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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59回

  内有佳人,三个兰迟疑不前,墨兰看了看如兰,如兰一昂首,便跨了进去,墨兰明兰跟上,三姐妹往临窗下的一张罗汉长椅坐了,然后丫鬟婆子们流水价的进来,拿出随车带来的茶果点心一一摆放在案几上,又去外头要了热水泡茶奉上。

  那女孩眼见这一众仆妇服侍,只自顾自的拨弄碗盖,明兰细细看她,只见她一身桃红杭缎面子的刻丝掐腰斜襟长袄,领口袖口笼了一圈灰鼠毛皮,遍地绣了金色缠枝花卉,下头露着月白挑线裙子,胸前挂着一枚硕大的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锁,金光灿灿,耀眼生辉,头上插着一对镶珠宝鎏金碧玉簪;那女孩低头间也打量三个兰,只见她们各色衣着华贵,胸前的赤金璎珞圈上坠着三枚玉锁,玉色上乘,三姐妹举止也都斯文大方。

  墨兰呷了几口茶后,便上前与那女孩攀谈起来,两句便交代了自家来历,那女孩矜持道:“我姓荣,小字飞燕,我爹爹是富昌伯。”

  墨兰顿了顿,笑道:“原来姐姐是荣妃娘娘的侄女。”

  如兰和明兰神色各异,这户人家听着很精神,其实很悲催,泥瓦匠家里飞出个金凤凰,美人一朝选在君王侧,便封了家人,众所周知,除非能生下儿子或立储或封王,否则这种原因封了爵位的大都不是世袭罔替,好些的承袭三五代,差些的一代即止或降等袭位直至庶民,所以这样的家庭一般都会抓紧时间到处联姻或培养人才,以延续家族富贵。

  小荣妃宠冠后宫,可惜老皇帝有心无力,迄今为止或者永远生不出儿子来,为这户人家的联姻之路打上了问号。

  荣飞燕笑笑,道:“我哥哥嫂嫂带我来的,那屋里人太多,吵的我脑仁儿疼,便寻了这个屋子想清静下,倒是叨扰了几位妹妹了。”

  话虽说的客气,但神色间明显带着高高在上之意。如兰生平最恨比她强的,便自顾自的吃茶歇息,不去搭话,明兰则想起了早上骑马打人的那个荣显原来就是她哥哥,心中厌恶,也不大想说话,剩下一个墨兰在那里殷勤应酬,她一味做小心逢迎,便渐渐挑起了荣飞燕的话兴,说着说着便绕到盛家在登州的生活。

  “……你们与齐家有亲?”荣飞燕眼光发亮,顷刻发觉自己有些过了,便敛容一些,然后谨慎的轻问,“你们可见过他家二公子?”

  墨兰笑道:“怎么不识?在登州时,他与我家大哥哥一同读书;年前襄阳侯寿宴,我们姐妹也去了,……还见了六王妃和嘉成县主呢。”

  荣飞燕‘哼’了一声,似有不悦道:“藩王家眷不好好待在藩地,老往京城跑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不是坏了祖制么?”

  墨兰神态和煦,看似宽慰道:“姐姐快别这么说了,六王如今炙手可热,将来还有大造化也未有可定呢!”

  荣飞燕面色不佳,捏掌为拳头驻在桌上,镶着金刚石的赤金石榴花戒指和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冷笑道:“大造化?别是成了大笑话罢。”

  墨兰笑的十分讨好,只有明兰这样一起相处了好几年的,才看得出她其实也很讨厌荣飞燕,然后墨兰挑些京城闺秀时新的话题与荣飞燕接着聊天。

  六王爷家和荣家正是一体两面的典型,一个是现在冷清将来可能热门,一个是现在有权但容易过期作废,明兰低头拨弄盘子里炸的酥脆的松仁奶油卷,不经意的瞥了墨兰一眼。

  京城就这么点儿大,聚集了一帮看似庄严其实骨子里很八卦的高门女眷,荣家属意齐衡的事儿早不新鲜了,奈何荣家几次流露结亲之意,都吃了齐家的软钉子,如今又来了个嘉成县主,恰似一根肉骨头两家抢,好不热闹!

  又说了几句,荣家一个丫鬟进屋来请荣飞燕回去,王氏身边的一个妈妈也来叫三个兰回去用素斋,这一上午下来,三个兰早饿了,便是食性文雅的墨兰也吃了满满一碗饭,明兰一个人便干掉了半盆白灼芥蓝,如兰扒着一道春笋油焖花菇不肯让人;饭后,众人捧上广济寺自炒的清茶慢慢喝着,明兰只觉得腹内暖暖的,十分舒适。

  这会儿本该走的,但海氏心细,发觉盛老太太神情倦怠,便轻轻道:“这会儿刚吃了饭便去车上颠簸不好,不如歇息片刻再上路,老太太和太太觉得可好?”

