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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宫廷演义》第12回 诈许婚有意背盟 激诸将拼命却敌

  话说帖木真被明里也赤哥一言提醒,不禁踌躇道:“不去赴宴,又怕汪罕嗔怪,倘去赴宴,又恐桑昆不怀好意,这却如何才好呢?”明里也赤哥道:

  “这也并非难事,可遣人代主子前往,只说马疲道远,身子不快,以免疏虞。

  倘若汪罕诚意许婚,决不因为主子未曾亲临,便决裂的。”帖木真连连点头,便命不合台、乞刺台两人代往,自率八骑,在途中等候两人的消息。那桑昆见帖木真不来,料知机谋已泄,便将不合台、乞刺台两人拘留起来,与札木合、阿勒坛等议定,派遣精骑,前往袭击帖木真。商议既定,预备次日天色微明,即便进兵。

  阿勒坛十分得意,回至家内,和他妻子说道“我前次的羞辱,可以报复了,明日便派精兵去拿帖木真了,这一遭真是十拿九稳,不怕他逃上天去。

  那帖木真此时还在睡梦之中,倘若有人前去通信给他,倒好得份重赏呢。”他妻子道:“你口齿谨慎些罢,从来说的,隔墙有耳,倘若被人听见,真个前去报信,这一番计划,不是又落了空么?”阿勒坛闻得此言,方才住口不语。谁料事有凑巧,阿勒坛对他妻子说这一席话,恰恰有个牧马的名唤歹巴,送马乳前来,被他听见,便去告知牧人乞失里,约他同去报信,好得赏赐。

  乞失里道:“这事未知真假如何,不可鲁莽,待我再去打听一回前去报信,也还不迟。”遂即走入营内。阿勒坛的姪儿,名叫纳邻,正在那里磨刀,见了乞失里,便道:“你今夜把两匹白马和那匹栗色马,都要备好鞍鞯,我们明天天色微明,就要上道了。”乞失里口中答应,料知此事并非虚言,匆匆的来见歹巴道:“你的话果然确实,我们快去报信,一生的富贵,就在这遭了。”两人杀了一个羊羔,把睡的木床劈开,作着柴薪,将羊煮熟,作为行粮,把预备现成的马,各人骑了一匹,连夜奔去报信。

  此时帖木真正在那里守候不合台、乞刺台两人,不见他们回来,心下很是焦急。忽见两人前来报告道:“我们是汪罕部下的牧人,一个叫歹巴,一个叫乞失里,只因桑昆阳许婚事,要将你骗去加害,谁知你不上圈套,令人往代。现在他已将代去的两人拘留,发了精兵前来掩截了。我等得了消息,所以连夜赶来报信,此事千真万确,大兵不久便来,须要从速预备,免受其害。”帖木真惊道:“我此刻仅有数百之众,如何能够抵敌?只得在左近山中,暂时躲避。”遂即拔寨至温都尔山的树丛里面。帖木真放心不下,亲自登山瞭望,并不见什么动静。又令自己的姪儿阿勒赤歹,前往哨探。不上一会,即回报道:“前面尘头大起,想是敌人到来。”帖木真因众寡不敌,心内十分踌躇,却又不能不去迎敌。只得聚了几个将官,大家商议。众将此时也甚畏怯,一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敢出声。畏答儿却奋前说道:“兵贵精不贵多,将在谋不在勇,现在我兵虽少,只要用计胜他就是了,何必畏惧呢?”帖木真点头道:“此言不错!但为今之计,应当如何御敌呢?”畏答儿道:“现宜速发一队人马,由山后绕至山前,截击敌人后面,主子可亲自率兵,挡其前面。前后夹攻,何患不胜!”帖木真即依其言,命术撤带充当先锋。术撤带却用马鞭磨擦马鬣,好似不曾听见一般。畏答儿踊跃说道:

  “我愿充当先锋,如果为敌所害,只求主子格外看管我三个儿子就是了。”帖木真道:“你有此忠心,皇天必定眷佑,决不至失利的。如果有何不测之事,我自当抚恤你的家属。”此言未毕,又有折里麦也上前言道:“我愿与畏答儿一同前去,虽死不恨!”那折里麦也在帐下多年,遇事极肯尽力,此 时自请前行。帖木真大喜道:“得你与畏答儿偕往,彼此应援,我更放心,究竟忠实的伴当,与众不同,获胜之后,自当重酬。”折里麦与畏答儿遂即分兵而去。帐下诸将听得帖木真称扬二人忠勇任事,大家愤激起来,尽都愿意决一死战。就是术撤带也揎拳掳袖,踊跃争先起来。帖木真便命他统率前队,自已押后,来至山前,立阵以待。

