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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65|降世应劫

  莫高窟第三层, 天空下起了细细碎碎的雪, 鬼王一袭披风飘扬,鸿俊正抬头仰望时, 一名尸鬼亲卫到得他(身shēn)后。

  “小(殿diàn)下。”亲卫说道,“鬼王有请。”

  “你居然会说话!”鸿俊惊讶道。

  “我们都会。”那亲卫答道,“只是除非必要,不在凡人面前开口,请吧。”

  鸿俊:“可是为什么叫我‘(殿diàn)下’?”

  亲卫没有回答, 只客客气气, 带着鸿俊往高处去,经过莫高窟的石梯, 鸿俊往下看时。

  莫(日rì)根正在二层发呆,阿史那琼出出进进,看莫高窟中的壁画。

  莫高窟足有上千窟,不少画师三五成群, 聚在各层走廊上, 听阿泰弹巴尔巴特琴,音乐声悠扬飘散在风里。窟下九层楼前, 则聚集了大量玉门军士兵。鸿俊这才发现莫高窟里居然有这么多人?!抵达时未见, 此时居然都出来了。

  人声喧哗, 还十分(热rè)闹, 竟如同一座小型城镇般繁华。

  鸿俊本担心鬼王与他的亲卫来到此处会出什么事, 却见李景珑在九层楼前朝一众士兵说话, 料想他应该能解决, 便不再担心。

  尸鬼亲卫与鸿俊经过二层,沿途经过不少画窟外,窟外休息的画师见尸鬼前来,纷纷双手合十,稍一行礼,显然已见过尸鬼。

  鸿俊转头看画师,也随之行礼,那亲卫只是一点头,再上一层,将他带到莫高窟中央,进了其中一窟。

  一名画师正在绘制菩萨像,祂的肌肤雪白,极其温柔,双目中带着慈悲之意,(身shēn)后乃是彩衣飘扬的飞天像。那画师是个与鸿俊年纪相仿的小哥,正值寒冬腊月,窟中炉火正旺,他袒露肩背,只穿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赤着脚,盘膝坐在架子高处,表(情qíng)充满了虔诚,一笔一画,描绘着菩萨的手臂。

  “认识祂么?”鬼王说。

  鸿俊摇摇头,惊叹于那画师的年纪,敦煌上千画师,或一人一窟,或数人一窟,窟中雕像或木胎泥塑,壁画则五彩缤纷,庄严众生之相,令人不(禁jìn)肃然起敬。

  那是深抵灵魂的震颤,令鸿俊几乎无法呼吸,站在菩萨的面前,他只觉在那渺不可及,却又真真切切的某个世界里,诸天神佛正充满怜悯地审视着他的心灵。

  画师见有客前来,便放下画笔,朝鸿俊双手合十,暂时离窟。

  “大势至菩萨。”鬼王说道,“使众生得血光刀兵之解脱。莫高窟也唤‘千佛洞’,凡人度过碌碌无为一生后,散尽财帛,聘这些孩子充任画师,在窟中雕刻佛(身shēn),绘制佛相,求得普渡。每次往莫高窟朝圣之时,我便常常想着,菩萨们是否也护佑着我们妖族。”

  鸿俊:“这些画师们似乎不怕你,他们都认识你?”

  “认识。”鬼王说,“这儿的人,称我们作‘阿修罗’。”

  鬼王低头,打量鸿俊容貌,说:“你像我见过的一个人,但原谅我这一生见过的人太多了,早已记忆模糊,再想不起是谁。”

  鸿俊解下孔雀翎,托在手掌心中,朝鬼王出示。

  两人沉默不语,鬼王伸出手指,拈起碧玉孔雀翎,喃喃道:“五色神光,你是孔宣的孩子,那一天……”

  鸿俊随之一震,鬼王双眸转而注视着他。

  “你见过我爹?”

