个急性子,索性等他问完,才微微一笑说:“说来话长啦,还是让我放下行李,喝口水,慢慢谈,如何?我这是才从船上下来啊……”

  “对!对!伙计,我就跟毛先生住一个客房吧。你帮我去买几档好菜,把好酒也快快端来!”戴笠从衣兜里掏出两张钞票塞给伙计,又接过毛人凤手上的提箱,就往楼上请。进了客房,戴笠忙不迭地为毛人凤沏茶,端洗脸水。毛人凤边洗脸边告诉他说,他头年去广东投考了黄埔军校的潮州分校。可是入学不久,他就得了场大病,只好中途退学。病好之后,本准备重新报考军校,不料又遇上老父病故,他此行便是回乡奔丧……

  戴笠一听他是从广东来,就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原来你老兄是从广东来的?快说说,那边到底怎么样?”

  毛人凤正要说什么,房门被推开了,伙计用托盘端着四小盘菜和两小壶酒走了进来,戴笠和毛人凤忙抬过靠窗边的小长条桌,帮伙计把饭菜摆好。

  待伙计退出之后,毛人凤压低声音对正在斟酒的戴笠说:“春风兄,依我看,中国革命的朝气在广州,中国革命的希望就是黄埔……”接着他把自己知道的有关广东革命政府以及黄埔军校创办、训练、招生等等情况一一相告。说得高兴起来,毛人凤还轻轻地哼起了黄埔军校的校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的民众,携着手,向前进……”

  戴笠听得入神,连酒菜也顾不得吃。室内光线越来越暗,他却浑然不觉,直到毛人凤提醒,他才点着煤油灯,边喝酒边继续问这问那。毛人凤以往是不太爱说话的人,这天他或许是多喝了两杯酒,或许是老同学相见格外高兴,突然变得能说会道起来。

  说完自己的经历,他又把听到的一些情况,比如黄埔军校如何严格训练学生,如何领导学生英勇奋斗,取得两次东征的胜利,以及孙中山先生生前所说的关于黄埔军校的一些话,通通倒了出来。他告诉戴笠,孙中山先生说过:“……我们今天要开办这个学校,是有什么希望呢?就是要从今天起,把革命的事业重新来创造,要用这个学校内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学生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有了这种好骨干,成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事业便可以成功……”

  “太好啦!吾辈总算报国有门,前途有望啦!”戴笠听到此,兴奋得双手一捶桌子,“腾”地站了起来,仿佛他已经考入了黄埔似的。

  “嘘!”毛人凤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吹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他这才警觉地走到门口,看看门外无人,才又关门返回桌边说:“在这里是得小心点。对了,你在潮州分校见到过蒋介石先生吗?”

  “见过一次。他也是我们潮州分校的校长。只不过,平时是何应钦先生代理校长,主管校内事务。蒋校长还是我们浙江人呢,讲的一口宁波话。”

  “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戴季陶的人?”戴笠曾经在报纸上看过蒋介石的戎装照片,总觉得这个蒋介石就是当年在上海交易所见过的那位蒋瑞元。为了证实这一点,他特意先打听戴季陶。

  “此人没见过,但听说过。据说他担任过军校的什么主任。现在军校的孙文主义小组,据说就是根据他的什么主义成立的……”

  “果然是他们!”毛人凤话未说完,戴笠不禁拍案而言。

  “你认识他们?”毛人凤不禁好奇地问。

  “在上海见过几面。不过他们地位太高,恐怕也不会关照我们这些无名之辈啊!”戴笠自然羞于说出自己在上海交易所“打流”之事,便含糊其辞地答道。

  “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老同学周念行和姜超岳都在广州,找他们,会关照你的。他们已经是一二期的老大哥啦!”毛人凤又告诉了一个戴笠意想不到的消息。

  “念行他也在广州?他可是日本留学生啊!”

  “哦,那里的留学生多着呢!不过小学文化程度的也有。你尽管放心去,一定能考上。”毛人凤一个劲儿地鼓动他去广州,并从衣兜里掏出二十元钱放在戴笠面前,说是送给他做路费。

  其实,戴笠近来一直在盘算着投考黄埔之事,所以格外关心报纸上的有关消息,现在经毛人凤一讲,心中主意已定。他感激地收下毛人凤送给他的二十元钱,并表示日后定将报答。

  第二天,戴笠辞别毛人凤,又在县城的熟人及朋友处筹集了八十元钱,便匆匆赶回保安村。

  路费有了,但母亲和妻子那里尚无把握,尤其是母亲那一关。因为齐卢之战失败后,戴母曾认真地告诫他说,她已日渐年迈,再也不许他出远门了,更不许他再去当兵。戴笠知道母亲向来说话算话,要想闯过母亲那一关可实在不太容易。为此他一路上苦苦思索,可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离家越近,他越犯愁,以至于身后有人喊他,他也没听见,直到对方连喊几声,他才回头。

  来人叫柴鹿鸣,三四十岁,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土灰色的军装,连军帽也没戴。他当时是江山县政府保卫团驻保安乡的一个班长。不过,此人一向对戴笠不错。戴笠手头拮据时,他常借钱给他;戴笠遭乡人讥笑时,他总为其辩护说:“你们莫小瞧他,他若时来运转,决非一般人可比呢!”于是戴笠一向视其为知己,有什么难处总愿跟他说说。而他虽没多少文化,但毕竟是个老兵油子,见多识广,往往能说出一两句很有分量的话。此时戴笠一见他,没说上两句寒暄话就把自己的打算一股脑儿告诉了他。柴鹿鸣一听,立即拍手称赞:“春风,这样好的机会,千万莫错过!我要是年轻十岁,有你那一肚子墨水,我也跟你一起去!”

  “唉!我妈妈和老婆不会让我走啊!我该怎么办?”戴笠想让他出个主意。

  “好办!戴宜他娘平日不都听你的!这次你也只要说服她,偷偷准备好行装,先放在我那里,瞒着老伯母一走了事。事后她老人家也没办法。”柴鹿鸣把瘦瘦的长脸凑在戴笠耳边,仿佛怕旁人听见似的轻声说着。

  “老兄,还是你有办法,就照你的办!”此言正中戴笠下怀,他高兴得直拍柴鹿鸣的肩膀。

  当天晚上,戴母领着孙子回房睡觉去了。戴笠温存地望着因操劳家务而眼角上已出现鱼尾纹的妻子,轻声细语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妻子的脸色就为之一变,惶惑不安的眸子里渐渐涌出了泪水。无论戴笠如何解释,她只是一个劲地低头落泪,一言不发。

  这个是极贤良的妇人,可她理解不了丈夫,在婆母面前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她只会哭。

  “哼!这次让走也得走,不让走也得走!你要是敢告诉妈妈,就莫怪我不客气!”戴笠急性子,遇上这种局面他就冒火,索性甩出一番气话,独自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妻子早已下厨房烧火做饭去了。戴笠起床之后,无意中发现自己从县城拿回的那一百元路费已不翼而飞。他急得满头大汗,到处翻找。他最担心的是妻子把钱拿走,交给母亲,那他可就很难脱身了。吃完早饭,好不容易等母亲领着孙子到菜园摘菜去了,他才忙不迭地把在厨房洗碗的妻子一把拖进卧室,怒冲冲地吼道:“你把我的钱放哪里去啦?赶快给我!不然我打死你!”

  “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给你!”妻子怯怯地望着他,但语气很坚决。这大概是她进戴家以来,第一次违背丈夫的意愿。昨夜,她整宿未曾合眼,鼓足了勇气,才想出这万般无奈的一招。

  戴笠急得把她的手臂一甩,跺着脚吼道:“你!你这个鬼婆娘,你是想让我就这样不死不活地守你一辈子?……”他越想越气,恨不得真给她两下子。但一见妻子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起她在戴家千辛万苦,又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压低声音哀求道:“秀从,我眼看就三十岁了,若错过这个机会,可能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你就忍心看着我无声无息地老死乡里?”

  这几句倒还真起了作用。毛秀从的口气松动了一些。她含着眼泪,委屈地说:“不是我不愿让你出门,只是你前脚一走,婆母回头就会责怪我,骂我没能耐,连个丈夫也拴不住……”说到伤心处,她索性掩面痛哭起来,哀求他:“你就不能看在婆母和儿子的份上,不再出门?”

  戴笠本也是个极重感情的人,虽说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妻子并非是理想伴侣,但十多年来,她以她的温顺、体贴、善良、勤劳,给他带来了多少安宁和温馨,为他承担了多少责任和义务!他确实依恋她,需要她,尽管他这种情感很少表露,但内心深处确实是感激她、尊重她的。此时此刻,他完全体会到了妻子内心深处的委屈与痛苦,深感自己对不起她,便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喉头发紧,泪水衔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动情地把妻子搂在胸前,哽咽地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受了不少委屈,受了不少苦。我这次出门就是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闯出一番事业,让你和妈妈也过几天舒心日子……”说着说着,戴笠的眼泪也止不住滚落下来。

  戴笠的眼泪比他的怒吼更加使妻子为之震撼。十多年来,她很少见到丈夫如此动情,更难见到丈夫落泪。她的心早软了,没等丈夫再说什么,也顾不得抹干自己的眼泪,就忙不迭地从自己的枕头套内掏出一百元钱,同时还取出自己结婚时佩带的金簪,一并捧到丈夫面前,含泪说道:“我所有的私房钱早给你花光了,只剩下这支金簪,你带上吧,万一路费不够,也能派些用场,只望你这次多少能有些成就……”

  戴笠感激地捧着妻子的双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连几天,妻子早起晚睡,暗中为戴笠缝制了两套新衣和一双新布鞋,并准备了其他上路所用之物,让丈夫分几次悄悄地送往柴鹿鸣处。这天夜里,夫妻俩依依不舍地相互叮咛嘱咐,直到鸡叫头遍,戴笠才告别妻子,轻轻地走出家门,毛秀从强忍着眼泪,目送他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之中……

  此时此刻,整个保安村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之声。不知为什么,这次出门戴笠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状的兴奋,又有一种莫名的依恋。他出了家门之后,并不急于赶往村口与柴鹿鸣碰头,而是站在街头,久久凝视着尚在灰蒙蒙晨雾中酣睡的村庄,默默地告别生他养他的故乡和母亲,暗暗地发誓:不闯出一番事业,不混出个人样,决不返回故里!

