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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帝国会议之内幕(一)〔1〕(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二日)

  【正文】

  △不列颠帝国之外交内政

  △近两月来英帝国之佳音

  △帝国会议之要案

  △劳特乔治之演说

  △日英续盟与各国之态度

  △日英续盟与英帝国之态度

  △未解决中之延期

  大战终了,协约方面获利最厚之国,殆莫英若。举凡议和席上所视为最重要之问题,如国际联盟也,分割德奥领土也,限制敌国军备也,为民族间独立问题也,其所决定,皆如英人之愿以偿。至有害于英国私利者,如海洋自由一项,以英国反对故,各国乃不敢提斯议于英人之前。若赔款问题,几经解决,几经改变,至最后之规定,又恰如英人意矣。此外尚有未决之事,如上西里西亚德波民族之争执,小亚细亚希土之战事,皆为大战后遗留之余毒。法人思助波以驱德,希人思乘机据小亚细亚全土。然终以慑于英故,不敢肆所欲为,是大不列颠者,非仅以其领土遍海内,足以夸耀世界,即牛耳之执,亦非彼莫属。惟彼之所以得有今日者,数百年来之历史有以造成之;广大之属地,强盛之海军,与夫工业之发达有以助成之;政治家灵敏之外交手腕有以运用之,而其中尤以后者为主要。盖英之对外,虽曰大英帝国,究其实各洲属地,岂尽为英本部所管辖?加拿大也,南澳也,南非也,均各有国会、政府,澳洲与加拿大之海军,且独立自办;最近加拿大政府且与英国政府议妥,将遣代表驻华盛顿焉。此英帝国之各属地,不复能一统矣。至若殖民地,则埃及、印度,骚动时有所闻。考其英本国所在地,则爱尔兰之乱,继长增高,苏格兰、威尔士与英格兰亦复不能相容。夫以如是之英帝国,果爱尔兰革命成功于内,苏格兰、威尔士摇旗呐喊观其成;埃及、印度革命成功于外,加拿大、南澳、南非各绝其供给作壁上之观,则英帝国将不崇朝而消灭。虽有强大之海军,虽有海上霸权,终亦将随帝国之虚荣以瓦解,尚何有于世界牛耳之执。故英帝国之危机,乃不在外患而为内忧。使列强日从事于其内乱之挑拨,则英人将自顾不暇,更何暇争雄世界。但今者世界之大事,固仍决之于撒克逊民族之手,美据其西,英据其东。美之强也另有因在,今且不论,独英人何其好整以暇若是耶?是不得谓非其民族之坚忍稳进,与其政府家应付手腕之灵活有以致之。

  最近两月,英之国事日有喜音。内部之矿工罢工,展时三月,结果竟未费政府几多气力,卒以时机延宕之故,和解告成;其他罢工事件,减资问题,得平和解决者,亦十之六七。埃及之变乱,英人以应付巧妙之故,迁其怨府于希腊,而本身转为好人。爱尔兰独立运动,自大战后喧腾日甚,英政府与新芬党人似已处于不两立地位,杀戮焚烧,迄无宁日,而近者因英政府力谋调和之故,北爱尔兰国会既已开成,南部新芬首领特万力洼且得与劳特乔治会于伦敦。同时英各属地首相咸集于英伦,开帝国会议,为期将一月矣。关于英帝国外交内政,大都有所解决。凡兹数事,固不得认为根本解决,然政治上之运用,本以小安为重,好实际喜政治之英人,视此宁不狂喜。回忆英自于战后内部之乱机四伏,世界方将翘首以俟其爆发,乃彼之执政者与其国人,竟能条举而顺理之,缓和之,行且有就序之望。此种魄力干才,吾人固不得因厌恶政治之故而轻视之。今以事之重要,请首言帝国会议之内幕,次将续言其他。