  王氏也累了,觉得甚好,盛老太太也点了点头,明兰见大人们都同意了,便立刻去找尤妈妈要被毯枕褥,想小憩一下。

  谁知墨兰走到老太太和王氏跟前,笑道:“祖母,太太,嫂嫂,孙女久闻广济禅寺后院的滴露亭是前朝古迹,柱子上还留有当年高大学士的题诗,还有那九龙罩壁更是天下一绝,十分雅致,今日既来了,孙女想去瞧一瞧,也好见见世面。”

  如兰本就不愿老实呆着,一听也来了兴致,跑到王氏身边摇着胳膊撒娇道:“母亲,你说京城里头规矩大,平日拘着我们一丝儿都不松,如今难得出来一回,便让我们逛逛吧。”

  王氏被如兰一求,心便动了,转头去看盛老太太,只见老太太靠在一张罗汉床背上,半阖着眼睛道:“叫几个妈妈同去,看的严实些。”王氏知她是同意了,便回过头来对如兰板脸道:“只许去一个时辰,看完了立刻回来!”

  如兰大喜,对着王氏和老太太跳猴般的福了福,一转身便来拖明兰。明兰正恹恹的,赖在尤妈妈身边道:“我就不去了,叫我躺会儿,姐姐们自去吧。”

  如兰一瞪眼睛:“你刚吃了饭不去走走,待会儿坐车又得呕了!”然后弯下脖子,附到明兰耳边,低吼:“我可不与她逛,你不去也得去!”手指用力,狠捏了明兰胳膊一把。

  明兰无奈,只得跟她们一道去了。

  广济寺第三座大殿后头,便是一片敞阔的石砖地,可做佛事之用,当中设有一清灵水池,水池后头便是一面极长的墙壁,墙壁呈拱形,一边延伸向滴露亭,一边则通向后山梅林,院内十分清静,几个稚龄小沙弥在轻扫落叶。

  因是初春,日头照在人身上并不晒,反而十分和煦舒适,三姊妹伴着几个丫鬟婆子慢慢走着,顺着鹅卵小径先看见的就是九龙壁的中央,一条狰狞雄浑的巨龙盘旋其间,便如要脱墙而出了一半,那龙身上的彩釉历经风雨打磨依旧十分鲜艳。

  墨兰仿佛忽然对民间浮雕艺术产生极大的兴趣,一边看一边赞,从每条龙的龙鳞一直夸到龙鳞上脱落的釉彩,如兰不愿受拘束,生生把一众丫鬟婆子留在院子里,这会儿便轻快的蹦跳着,嘻嘻哈哈哈说笑,明兰懒懒的随着一起走,极力忍住打呵气,走着走着,忽觉鼻端一股梅香隐约,抬头一看,见周遭梅树渐多,明兰神色一敛,立刻止住了脚步,道:“四姐姐,便到这儿吧,咱们该往另一头去了,滴露亭还没瞧呢。”

  墨兰正兴致勃勃的往前走,闻言回头道:“这一边还没瞧完呢,再往前走走吧。”

  明兰见她一脸轻笑,仿若无伪,便也笑道:“这九龙壁是两边对称的,咱们瞧了那一边,便如同瞧完了这一边,岂不既省些时辰又省力气。”

  不论明兰如何说,墨兰只是不允,非要把剩下的看完,如兰一开始不明白,但见墨兰神色柔媚,又回想起适才出来时她刻意整理装束头发的情形,也瞧出些端倪来了,便大声道:“再往前走,可便是梅林了,这会儿那里当有一群人在办诗会呢;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墨兰柔柔一笑:“咱们自管自己看石壁,与旁人有何相干;便是瞧见了也无妨。”说的光明磊落之极,说完还把头高高的一扬,以示心中清白。

  如兰冷笑道:“你素来说的最好听,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打量着什么,我告诉你,趁早死了心!瞧你那副妖娆轻浮的模样,别把咱家的脸面丢到外头去了!”

  墨兰一张俏脸刷的红了,立刻反唇道:“妹妹的话我听不懂,自家姐妹何必把话说那么难听,如此我还非要往前走下去了,便瞧瞧会出什么事儿?!妹妹有本事便大声叫人,来把我捉回去吧!”说着转身便走。

  如兰被气了个绝倒,此地已接近梅林,她也不敢高声叫人,只恨恨的跺脚。

  明兰轻走几步,堵在墨兰去路上,面沉如水,墨兰恨声道:“你也要与我作对?!平白无故污我清名,便为了这口气,我还非往前不可!”

  明兰一抬胳膊便拉住了墨兰,淡淡道:“你当真不回去?”

  墨兰发了狠,怒道:“不回去!”

  “好!”

  说着明兰手上不知何物一扬,直往墨兰身上去了,墨兰一声尖叫,只见她那雨过天晴蓝的苏绣裙摆上好大一块污泥!

  “这是什么?”墨兰酱红了脸,低吼道。

  只见明兰轻轻展开手上一方帕子,里头一团烂泥,原来明兰适才趁如兰说话当口,用帕子裹了一团泥巴在手里。

  “你你你……”墨兰气的浑身发抖,直指着明兰,一旁的如兰也惊呆了。

  明兰淡淡道:“有本事你就这般去见那些王孙公子罢,你若还去,我便扔你的脸。”

  “你竟敢如此对我?!”墨兰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明兰冷笑道:“我本想一巴掌扇醒你!不过瞧在姐妹一场便算了!我只送你一句话,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爹爹一生谨慎,老太太和太太小心持家,怎可让你去败坏了去!”说实话,她想揍她很久了。

  墨兰一扬胳膊,想去打明兰,却被明兰机灵的闪开,然后如兰从后头一把捉住了墨兰,墨兰两眼一红,哭喊道:“我要去告诉爹爹,你们两个合起来欺负我!”