  “春风!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柴鹿鸣在村口等得不耐烦,沿路找了过来。

  “鹿鸣兄,让你久等啦!”戴笠接过对方手中的行李卷,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还以为弟妹变卦了,不让你走了呢!”柴鹿鸣开玩笑地说着。但此时的戴笠哪有心思开玩笑,他背好行李,就要走。柴鹿鸣一把又抢回行李卷说:“我先扛着吧,你要走的路还远呢!”

  柴鹿鸣一直把戴笠送出村子,这才紧握着他的手说:“这次进军校,一定要争口气,找面红旗回来!可莫像过去一样,两手空空哟!”

  “放心,鹿鸣兄。这次我不闯出点颜色,也没脸面再见你。你待我的恩情,小弟没齿难忘。我若有出头之日,定将报答!”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一路上,戴笠时而乘车,时而坐船,无车无船就靠两条腿走,饿了就啃几口妻子偷偷为他准备的干粮,困了就近找个旅店或农舍住宿。他这样日夜兼程,足足走了二十多天,才来到他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广州。

  5月的羊城,繁花似锦。红红绿绿的革命标语比比皆是;三三两两身着军装的青年来来往往,呈现着一片朝气勃勃的景象。戴笠一踏上广州,立即就被这革命摇篮中那轰轰烈烈的神圣气氛感染了。他深切地感到,广州的天空比别处的更晴朗,广州的太阳比别处的更明媚。他那由于多年坎坷经历及在孙传芳等军阀统治区长期压抑的心情,顿时变得格外舒畅起来。他习惯地找了家干净宽敞的旅馆住下,痛痛快快地洗完澡,穿戴整齐,就按毛人凤告诉他的地址去找周念行,遗憾的是,周念行等第一、二、三期毕业的黄埔生,大都被拉到野外训练,做北伐的准备去了,连姜超岳也没能见着,这不能不使戴笠有些扫兴。

  不过,更让他扫兴的是,黄埔第五期的招生考试刚刚结束,而第六期的招考时间尚未确定,这不能不使戴笠忧心忡忡。他担心等候时间太长,在这举目无亲的广州,旅费花光了又怎么办?即便坚持到考试,万一考不上,又该怎么办?不过,这种烦恼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决心已定,无论等多久,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也决不退缩,一定要考上黄埔军校。主意一定,他立即搬出那家较为昂贵、舒适的客栈,迁往宏兴客栈。

  这是一家专供穷学生居住的便宜客栈,每日只交三四毫钱即可付清食宿费。不过这家客栈的居住条件确实很差,它夹在一条终年潮湿不堪、腥臭熏天的小巷里。这小巷,是专门经营水鲜海味的。由于经营海鲜的小贩们往往是楼下做铺面,楼上住家,所以一走进巷子,脚下就是黏糊糊的泥水,头上则飘着住户们晾晒的像万国旗似的衣裤,空气中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鱼肉的腥臭。

  自幼酷爱干净整洁的戴笠虽然厌恶这种环境,但为了最终目标,他咬着牙忍受着,每天坐在那狭小且架着两张上下铺的客房内埋头复习,自学那些初中生才学的数、理、化等功课,不懂的地方就向住宿在这里的初高中学生请教。那些十来岁的小青年们知道这位已为人父的老大哥是来报考黄埔的,也都愿意帮他的忙。凭着戴笠的聪明和勤奋,三个月时间内,他总算把该考的功课都学习了一遍。

  然而,他身上那本来就不多的钱也花光了。他几次想卖掉那支金簪,却又有点舍不得。这金簪能使他想起十多年前的新婚之日,想起夫妻之间的情爱,想起妻子对他无微不至的体贴和殷切的希望。每当他在这人地生疏、语言不通的南国感到孤独、寂寞之时,看看这支黄澄澄、沉甸甸的金簪,他心中就会感到一丝温馨,一缕安慰。在这茫茫的大千世界里,除去母亲之外,毕竟还有一位弱女子在关心着他,思念着他啊!所以,他决心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轻易卖掉金簪。

  然而交食宿费的日期越来越近,囊中所剩无几,他便决心到码头或店铺去找些零活干干。可是,当时从各地来投考黄埔的青年成千上万,像戴笠这样囊中羞涩的青年又何止一人?谁不打算找份零活干干?更何况年已三十的戴笠,早已非当年浪迹沪杭等地之时的流浪汉了,他如今显得清癯、白皙、老成持重,倒很像一个文弱儒雅的教书先生。码头的重活没人找他干,店铺的零碎杂活,不便让他干。所以他找来找去,都被对方客气地拒绝了。

  不过,戴笠并不因此而气馁。广州的革命气氛如同兴奋剂,总使他兴奋不已。特别是这年7月,他从传单、标语上得知了北伐军已挥戈北上并节节胜利的消息,就更加激动了。

  此时此刻,他遗憾的是自己没能早日来到这里,没能赶上参加北伐战争。但他坚信自己考上黄埔之后,将会大有用武之地。眼下,当务之急乃是考上黄埔,只有考上黄埔,自己的理想、抱负才能得以实现,将来才有脸面回去见妻子、母亲和好友柴鹿鸣。所以,他抱定决心,无论等多长时间也不能打退堂鼓。然而愿望终归是愿望,现实终归是现实,眼下怎么办呢?

  这天,戴笠在外奔波一日,仍然一无所获。由于交费的期限已过了五六天,老板娘早已停止供应他的伙食,他不得不天天去门外的小饭馆花上两个铜板买包荷叶饭或腊味饭充饥。他刚走到客栈门口,不意遇见了的老板娘。由于天热,那胖得像面口袋似的女人,穿着一身短肥短肥的玄色香云纱裤褂,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大蒲扇不停地扇动着。一见戴笠,她就似笑非笑地说道:“戴先生,现在总该交食宿费啦!我这小客栈可赊不起啊!”

  “师徒婆,你就再宽容几日吧,我不在店里吃饭,只占个床位!”戴笠学着广东话称呼她,并和颜细语地向她解释。

  不知是戴笠的江山口音让老板娘费解,还是由于没有要到钱让她恼火,总之戴笠话没说完,她便用蒲扇指点着戴笠嚷道:“先生,我这不是济贫院,今天不拿出五块钱房钱,就从这里搬出去吧,不要在这里耍无赖……”

  老板娘的吵嚷声引出了好几个青年学生,他们好奇地打听着。老板娘仿佛更来了劲儿,吵嚷得更凶。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又不是想赖你的账,不过让你宽容几日嘛!明天我一定把钱给你就是了!”当着这些年轻娃娃的面,被她如此羞辱,戴笠顿时脸气得通红,他决心一会儿就上街去卖掉金簪。

  老板娘仍然不依不饶地嚷道:“不行!你今天就得把钱交来!”

  “行啦!这五元钱我替他付了。”围观的人群中一位个子瘦小的青年见戴笠被老板娘逼成这样,很是同情,便毫不犹豫地掏出五元钱塞在老板娘手上。那女人见了钱,铁板似的胖脸顿时烟消云散,似笑非笑地嘟囔句什么,扭扭地走了。

  这突然的变化,戴笠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此时他仍气得发懵,只认出这青年是头一天才住进他隔壁客房的新客。却想不起应该向他道谢,就愤愤地一甩袖子走了。直到他在街口找了个钱庄,把金簪卖掉,换了几十元钱之后,才想起应该好好地谢谢那位青年。

  当天晚上,他轻轻地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客房内,那瘦小的青年正与另一位身材粗壮的青年一起在灯下促膝而谈,见戴笠进来,便都站起身来招呼他,并主动地做了自我介绍。原来他俩也是来报考黄埔军校的。瘦小的青年叫徐亮,江苏无锡人,另一个青年叫王孔安。他们都是听到北伐军相继在湖南等地取得辉煌胜利后,才偷偷跑出家门来投考黄埔的。三人一见如故,因为戴笠比他俩年长好几岁,所以徐、王二人都尊他为兄长,那日之后,便与他形影不离,成为莫逆之交。

  由于北伐军的节节胜利,全国各地投奔广州的青年骤然增多,军校入伍生部终于定于8月底、9月初招考第六期的第一批学员。考场就设在广州惠爱东路的中山大学,先口试,后笔试。口试的题目因人而异,笔试的内容却是相同的:作文、数学、理化等。口试时,主考老师问他的经历后,问他为什么要报考军校?他的回答简洁有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老师表示满意。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笔试太差劲。他毕竟初中只上了三个月,数、理、化没基础。更不幸的是,他对新三民主义的内容,以及什么《建国大纲》、《建国方略》、《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等书,看都没看过,而作文的试题便是《试阐明三民主义为何能救中国》和《三民主义之主要内容是什么?》,他对三民主义倒是背得挺熟,所以只能用“民族、民权、民生”等观点来阐述。

