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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周恩来经常被描绘为一个杰出的中产阶级学生,由于偶然的机会而加入了马克思主义阵营,后来又花费他毕生的精力执行他的无产阶级同志们所制定的政策,但他又从未向他们的最高权力提出挑战,因为他的心理障碍使他不愿意亲自去领导一个共产主义的政党。

  周恩来由于他那精细而又西方都市化的作风,自然而然地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中显得与众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他从不勉强自己对政策的制定施加影响,至少在公开的场合如此,尽管在中央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上他可能不那么谨慎小心。

  但纵观周恩来的一生,我们就会发现情况要复杂得多。答案必须从他的童年开始去寻找。周恩来童年那独特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他后来在中国政治舞台上那别具一格的表现。正如英国的中国问题专家詹姆斯·麦克唐纳有一次在评论一些已出版的介绍周恩来的书时曾富于洞察力地指出的那样:周恩来的外交才能不能仅仅归因于他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而“必须找到一些别的解释,这些解释可能存在于他早年的生活之中。一旦搞清楚了这个问题,我们可能就会找到周恩来的自我克制能力的根源,……这样,我们也能搞清楚他选择共产主义道路的原因。”

  象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周恩来在一个大家庭里长大。在这个大家庭里,他的父母和他只构成一个更小的单位,这样,就能提供足够的保障来使大家庭里每一个人都能感到一种最低限度的集体安全。不管碰到什么困难,都会有人来帮忙。尽管在大家庭里存在着这样一种公社式的保护制度,然而,周恩来却令人伤心地遭到遗弃和排斥,这使他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他先是被他的生身父亲过继给别人,当时,他生下来才几个月;然后,在他懂事之前,他的养父又撒手归天;后来,在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生母和养母又在很短的时间内相继去世。由于中国家庭单位独有的特点,所以用一种过分自信的弗洛伊德式的解释来说明这一切是不明智的。尽管如此,我们似乎还是可以明显地看出周恩来在小时候一定非常想得到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父辈人物。我们还可以合情合理地继续猜想,周恩来可能对过去怀有某种怨恨,尤其是对他的生父。他的生父不幸碰巧是他这两对父母中最没有能耐、最不关心他的人,然而,这个人又是唯一活下来的、并在他成年后干事业时来纠缠他的人。他后来的一些习惯,如过分的爱整洁、节俭、敏感、令人难以置信地热爱工作等等,都可以从这里找到根源。

  这样,年轻时的周恩来就以一个善于组织别人而达到自己目的的激进的爱国者的面目出现。他曾说过,交朋友是为了孤立敌人。为了革命,应该准备牺牲生命。尽管他作为一个讲信誉的人在中外享有盛誉,但他仍和别的政治家一样,为国家利益而使用策略。例如,他在50年代声称中国击落的美国飞机驾驶员是间谍。然而,与他的一些同志们比起来,他仍例外地算得上是一个最值得尊敬的人。

  这位激进的、充满爱国心的周恩来在接触到马克思主义以后,就把它作为改造社会的最现代、最时髦的信条而从心底里喜欢上它。周恩来一直对外部世界怀有强烈的好奇心,这一点与毛泽东或他那些共产党同僚们比起来显得更为突出。卢西恩·派伊教授曾经评论说:“他在国外呆的时间比他那些政治局同僚们在国外呆的时间的总和还要多”。

  周恩来在中学的时候又接触了西方的政治科学。后来,他有意识地选择那些受到西方影响的中学或大学就读。他自然而然地为西方的最新思潮——马克思主义所吸引,相信对于极度落后的中国来说,只有最好的药方才会起作用。

  纵观周恩来的一生,我们可以看到他不断地与西方发生联系。他曾就读于张伯苓博士的南开中学,而这所中学是在西方人的帮助下开办的;后来,他又在日本、法国、比利时、德国、苏联生活过。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利用西方国家在中国的租界来逃避敌人的追捕。这类行动最早开始于1919年的“五四”运动期间,他曾躲在天津法租界的一所房子里召开学生会议。八年以后,他又使用一个同样亲法的女士在上海法租界的屋子来开展革命密谋活动。同年晚些时候,他还使用鲁茨主教在武汉的住宅作为避难所。1927年南昌起义失败后,他也曾短暂地求助于飘扬在香港的英国旗帜的保护。如果没有这些帝国主义领地的保护,周恩来的一生也许就没什么可写的了。