  这下如兰乐了,笑道:“你去告呀!我就不信了,爹爹听得你要去抛头露面,还会拍手称是,他不打你一顿便是好的了!”想了想,又加上半句,“六妹妹素来老实温厚,爹爹便是不信我,也定会信她的!”

  墨兰不服气的咬着嘴唇,怒火熊熊的目光瞪着明兰和如兰,明兰丝毫不惧,转头对如兰道:“适才看九龙壁时,四姐姐不慎跌了一跤,弄脏了裙子,咱们俩把她扶回去罢,瞧着时辰,老太太该要回府了。”

  如兰拍手笑道:“四姐姐,你还不回去?”

  墨兰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如兰赶忙追上,大喊道:“四姐姐,我来扶你!”这会儿,她恨不得越多人瞧见墨兰一声污秽的模样。

  明兰在后头暗笑,心里十分畅快,一上午的疲劳似乎都不见了;这些年来,每当墨兰可气时,照明兰原本的性子,便要上去教训一顿,却被盛老太太劝住了,她说:女人家束缚多,除非拿住了对方的把柄,一击即中,否则便不可轻启事端,免得在旁人面前留下泼辣厉害的印象,以后反倒不好行事。

  墨兰和林姨娘一个德性,平日里没少挑拨弄舌,可一到盛紘面前却一脸楚楚可怜,仿佛全府都在欺负她们母女俩,便是上回墨兰在平宁郡主面前出丑,盛紘虽罚了她,但一转头便被林姨娘的眼泪给说糊涂了,还以为是王氏故意在外头人前叫墨兰出丑。

  如此偏心,原因无它,不过是王氏和如兰早给盛紘留下了跋扈嚣张的坏印象,一对宛如狮子般凶悍厉害的母女VS一对如同绵羊般可怜孱弱的母女,这个时候男人通常会脑筋短路,雄性荷尔蒙自动做出秀逗的判断。

  所以,她平时从不与墨兰争执,尤其当着盛紘的面,更是一派姊妹和睦。

  明兰抖了抖帕子,然后拧成一团收入袖中,正要离开时,忽闻后头一声轻笑,明兰浑身一紧,立刻回头,因是低着头,先瞧见一双粉底黑缎面的云靴,并一角暗绣银纹的宝蓝色袍裾,再抬头,一阵高大的阴影直盖在她头顶上。

  明兰立刻退后两步,眯眼去看,此刻日头正好,映在男人半边身子宝蓝色的直缀上,色泽纯粹鲜亮,而他另半边身子却被石壁的阴影遮成了昏暗的墨蓝色,袍子上的纹路便如暗刻上去的珐琅点翠般迤逦。

  “二表叔。”明兰恭恭敬敬的福下去。

  顾廷烨一歪嘴角,讥讽道:“如此待自家姊妹,不好吧?”

  明兰低着头,依旧恭敬的语调:“清官难断家务事,若侄女做错了,自有爹爹来罚。”言下之意是,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廷烨双眉斜飞,只神色一顿:“你既叫我一声表叔,我便得教导你一二。”

  明兰抬起头来,淘气的笑了笑,忽道:“还没恭喜二表叔新婚呢。”然后捧着一对白胖爪子,轻巧讨喜的又福了福,“祝二表叔与表婶花开并蒂,白头偕老!”

  顾廷烨脸色立刻沉下去,目光阴鸷,明兰有些后悔,忍不住退了一步。

  上月底,顾廷烨迎娶了嫣然的妹子,这位二少奶奶自小娇生惯养,脾气十分泼辣,一成亲便着力于改造京城著名的浪荡公子哥儿。进门第五天便把顾二的两个通房卖了,第十天便逼着顾二读书习武,不许出去胡混,第十五天,她把上门来找顾二看戏的友人赶跑了,第二十天,也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带着一大帮子婆子家丁,找到了顾二外室的宅子,上去便是一通乱打乱砸;好在顾二及时赶到,不然曼娘母子三人便要被捆了卖掉。

  顾二本不是好脾气,便嚷着要休妻,宁远侯爷自然不肯,然后便是鸡飞狗跳父子一通争吵,险些又闹进宗人府去。连番精彩好戏,为京城枯燥乏味的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的材料。

  眼见顾廷烨神色危险,明兰脑袋自动产生预警机制,立刻摆出一脸歉色,低着头轻声道:“表叔莫要恼怒,都是明兰说错了。”顾廷烨怒气稍减,看了看明兰低垂的小脑袋,心道与个孩子置什么气,便铿声道:“曼娘何辜?”

  明兰立刻赞同道:“二表叔说的极是!表婶…也急了些。”还十分狗腿的用力点头。

  顾廷烨一听这话,无端又被挑起怒气,他神色倨傲的斜睨明兰,冷笑道:“你少装蒜,你们都是一般,狗眼看人低!曼娘吃的苦头谁知道!”

  明兰泄气,她发现很难糊弄这人,便叹气道:“二表叔,旁人怎么想不要紧,曼娘…的好处只要您自己明白就成了!对于余家人来说,一个孤身女子,带着一双稚童,安然无恙的从京城到登州,还有胆子上余府去闹,是个人都会觉得这女子不简单的。”

  顾廷烨冷哼一声,睥睨着明兰,道:“她自小讨生活不易,素有智谋,自不如你们这些闺秀娇气!”