  发榜之日,戴笠与徐、王二人一道,同去看榜,三人既紧张又兴奋。结果,徐、王二人均榜上有名,俩人忘情地拍手蹦高,欢呼起来。而戴笠前前后后看了两遍,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原来那带着笑意的长脸渐渐地变红了,继而又变白,最后连他整个人就像木头似的僵立在那里。从离家到考试、发榜,整整等了近半年之久,他万万没想到竟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春风兄,还没找着?不会吧?我们再帮你找找!”徐亮高兴了一阵,猛地发现戴笠神情不对,立即意识到什么,连忙拉过王孔安帮着查找,担心戴笠看落了。

  戴笠知道他们二位是真心关心自己,但事实已如此,谁也帮不了他的忙。他愣了一阵,趁二位到一旁看榜之际,便转身往回走。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他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该往哪里走。不知什么时候,徐、王二人追上了他,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默默地走着。到了拐弯处,戴笠才发现他俩,见他俩为自己的落榜而垂头丧气,心里很感内疚。他强笑着搂着二人的肩膀说:“走!我请两位老弟喝酒去,为你们庆贺一下。”

  “春风兄,改日吧!我们……”徐亮知道,这是戴笠不忍让他俩扫兴,才故作欢颜,所以极力推辞。

  “我看喝两杯也好!放松一下,再想想办法。春风兄盼了半年,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啊!”王孔安似有所思地说道。

  “唉!我看也没脸面回去了,不行的话,就到北伐军中去当兵算啦!”说着,他们进了家小酒店。

  “春风兄,不能泄气啊!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嘛!”徐亮故作轻松地说笑着,想以此来宽慰戴笠。说到此,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手画脚地冲戴笠说:“哎呀,我们怎么就没想到?春风兄,你可以再考一次嘛!我们帮你补习!如何?”

  原来,第六期入伍第一批招考时,北伐军已攻占了汀泗桥、贺胜桥。这是打败直系军阀吴佩孚的决定性的两次战役。就在这捷报频传之际,中国共产党为了促使北伐战争胜利发展,发表了《对于时局的主张》一文,号召全国人民热烈响应和支持北伐军。这样一来第六期第一批学员刚考完,各地来报考的青年又有不少,军校入伍生部决定9月底再招考第二批学员。这消息戴笠等人都知道,但他们原指望一次考中,并未放在心上,刚才一见戴笠落榜,都有些发懵,谁也没想到这一层。经徐亮这一提醒,戴笠心中顿时为之一亮,但他并没有马上表现出自己的心情,反而有所顾虑似地说:“再考一次?让他们认出来怎么办?”

  “嗨!你不会改个名字!那么多人,他们哪能认出你!”王孔安一旁出着主意。

  “对!改名字!改个有意义的,春风这个名字既不好听,又有点像女人名字……”徐亮也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于是三人围绕改什么名字讨论起来。戴笠看到这两个好朋友如此为他着想,并不因他俩高中,自己落榜而轻慢自己,深感友谊之珍贵。同时,他也想起了以前为逃避官府通缉而改的名。于是说道:“我还有一个别名,叫戴笠,意为交朋结友不能以贵贱而论。”

  “好,这名字不错,很有诗意,很高雅。听人说,人的名字可重要啦,有人一改名字,顿时就时来运转!”王孔安边喝酒,边发表自己的高论。

  他的话一出口,戴笠脑海里立即闪现出当年报考衢州联合师范时,集市上那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你虽属‘双凤朝阳’格,而且五行中金、木、火、土齐备,但命中缺水,有偏枯之象……你须将名字改为带‘水’字的,方可逢凶化吉,大展鸿图……”

  想到此,戴笠觉得算命先生的话或许有一定的道理。当初自己不愿听他的,不肯改个名字;命运一直不济,如今何不按他的说法改个与“水”有关的名?他喝了两口酒,稍加思索后笑着对徐、王二人说:“我想好啦!再报名时,我就这样写:姓戴名笠字雨农。以前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水,要用名字补,这‘雨农’想必‘水’是够多的啦!”说完,他自嘲地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此时此刻他对算命先生的说法还是半信半疑,只是觉得既然现在不得不改名字,何不按他的说法去改呢?人到穷途末路之时,难免要讲点迷信了。打这以后,戴笠便正式改名为戴笠,字雨农,并以此名又一次参加了黄埔军校的考试。

  一个多月以后,黄埔六期第二批招生考试发榜,戴笠名列前茅。磨练斗志,屡次建功

  1927年夏,戴笠来到胡靖安手下,开始没有任何军职,每天只是自动去搜集情报,以晚生身份向胡靖安递送,被戏称为“编外情报员”。这段时间戴笠搜集的情报,因为不了解高层意图,也没有活动经费和职业情报特务的经验及眼光,情报来源面很窄,大都是凭自己过去流浪的一段功底,搜集一些社会花边新闻之类,毫不起眼,没有引起上层的注意。

  有时偶尔打听到一些较有价值的情报资料,经过胡靖安一转递,往往又成了胡靖安的功绩。戴笠此时人微言轻,寄于胡靖安篱下,当然不会去跟胡靖安争功。相反,他为了感激和报答胡靖安的收留,取得胡的信任,还经常跑到胡家,给胡抱孩子,做一些杂事,以取悦于胡。后来戴笠回忆说,这是他一生最窝火的时期。

  当时,同与胡靖安在蒋介石身边负责情报工作的另一个老牌特务蔡劲军,也是黄埔二期毕业生,胡是江西赣北靖安人,蔡是广东海南万宁人,两人都受到蒋的宠信,并以侍从参谋和副官的身份搜集情报,向蒋呈递。戴笠当时半途脱离黄埔军校,按规定应作为自动放弃军校学籍处理,经胡靖安疏通,学籍虽得以保留,但还没有取得六期毕业生的资格,因此每每见了蔡劲军、胡靖安,犹如见了顶头上司毕恭毕敬,谨言慎语。蔡见戴态度谦卑有礼,工作勤奋,人亦机警敏捷,精明能干,也就常常给予关照。当然,蔡、胡也都从来没有防范戴有朝一日会爬到他们头上,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

  1927年7月,蒋介石在政治上遇到了严重危机。4月12日反共清共之后,蒋介石在南京建立政府,与汪精卫为代表的武汉政府相对峙,形成宁汉对立的局面。7月15日,汪精卫也开始反共清共,主动提出宁汉合作,但蒋介石认为汪精卫是与他争夺国民党领袖地位的强敌,拒绝合作,引起国民党内各派政治力量的不满,使蒋氏处于被动地位。同时,在南京政府内部,蒋氏与新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的全面矛盾爆发。新桂系在平定广西和北伐诸役中屡建战功,后又帮助蒋氏发动四一二政变,建立了南京政府,自认为出力颇大,不肯对蒋称臣。蒋看到新桂系日渐坐大,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曾密令第一军军长何应钦执行剿灭桂系的计划。何应钦认为当时蒋、桂力量已不相上下,无必胜把握,加之何应钦与白崇禧私交颇好,不愿执行此项计划,蒋何关系也日趋恶化。李宗仁白崇禧得知蒋的计划后,遂加紧联合各方的反蒋势力,准备寻机对蒋发难。

  面对如此复杂的政治形势,蒋决定加强情报工作,随时掌握新桂系、各方反蒋势力的动向以及嫡系部队各级将官的忠诚情况。于7月底,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成立密查组,派侍从副官胡靖安为组长,经胡推荐,戴笠、许忠五、成希超、东方白等为该组成员。该组任务主要是调查异己分子的活动,以加强蒋氏对嫡系第一军及杂牌部队的控制。表面上以调查各级部队的军容风纪情况做掩护。这是蒋介石成立最早的一个准特务组织。

  经这一段时间磨练,戴笠在密查组里很快显示出其搜集情报的特殊才能。从密查组成员中脱颖而出。他的情报不但来得多,而且来得快,视野开阔,质量较高。戴笠搜集得最多的还是各方面的反蒋言论和黄埔失业同学的牢骚。一般每隔两天,他就有一份材料报蒋。戴当时以密查组成员的身份难以直接见蒋,但他又不甘心每每经胡靖安之手转递,把自己辛辛苦苦搜集到的较为重要的情报材料,为他人作嫁衣裳。于是,每逢搜集到较为重要的情报材料,戴总是千方百计直接交到蒋的手中,以期引起蒋的注意。为此,他常常守候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或中央军校官邸门口,当蒋的汽车到达时,戴先远远立正,敬一个军礼,然后快步上前,双手把材料递过去。蒋开始对戴的情报不甚重视,往往粗略地看过一遍,就丢过一边。因为蒋是久历江湖之人,深知下属的心理。他认为戴笠这种人不经过常规传递手续,唐突地越级上送,无非是沽名钓誉之徒,企图一步登天罢了。虽然有这种心理活动支配,但蒋每次坐车看到戴笠站在路边等候,还是吩咐停车,命令警卫人员接过戴笠的情报。戴笠也不问情报送上去有没有引起重视,每当搜集到稍有一点价值的情报,就用拦车的老办法送上去。久而久之,蒋介石觉得戴笠这种精神着实可嘉,并且他发现戴的情报大都出于第一手资料,比较真实,也就逐渐重视起来,开始注意到戴笠的情报才能。后来,蒋亲自下条子追认戴笠的黄埔军校六期正式毕业生资格,偶然也慰勉戴两句,让他多多搜集情报,以补耳目不足。在这段时间里,戴一人调查搜集的情报,比密查组其余所有成员搜集到的情报都要多。