  鬼王的眉头皱了起来,鸿俊就知道鬼王与曜金宫一定曾有渊源,喘息着说:“鬼王,我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鬼王转(身shēn),离开了洞窟。鸿俊当即追了出去,鬼王在石梯前拾级而上,来到莫高窟的(殿diàn)堂外,夕阳西斜,降入玉门关外蜿蜒的长城与茫茫大漠。

  鸿俊心中充满了迫切,他没有问舅舅贾洲,只因曾经的父亲在他的面前,只会像个凡人,也没有问重明、青雄,只因他们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你得自己去找。

  而在鬼王的面前,鸿俊的感觉,更像找到了一位妖族中阔别已久的父辈朋友。

  鬼王在莫高窟顶坐下,示意鸿俊也坐,鸿俊不明所以,怔怔看着鬼王。

  “当你在路上提及重明时。”鬼王答道,“我便隐约感觉到,兴许正是故人之子前来,你爹娘还好么?”

  “都去世了。”鸿俊黯然答道,他知道鬼王总在棺中沉睡,对世事并不了解,但五色神光到了自己手中,也就意味着父亲早已离去。

  果然,鬼王并不诧异,只是点了点头,出神道:“那天他到河西来找我,我们坐的,正在此处。”

  瞬间鸿俊内心深处涌起奇异的感觉,鬼王却若有所思道:“不知不觉,一觉醒来,竟已有这么多年了。”

  “当初……他来做什么?”鸿俊追问道。

  鬼王沉吟,打量鸿俊,答道:“他想将你交给我,由我与刘非,将你抚养长大。”

  鸿俊:“……”

  “我就这么一座孤坟。”鬼王自言自语道,“刘非倒是很喜欢你,不过住在古墓中,(日rì)久天长,总令人心生压抑。现在想来,幸亏当初一念之差,没有让你留下。”

  “我对他来说,是个负累。”鸿俊低声说。

  “不。”鬼王意识到鸿俊的失落,马上说,“为何这么说?你小时体质特异,是以总有妖族虎视眈眈。他需腾出手来对付獬狱,恐怕难以护你与你母亲周全,所以……”

  鸿俊明白了,感激地点了点头。

  说着鬼王伸出手,搭在鸿俊肩上。

  “重明将你养得很好。”鬼王见鸿俊似乎仍有些失落,补充了一句,说道,“当然,若留在我(身shēn)边,想必如今还能再白一些。”

  鸿俊正在难过,闻言却笑了起来。

  鬼王又沉吟道:“那年他瞒着你母亲,离开玉门关前来见我,白鹿能有一魂一魄得保,想必也是与你命中有缘……”

  “什么?!”鸿俊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白鹿托生之事,竟还与他爹有些渊源!

  “你不知道?”鬼王淡淡道,“昔年他见过我后,便感觉到獬狱(欲yù)捕走白鹿,于是正是他插手,打断了獬狱的法术。”

  鸿俊不(禁jìn)剧烈喘息,难怪总觉得陆许在面对他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鬼王听了鸿俊描述,答道:“这就是了,白鹿转生之际,想必以魂体,见过你父亲,你的容貌又与你父亲相似,于是他便常常记着。”

  鸿俊深深呼吸,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又问道,同时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说:“妖族都……会来找我?”

  在他的梦里,父母亲一直在搬家,就是为了躲避不胜其烦的侵扰。小时候他更说过“我的(身shēn)体里,住着一只妖怪”。

  鬼王沉吟片刻,而后答道:“我想,这话你应当去问你的养父。也许他才是最了解此事前因后果者。”

  鸿俊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告诉我,鬼王……世叔。”鸿俊紧张道,“你一定知道,你一定知道!”

  鬼王再次沉默,鸿俊眉头深锁,焦急地看着他,鬼王朝他投来莫名的一瞥。

  “他们让你下山来,找有心灯的那小子?”鬼王又突然问道。

  鸿俊疑惑更甚,抓着鬼王的手臂,回想过往,将那天青雄如何让他下山,交付他办三件事,以及将心灯交到他的手里,源源本本地告知了鬼王。

  “那么……我想,也许他们并不打算瞒着你。”鬼王沉声道,“原来如此……”

  “到底为什么?!”鸿俊焦急道。

  鬼王只是沉默地打量鸿俊,片刻后说:“小孔雀,你仍未做好接受它的准备。”

  鸿俊近乎是哀求道:“我只想知道,在我(身shēn)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鬼王突然说:“若时光回到过往,交由你选择的权利,你会愿意来到这世上么?”