  得!又一个盛紘,又一个林姨娘!林姨娘什么都对,杀了人放了火,也都是别人的错!

  明兰心生反感,抬头直视对方,努力抚平心中气愤,尽量心平气和道:“二表叔,明兰有一问,不知二叔可否解惑?”

  顾廷烨怔了怔,道:“说。”

  明兰吸了口气,朗声道:“余家大姐姐随余阁老在京城一直待到十三岁,闺门之间也素有贤淑慧静之美名,想必二表叔也是听说这个,才几次诚恳上门求亲的吧?那么,若那曼娘真只想进门为妾,只消等着余大姐姐进门,依着她那温柔和气的性子,便是老侯爷夫妇一时不允,也迟早能被劝通,到时候曼娘岂不能得偿所愿?何必还巴巴的跑去登州闹呢?惹的余阁老气急,岂不是鸡飞蛋打,反而坏事?”

  顾廷烨嘴唇动了动,他才说过曼娘素有智谋,这会儿当然不能说曼娘‘没料到’之类的。

  明兰心里冷笑,有些事她早就想过了。

  曼娘去登州叩门哭求,根本不是想要嫣然接纳她,而是相反,她怕嫣然贤良淑德,品貌过人,会抢走顾廷烨的欢心么?曼娘真正希望的是,顾廷烨能娶个悍妻恶妻,然后夫妻不和,反目争吵,她这个外室才能当的逍遥自在,稳若泰山!

  明兰看着顾廷烨面色阴晴不定,赶紧放柔了声音,一脸真诚道:“表叔,您是磊落之人,便当明兰是小人之心罢,都因明兰与余家大姐姐自小要好,为她不平罢了;兴许那曼娘真有难言之隐,也未可言说呢。”

  说到底,明兰敢如此放肆,也不过是多少看出这顾二的性子,他这人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要放在现代,那不过是个前卫青年,可惜在礼教森严的古代,他只能当纨绔浪荡子了,他这种人,便是个坏人,也是个真坏蛋,不是伪君子,更不是龌龊猥琐的赖汉,多拍两记马屁总是没错的。

  顾廷烨正心里一团乱麻,听了明兰这番言不由衷的言语,更是恼怒,低声咆哮道:“还不快滚!”

  明兰如闻天籁,提起裙边拔腿就跑,一溜烟不见了。

第60回

  回去之后,明兰立即跟老太太坦白了泥巴事件,老太太侧卧在罗汉床上,并不发一言,明兰有些惴惴,道:“祖母可是觉着孙女做错了?”

  老太太摇摇头,摸摸明兰柔软的头发,缓缓道:“你并没有做错,四丫头也不会敲锣打鼓去告状,不过……”明兰提了一口气,等着老太太继续道,“只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明兰略略一忖,便明白了,抬头道:“后天爹爹沐休,我便把新做好的矮跻鞋送去,这件事老祖宗只作不知道罢。”

  老太太点点头。

  这一日,盛紘沐休,早上训完了长枫长栋好好读书后,便穿了一身常服,在内宅书房里写几笔字吟几句诗,表示自己做官这许多年还未忘记文人根本。

  这时明兰便堆着满脸可爱的笑容来了,盛紘眉头一皱,脸色有些冷淡,明兰却似毫不知晓,拿出自己新做好的鞋递到父亲面前,叫丫鬟服侍盛紘穿上,然后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等着夸奖。

  盛紘一穿上这厚绒鞋子,只觉得脚掌触觉柔软舒适,伸展妥帖,不由得心头一暖,想起明兰自稚龄起便年年为自己做这做那,甚是孝顺,便道:“我儿甚是乖巧。”

  小明兰乐颠颠的跑过去,扯着盛紘的袖子说这说那,叽叽呱呱的挑了些小女儿的趣事说了些许,明兰口才本就不错,说到有趣处,盛紘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明兰苦着脸道:“…这绣花针可不比笔好伺候,女儿好好捏着它,它左右不听话,若是后头顶上个硬气的顶针,它便老实了!哼,女儿总算知道了,它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然后摊开一双白胖的小手给盛紘看,只见几个手指之上有不少针眼。

  盛紘又好气又好笑,心里有些感动,指着明兰说笑了几句,明兰撒娇卖乖很是讨人喜欢,看着小女儿乖顺可爱的模样,盛紘嘴唇动了几动,终忍不住道:“前日你们去广济寺,你为何拿泥巴丢你四姐姐?”

  明兰心头一沉,来了!

  然后睁大一双懵懂的眸子,看着盛紘呆呆道:“这是…四姐姐说的?”

  盛紘一时无语,那晚他去林姨娘处歇息,墨兰便来哭着告状,林姨娘也伤心的哭了一场,盛紘很是生气,便要去训斥明兰,却被林姨娘苦苦劝住:“…老爷,六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头,今日若为了墨丫头老爷去罚了她,以后墨儿便更不受老太太待见了!叫咱们娘儿俩的日子怎么过?老爷,只要您知道咱们的委屈,妾身便知足了,这事便不要说了。”

  说着还连连磕头,恳求盛紘不要提起这件事儿了,换住的说明兰仗着老太太宠爱,如何瞧不起墨兰等等,上足了眼药。当时盛紘生着气答应了,心里对明兰十分不满,只一口气憋着,越想越气;可今日瞧着明兰天真孝顺的样子,又心里喜欢,忍不住便倒了出来。

  “别管是谁说的!你只说有没有?”盛紘好生劝道,“不过是姊妹间闹口角,若是你错了,与你四姐姐道个歉便是了。”

  谁知明兰也不言语,只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咬着嘴唇却不出声,濡湿着一对大大的眼睛,只哽咽道:“爹爹真觉着女儿是那般无理之人?”