  此外,我们还应看到周恩来对俄国人的依赖。例如,俄国人曾通过共产国际指示他发动南昌起义〔1〕。南昌起义是周恩来革命生涯的一个高潮。他以非凡的决断给这次起义打上了他独特的印记。尽管起义很快就失败了,但它树立了一个新的模式,为后来最终取得胜利的共产党起义开了一个先例。它也是周恩来长期革命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以最高领导人的面目出现,而且,他这次的最高领导地位得到了承认。

  甚至在南昌起义之前,周恩来那人所周知的拒绝担任中共最高领导的行为就已经开始。在第五次党的代表大会〔2〕上,他听从陈独秀的领导,而不是站在陈独秀的反对者一边,这令他的朋友们非常吃惊。一年以后,他支持李立三上台。又过了一年,也就是1930年,他又支持诗人瞿秋白上台,但他拒绝和别人一起谴责李立三。接下来是王明的崛起。1931年,共产国际代表支持王上台,周则在幕后对党的事务进行事实上的领导。实际上,正如他在三十年代拒绝抑制李立三的过激行动而使他的部下失望一样,在六十年代,同样的事又再次发生,只不过是李立三换成了毛泽东。在后一件事上,他可以用缺乏足够的力量为理由来解释,但前一件事只能解释为,他这样对待他的前上级会使他在心理上受不了。

  周恩来认定自己只适合当一个行政领导,而不是象征着全民的最高代表。他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后者的地位都是短命的(在1927—1931年期间,这样的人在中共党内有四个)。此外,他还是一个辛勤耕耘的人物,他宁愿把时间花费在建设性的劳动上,并从中得到满足,而不愿搞作为最高领导人所必须用全部身心投入的政治斗争。

  1935年,周恩来在遵义戏剧性地由毛泽东的上级和批评者一变而成为毛泽东的下级和支持者。这种引人注目的关系决定了人民中国的整个轮廓和进程,而这一关系的线索可以追溯到遵义会议以前。周恩来在1930年底处理富田事件时采取的方式以及他在1932年宁都会议上扮演的角色,都表明他对毛泽东的批评总是温和的。而且,他还从毛泽东身上找出某些优点来加以赞扬。他从不象毛泽东的一些激烈的批评者那样对毛泽东怀有恶意。因此,毛泽东很有理由感谢周恩来的公正和灵活性,他在很久以后自己也这么说过。

  遵义会议最紧迫的问题就是军事上的战术问题。很显然,毛泽东的游击战术在后来证明比周恩来的常规战术更为实用。但是,一旦周恩来自己掌握了游击战术,或是形势发生了变化,共产党面临的局势变得乐观、正常起来时,他完全可以再次抛开毛泽东,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在四川曾有过这样一次机会。当时长征已到了最后的阶段,张国焘的红军与中央红军会师后,张阴谋夺权,但最后周恩来站在毛泽东一边反对张国焘。另一次机会出现在1943-1945年的延安整风运动期间。当时,王明再次出来争夺党的最高领导权,但周恩来没有站在他的一边。鉴于张国焘和王明都曾是周恩来的早期合作者,而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圈子里总是表现出一副粗鲁而不雅的样子,这样的人本来只会引起周恩来那样有教养的人的反感,甚至会令他那样的人感到可笑,但周恩来却站在毛泽东一边反对张国焘和王明,这只能解释为周恩来在长征途中培养起对毛泽东的一种忠诚。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伙伴关系之后,周恩来可能就为毛泽东所固有的权威感以及他那真正的超凡魅力所征服。

  共产党第一次在上海和南昌举行的试验性城市起义后的十年时间里,周恩来根据自己的亲身体验,认识到中国农民革命所提出来的挑战是巨大的,也认识到,它之所以优先于城市革命的原因。在这场农民革命中,找不出比毛泽东更好的领袖。周恩来可能还发现,在政策的制定和党务工作的许多方面,毛泽东比其他人更高明一些。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互为补充的,正如别的同志在遵义所看到的,周恩来曾主动放弃最高领导权,在后来的长征中,安于毛泽东军事上的副手地位。

  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周恩来不得不对付来自诸如林彪等方面对毛泽东最高权威的挑战。一开始,周恩来就被证明是毛泽东必不可少的支持者。例如,他在1948年的西柏坡会议上在是否继续进行反对国民党的内战问题上,站在毛泽东一边。他在1957年的“百花齐放”运动中以及六十年代后期的文化大革命中都支持毛泽东。在七十年代,他又支持毛泽东反对林彪。周恩来只在1958年的大跃进运动中曾站在毛泽东的对立面。他是那么强烈地感到这场运动的不明智,以致他不同寻常地默默地组织起各方面的反对力量,并以一种毛泽东不得不接受的方式提出他的反对意见。