  随着政局的继续恶化,1927年8月8日,蒋介石在徐州前线指挥军事失败。回到南京,将前线总指挥、第十军军长王天培作为替罪羊,不经审判,不宣布罪行,立即处决。王天培是黔军将领,何应钦同乡。何应钦对此颇有兔死狐悲之感。李宗仁、白崇禧也受到极大震动,担心成为王天培第二。于是,李、白、何相约“逼宫”。蒋看到桂系军队已控制南京周围地区,嫡系第一军军长何应钦也与桂系串通一气,局面已难挽回,只好于8月12日辞去总司令职,当晚离京赴沪。

  8月13日,蒋在沪发布下野宣言,这也是蒋介石的第二次下野。同时,赴宁波后转至奉化溪口老家。

  同时,蒋介石为谋东山再起,在离开南京赴上海前夕,指令胡靖安领导密查组人员继续秘密活动,搜集各方面情报,直接送交蒋亲阅。由于戴的积极和吃苦精神,胡靖安多次叫戴秘密来往于南京、上海、杭州、溪口之间,向蒋递送情报,使戴笠能与蒋得以经常接触。一次,戴笠把搜集到的黄埔学生中因蒋下野而极度恐慌,纷纷要求蒋复出和请示机宜的反映呈递给蒋,蒋看后很重视,并要求密查组继续搜集这方面的情况。蒋认为他这次下野,黄埔系的地位一落千丈,昔日的黄埔骄子们被别人奚落嘲笑,使他们头脑清醒起来,认识到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必须团结一致保护校长的地位,即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1927年9月20日,蒋介石根据戴笠等人调查的情况以及各地黄埔学生的来人来函,发表《告黄埔同学书》,要求黄埔同学一致反省失败的原因,不要再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而要统一意志,团结起来,经受挫折和失败的考验,苦心做下层工作,自己努力去闯等等。此后,蒋介石决定利用自己置身事外,国民党各派互相厮杀、争吵不休的机会,到日本一游,一是去日本神户有马温泉拜见宋美龄母亲倪氏,请求其同意宋美龄与自己的婚事;二是对汪精卫及南京政府请求他复职的呈请置之不理,以便提高身价,待价而沽,进而谋求更大的权力。

  9月28日,蒋介石在上海乘日轮“上海丸”东渡日本,行前下令撤销密查组,以免在出国期间失去控制,受人口实,许忠五知道戴笠与杜月笙是拜把兄弟,交谊非浅,便怂恿戴去向杜借贷。

  当时,杜月笙已成为上海滩的三大亨之一,财源不断,尤其是因为支持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有功,被蒋任命为海陆空军总司令部顾问、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和行政院参议。戴笠受大家怂恿,找到杜月笙门上,言明来意。杜月笙笑笑,只问戴需要多少,戴笠开口五十元,杜月笙命人如数点给。戴回到胡家后,几个人公推许忠五经办伙食,好歹挨到胡靖安回来。不料许忠五拿了这笔款子,心想胡靖安走得,我便走不得?没有几天,也溜到汉口原籍去了。戴笠、成希超、东方白等人再次陷入无米下锅的困境。没有办法,戴只好再次到杜月笙门上,告贷五十元,好歹渡过难关。戴笠受此捉弄,自此对许忠五十分反感。

  蒋介石下野后,国民党各派系的矛盾顿失重心,于是又变成互相火并,乱杀一场的局面。蒋介石则利用矛盾,挑拨是非,纵横捭阖,进退自如。等到汪精卫、胡汉民、新桂系等斗得精疲力竭、几败俱伤,他却成了各方争相拉拢以自重的一股平衡力量。蒋介石玩弄的以退为进战略,首次宣告成功。

  1928年1月,蒋介石复出,先后采用又打又拉的手段,赶走了汪精卫、胡汉民这两个对自己的最高领袖地位威胁最大的资深国民党人,至1928年3月7日,他先后当上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委、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

  痛定思痛,蒋介石总结了8月“逼宫”事件的教训,认为没有预先掌握情报、先机制敌是桂系发难和何应钦“倒戈”的一个重要原因。于是,蒋介石决定建立情报组织,充实情报人员,增加耳目,进一步加强特工活动。

  旋即,蒋介石建立了第一个正式的特工组织——国民党中央组织调查科。

  1928年2月23日,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推蒋介石为组织部长,陈果夫为副部长。中央组织部下设普通组织科、海外组织科、军人组织科、编审科、调查科、总务科等。其中调查科是第一次设立的机构,首任科主任由陈果夫之弟陈立夫担任。

  陈立夫是浙江吴兴人,辛亥革命的著名领袖、蒋介石的导师和密友陈其美之侄,20年代初毕业于天津北洋大学冶金系,曾留学美国,获得工学硕士。调查科是国民党自成立以来建立的第一个专职情报机构,以后发展为臭名昭著的中统特务组织,与戴笠的军统特务组织齐名,并称“两统”。

  同时,为了加强军事情报方面的工作,蒋介石在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里,一下子任命了数十名侍从副官和联络参谋。这些人几乎清一色出身于黄埔军校,其任务就是搜集各部队的情况和各级部队长官的政治倾向、思想动态、主要活动等,其工作都直接向蒋介石个人负责,并由原任黄埔军校教育长的王柏龄主持其事。

  这些专职情报特务中,除了蔡劲军、胡靖安等老牌特务外,又增加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两人对蒋介石今后数十年的特务统治影响极大。一个就是戴笠,因其在蒋介石下野期间积极搜集情报,颇有成效,加之胡靖安力荐,蒋破格升戴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上尉联络参谋。另一位是郑介民。郑是广东海南文吕县人,少年家贫,出走南洋打工。1924年回国报考黄埔军校,一期不中,发愤攻读,再考二期得中,毕业后由蒋送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7年8月回国时,因蒋氏下野只好到南京中央军校找当总队长的黄埔一期同学潘佑强,由潘安排在军校任政治教官。这次,一并被蒋任用为侍从副官。主要任务是利用他在两广方面的关系,搜集桂系及粤系部队的情报。郑介民后来成为戴笠的首席助手,配合戴搞特务活动达十五年之久,戴、郑二人在性格、气质、作风、经验等方面各有所长,互为补充,成为特工活动中的一对“黄金搭档”。

  蒋介石为了把军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驾驭派系林立的新军阀,在其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以后,提出重新整顿和平建设国民革命军的口号。

  1928年初,各派军队中最有实力的是蒋介石、桂系、冯玉祥、阎锡山四大派系。但当务之急,蒋认为是要整顿好自己的嫡系部队第一军。

  以黄埔学生为基础建立起来的第一军,是蒋氏起家的本钱,蒋视之如命根子,并一直交给何应钦率领。但8月“逼宫”事件暴露了何应钦拥兵自重的野心和与蒋离心离德的倾向,这是蒋深感痛心和绝对不允许的。于是,蒋认为重新整顿建设国民革命军,首先必须惩治何应钦,重整他的嫡系第一军,夺回他对第一军的绝对控制权。

  为此,蒋于1927年11月任命戴笠为徐州戒严司令部少校副官,把他派驻徐州前线,调查和掌握第一军的内部情况和动向,重点了解第一军师、旅长以上高级将领对蒋的忠诚程度,以此决定升降,从而牢牢控制该军。

  1928年2月9日,刚刚开完二届四中全会,蒋介石带着少数亲信随从悄然前往徐州前线,进入第一路军总指挥部,突然下令撤销了何应钦的总指挥职务,然后派人将蒋的决定送交在外打猎归来的何应钦。接着蒋又以军纪废弛为名,将第一路军整编为第一集团军,自己兼任集团军总司令,而将何应钦调任总司令部任参谋长,何应钦从此失宠。黄埔军中的第一人何应钦尚受此打击,从此黄埔将领再没有人敢对蒋怀有异心。

  徐州之行,戴笠得以联络参谋名义以作为蒋介石的随从,亲眼目睹了蒋氏重整第一军的全过程。此时,蒋介石为了加强第一集团军的控制,戴笠继续奉蒋命以徐州戒严司令部少校副官的名义,在第一集团军中从事情报活动,调查了解各级部队长官对这次重整第一军的反映,并密切注视第一集团军内原何应钦亲信将领的动向,随时密报蒋介石。

  蒋介石在徐州将第一军重整完毕,即提出“二次北伐”的口号,消灭以张作霖为代表的奉系集团。1928年3月31日,蒋介石再次到徐州,将第一集团军改编为四个军团,分别部署在向北进攻的位置上。4月7日,国民党中央发表北伐宣言,4月10日,一、二、三集团军同时下达攻击令,总攻开始。而二次北伐的胜利,也有戴笠的功劳。原来,早在2月初,蒋介石就秘密召见戴笠,要他只身先赴华中、华北各地,了解国民革命军各集团军的动态和奉张集团的部署情况,以供决策。戴笠受命从徐州出发,先后到郑州、汉口、太原等地,调查了解冯玉祥、李宗仁、阎锡山等各集团军的动态,然后回到南京向蒋报告。当蒋介石的第一集团军沿津浦铁路、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沿京汉铁路、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沿郑太铁路分途进攻的战斗部署下达后,戴笠于次日奉命赶在东路北伐军前面先期北上,潜入敌境,打探敌情。行前,蒋介石亲书:“艰苦卓绝”四字赠戴笠,以示勉励,戴如获至宝。自此,他是常自诩得校长真传,是“艰苦卓绝”四字的忠实膺者。