  那汪罕领着人马,走在路上,向札木合问道:“帖木真部下,以何军为最强?”札木合道:“他部下以兀鲁特、忙忽惕为最强,都是能征惯战之士,上起阵来,全用的短刀小枪,十分勇猛。所树的旗帜,或花或黑,极易辨认。”汪罕闻言,便令勇将只儿斤充当前锋,抵挡这两路,又令秃别干为二队,援应只儿斤,自己统率大军,在后前进。哪知札木合的为人,反复无常,他见汪罕年老力衰,优柔寡断。桑昆又是个莽夫,毫无智谋,料他不能成事,又暗中令人向帖木真道歉,愿意和他联络,并将汪罕的内容,尽行宣布。此时畏答儿已绕出山前,正与汪罕的先锋只儿斤相遇。那只儿斤是克烈部有名的勇士,力大无穷,执着八十斤的大刀,直冲过来。见畏答儿领着稀稀的数十骑到来,他那里瞧得上眼,也不答言,举刀就砍。畏答儿抖擞精神,和只儿斤斯杀起来。两人杀在一处,正在难解难分,那畏答儿的部下,虽只稀稀的数十骑,都用着大刀利斧,猛向只儿斤的阵中冲来。只儿斤深恐阵脚被他冲动,连忙前来拦阻,谁知这些人竟不畏死,好似疯狗一般,横冲直撞,拦了这边,冲破了那边,拦了那边,冲破了这边。只儿斤的阵势,被他冲动,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下。只儿斤见自己阵势已乱,不敢恋战,虚晃一刀,回马就走。畏答儿如何肯舍?拍马追去。那汪罕的第二队秃别干已至,见只儿斤败退,奋勇上前助战。只儿斤见援兵到来,也就拨转马头,重复迎战。此时折里麦亦已赶来,见畏答儿力战两将,恐他有失,连忙上前接战,四个人在阵上,盘旋不已,拼命死斗。那汪罕的兵势甚盛,畏答儿孤军迎战,未免心虚,手中的刀法一松,被秃别干一枪飞来,刺中坐骑。那马负痛奔回,将畏答儿颠下地来,秃别干赶上就刺。说时迟,那时快,术撤带的前锋,名叫兀鲁,力能拔山,恰恰赶到,见畏答儿跌落马下,秃别干举枪欲刺,他不禁发起急来,飞马奔出,用尽平生之力,举刀将秃别干的钢枪一拨,只听得豁刺一声,秃别干的虎口震开,握不住那杆长枪,撇向左首的荒地上去了。秃别干吃了一惊,赤手空拳,哪敢抵敌,拍马奔回。兀鲁救了畏答儿,又冲入敌阵,夺了一匹马与畏答儿乘坐。畏答儿有了战马,又复杀向前去。

  这时汪罕的第三队,有个将官名唤董哀,拍马而出,截住兀鲁,大战起来。术撤带已驱兵进援,好容易杀退了董哀,那汪罕部下的勇士火力失烈门,又复领了一队军马,杀将上来,举着两柄铁锤,向术撤带直上直下的打将下来。术撤带用枪一挡,觉得力量十分沉重,知道是员勇将,格外当心和他厮杀。兀鲁见术撤带不是火力失烈门的对手,遂即驰前夹攻。火力失烈门不慌不忙,敌住两将,绝不畏怯。忽然对面阵中,树起了一杆大■,知道帖木真亲自临阵,火力失烈门便撇了兀鲁、术撤带两将,冲向中军来取帖木真。术撤带恐帖木真有失,要想回来阻挡,汪罕的大军又至,桑昆挥兵涌将上来。