  英帝国会议,始于一九零七年,与议者有各属地之首相及英本国之首相大臣。会议内容,多关于国防、交通,谋为一致之联络。大战起后,英本国感分散之苦,更立帝国战事内阁,置各属地代表于其中,以谋战略对外之统一。战后因外交复杂,故帝国会议更感必要。今岁首当其冲者,有英日同盟续约问题。加拿大、南澳以利害不同,与英本国旨趣各异,英政府以谋疏通故,乃有六月中始开帝国会议之规定。与议者除英本国首相及外交、殖民诸大臣外,有加拿大首相梅芬,澳洲首相许士,纽细兰〔2〕首相马遂,南非首相斯玛士将军及印度代表库恰大君。各属地首相为各该地政党多数党之首领,皆能代表属地意志,获有国会之赞助为后援者,其所赞否,举足以系英帝国之观听,定英帝国之安危。至若印度大君,则英人思藉之以笼络印人,初无代表之实权,特一备员耳。开会之期,始于六月二十日,会议中之重要问题,今试择其大纲,先简列之如下:

  (一)年来特别宪法会议召集之预备,斯种会议将使之产生英帝国异样联合后最善协助之机能作用,并将注意此新形势。

  (二)评列普通之外交关系,并特别论及关于各属地之影响。

  (三)英日同盟续约问题。

  (四)关于影响英帝国各部之外部事务,应预先考察其进行方法,以助成公共之了解。

  (五)英帝国内部之陆海空中交通问题。

  (六)英领印度民族在帝国中之地位。

  (七)海陆空中军事上之防御。

  (八)英帝国内之移住问题。

  (九)英帝国无线电之交通。

  (十)英帝国商业问题。

  总观上述各项,举凡英帝国之外交、内政、国防、交通,殆无不取决帝国会议中与战前仅及于国防交通者,其范围之广狭,已大不同。

  开会首日,与会之人咸聚英伦国务院,劳特乔治自为主席,其演说辞甚冗长,兹列其要项于下:

  (一)欧洲之平和,德国方面已渐就范围,惟巴维利亚尚时有反抗举动,至上西里西亚及土耳其两地,至今尚无平和可言,使两地问题不能按和约作公正之解决,世界和平终难有望。

  (二)吾人甚愿与美国政治家讨论军备限制问题,为彼等所提议者,因吾人与彼等会面将无丝毫不幸加于吾人之身。

  (三)与美国为友谊之协助是根本要图,吾人甚愿偕此共和国尽力于全世界。

  (四)吾人甚愿阻止太平洋及其他各地军备之扩张,且求赞成美人愿望之实现。

  (五)吾人将不能忘海权为吾英帝国生存之基础,吾人为顾及吾等安全保证之要求,吾人将无所多求为助,而少之亦不能使无吾人有满足之可能。

  (六)吾人甚愿与日本保存甚好之交谊,为昔日两方已行之步骤,以及于在远东所有问题之应用,而远东日本固有其特殊利益,吾人与美国亦时以均等机会开放门户为言者。

  (七)吾人之外交政策,决不能因东西文明及人种之差异而有所区分,此实为英帝国运命所系也。

  (八)吾人于加拿大政府将自置外交代表于华盛顿政府之议,甚表赞同,且希望此项代表,早日指出。〔3〕

  以上劳氏所言,于远东问题也,限制军备也,对日美态度也,英日续盟也,欧洲平和也,海上霸权也,印度问题也,加拿大问题也,其态度已表白得鲜明之至。是虽劳氏一人私言,然影响于帝国会议者至巨,外且唤起美日之注意,固不能以开会辞之套语视之。次日会议复开,各属地首相及印度大君为照例之答辞,其所言不外与劳氏为倡和之作,其中将特重之点,则加拿大之与英美问题,澳洲纽细兰之与太平洋问题,皆极力发挥议论,以表示其有特殊关系。开幕之手续既毕,以后便入于议事时期。溯期至今,已二十余日,除星期假期外,每日大都有会。会议中人,英首相及各属地首相、印度代表外,特加入英本国各部大臣及各属地为某种问题所特派之代表或某项问题中之要人,议事内容,不外前列之十项问题。每日议事殊繁,且议案多非结束于一日之内者。按日记载,为嫌琐碎,兹以事类分之为数期:(一)六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七日为第一期,议题多关于普通外交问题;(二)六月二十八日至七月三日为第二期,重要议案为日英续盟事;(三)七月四日至现今为一期,关于国防、交通等事交相讨论,至今尤未大决。