  戴笠自山东潜入敌境后,自济南、保定、天津、北平一线,一路北上,了解张宗昌、孙传芳、张作霖集团的虚实,有闻必报。戴笠原以为此行凶险难测,命运殊难逆料。岂知奉系军阀及北洋军阀残余的各级将领大都是老粗,文盲多,没有政治头脑,缺乏常识,轻信谣言,贪图小便宜,讲江湖义气等,利用老军阀这些弱点,戴跑遍华北各省,如入无人之境,搜集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对二次北伐的胜利起了一定的作用,戴由此更加受到蒋的器重。

  人微言轻,策攀谋位

  当时,戴笠最大的苦恼,是由于地位不高,人微言轻,辛辛苦苦搜集到情报,却不能及时送到蒋介石手中。以戴笠一个上尉联络参谋或少校副官的身份,不用说难以面见蒋,就是蒋的官邸或办公室也往往进不去。蒋身边数十名侍从参谋或副官,大都是黄埔一、二、三期的老大哥,军职也比戴高得多,每见到戴笠这个六期未毕业的打流人员,颇有些不屑不顾的神态。

  不但是黄埔老大哥轻视戴笠,就是蒋介石身边的佣仆之流,如警卫、勤务、司机、厨师、娘姨等,也常给戴笠白眼。远远看到戴笠,第一句话就是“小瘪三又来了”。听到这些话,戴笠虽引为奇耻大辱,但为了打开通往蒋介石身边的大门,又不得不低声下气去巴结他们。经常用一些小恩小惠去进行贿赂收买,从警卫、勤务兵、司机,直到门房、厨房、娘姨等,戴笠一见面无不点头哈腰,极力奉承,送上一点小礼品。有时他们起哄,大敲戴笠的竹杠,戴笠常常被搞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口袋里连吃晚饭的铜子也不剩。

  直到戴笠发迹以后,仍不敢对这些人怠慢,经常在暗中赠金送礼,巴结奉承。这样,戴笠但凡有了情报就从官邸后门递到厨房,交到厨师或勤兵务手中,由他们放到蒋介石的办公桌上。

  在蒋介石身边的侍从人员中,戴笠巴结最大的要数毛庆祥。毛庆祥又名宗骧,浙江奉化溪口人,曾赴日本、法国留学。北伐时,由其父介绍给蒋介石任北伐军司令部机要秘书,凡军政大员的任命、作战命令的颁发,以及蒋与各方联络通信,各方面递送的情报或情况反映等,都要经过毛庆祥之手。

  戴笠深知毛庆祥的地位非同一般,于是就拼命在毛庆祥身上下功夫。只要毛庆祥有所暗示,戴笠无不尽力去办,开始毛庆祥对戴笠的情报也懒得转呈,后来见戴笠对自己十分谦卑讨好,做事勤快,毛庆祥有所感动,加之戴的情报确有价值,也就肯代为转呈。有时甚至打破常规程序,随接随呈。因而戴的情报放在蒋的办公桌上总是十分及时,往往要比别人的快半拍或一拍,蒋看了也就格外欣赏有加,不但对戴笠送的情报仔细审阅,而且如果有一段时间看不到戴笠的情报,还要向毛庆祥查问。戴笠听到蒋对自己送的情报如此重视,也就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努力脚踏实地地去做。

  然而,做什么事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在戴笠千方百计讨好主子的时候,在蒋介石侍从人员中,也有破其好事,始与戴笠作对的,他便是王世和。

  王世和是奉化溪口人,他与毛庆祥、蒋的侍卫组长蒋孝先、侍从室出纳兼会计蒋和畅4人,并称为溪口的四小家族。王世和是一个寡廉鲜耻的粗坯,其父亲王良鹤原是蒋母王氏的族人,早年就追随蒋介石,当过贴身马夫、勤务兵,忠实可靠。蒋介石从上海到广州就任黄埔军校校长时,王世和被其父引荐给蒋,在广东先给蒋介石的小情人陈洁如当了一段时间的勤务兵,然后进黄埔一期,毕业后留在蒋身边,子承父业,当了蒋介石的随身侍卫,负责警卫、接待、传令等。

  戴笠要见蒋氏或进入官邸,必先经过王世和这一关。王世和以黄埔一期老大哥和蒋的心腹自居,历来看不起戴笠的出身和鬼鬼祟祟的行迹。加之戴笠囊中羞涩,难以有让王世和看得上的孝敬,只得转而求其次,在蒋的门房、勤务、厨师、娘姨等佣仆人员身上下功夫,绕过王世和的这一关,这就犯了王世和的大忌。王本是瞒上压下,专横跋扈之人,现在“小瘪三”戴笠居然敢在他眼皮底下弄手脚,自是怒不可遏。故王世和每见到戴笠,便破口大骂,并命人将他赶走。戴笠虽对王世和恨之入骨,但在当时如何敢与王世和作对,只得忍气吞声,打掉牙往肚里咽。每见王世和,便避之如见瘟神。

  作为“情报个体户”的戴笠,工作是很辛苦的。起早贪黑,忍饥挨冻,遭人白眼,简直是家常便饭。如在南京做特务工作,每天一清早就要出去,直到半夜三更回来,回来之后,又得连夜把当天搜集到的情报资料整理出来,请曾在上海一起流浪的黄埔六期同学徐亮用正楷誊写出来,再自己校阅后定稿。然后,戴笠草草睡一会儿,天不亮再起床上中山陵园官邸送情报。

  这时,戴笠如果手头宽余,那就花上一两块大洋租一辆车去官邸,如果囊中如洗,则徒步前往。风雪冰霜,天天如此。每到官邸门前,戴笠心中总是默默地祷告上帝,千万别碰上王世和那个凶神。只要戴笠能比较顺利地把情报交到毛庆祥手中,只要情报的内容比较重要,则能很快转到蒋的手上。蒋如看得有意思,需要继续补充或跟踪调查,则批给戴笠一批活动经费。戴拿了这些钱,照例抽头给蒋身边的人一点好处,然后再雇人帮助搜集调查。

  这样,他的情报更多,内容也更充实,蒋看了也满意,便亲自召见予以嘉奖,到后来便按月发给较大数笔的活动费。戴笠有了这笔较为固定的经费,便开始布置眼线,雇请助手,情报工作也更为活跃。蒋也常常直接向戴笠交待任务,在蒋心目中,戴笠的地位逐渐突出,开始受到器重。

  然而,戴笠也有倒霉的时候。一次,戴笠陪同一个客人去晋谒蒋,从官邸出来时,恰被王世和看见,王当着客人的面对戴破口大骂:“戴某人,我下次看到你私闯官邸,非把你关起来不可。”戴被王世和一顿痛骂,虽狼狈不堪,却不置一词,默默地离开。但心中却种下了伺机对王世和报复的种子,多少年以后,戴笠终于把王世和赶下了侍卫长的宝座,报了当时的一箭之仇。

  因此,为了避开王世和,戴笠只能远远地离开官邸,在清晨的寒风中苦守蒋的汽车从官邸里出来,然后上前拦车递过情报。这时王世和即使在车上也无可奈何,因蒋看到戴笠拦车,照例是要停车的。王世和心中则恨得牙根痒痒,对戴笠怒目而视。戴则佯装视而不见,迅速向蒋敬礼后离开。

  戴笠后来经常借回忆这段时间的生活,对特务进行训示: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就是说,其所不能也要动心忍性使得他能。我们担任特种任务的人,要忍人之不能忍,为人之不能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做人做事,智深沉勇,外圆内方,但却不是落落沓沓,随俗浮沉,更不是同流合污,日趋下流。

  蒋介石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增加自己的军事实力,1929年1月1日蒋在南京召开全国编遣会议,借机削弱冯玉祥的西北集团军,阎锡山的晋军集团,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集团,李济深的粤系集团的实力。此举使蒋与实力派的矛盾再度激化起来。

  桂系首先发难,暗中开展倒蒋活动,蒋介石决定首先铲除桂系。在军事、政治双管齐下的同时,暗中先派侍从参谋郑介民利用与李宗仁弟弟李宗义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同学的关系,潜入武汉,打入桂系内部进行策反活动,结果桂系土崩瓦解。桂系问题解决后,蒋把郑介民看成是和戴笠一样难得的特工人才。

  蒋介石兵不血刃地搞垮了桂系,下一个目标即对准冯玉祥。他决定亲自赴北平会见阎锡山,以拆散冯、阎联盟,孤立冯玉祥,搞垮西北军。

  1929年6月25日,蒋介石到达北平。戴笠奉命以参谋名义随行,负责调查搜集北方实力派的情报。在北平期间,戴笠使出浑身解数,与阎锡山手下的幕僚人员接触,企图打开一个缺口做内应。岂知阎锡山多年来在山西闭关自守,成了土皇帝,外人极难与其手下人接触。戴笠费尽心机,无功而返,不得不承认阎锡山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山西九尾狐。从而,使阎、冯联盟得以继续。