  但他与毛泽东的伙伴关系仍继续存在。现在人们可以从他们这种关系中发现一些不成文的默契。其中之一似乎是这样的:只要周恩来与毛泽东保持一种良好的个人工作关系,他就可以自行处理他与毛泽东的追随者之间的关系。在周恩来告诫党内年轻一代的讲话中引人注目地充满了这方面的记录。他要求他们保持自己的批判能力,不要让毛泽东或毛泽东的神化和形象夺去他们的判断力,对事物的判断只应由他们自己独立完成。一旦毛泽东被抬到某种极受尊崇的地位(这种情况尤以1943-1944年的整风运动以及后来的文革为甚),那么,周恩来的这些忠告就容易引起误解,他也容易因此被一些人当作敌人来看待。

  另一个基本的默契是周恩来可以与主席进行激烈的争论,甚至可以在委员会里不同意他的意见,但周恩来绝不会拉帮结派去反对他。周恩来在党内政治斗争中从没组织过一个正式的属于他自己的小集团,尽管他倒是有一批庞大而松散的追随者。一旦某种特殊的目的需要的话,他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把他们和谐地结合起来。据说他1958年在武汉就曾这样干过一次,大批居于领导岗位的人效忠于他。他们这样做不是出于旧式的哥们儿义气,而仅仅是出于对周恩来的敬佩和感激之情,因为周恩来在过去曾给他们以教诲、忠告或信任。这种情况的起因可追溯到巴黎,在那里的中国留学生中中国共产党的追随者几乎全都受过周恩来的影响,这些人后来都在中国政府和军队里担任要职,他们当中包括邓小平和朱德,而朱德就是周恩来介绍入党的。

  此外,尽管周恩来从未企图控制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但他却在黄埔军校给大部分红军将领上过课。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又继续领导他们并向他们灌输军事理论。因此,他几乎在中国的任何地区都可以找到一个有用的军界朋友。六十年代后期,当周恩来的个人安全受到来自林彪方面的威胁时,他的这些同情者便尤其显得重要。但他们也不是那种不管碰到什么问题在任何情况下都愿意全力支持他的人。除了要求他们凭自己的良心原则办事外,他从不提任何别的要求,而在一个充满了各种矛盾和斗争的党内,这一点对毛泽东来说是很重要的。

  周恩来能够表明他对毛泽东的位置没有任何野心。他不拉帮结派,也不出版“选集”之类的东西。他不断地公开表达对毛泽东的人格和领导地位的尊重。埃德加·斯诺把他们俩的关系描绘成一种共生的关系,而阿兰·皮尔费特则把毛泽东看作一个通过“周恩来这个罗马教皇”行事的圣灵。

  在那些曾在党内等级制度中居于毛泽东之上的人当中,只有周恩来一个人能留在毛泽东的班子里继续任职。如果我们说毛泽东信任周恩来,那未免有点言过其实。但在经过多年的风雨之后,这两个人倒是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对方。周恩来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国共产主义的活力将不得不由一个农民领袖来提供。这个人知道农民是如何生活的,并清楚他们在想些什么。而另一方面,毛泽东则需要一个能在世界上代表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外交家。周恩来并不奉承毛泽东,但他熟悉毛泽东的个性。毛泽东一方面不信任溜须拍马之辈,另一方面又对潜在的背叛十分敏感。周恩来能够熟练地平息这些不安全因素,而毛泽东为周恩来提供了一个坚如磐石般的长者形象,周恩来童年的经历或许已使他对这样一个形象十分向往。

  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后甚至在文革的重压下也没有破裂。为了整个运动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个人或某个圈子的利益,周恩来在中国政治斗争中的做法是那么的坦荡,行事是那么的开诚布公,因此,他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人们的批评,使得他能够在这场浩劫中生存下来。陈伯达说过:“没有人会相信任何反对周恩来的材料。”他还应当知道,“甚至老头子也不相信”。

  因此,周恩来与毛泽东之间可以做到不拘礼节。一个法国人在回忆他与毛泽东的一次会面时说:周恩来坐在毛泽东身旁的一张椅子上,懒懒地翻着一份报纸,他显然对谈话不感兴趣。这个法国人评论说:“想一想什么人敢坐在戴高乐身边读报纸。”