  盛紘想起这几年明兰的行为举止着实稳妥可心,也迟疑道:“莫非有别情?”

  明兰就怕墨兰告黑状,叫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如今都摊开了,她反倒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一脸孺慕的看着盛紘,道:“父亲,请去把四姐姐唤来吧;不计是怎样的,总要她在女儿才好说话。”

  盛紘想了想,便挥手叫丫鬟去请墨兰,不一会儿墨兰来了;她正在山月居写字,听到盛紘唤她,便挑了几幅自己得意的字拿着,打算叫父亲瞧瞧,谁知一进书房便瞧见两眼通红的明兰和不住劝慰她的盛紘,盛紘看明兰哭的可怜,心里早已不气她了,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还劝道:“傻孩子哭什么,一块泥巴罢了,便是错了,你姐姐也会见谅的…”

  墨兰一听,心头猛的一冷。

  不论盛紘如何劝说,明兰却不言语,只低低哭泣,她一见墨兰来了,立刻站起身来,含着泪,张口就问:“爹爹说,前日我扔了泥巴在姐姐身上,可是姐姐说的?”

  墨兰立刻抬眼去看盛紘,似乎在说‘父亲为何食言’,盛紘老脸一窘,便摆出老子的派头道:“今日你们姊妹俩都在,有什么话便说清楚吧!”

  明兰上前扯住墨兰的袖子,柔弱无力的轻轻摇晃,边哭边道:“你说呀,你说呀,有什么过不去,你是姐姐,便来训妹妹好了,为何去找爹爹告状,这会儿却又不说了!”

  墨兰被盛紘的目光逼迫,便咬牙道:“没错,是你扔的,难道不是?”

  明兰轻轻抹去泪水,问:“那好!姐姐倒是说说,咱们究竟招了什么口角,我才如此蛮横,竟拿泥巴扔在姐姐身上?”

  墨兰脸上一红,含糊道:“不过一些口角。”问及究竟什么口角,她又说不出来。

  明兰转头去看盛紘,委屈道:“我与四姐姐这些年,从未吵过嘴,便是有些什么,第二日也好了,爹爹想想,有什么要紧的事,女儿非得在外头给姐姐难堪?”

  盛紘见墨兰如此忸怩,已心中起疑,想起墨兰如兰三天两头的争吵,便瞪向墨兰喝道:“莫非你污蔑你妹妹!”

  墨兰被父亲一吼,心中更加虚了,便急着抹眼睛,却什么也不说,打算用眼泪换时间,谁知明兰却反道:“不是的,父亲,女儿的的确确拿泥巴扔了姐姐,可女儿问心无愧。”

  盛紘一听便糊涂了,明兰一脸镇定淡然,三言两语便把那日的情景说明了,言语清楚,语音清脆,墨兰越听越脸红,盛紘却越听越气,忍不住一拍案几,骂道:“你个不知规矩的东西!那梅林里聚了多少男子,你也敢往里头冲!如此不知廉耻,是何道理?!”

  墨兰膝盖一软,立刻跪下了,嘤嘤哭了起来,声声道:“…女儿怎敢?不过是瞧着那九龙壁雅致,便想一气瞧完了,妹妹们说话又冲,女儿生气,便顶着气要走下去!”

  明兰看着墨兰哭的梨花带雨,赶紧也在一旁跪下了,拉着墨兰的袖子,一脸难过的委屈,道:“姐姐真糊涂了,不论那九龙壁再好看,难不成比爹爹的名声还要紧?爹爹为官做人何等谨慎,咱们做女儿的不能为父亲分忧,难道还要给家里抹黑吗?!那梅林里大多是京里有头脸的公子少爷,姐姐若被他们瞧见了,那,那……”

  明兰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难言,转头掩面而哭,盛紘气极,一掌打翻了一个茶碗,粉碎的瓷片四溅在地上,他脸色铁青,镇不住的手腕发抖,冲着墨兰呵斥道:“哭什么哭?白长了这几岁,换如你妹妹懂事!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歪心思,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么?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好意思告你妹妹的状!”

  墨兰头一次被盛紘骂的这么难听,哭的更起劲了。

  明兰也没歇着,她膝行几步到盛紘跟前,扯着父亲的衣角,眼中泪花一片,凄凄切切道:“我只当姐姐是一时糊涂,怕张扬出去,祖母会怪罪姐姐,女儿便把这件事严严实实的捂在心里,连祖母也没告诉,心想咱们到底是亲骨,便是闹了不快,第二日也好了,谁知,谁知……姐姐居然还在背后告我?!”

  明兰一脸伤心欲绝,哭的肝肠欲断,一转头看向墨兰,哀柔的质问道:“四姐姐,四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一副被至亲骨背叛的痛心模样。

  墨兰有些傻眼,说实话,在比哭和比可怜这两个项目上,她们母女俩还未逢败绩,正在盛府独孤求败之时,忽然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明兰一头哭倒在盛紘脚边,哀哀凄凄,盛紘心里疼惜,一把扶起明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回头便指着墨兰,疾言厉色的骂道:“你这孽障!为父平日里何等怜你疼你,你竟如此下作!你妹妹为着全家脸面劝阻了你,你便嫉恨在心,伺机报复,小小年纪,待自家姊妹也这般心肠歹毒,我留你何用!来人呀,去请太太来!”