  术撤带第一班将士,只得抵敌桑昆,不能回顾帖木真了。此时帖木真身旁幸有博尔术、博尔忽两员大将保护,见火力失烈门突阵而来,两人一齐上前,截住厮杀。博尔术、博尔忽是帖木真帐下著名的勇将,与火力失烈门交战,也不过杀个平手。帖木真第三个儿子窝阔台见火力失烈门如此勇猛,不觉恼了他的性气,跃马而出,帮助博尔术、博尔忽来战火力失烈门。火力失烈门 被三人团团围住,深恐有失,便向博尔术劈面一锤,博尔术向左一侧,让将开去。火力失烈门乘势冲出,往自己阵中而走。博尔术等哪里肯舍,一齐并力追去。火力失烈门将他们引入阵中,指挥各军,围裹上来,又复翻身厮杀。

  博尔术等困在垓心,方知中了他的诡计,只得拼命力战,搏个你死我活。其时两军会齐,汪罕的人马多过帖木真五六倍,重重的裹将上来。桑昆大喊道:

  “今日不擒住帖木真,誓不回兵。”喊声未毕,“哧”的一箭射来,巧巧的射中桑昆面门,叫声“啊哟!”伏鞍而走。这支箭乃是术撤带所发,幸得射中桑昆。汪罕的人马,见主将受伤退走,便也跟着退下。术撤带等趁势追了一阵,见汪罕的人马队伍不乱,且战且退,唯恐后面有兵埋伏,不敢穷追,帖木真亦传令收兵。

  正在这个时候,忽见畏答儿抱头而来,形甚狼狈。帖木真惊问何故?畏答儿道:“我闻得收兵的命令,免胄断后,不意脑后中了流矢,痛不可当,所以抱头而回。”帖木真道:“我军这次血战,全由你首先奋勇,激动众将,才能以寡敌众,不致败北。你竟中了流矢,受伤归来,我心甚为不安。”便与他并马回营,亲自代他敷药治伤,送至后帐安卧,方才出外,检点兵将,虽丧亡了几十个人,幸而没有大损失,只有博尔术、博尔忽、窝阔台三人未见回营。帖木真恐他三人有失,十分着急,正要命人去找寻,忽见前面一骑马奔驰而至,待至跟前,方知是博尔术。帖木真大喜,忙问他博尔忽与窝阔台何在。博尔术道:“我们三人被火力失烈门诱入阵中,敌兵团团围住,正在拼力相争,十分危急,幸亏我军射伤了桑昆,敌军慌乱,火力失烈门亦为牵动,我们三人才得并力杀出,我的坐马,被流矢射倒,只得夺了敌人一匹驮米粮的马骑了回营,因此与博尔忽、窝阔台失散。他二人还没回营么?”帖木真道:“博尔忽与窝阔台,想必落后,不久也当到来了。”博尔术道:

  “他们比我先出重围,如何反致落后,莫非有甚闪失么?待我前去寻找。”说着,便要上马而行。帖木真忙阻止道:“你已辛劳极了,不必再去,我当另派他人往寻。”正要派人,忽见远远的有一骑马驰来,看上去有两只脚挂在下面,好似一人坐在马上,怀中抱定一人的样子。帖木真见了甚是惊疑!及至面前,乃是博尔忽、窝阔台迭骑一马,身上血迹模糊,窝阔台的头,枕在博尔忽肩上。形状很是狼狈。帖木真忙问何故如此,博尔忽道:“我们冲出重围,与博尔术失散,窝阔台颈项中了一箭,血流不止,我只得将他颈血吮去,觅一个僻静地方,暂时休息。又因战马受伤,倒地不起,因此两人迭乘一骑而归。”帖木真问罢,嘉奖了博尔忽一番。

  博尔术言道:“汪罕的人马,虽然失利而退,他的声势尚在旺盛,未必就此便肯甘休,倘若再来,我们终是众寡不敌,还宜别谋良图。”帖木真听了,默默无言。木华黎从旁说道:“汪罕此次失利,决不甘心,定要前来,再决雌雄,咱们不如一面移营,一面招来部众,厚集兵力,与他抵抗,只要破了汪罕,乃蛮部也就闻风丧胆,不难一鼓而下,那时北据朔漠,南争中原,王业可图,大功可成了。”帖木真闻言,不禁连声称赞!遂即拔营东去,来到班珠尔河。时值天寒,河水已涸,仅有细流,亦复混浊不堪。帖木真命取了一勺水,与诸将在河旁立誓道:“我们患难相共,安乐亦相共,日后负了此誓,上天降罚其身,连后代子孙,亦永远不得翻身。”将士们闻得此誓,大家高喊“如约”,欢呼之声,有如暴雷。当下招集部众,共得四千六百人。