  然而,祸起萧墙。在蒋桂战争期间,蒋介石为了驱逐白崇禧,曾起用被赶下台的湘军将领唐生智,封唐为讨桂第五路军总指挥。桂系垮台,唐失去利用价值,蒋决定收其兵权,任命他为军事参议院院长,免去第五路军总指挥职务。于是,唐又同蒋决裂。1929年冬,在改组系的联络下,唐在郑州,石友三在浦口,桂系李、白等在广西,宣布参加反蒋拥汪的“护党救国军”。唐就任第四路军总司令,举兵讨蒋。为此,蒋介石一方面联合阎锡山的晋军东进,调嫡系部队刘峙部北上共同围剿唐生智;一方面预先派戴笠潜入河南开封、郑州等地,调查了解唐生智的兵力部署和内部状况,准备策反收买。

  严冬腊月,戴笠奉命进入河南,经开封、郑州到达信阳,一路在唐军中大肆活动。不料消息泄露,此事被唐生智发觉。唐下令在河南全境搜捕,以十万元赏金通缉戴笠。唐生智的宪兵营拿着戴笠的画像到处设关设卡,对戴笠一路追捕,形势非常危急。

  戴笠踩着积雪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对助手贾金南道:“看来是咱们用武的时候了。我们这就换上便装,潜入唐军后方驻地,多方了解搜集他们驻地的情况,好协助校长袭击唐生智。”

  两人换取了便装,向信阳赶去。“长官,去信阳干什么?”贾金南不明白戴笠的意图,小声问道。

  “我想用策反之计。”戴笠故装神秘地说道,“我打算去投信阳城唐生智司令部军警稽查处处长周伟龙,策反他弃暗投明。”

  “可是咱们不认识他呀?”

  “周伟龙是黄埔毕业生,每一位校长的学生都应该为校长效力,以前唐生智服从校长的命令,周伟龙没有错,可现在不同了,我要劝他迷途知返。”戴笠一脸正气,对贾金南讲道。

  贾金南对这个长官是言听计从,可仍然问道:“可是咱们并不认识他呀?”

  “我有张东方白的名片,周伟龙可是东方白的至友,我是东方白的至友,你说咱们认不认识他?”戴笠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揉成一个雪球,奋力向远处扔去。

  “认识,认识。”贾金南也笑道。

  傍晚时分,两人已远地望见了信阳城巍峨的门楼,夕阳西下,映着白雪,使得中州大地更显得格外美丽。

  美丽中戴雨农看到危情,原来在城门口唐生智的军队把着城门一个一个地搜查过往的行人,有几个人说话间已被五花大绑,押进城去。

  “怎么办?”戴雨农远目而望,问着身旁的贾金南道。

  贾金南尚未说话,背后就有人低声道:“怎么办,跟我走吧!”

  戴笠、贾金南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扭住了那人的胳膊,道:“你是谁?”

  那人疼得直喊:“放了我,是我,李校长。”

  戴笠、贾金南听后急忙放开手,一看果然是他在徐州认识的在信阳城外李庄小学教书的李校长。“雨农兄,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到处乱闯?他们正抓人呢!走,去我家。”李校长道。

  路上,李校长告诉戴笠,周伟龙正在下令搜捕蒋军密探,宪兵、警察在城内严阵以待,挨家挨户盘查,过往旅客、行人,稍有怀疑者,就被押至稽查处,严刑拷打。而且,还对能抓到密探的宪兵、警察大大有赏……

  “那你老弟岂不就要发大财了吗?”戴笠故意开玩笑说。

  “雨农兄,咱们会做那事?你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抓住可不是好玩的。”李校长显然十分焦急。

  “不,我不能走,为校长我豁出小命,请你帮我个忙,明天让我混进城去,去见周伟龙。”戴笠望着窗外的白雪,坚定地说道。

  “你,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我一定要见到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校长死而无憾!”戴笠摇着李校长的手,李校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天色微明,戴笠很早便起床,只见他身穿皮衣皮袄,宛如一位玩世不恭的阔少爷。

  李校长、戴笠二人来到城门。

  “站住,干什么的?”士兵恶声恶气地喝道。

  “老总,这位是城内安泰钱庄的大少爷,特意回家看望他老爹,他老爹病了。”李校长笑着说道。

  “来,老总,一点小意思。”戴笠从腰里掏出一大把银元递给把门的士兵。

  “走,快进去!”士兵收了钱,竟放二人进了城。

  城内的情况更让戴笠吃惊:军警林立,防守极严。这次说服不了周伟龙,自己是很难活着离开此城了。戴笠心中暗暗发急。

  置之死地而后生,面对如此险峻的形式、环境,稳稳情绪,戴笠径向稽查处走去。来到门口,他掏出了东方白的名片,对士兵说是周伟龙的老朋友,要见周伟龙。

  周伟龙是黄埔二期的毕业生,也是擅长此行。正在屋中审查疑犯,见士兵递上东方白的名片,十分高兴,连声喊:“请!”

  边说话边披上棉衣,出门亲自迎接。一见来人不是东方白。戴笠迎了上来,周伟龙把脸一沉道:“你是谁?敢冒充东方白?”

  “伟龙兄,我乃是东方白的至友,特来拜访你。”戴笠连忙抱拳作揖。

  周伟龙看着戴笠不禁惊觉起来:“你想干什么?”

  戴笠一脸神秘,道:“此处非说话之地……”

  周伟龙哼了一声道:“那你跟我去办公室讲,我可告诉你,别给我耍花招。”

  戴笠跟着周伟龙进了办公室,反手插上门闩,周伟龙吓了一大跳,从腰中拔出手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戴笠盯着黑洞洞的枪口,不慌不忙地道:“我跟你一样,是校长的一名学生。”

  周伟龙心里惊道:这小子不要命了,两军对峙,他竟敢自己上门送死。“你到底要干什么?”不知为什么,周伟龙的语气已经没有刚才凶了。

  “我是自投罗网,你抓我去领赏吧!同是黄埔出身,这个便宜不能让别人占了。”戴笠说话的同时举起了双手。

  “你?”周伟龙举枪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直着两眼望着戴笠,愕然无语。

  戴笠心中暗喜,表面又不动声色,而且越加郑重地道:“一个堂堂的黄埔学生,怎么可以帮助一个反复无常、背叛中央的军阀为虎作伥?他唐生智难道是中央的对手?他一旦失败,你怎么办?”

  “别说了!”周伟龙猛地一击桌子,桌上的茶杯乒乒乓乓地跳将下去,摔得粉碎。戴笠看到周伟龙颓丧地坐在了椅子上,心中更是高兴,这下可说到要害上了。

  接着,戴笠向周分析天下大势,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先总理孙中山领导辛亥革命以来,群雄并起,军阀林立,战乱不断,国无宁日。民心思合乃大势所趋。蒋校长继承孙总理遗志,顺乎天道民情,决心铲除列强,统一中国,攻必胜,战必克,将来之中国非校长莫属。你我辈都是校长最忠实的学生,正需要团结起来,共同拥护校长打天下,坐天下,建功立业,为天下先。”

  确实,这也正是周伟龙这几日思索的一个问题,他心里明白,唐生智根本不是老蒋的对手,但自己已上了“贼船”,而且唐生智一向待己不薄,虽说自己是黄埔生,但目前已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看到周伟龙有所动摇,戴笠趁机又说:“纵观天下时事,校长必能一统天下。只要你跟中央合作,向中央提供情报,策反部队投靠中央,你的前途是无量的,一定会受到校长器重,伟龙兄啊,要当机立断呀!”

  “雨农老兄,我周伟龙是校长的学生,又何曾想与中央、与校长作对啊!”周伟龙终于被说服了,他抓住戴笠的双手,诚恳地说:“作为黄埔生,怎能不愿追随校长,可如今我该怎么办呢?”

  “伟龙兄,真乃人杰也。”戴笠大笑,同时又伏在周伟龙的耳边悄悄地说了一阵。

  翌日,戴笠、贾金南二人在周伟龙的护送下,带着他提供的情报,登上火车,离开了信阳。

  果然,不久之后,周伟龙策反唐军已有结果,并按戴笠的指点,与胡宗南的第一师第一旅接上头,配合行动,唐生智军队被击败,唐生智被迫通电下野。

  蒋介石在他的行宫里亲自接见了戴笠与周伟龙,蒋介石递给戴笠一杯酒,当众称赞道:“雨农搞情报万无一失!”