  王氏正在教如兰看鱼鳞账,如兰没耐性,两次错过便要撂挑子,王氏急了正要骂女儿,谁知喜讯从天而降,她急急赶去书房,只见自家老公铁青着脸,发了狠的痛骂墨兰,一旁还跪着嘤嘤哭泣的林姨娘。

  三言两语明白了前因后果,王氏喜不自禁,再看萎到在一旁的明兰已经哭的有些气喘脱力,立刻摆出慈爱嫡母的架势,叫人扶明兰回去歇息。

  后来的事情明兰没机会目击,因为她实在是‘太伤心’了,晚上如兰兴奋的赶来爆料,说墨兰左右两手各被打了三十戒尺,手掌肿的半天高,还被罚禁足半年,然后不许再看那些诗呀词呀的,要把《女诫》和《女则》各抄一百遍。

  本来王氏想搞株连,不过墨兰还算硬气,咬死了说林姨娘也是被蒙蔽了,并不知情,所以林姨娘只被罚了五十戒尺,禁足三个月。

  ……

  “这事你早知道?”好容易休息一天,盛紘被气了个半死,只躺在床上哼哼。

  王氏坐在菱花镜前,小心的涂抹着香蜜,轻松道:“知道,如兰当日便与我说了。”

  “你为何不说我听?!”盛紘怒着捶了捶床板。

  王氏心情大好,特意换上一身全新的绮罗纱衣,水红的苏杭绫罗上绣着葱黄的荷叶蛐蛐,极是精致,她回头一笑道:“我哪敢说那屋里的事儿?老爷可得怨我心眼小,不待见四丫头;我哪敢再自寻没趣!不止我不说,连如儿我也不让说的,免得又叫老爷怪罪。”

  语音拖的长长的,似在戏谑。

  盛紘被噎了一口气,王氏款款起身,坐到床边,笑道:“这回你该知道那四丫头不简单了吧?不是我说,若论心眼,十个如儿加起来也顶不上半个四丫头,可惜喽,心眼不用在正道上!”

  盛紘心里也十分恼怒,转念间道:“老太太也不知道?”

  王氏嗤笑一声,道:“老太太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若是知道了,还能好好的到现在?…啧啧,六丫头倒是个好的,为着怕四丫头面子上不好,连老太太也瞒了;可惜呀,好心当作了驴肝肺,反被咬一口!”

  王氏说着风凉话,心里痛快极了。

  盛紘也叹气了,摇头道:“这是老太太教养的好,那孩子孝顺懂事,厚道淳朴,还知道手足和睦。”说到这里,他忽然坐起身来,恨声道,“不可再叫四丫头与林氏见了,没的学了许多鬼祟伎俩。”

  他不是不知道林姨娘的小动作,碍着恋爱一场,能忍的便容忍些,不能忍的便狠狠斥责一顿,不叫她逾越就是了,一个妾室在内宅扑腾几下,盛紘认为无伤大雅,但是看见自家女儿也这样,他却不乐意了,当下决定要隔开她们母女。

  ……

  “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都是四姐姐不好,咱们以后不理她了!”

  如兰一分力气没花,白看了一场梦寐以求的白戏,瞧着墨兰被打的哎哎而叫,被盛紘用嫌恶的口气大骂了一顿,开心之余便生出百分耐心,好生劝解此番大臣,劝了半天,却见明兰还只住的哭,她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还哭呀!”

  明兰低着头,不住用湿帕子抹眼睛:丫的,品兰寄来的桂花油太给力了!真是不看广告看疗效。

第61回

  至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明兰都过的很太平,盛紘很慈祥,王氏很关怀,如兰很热络,盛老太太拧着她的耳朵,笑骂道:“小丫头装神鬼!”

  明兰红着脸,扭着手指,不好意思道:“祖母不怪我这般算计?”

  老太太道目光转向窗外,外头满眼的新绿染遍林梢,她只缓缓道:“咱们家算安生的了,你还没见过真正的‘算计’,便烂泥坑的污糟也更干净些

  明兰情绪有些低落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子?非要一次一次的防着。”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嘴角浮出一点笑意:“当然有,端看能不能狠下心。”

  明兰不解的抬头,老太太道,“你爹爹就那么点要求,那边的都几岁了,买个懂风情会诗文的女子来,别让那人生育,就结了。”

  明兰默了一刻,轻叹道:“太太不会肯的;这是拿刀割自己的心。”

  老太太略带讽意的笑道:“那就只能忍了,忍得一时,换得一世;忍过一世,一生平安。”

  “要是忍不过去呢?”