  帖木真将部众编成两队,命兀鲁率领一队,帖木真自领一队,每日出外打围,熬炼筋骨,猎得禽兽,除日用外,都贮存起来,预备充作军粮。畏答儿伤痕 未愈,也要出外射猎。帖木真再三阻止,不肯听从,竟因积劳之故,疮口迸裂而死。帖木真抚尸痛哭,将他遗骸,从厚殡葬,并亲自致祭,厚恤其家属。

  众兵将见帖木真如此推诚,一齐感泣图报。

  帖木真见兵气已扬,即命兀鲁领一队出河西,自己率一队出河东,约定在弘吉刺部会齐。到了弘吉刺部,便令兀鲁去向他的部长说道:“我们与贵部,本是姻亲,如肯相从,愿修旧好,否则请以兵来决一胜负。”这时候弘吉刺部的部长名唤帖儿格阿蔑勒,乃是个极机警的人物,他久闻得帖木真的威名,料知难以抵抗,便亲前来请见帖木真,自愿归附。帖木真见帖儿格阿蔑勒见机投降,心下不胜欢喜,便优礼款待,与他叙姻亲之谊。你道什么姻亲,只因帖木真之母诃额仑,其妻孛儿帖,皆是弘吉刺氏。当下既叙亲谊,两情欢悦,并订定蒙古当与弘吉刺部世为婚姻。从此帖木真没有东顾之扰,可以一意西进了。行至统格黎河畔,立下营寨。帖木真与诸将计议道:“我以父礼事汪罕,只因他背弃盟誓,暗图加害,不得不以兵力相见,自古说的,先礼后兵,我现在要先诉他的背盟弃好,忘恩负义之罪,方才师出有名,免被他人作为口实。”诸将皆以此议为然,遂即修起三封书信,派人送去。第一封书信是与汪罕的,其书道:

  父汪罕:汝叔古儿罕,尝责汝残害宗亲之罪,逐汝至哈刺温之隘。汝仅遗数人相从,斯时救汝者何人?乃我父也。我父为汝逐汝叔,夺还部众,以复于汝,由是结为昆弟,我因尊汝为父,此有德于汝者一也。父汪罕,汝来就我,我不及半日,而使汝得食,不及一月,而使汝得衣。人问此何以故?汝宜告之曰:“在木里察之役,大掠蔑里吉之辎重牧群,悉以与汝,故不及半日而饥者饱,不及一月而裸者衣。”此有德于汝者二也。曩者,我与汝合讨乃蛮,汝不告我而去。其后乘我攻塔塔儿部,汝又自往掠蔑里吉,掳其妻孥,取其财物、牲畜,而无丝毫遗我,我以父子之谊,未尝过问,此有德于汝者三也。汝为乃蛮部将所掩袭,失子妇,丧辎重,乞援于我。我令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四良将,夺还所掠以致汝,此有德于汝者四也。昔者我等在兀剌河滨,两下宴会,立有明约,譬如有毒牙之蛇,在我二人中经过,我二人必为所中伤,必以唇舌互相剖诉,未剖诉之先,不可遽离。今有人于我二人构谗,汝并未询察,而即离我,何也?往者,我讨朵儿班、塔塔儿、哈答斤、散只兀、弘吉剌诸部,如海中鸷鸟之于鹅雁,见无不获,获则必致汝,汝屡有所得,而顾志之乎?此有德于汝者五也。父汪罕,汝之所以遇我者,何一可如我之遇汝,汝何为恐惧我乎?汝何为不自安乎?汝何为不使汝子汝妇,得宁寝乎?我为汝子,曾未嫌所得之少,而更欲其多者。嫌所得之恶,而更欲甚美者。譬如车有二轮,去其一,则牛不能行。遗车于道,则车中之物,将为盗有。系车于牛,则牛困守于此,将至饿毙,强欲其行,而鞭棰之,牛亦唯破额打项,跳跃力尽而已。以我二人方之,我非车之一轮乎?言尽于此,请明察之!汪罕得了这书,心内甚是惭沮。未知汪罕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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