  第一期中之议事,多属报告性质,英本国外交、殖民两大臣曾数与会议,解释英帝国所持之外交方针与属地联络办法。各属地代表亦相与诘难,以期得知内中真相,俾彼此易于了解。结果对于普通事件,大都无甚异议,均一致主张赞助,以图英帝国之坚固,并使普通行使之事,得以速生效力,此开幕第一声也。聚英帝国全国政治上之首领,集于一室,而得此一致之赞助,是虽非会议中之要件,然联合之诚心,已足破世人希冀英帝国破裂之痴梦,劳特乔治之喜也可知。一幕既终,于是乃转入会议中所视为重要议案,吾人所最系念之日英续盟问题。

  日英续盟事非仅日英本身之问题,实世界之问题。今请先言世界上有关系于此盟约各国之态度,然后再及其本身。盟约中最重要之条文,首推太平洋。太平洋者,美国与吾国据其东西岸,日本处其中,以关系论,此三国利害正复相共。次之则为美属之菲律滨,英属之澳洲、纽细兰、加拿大,再远则为今之东俄与夫法属之安南。夫以如许关系国之太平洋,而独任日英两国主宰之,左右之,此事宁得谓平?且其所谓太平洋问题也,初以之应俄,继之对法,近且欲以防之美;此外有所谓始终一致者,则为对待吾国;英人复藉是以防印度。日人则因之以据朝鲜。是日英眼中之太平洋,直不啻为其本身耀武之场,经营之地,他人固不容问津也。

  吾人以关系最要之国,又复受此种盟约种种苦痛,往事且不论,即最近山东问题,宁非受日英对德对华条款之所赐。故以酷爱和平如吾人者,对此不公正逞强权之同盟,惟有反对其存在。此种主张,全国殆皆一致。历观英伦各报,虽以自大嗜利之英人,其于吾国人反对之态度及国内拍来之电报,亦不能故置不理,常择要揭诸报端,且有著为短评者,盖亦知吾人为关系最要之国也。次则为美,美亦为反对日英续盟成功者。美之对日,因太平洋上利害冲突,及殖民问题,仇怨之结,已非一日,故甚惧日得英人长久之助,有阻美之发展,且为将来甚难幸免之日美战争增其殷忧。美之对英,则因自大战以后,列强之力足以左右世界者,惟美与英,美英相合,则列国将俯首听命,足以维持世界一时之和平。美英若分道扬镳,则乖张之结果,英挟日助,美难与抗,势必至太平洋之商业海权,行将任日英分霸,美人其何能忍?即使英人善为处解,日英之续盟非为对美,然日美之仇恨终不易解。一旦太平洋上战事发生,英以同盟之故,终不能使美人无所疑惧,故美人视日英同盟也,宁望英人毁弃之以为快。此外若俄法,东俄政府新立,备受日人之欺凌,自不欲其多强势之助,法人于日,无所可否,于英怨多于德,其内心宁赞美人之反对,然以无所怨于日,又慑于英,自不欲有所陈述,结怨一方,乃甘于缄默。至若朝鲜、印度,则以盟约之存在足以妨其独立之发展,其反对自无疑问。此太平洋各方对此续盟事所持之态度也。反对者殆居八九,或可谓之日全体一致。外部若是,然则其本方又何若乎?以言乎日,则日人拜日英同盟之赐也久矣,胜强俄,并朝鲜,占南满,攻青岛,掠山东,莫不恃英人为之后援。今后之野心又方兴未艾,东拒美,西侵吾国,北略东俄,因皆需英人之助,其赞成续盟,几举国一致。然同盟对等事也,日有需于英,日亦有助于英耶?依英人言,则日人向能保护英国东方之商业,于战中尤著显功。亚东南洋一带,使无日人,英人之损失殆将难以形容。依日人言,则日人不但能保护英国在东方之商业及英人之安全,且有大功于印度。欧战中印人不敢揭竿起者,以有日人在也。今而后英人果弃盟者,印度乱事,将继长增高,并且非英人有,言外盖欲以煽动印乱为恐吓手段也。煽动为日人惯技,英人于此不能无所踌躇。本年五月日太子至英,英皇室曲尽欢迎盛意,日本太子本为疏通续盟事者,英皇于欢迎宴席,曾屡颂日本于大战中赞助英国之功勋。两家皇室虽非两国政治要人,然内幕中因皆有人拥之作傀儡者。英帝国会议将开,日太子以诸多避忌,乃走大陆,在法住一月余,四出游览,岂真乐而忘返耶?要亦因隔岸候佳音,希赍此喜报归国耳。乃候之又久,日英续盟事终无确当办法宣布,不得已又于七月七日走意大利,又复恋恋于罗马古都,日英续盟关系于日本者若此。〔4〕