  老太太看了看面色寥落的明兰,淡淡道:“我和你大祖母也都没算计,我是眼高于顶,不屑,她那会儿是心慈手软,不忍,后来,我忍不下去,她忍下去了。”

  明兰沉默着,盛老太太一时痛快换得半生孤苦,满府姓盛的无有一个是她的骨血,大老太太却几十年血泪一朝熬出了头,如今儿孙满堂,安享天年。

  明兰小小的叹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男人该对自己狠一点,女人就该对别人狠一点。

  阳春三月,喜鹊巴住枝头喳喳的叫唤,暖意融融的日子,这几日王氏春风得意。

  先是华兰传出了喜讯,喜脉稳健有力,贺老夫人铁口直断说是个男丁,王氏一边喜极而泣,一边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大礼,请盛老太太替华兰谢过贺老夫人,然后连连往道观寺庙洒银子,被广济寺方丈知道后十分不满,他认为人类对待信仰应该专一,既信佛又信道好比一女侍二夫,是要浸猪笼的!王氏十分忧愁,她始终不知道在人生的旅途中那个神灵出力更多些,要是选择其中一个,另一个恼了怎么办?

  王氏忧愁信仰问题时,林姨娘却一路霉运直黑,因她这次的禁足令被执行的很严格,外头的产业便出了岔子,京城生意不好做,没有后台也撑不起门面来,于是她就拿银子去放了利子钱,结果逼死了人牵连上来,东窗事发。

  其实古代高利贷也是个正当行业,不过于官声很不好,盛紘知道后气了个绝倒,一怒之下,索性收了所有当年给林姨娘的田地庄子,全都交由老太太统一管理。

  据说当盛紘怒气冲冲进来的时候,王氏正在敲木鱼,盛紘拍着桌子骂完林姨娘出去后,王氏当下决定选佛祖来信,毕竟那也是进口货不是?

  明兰窃以为,盛紘还是给墨兰和长枫留了后路,盛老太太品性高洁是出了名的,必不会贪那份产业,不过是叫林姨娘收收气焰,到底也没收去这些年来林姨娘私蓄的银子。

  事后,林姨娘隔着门扇捶胸顿足,作死要活的闹了半天,盛紘也不去理她,打定主意冷她个一年半载的再说。

  王氏三天两头去忠勤伯府看望怀孕的华兰,每每去都带上一大车的补品,然后带回来的一肚子王宫贵胄圈子的八卦,极大的丰富了初来京城的盛府女眷精神生活,倒也不算亏本。

  按照时间顺序,先是顾廷烨终于和家里闹翻了,老爹老妈老婆统统不要了,只身一人离家出走,据说连那外室也没带上,宁远侯老侯爷被气倒在病床上,但为了家族体面,宁远侯府还得对外宣布:为了体会民间疾苦,生活实践去了。

  明兰有些心虚: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吧

  然后是一桩闻者色变的丑闻,富昌侯家的小姐一日出外,竟被一伙强人劫持了去,只逃出一个丫鬟,幸遇上结伴前去进香的中极殿大学士赵夫人和中书省参政知事钱夫人,遂遣家丁前去搭救,荣家姑娘是救回来了,可惜……

  “富昌侯家小姐?莫非是飞燕姐姐?”明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废话!”如兰白了明兰一眼,然后斟酌着语气问道,“难道……她被……?”她停顿的很有艺术性。

  海氏叹息道:“便是没有,姑娘家的名声也毁了,可惜了,荣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富昌侯爷被气的风瘫了,小荣妃也哭的昏死过去。”

  明兰心里也不好受,轻问道:“抓住那伙强人没有?”

  海氏很有神秘感的摇摇头,含蓄道:“顺天府尹连夜搜遍全城,可全无踪迹。”

  如兰奇道:“莫非他们会飞天遁地不成?还是官兵忒没用了。”海氏含蓄的笑笑,道:“小荣妃的娘家出了事,官兵自然是有用的。”

  明兰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以京城的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别说一伙寻常强人,就是一个西门吹雪,顺天府和五成兵马司也早闻得风声了;这般也查不出来,那么那伙所谓强人,并不是真正的歹人!

  几天后,传出消息,荣飞燕难忍羞辱,悬梁自尽。

  一个月后,齐国公府与六王爷结亲,大长公主的儿媳为女媒,梁国公的世子为男媒,齐衡迎娶嘉成县主,十里红妆,半城喜庆,大宴宾客三日三夜,城外的流水席直铺出几里远。

  那日,被禁足的墨兰恹恹的,只吃了两碗粥,如兰则化悲愤为食量,连刨了三碗饭,还加了顿宵夜,明兰关上暮苍斋的大门,屏退众人,独自把这些年来齐衡送给她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擦拭干净,包裹妥当,收进了箱笼,押上大锁。

  初夏凉爽时节,贺弘文的母亲病情好转,贺老夫人便下帖子邀请盛家女眷来玩,海氏有了身孕,正害喜的厉害,如兰染了风寒,王氏要照料她们走不开,墨兰被禁足,便只有盛老太太带着明兰去了。

  明兰初见未来婆婆,心里本惴惴的,谁知贺母虽然憔悴苍白,病骨支离,脾气却很温和,微笑时尤其和贺弘文相似,如柔柔的温泉水轻淌一般。

  贺母本顾虑明兰是庶出的,会有些小家子气,委屈了儿子,谁知她见明兰温柔和气,举止落落大方,笑起来嘴角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十分俏皮可爱,想着这女孩到底是养在盛老太太跟前的,人品当是信得过的,心里便喜欢了,拉着明兰的手笑着说话,略有咳嗽时又避的远远的,生怕传过一点病气给明兰,知道盛家有孕妇后,便细细叮嘱明兰回去后,拿金银花和艾草碾制的药草泡汤洗浴过后才好去见人。