  在蒋介石的心目中,“戴笠戴雨农”益显份量。中原大战,戴笠又穿梭于弹雨枪林之中……

  这一年,戴笠因功被蒋提升为中校联络参谋。同时,周伟龙也成为戴手下资深的大特务之一,青云直上。

  1930年4月,蒋、冯、阎大战在中原大地爆发,双方投入军队约一百三十万人。蒋仍然采用军事压迫和内部瓦解双管齐下的办法,使得反蒋联军力竭不支。冯、阎、桂等各实力派决定邀请汪精卫北上,联合国民党内的改组派和西山派,组成新的联合阵线,共同对付蒋介石。戴笠得到消息后,经蒋批准,再次派出自己雇请的情报助手王孔安,赴北平秘密参加汪精卫于8月份召开的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了解会上各派的政治态度,由戴笠随时密报蒋介石,制订安抚收买的策略。

  9月18日,奉军首领张学良一改中立观望态度,宣布拥护蒋介石,东北军主力入关,向反蒋联军进攻。这时,蒋利用戴笠搜集的反蒋联军内部的情报进行收买策反工作也收到成效。首先是“倒戈将军”石友三投奔张学良,反蒋联合阵线发生动摇;接着是晋军将领见大势已去,也背着阎锡山自找门路,纷纷与蒋介石、张学良接上了关系;西北军的高级将领梁冠英、万殿尊、吕秀文、李肖庭等,也都相继倒戈,其他杂牌军更是迅速易帜,掉过枪头向反蒋联军开火。结果,反蒋联盟与蒋介石较量了七个月后,在蒋的内外夹击下彻底失败。

  张学良率东北军主力人关,帮助蒋介石打败了反蒋联盟后,进驻平津,收编晋军,主持华北地区的政事,权重一时。为进一步拉拢张学良,沟通与张部的经常性联系,同时也为了掌握张部的内部情况,蒋介石命戴笠作为自己的代表赴北平晋谒张学良。戴笠受此重任,深感殊荣。

  到达北平后,善于搞情报工作的戴笠不急着拜谒张学良,却先对张学良身边的人事关系考察一番。了解到张学良警卫旅的团长吴泰勋年方十九岁,其父吴俊升与张作霖同死于皇姑屯炸车案。为此张学良与吴泰勋结拜为兄弟,意在照拂。因是父辈子辈的双重关系,张吴关系也就不同寻常。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戴笠先拜见吴泰勋,疏通融洽关系,然后再请吴把自己引见给张学良。

  张学良知戴笠是蒋的代表和心腹亲信,也不敢怠慢,视为上宾。此后吴泰勋曾向戴笠推荐很多人到特务处当特务,如裴级三、李志一、吴安之等,这些人都是他父亲吴俊升的马弁,戴、吴的关系在西安事变后继续保持。戴则通过吴泰勋掌握到东北军内部许多内幕情报,回到南京后向蒋介石汇报。从此,蒋基本上把对付东北军的工作交给戴笠处理,极大地巩固了戴在蒋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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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6年10月到1927年2月,上海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举行了反对北洋军阀,响应北伐军的第一、第二次武装起义。

  这些武装起义展开之时,部分上海流氓帮会分子乘机进行破坏捣乱,有的无业流氓冒充工人纠察队,胡作非为,败坏工人纠察队的名声;有的受外国资本家的雇佣,充当武装警卫,镇压工人;上海商业联合会中的帮会分子甚至明目张胆地把工人浴血奋战缴获的枪支抢夺而去。

  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号称上海滩上的三大亨。上海总工会成立后,他们利用在各工厂中的徒子徒孙暗中监视工人,刺探工运情报,破坏工人运动。

  中共浙江区委对此十分重视,并在1926年下半年专门开会讨论对策,决定先礼后兵,派汪寿华作为上海总工会的代表和杜月笙等人进行面对面的谈判。

  汪寿华,1901年生,原名何纪元,字介尘,五四运动中改名何今亮,后又改名何松林。浙江诸暨人,1917年考入杭州第一师范。五四运动期间为学校学生运动的骨干。1920年下半年到上海外国语学校学俄文。1921年4月去苏联学习,因交通阻塞,留伯力、黑河等地,曾任赤塔远东职工会中国工人部主任和海参崴工人苏维埃委员。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5年五卅运动爆发后回国,在上海任中共江浙区常委,代理上海总工会委员长,一直从事工运工作。

  早在1925年领导“五卅”运动的时候,汪寿华与杜月笙打过几次交道。因为杜月笙想操纵工会,作为将来和洋主子讨价还价的一颗筹码,所以,他对“五卅”工人运动给予了一定的支持。汪寿华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与敌进行斗争的角度出发,和杜月笙交上了朋友。

  杜月笙呢,他在与汪寿华的交往中,发现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思维敏捷,作风果断,有魄力,讲义气,在工人当中很有威望,不由得敬重几分。他说:要在上海滩上混,就离不开同工人打交道的事。要打交道,就得有能拉得起工人的熟人。这位汪委员长正是用得着的一把好手。所以,从那以后,杜月笙对汪寿华十分客气。

  1927年2月28日,杜月笙以法租界总巡代表的身份会见了汪寿华。此时,正值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的前夕,中共领导人周恩来、罗亦农、赵世炎等人已就起义做了周密的部署。他们与已经占领上海南部龙华的北伐军白崇禧部队联系,再三力请他们出兵,来个内外夹攻。白崇禧却拒绝出兵,原来他已接到蒋介石拍来的密电:“为避免同各国在沪军队发生冲突,兄等缓攻上海……”

  白崇禧不愿出兵,中共方面也不强求,起义指挥部对沪宁铁路工人做了很多工作,约定同时罢工,切断北洋军阀张宗昌对孙传芳的援兵。为了实现预定计划,拉拢杜月笙也成了部署之一,于是,汪寿华与杜月笙在上海进行了一次协作谈判。

  “杜先生,您是上海滩知名人士,懂大体,识大局,为人排忧解难,扶困济贫,本人一向敬佩。”

  在沙发上坐定,汪寿华先来一番客套。几句话一捧,杜月笙飘飘然起来,嘴上却说:“不敢,不敢,过奖了。”

  “现在的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汪寿华继续说,“军阀孙传芳的末日到了,另一个军阀张宗昌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要统统完蛋。上海滩上的毕庶澄,就更不在话下!过几天,上海便要回到老百姓的手里。在这紧要关头,希望杜先生要深明大义站在老百姓一边,反对军阀。”

  “这些军阀,人多枪好,工人行吗?会不会是鸡蛋碰石头?”杜月笙担心地问道。

  “这个,杜先生甭担心,我们可以动员上海七八十万工人,对付几万丘八老爷,毫无问题。要说鸡蛋与石头,我们动员起来的人民才是真正坚如磐石的大石头哩!再说,北伐军薛岳的部队已经占领了龙华……”

  “真的,薛岳部队到了龙华?”这个消息,使杜月笙十分震惊,他想,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那还有假?现在孙传芳的部队,已龟缩在闸北、吴淞、南市等地,我们可以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那我能为你们做点啥呢?”

  “杜先生是个爽快人,我就直话直说,请您做好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请你们手下的帮会兄弟,保持中立,不要为虎作伥;第二,不要阻拦法租界工人罢工与出租界;第三,据我们了解,您同张宗昌派来协助李宝章防守上海的毕庶澄有点交情,要把他笼络住,搞得他晕头转向。”

  “好!”杜月笙一拍胸脯,爽快地答应,“汪先生请放心,我杜某一定尽力。不过,这第三件事,我要同金荣大哥、啸林二哥商量着办。我不是卖关子,而是想把事情办好!”

  “一言为定,请多关照!”汪寿华两手一拱,作别而去。

  汪寿华前脚出了大厅,秘书翁佐青后脚就进来了。他附在杜月笙的耳边,悄悄地说:

  “刚才黄老板来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您去钧培里一趟。”

  “备车。”杜月笙急忙上楼去换衣服。

  当他换好衣服,正要下楼时,秘书邱访陌又进来了。

  “杜先生,有人送来一封急信。”

  “什么急信?等我从黄公馆回来再说。”

  “送信的人说一定要请杜先生立刻看信,他是从浙江火速赶来的。”

  “那好,您念吧。”

  邱访陌展开纸,念道:

  镛兄台鉴:

  自浦江码头一别,不觉近二年矣!兄贵体可安,合宅无恙?念甚!弟此次南来投军,承蒙兄为之臂划介绍,得入黄埔军校五期学习,尔后转入六期骑科。

  去年7月1日,此间国民政府宣言北伐,弟接蒋校长手谕,随东路军北上,听候差遣,入闽赣,转而入江浙。原欲一至沪上,即登贵府为兄请安,同时亦相商有关事宜。不料顷得校长面谕,命弟潜去武汉一探虚实,故不能造府问候,叹叹!今特派自己人持信见兄,书不尽言,由来人转告要事一二件,望兄早做定夺。

  即颂

  大安

  弟笠顿首

  民国十六年二月二十四日

  杜月笙听完,急忙把信要了过来。他仔细地看了一遍,“是他,是雨农!”他惊叫着,“送信的那位先生呢?”

  “在客厅里。”

  “快请他到书房交谈。”

  杜月笙来到书房,秘书已将信使领进其中。略事寒暄,那人便说:“杜先生,我北伐军在蒋总司令的领导下,势如破竹,孙传芳的军队节节败退。现在,何应钦部已逼近宜兴,白崇禧部已接近上海,先头部队薛岳已占据龙华。戴先生让我告诉杜先生,要杜先生凭自己在上海的声望,与北伐军配合,早日把毕庶澄等人逐出上海。”

  “好,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邱秘书,叫厨房好好招待这位先生,送他一百元路费,代我写封回信给雨农。我这就去找黄老板商量有关事宜。”

  临走时,杜月笙又让万墨林派人去通知金廷荪和顾嘉棠,“三鑫”公司的款子,凡被孙传芳的人占用的,立刻收回,并且停止再赊烟土给他们。

  汽车急速地向钧培里驶去,杜月笙靠在座位上,戴雨农的影子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那是1924年秋天,杜月笙才搬到华格臬路不久,江肇铭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说赌场抓到一个玩假骰子的,弟兄正要废他,他却说是杜先生的朋友,要见杜先生。

  杜月笙说:“问问他,叫什么?”

  江肇铭说:“他不愿说,说杜先生一见,自然认识。”

  “那好,带来吧!”