  然而,在毛泽东对周恩来的高度评价后面,可能还深深地隐藏着他对周恩来过人的技巧、风度和智慧的妒忌——这可能就是他拒绝参加周恩来葬礼的原因。毛泽东需要周恩来,他利用他并赏识他,甚至逐渐地不再把周恩来看作一个威胁,但他大概从未喜欢过他。在自己也行将就木之际,毛泽东可能觉得自己不再有必要做那些他并不真心喜欢做的事情,或是做那些不再对他未了的心愿有所帮助的事情。但这只能是个猜测,因为他的妻子完全有可能简简单单地阻止他参加周的葬礼,而她有许多理由这么做。

  只要承认“错误”就能使自己呆在原来的位置上,周恩来就决不会错误地把政策上升为原则,或是宣布自己站在反对派的一边,或是做出诸如此类难堪的事情。他可能承受着某种自责的折磨,这个因素使得他献身于改善别人生活的事业中,信奉一种自己不是完人的哲学,并逐步掌握了一种组织、调动别人为自己的理想服务的技巧。正如詹姆斯·麦克唐纳所注意到的:周恩来扮演着两个角色,在政策决定之前他是顾问,在政策制定之后,他又是政策执行人,这两个角色都起着“公仆的作用”。这反过来又可以联系到周恩来身上那部分助人为乐的品质,以及他那偶尔对当时一些中国男人所不关心的妇女工作也给予的关注。

  婴儿时的周恩来被父母送人这件事可能也是他产生同情并与社会上的少数派打成一片的能力的源泉之一。令人吃惊的是他经常与少数派的人交朋友,其中有穆斯林马骏、基督徒张伯苓博士。这两人都是南开中学的。还有武汉的传教士洛根·鲁兹主教。周恩来结识来自别的国家和别的文化的人的能力是杰出的,在中国没有哪个共产党领导人象他那样有那么多欧美朋友。

  但这一切并不意味着他在共产党内解决社会问题时会抛弃共产主义的信仰,并变得心慈手软起来。周恩来早在1931年就曾在上海这个黑社会因谋财害命而闻名的城市以实际行动表明,他能够为了严明党的纪律而冷酷地执行必要的处决。达赖喇嘛后来也发现周恩来比起毛泽东来,是个更难对付的谈判对手。周恩来在执行党的政策时总是与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保持一致,从不打折扣——除非是政治局同意他这么做,比如在几次统一战线时期就是如此。

  周恩来有时候倒是在社会经济改革的时间和优先权问题上与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有过不同意见,或者周恩来希望改革得快一些,而毛泽东则希望慢一些,或者是正好相反。但这些不同意见只涉及如何实现社会主义这一大家都同意的目标的手段和速度问题,而不涉及共产主义本身这个心愿。关于这一点,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同样清楚。如果说毛泽东是个出色的但又有点反复无常的船长,那么周恩来就是个有耐心的大副,由他来保证发动机的正常运转及船员们的辛勤工作并负责补充给养。

  关于周恩来不是西方政治术语中的“温和派”的证明,我们可以在文化大革命中找到。他在1964年11月的讲话中引用毛的名言“不破不立”,这可能预示着混乱局面的到来。当他在1965年4月号召在中国“清除资产阶级思想”时,他对文革问题是谨慎而又严肃认真的,甚至连毛泽东也并不总能做到这一点。他比毛泽东更卖力地使红卫兵不越轨,不偏离目标,希望能保持整个运动的纯洁性。

  当周恩来反对毛泽东的时候,例如在1958年的大跃进期间,他的反对不是出于不喜欢这个运动去提高生产力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而是出于这样一个信念,即他相信这场运动是拿政治资本当赌注,押在一个没经过充分准备的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上,这样的话,这场运动的整个计划就注定不能实现。周恩来头脑里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交织在一起并不断发生变化,但它们都被保持在一个适当的范围内。

  理想主义意味着乐观主义。周恩来也是人,他也会由于过分自信而犯错误,情况危急时更是如此。在黄埔军校时,他就对蒋介石将来对共产党的打算作了过分乐观的估计。他在1927年的上海起义中的失误大概也应归根于这同一个缺点,尽管目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材料来证明这一判断。但在后来,又有很多例子说明他在政治舞台上的判断失误,比如说他在1937年的西安事变中再次对蒋介石表现了同样的判断失误。