  至于那药草,自然由贺弘文友情提供。

  “弘文哥哥的娘亲人挺和气的么,其实她的病又不染人,何必这般小心呢。”明兰在回去的路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盛老太太和蔼的搂着孙女,笑道:“且别放心的这么早,便是她将来不叫儿媳妇伺候,难道儿媳妇还能安生的歇着不成。”

  明兰想了想,抬头,有些脸红,小声道:“我愿意孝顺她,她一个人待着寂寞,我可以与她说话解闷的。”

  盛老太太笑出满脸的欣慰,轻轻揉着明兰的头发,笑道:“我家的明丫儿是好孩子呢。”

  明兰埋在老太太怀里,轻轻道:“我好好孝顺她,待她喜欢我了,我便可以把您接来……小住,到时候,贺老夫人她们俩,加上咱们俩,便可常抹牌玩儿了,大家就都不冷清了。”

  盛老太太板起脸骂道:“胡说!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叫祖母过去婆家住的!”

  “有的,有的!”明兰急的抬起头来,“我早打听过了,柳大人的岳母就住在他家里,便当自家母亲般奉养的,两个亲家母可要好了!”

  盛老太太失笑:“那是她膝下无子,老年孤独,才住到女儿家里去的,我可是儿孙满堂。”

  明兰又低下头去了,小小声道:“所以才是‘小住’嘛,常常的‘小住’。”

  老太太听的发怔,心里暖乎乎的,眼眶似有些润,也不言语了,只搂着明兰轻轻晃着,好像在摇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

  华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明兰便张罗着要给小宝宝做小衣裳小肚兜,如兰被王氏逼着也在明兰屋里握了两天剪刀针线,好歹送出去时可以把她的名字添上。

  这般日子明兰过的十分逍遥,晚上与老太太说说话,玩几把牌;白日里做做针线,抄几笔经书,陪着如兰在园子里踢毽子,如兰拿明兰练手,百战百胜,自然心情大好。

  偶尔贺弘文会托词送些时令药草补品来,趁机偷偷和明兰见上一面,运气好的话,能说上两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隔着帘子看看。不过便是这样,贺弘文也心里喜孜孜的,白净清秀的面庞绯红一片,雀跃着回家,一步三回头。

  墨兰颇有耳福,她禁足期满的第二天,王氏就从华兰那儿带来新的八卦,很爽很劲爆那种,说那齐衡与嘉成县主过的十分不睦,县主骄横,不但动辄打卖仆从(女性),还压的齐国公府的大房一家都抬不起头来;某次,似乎是齐衡有意收用一个小丫鬟,第二天,嘉成县主便寻了个由头,将那丫鬟生生杖毙。

  齐衡大怒,收拾铺盖睡到了书房,不论县主如何哭闹撒泼,他死活不肯和她同房,这一僵持便是两个月,后来还是平宁郡主病倒了,在病床前苦苦相劝,齐衡才肯回房去。

  “哼哼,这便是郡主挑来的好儿媳!”如兰传达完毕,得意洋洋的添上自己的感想。

  墨兰则诗意多了,低眉轻皱,娇叹道:“可怜的元若哥哥!齐国公府也是不容易。”她来向明兰道歉,并表示希望回复亲密无间的姐妹关系,明兰当然‘真诚’的同意了。

  明兰淡淡道,“以后都能捞回本的。”不过一场政治投资,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用说谁可怜。

  捞回本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大病一场的老皇帝终于下定决心,奄奄一息中霞宗人府重衅定玉蝶,叫三王爷过继六王爷家的幼子为嗣子,同时开仓放粮,以示普天同庆,这般作为,便等于宣告储君已定。

  “阿弥陀佛,圣上真是圣明!”海氏开始跟着王氏礼佛了,“这事儿总算有个了解了,总这么拖着,人心也不稳。”

  明兰腹诽:圣上自然圣明,不圣明能叫圣上吗?

  当晚,王氏便在家中开了一桌筵席,叫家人齐聚着吃顿饭,盛紘喜上眉梢,连着喝了好几杯,大着舌头赞扬伟大的皇帝好几遍,连长柏也板着脸忍不住背了一段《太祖训》,长枫当场赋诗一首,高度评价了老皇帝的英明决策以及深远的影响。

  “有这么高兴吗?”对政治极端不敏感的如兰有些纳闷。

  “当然,当然。”明兰喝的小脸红扑扑的,笑嘻嘻道,“百姓有了磕头的主子,官员有了效忠的方向,国家有了努力的目标,皆大欢喜嘛!”

  的确是皆大欢喜,便只齐国公府一家就放掉了上万两银子的爆竹,整个京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除了悲催的四王爷一家;不过人家毕竟是自家人,在德妃淑妃的良好沟通下,兄弟俩当着老皇帝的面,哽咽着和睦如初了。

  只可怜四王爷王府的右长史和四王爷的两位讲经师傅,因为得罪三王爷过甚,被填了炮灰,已被革职查办,要清算以前的老账。

  这便是皇家的规矩,小皇子们读书不好,挨打的是小侍读,大些后,皇子犯错,杖毙的是身边的宫女太监,成年后,皇子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首当其冲被炮灰的自然是狗腿们。

  明兰深深敬佩那些在高危集中的皇子之间穿梭游走而安然无恙的穿越前辈们,如今江河日下,一代不如一代,瞧自己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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