  江肇铭半小时后把一个瘦高个子,长着一张马脸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带了进来。杜月笙一见,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不认识?那你该认识这副对联吧?”瘦高个子指了指大厅正中板壁上悬挂的对联。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五尺天

  饶汉祥撰赠

  杜月笙悠闲地回头看了看墙上,笑了笑说:“我学问不高,这几个字别人送我的,只是认识,不知先生此言何意?又与我认识你有什么关系?”

  “杜先生仅仅是认识字?”

  “当然也认识人。黎大总统和饶秘书长都与我有交情,难道先生也与他们有故?”

  “惭愧!我既不认识黎大总统,也不认识什么饶秘书长。我是说,既然杜先生认识这字,那是最好不过。小人不才,这几个字吗,倒也认识。”

  他要了一杯水,缓缓地呷着,不紧不慢地说:“这‘春申门下三千客’是不是说杜先生特别喜爱人才,气度比得上战国时代的楚国春申君?”

  杜月笙未置可否。

  “至于下联‘小杜城南五尺天’,是不是说唐代长安南郊的杜曲,住着大量贵族?他们钟鸣鼎食、门第高华,显赫的气势离天只有五尺。如今的上海滩,杜先生也是这样的人,我说的对不对?”

  “哪里哪里,先生言过啦,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小弟现在和杜先生没发迹时一样,姓不尊,名不大,姓戴名笠,字春风,号雨农。自认为自己有点手艺,今天想到杜先生门下讨一口饭吃。”

  “戴先生客气,但不知这些年戴先生在哪儿发财,又有些什么手艺?”

  “杜先生既然有兴趣,且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混到二十来岁,戴笠混出了一些名堂。其中骰子玩得神出鬼没,两颗骰子在手,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掷出自己需要的点子来。所以,赌钱时,他总是赢。上当受骗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冤家对头也愈来愈多。

  后来,几个对头暗中联合起来,抢过戴笠的一副骰子,用刀劈开,那里面和外面完全一样。

  “怎么样?我戴雨农就是手艺好点,你得服,不服不行!”

  那几个对头十分气愤但拿他却无可奈何。

  第二日,戴笠依旧在赌场里赌得兴高采烈,却不料那几个对头又来了,他们不容分说上前,两个人把戴笠推到一边,两个人抢过骰子,在桌上摆正,一刀劈下。

  骰子裂作两半,里面的铅露了出来。其实,这些对头趁着混乱时把原先戴笠的骰子换下,换上了灌铅骰子。

  输钱的人一听,纷纷前来讨还赌本,戴笠身上纵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明白,只好逃出杭州,来到上海。

  戴笠在上海滩转了几日,跑了许多娱乐场所,最后觉得还是赌场是自己的用武之地。

  开始,他混迹一些小赌场,每日赌上几把常常赢个三十四十,时间一久,他就觉得不过瘾,最后鼓起勇气,撞进了江肇铭管的豪华夜总会。

  开始,戴笠倒还能控制住自己,每天赢个千儿八百的就走;几天后,胃口又大了,不赢上万,决不离开。

  出事那天,戴笠一大早就进了赌场,到了下午,赢的钱已超过二十万,却依然不肯离开。

  此时,来了几个大汉,狠狠地把戴笠推到了一旁。

  “你们不要换骰子,不要换!”当戴笠从豪赌中清醒时,那些人已举起了刀,一刀下来,骰子劈作两半,骰子里面的铅露了出来。

  明明冤枉,戴笠却无法说清。

  于是,他想到一句话:“阎王好见,小鬼难求”,便提出:“我要见杜先生。”

  “杜先生哪有功夫见你这种无赖!”

  “放你妈的臭屁,杜月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你们这些没本事的杂种,只会栽赃陷害人!”

  江肇铭一听,只好给杜月笙打了电话。戴笠把来龙去脉说完后,指着那墙上的对联说:“杜先生的这副对联,还是撕下来擦屁股吧,省得丢人现眼!”

  “惭愧,惭愧!杜镛不才,用人欠妥,让戴先生受委屈了。”

  杜月笙抬头看了看坐在大餐厅东角落的账房桌前的杨渔笙吩咐:

  “关照厨房送酒送菜来,我要向戴先生赔罪几杯!”

  杜月笙一声吩咐,不到半小时,一桌丰盛的酒菜端了上来,由戴笠自己挑选。佣人在一只瓷杯里,斟了半杯法国香槟,放到杜月笙的面前。

  戴笠自己动手,倒了一大杯茅台,两人对饮起来。

  酒过三巡,戴笠面红耳热。

  杜月笙说:“雨农老弟,能否现在露一手,让我杜镛长长见识?”

  “可以。”

  “那好。”杜月笙回头招呼一下杨渔笙。

  “不瞒杜先生说,要是我自己用熟了的骰子,你要几点我给你。至于从没用过的骰子,我得要先熟悉熟悉。”

  “行。这几副你先试试,若好,就带走吧。”

  佣人取来一只三寸见方的描金镶红木盒子,揭开上盖,在红丝绒上,嵌着三副红黑色的象牙骰子。

  戴笠抓了一副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而后先取一粒在自己掌心上滚了几下,又取另一粒滚滚,用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捻了几番,之后又放在桌面上试了试。这么磨蹭了老半天,才抬起头来问:

  “杜先生请要个点吧!”

  “好!”杜月笙摸起筷子,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推了推,理出空地来,然后说,“来个六六大顺吧!”

  “来啦!”

  只见戴笠抓骰子在手,握成虚拳,在空中晃了晃,到杜月笙面前的桌子上一放,两粒小骰子飞旋起来,先是一粒停了下来,朝天而显出了红心梅花五。另一粒还在转着,戴笠在一边叫着:“独头一!”

  说也怪,那飞旋着的小玩意仿佛听到了口令,立刻转出了红一,停了下来。

  杜月笙点点头,“好手段!”他随手又从盒子里抓了两颗骰子,递到戴笠面前,“换一副试试看。”

  这次戴笠只是把两只骰子在手中捏了捏,往空中抛了一下,接在手里,说:“请杜先生再要个点吧。”

  “来个九九长寿。”

  “来啦!”

  戴笠一撒手,两只骰子在桌上飞转起来,不一会儿,一颗骰子停了下来,是红心梅花五,另一个骰子也转慢了,看面子,也是红心梅花五,杜月笙正想说“不灵了”,却见这颗骰子碰了先前的那颗骰子停下来,显出红心梅花五,但把先前的那颗骰子碰翻了个身,显出了一个四点。

  “果然是身怀绝技!”杜月笙嘴里赞道,心里依然有些不放心,“能不能掷个最小的点呢?”

  “离手!”戴笠一扬手,两个骰子旋转起来,最后一起停下来,都显出了一点。

  杜月笙微笑着点点头,“行了,行了,可以说出神入化了。”

  他起身在房内踱着,觉得眼前这青年脑袋灵、手段活、气魄大,气度不凡,将来绝不是等闲之辈。

  “杜先生,让我到江肇铭那儿去混一碗饭吃吃吧!”

  “瞎讲!”

  “我说的是实话!”

  戴笠站了起来。杜月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雨农,我比你大几岁,你听我一句话。你是身怀绝技,但这种‘技’到底只是雕虫小技。靠这种戏法吃一辈子活一生,有什么大出息呢?你脑子转得快,手段活,干起事来有种汉子气,我劝你还是从长计议,从大处着眼,成大事业。”

  “杜先生有所不知,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乡巴佬出身……”

  “穷光蛋,出身低微怕啥?”

  杜月笙打断了他的话。

  “自古天下英豪,有几个不是穷光蛋,有几个出身高贵的?远的不说,这十里洋场的人上人朱葆三、虞洽卿、黄金荣、地产大王哈同,哪个不是穷光蛋?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杜月笙当年无爹无娘,穷得连裤子都没有,现在怎么样?只要有胆略、有智慧,抓住机遇不怕苦,就能改变自己。相反,那些公子哥儿、书呆子屁用没有!当然,我不是说读书人没有本事,读书人往往有大本事。我就是当初书读得太少,所以才只有现在的本事。不过,有不少读书人,我是能让他们为我所用的。”

  杜月笙越说越激动,走到戴笠旁边,拍拍戴笠肩膀,恳切地嘱咐:“雨农,爹娘没给我们什么财富,但给我们一个好脑袋,这比什么财富都强。要干,干出让世人都为之惊叹的事业来!”

  “杜先生,我戴笠活到二十八岁,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讲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会去干的,不当成功,也当成仁,不然,我对不住你的看重!”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抓住杜月笙的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我戴笠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冒犯之处,望杜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哎,此言差矣。你谈不上冒犯我。”

  “我戴笠在社会上也闯荡十几年了,还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提得起、放得下、大开大合的人物。今日得见,实在是苍天有眼,我斗胆冒昧,想同你结为异姓兄弟,跟你打天下,不知如何?”

  “好呀!”杜月笙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真是苍天有眼,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兄弟!苍天有眼!”

  好汉识好汉。

  杜月笙马上就叫杨渔笙写了金兰谱,二人烧香结拜为拜把兄弟,两人就此结为“金兰之交”。而戴笠小杜月笙八岁,为弟,从此,乃至戴笠发迹之后,两人始终以兄弟相称。

  戴笠满面春风从杜公馆辞出。

  杜月笙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你今后的去向,听我的安排。”他抬头看看高楼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眼前似乎有一圈圈眩目的光环在旋转。他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开始有用武之地,这位杜大哥,便是他的引路人。他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上海滩上又一位叱咤风云的新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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