  次言乎英,英人之意志却无一致可言矣。英本国政府于续盟本为赞成者。劳特乔治曾言:“吾人感日本于大战中相助之殷,今后当保持此至善之友谊,以维持远东和平。”政府后援统一党首领张伯伦氏亦曾于国会中发言云,日英续盟实为必要,是盖为维持日英友好者,与英美之亲善决无冲突。至政府反对党,尚未闻有若何意见发表,惟大都不反对续盟,而惟注意于不妨害英美亲善。至于爱尔兰近方谋其内部自治实现,固未遑对此表示意见。然新芬党人则以结欢于美故,自亦不赞成续盟。属地方面,加拿大为反对续盟最力之人,其首相梅芬于上月二十八日会议中演说,力言续盟足以延长英美之军事竞争,盖日英同盟再成,美为防日故自不能不扩充军备,以保持其对方之均势。英为保持海权故,亦不能不受美国军备增加之影响,于是竞争起矣。梅氏此言,南非首相斯玛士将军极赞成之。澳洲及纽细兰之意见,则以日英续盟尚属可行,惟至日美战争前当停止,斯玛士将军起而反对,以为如是则更无续盟之必要。各方意见如此,帝国会议乃无法有合意之表决。当时有提议暂定一办法,由各属首相带回各地,征求国会同意后,再来复议者。但斯种办法费时极多,各属地首相复至伦敦,最早须俟至明春,一搁又需一年矣。然不如是又别无办法。会议中人有希冀美国方面于斯时提议限制军备者,果尔则日、英、美三国当如所约限制,不复再有竞争事发生,续盟事将不解决而自解决。斯种希冀当时因美总统哈丁曾遣书于美下院共和党首领莽对尔,讨论限制军备问题而起,不意至本月十日果如其愿以偿。限制军备及太平洋问题,均包含于美总统邀诸国(吾国在内)至华盛顿会议之提议中矣。惟其时各属地及英本国对于续盟之意见,既极不一致,解决有所不可,延期势所必至。于是本月二日乃请英大法官莅会宣布其对于废约及续盟法律上之解释。据大法官言,彼已与多数法官商决,以为废约之事,非于十二月前通知国际联盟本部不可,盖当去岁七月,日英同盟条约已送至国际联盟登记,按条约登记规则,如订约关系之国欲取消此种条约,当于十二月前通知国际联盟,今果欲废弃者,通知后十二月始得实现,是又牵入国际间法律问题矣。续盟与否虽不能解决,转瞬七月十三日盟约满期,两方苟均无表示,延期之势或矣。至三日帝国会议中乃将日英续盟案暂告结束,留待时机,而开议其他事件。同时斯玛士将军亦于二日轻身直入爱尔兰京城都柏林,与新芬党首领特万力洼谋为秘密之接洽,是盖受劳氏之使命,于此案暂结后,作百忙中之又一飞跃也。〔5〕

  【注释】

  〔1〕本文原载一九二一年9月6-8日天津《益世报》,署名“恩来”。

  〔2〕“纽细兰”,今译新西兰,下同。

  〔3〕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9月6日天津《益世报》。

  〔4〕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9月7日天津《益世报》。

  〔5〕以上原载一九二一年9月8日天津《益世报》。

  2007/09/10

  英帝国会议之内幕(一)〔1〕(一九二一年七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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