  周恩来在1946年失去了去美国拜访罗斯福的时机。五十年代,他在中印边界问题上低估了尼赫鲁。1957年,又是过分的乐观主义导致他对百花齐放运动表示支持。他没有认识到党的领导人决不会容忍党外人士对党组织的攻击。在对外事务上,他过分乐观地相信安东尼·艾登能够在金门危机和东南亚条约组织问题上对杜勒斯施加影响。然后,他同时又误认为美国可能会入侵中国。

  因此,周恩来一生的事业可以用消极的色彩来描绘。他献身于共产主义事业,而它能否实现还是个问题;他后来发现,甚至在经济发展这类问题上,其精选出来的信条加上他自己那第一流的实干技巧也不能带来所希望的结果。他自己也在四十年代就认识到除非千百万人民被成功地教育过来,把他们的思想改造得具有合作与集体主义精神,否则的话,共产主义在中国就不会起什么作用。但是,一旦他成为了这个巨大国家的政府领导人,他就被驱使着为立即实现共产主义的所有目标而全速前进。

  然而,我们还应该看到,周恩来结果没能实现他的诺言,终其一生也没能把中国决定性地带入一个明显有着更高生活水平的更先进的工业和技术发展的现代社会。严格地说,这不是他的错,而更多的应归因于客观条件的无情。任何想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大国迅速取得巨大进步的人都难免会遭到巨大挫折。然而,周恩来没有在这不可避免的挫折面前撒手不管或是作出过激的反应。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坚守他的阵地,为使共产党中国的改革能继续下去提供唯一的一股主要动力。他这么做的时候,不象其他领导人那样以一种执拗的、决不通融的方式进行,而是以一种永远使人感到振奋的、非常民主的风格来进行,这就使得别人不断地集合在他的周围并帮助他奋力去实现目标。

  当他的接班人邓小平完成其使命而去,而邓小平的接班人也经过几代变换之后,周恩来的工作和人格会比毛泽东的或其他任何人更令人怀念。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既然毛泽东集权于一身的中国的列宁和中国的斯大林的角色现在应当加以怀疑,可能会有人采取行动把无可指摘的“列宁的角色”追封到周恩来的头上——尽管他对党的建设作出的贡献是完全不同的。在周恩来去世的几年之后,人们可以看到,在中国人的衣服上佩戴的周恩来像章比毛泽东或任何人的像章都要多。周恩来的中国是一个非常通人性而耐心思考的靠自己站起来的中国。毛泽东主张大步前进,这经常使得中国人退回到比他们原来开始时更落后的地方去。一连几周通宵达旦地大炼无用的劣质钢铁,或是鼓励青少年闯进市政府办公室去欺侮、羞辱、折磨那些地方官员,这大概很激动人心。但当人们看到这些行动实际上并不带来任何具体的进步,更不用说带来太平盛世时,周恩来的不那么激动人心、但更为明智的渐进主义就占了上风。

  不是周恩来低估了共产主义,而是毛泽东等走得太快,因为他们在目标与手段之间失去了平衡,他们贪心地以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去追求效果,准备把人性中最坏的部分引导出来,还着魔似地相信这可以达到好的目的。这不是共产主义,这只是一个壮观的带有孩子气的梦幻。只有周恩来才是真正的共产主义者,别的人只不过是在玩弄空头政治,而这是他所不擅长的。他有着经过改头换面的拿破仑式的博学,还带有梅特涅式的政治上的坚韧。

  周恩来对他的信仰是真诚的,正如他对中国的感情和他那持久的人性也是发自内心的一样。这使得他在本世纪的所有中国领导人中显得十分突出。不可否认,他没能理解尼赫鲁,正如他没能理解赫鲁晓夫或柯西金一样。但西方也有人犯过同样的错误,人们对此不应苛求。在周恩来与外国人打交道时,人们偶尔看到他那深埋在心里的沙文主义与他那些中国同僚比起来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而他对外部世界的了解程度与那些人比起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西方人可能会把他看作是我们最热切希望的未来的合作者,尽管他来自一个仍带有民族主义、文化优越感的国家。只要与周恩来会过面,人们会对在一个单一的世界秩序之下与中国进行合作的潜力感到充满信心。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留下了与他具有同样想法的人来实现他的两个理想——使中国现代化和让中国在世界事务中扮演一个负责的角色。对他选择的生活道路,我们从内心感到欣慰;对他身后的中国,我们充满了希望。

  【注释】

  〔1〕原文如此,南昌起义是中共领导人发动的——译者注。

  〔2〕原文如此,周并未出席中共“五大”,但他被选为五届中共中央委员、政治局委员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译者注。

  2007/09/10

  结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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