  鸿俊已失去了耐心,说:“我不想再听这些了!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回答我。”鬼王认真地说道,那话语中,隐隐约约带着威严,就像重明每次站在鸿俊(身shēn)前教训他一般。

  “我……”鸿俊简直心如乱麻,不知为什么,却想起了驱魔司中大家相聚时的快乐。

  “这当然很好。”鸿俊答道。

  “那么哪怕明天便死去,你也绝不后悔?”鬼王又说,“这很重要,小孔雀。”

  鸿俊无奈道:“能有什么后悔的呢?我……”

  鬼王点了点头,答道:“既是如此,告诉你也不妨,十八年前,你的出生,原是替你爹应了劫。”

  鸿俊:“!!!”

  紧接着,鬼王并起剑指,点在自己眉心,再缓缓地离开,手指上发着温润的蓝光,继而往鸿俊眉心轻轻一点。

  “嗡”的一声,鸿俊的意识瞬间被扯进了鬼王的记忆中。

  十八年前。

  孔宣盘腿坐在莫高窟顶端,正在鸿俊所坐之位上,夕阳沉降,小时的鸿俊背靠着他的(胸xiōng)膛,歪着头,坐着睡着了。

  “獬狱始终在寻找天魔种。”孔宣喃喃道,“我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再无法将它从星儿的三魂七魄里取出来。”

  “求仁得仁。”鬼王沉声道,“这不正是当初你的两位兄长,予你的指点么?”

  “我不知道。”孔宣眼中现出迷茫,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说,“为人之父,竟是一件如此快乐之事……”

  鬼王:“将成为天魔的,本该是你。”

  孔宣:“不错,两百年后,将成为天魔的,本该是我。”

  夕阳的金光投向莫高窟,照入千窟中十万佛(身shēn),悲悯众生。

  “解铃仍需系铃人。”鬼王沉声道,“不求你兄长,在人间跌跌撞撞,又有何用?”

  孔宣叹了口气,答道:“重明与青雄,只让我随便找个凡人女子,授她(阴yīn)阳注生之术,将我这神魔一体的魔种注予她,铸为魔胎,余下之事,他们便不再关心了。”

  “毕竟在他们眼中,唯独我的(性xìng)命才是最重要的……现如今,兴许连他们也料不到,如今的我竟是(情qíng)根深种,割舍不下毓泽,也无法坐视星儿入魔,如今四处求医……”

  鬼王答道:“不是我不愿帮你,孔宣,哪怕将你儿化为尸鬼,魔种亦无法消灭,唯一能除去魔种的,便只有不动明王法相,六器合一之时。”

  “心灯也许可以。”孔宣叹道,“我得去找心灯。”

  “办不到。”鬼王沉声道,“入魔之人,魂魄中的魔气可用心灯驱逐,但你孩儿体内的,乃是天魔种。他是凝聚世间魔气的引子,是你自打开天辟地后便已肩负的使命,神魔一体,生灭同存的劫数……”

  轰然巨响,白光闪烁,鬼王手指离开鸿俊的额头。

  鸿俊如置(身shēn)梦中,喃喃道:“这都是真的。”

  “你爹生前常常自责。”鬼王说,“悔不该有着一念之差……”

  “为什么?”鸿俊颤声道,“为什么?”

  鬼王答道:“天地间有戾气,所以有魔,岁月轮回,此消彼长,魔气若过盛,总归有净化之道。孔雀大明王体内魔种,正是吸引这魔气的种子。待其入魔后,燃灯古佛以心灯照彻世间,不动明王合六器之力除去天魔,孔宣再入轮回,投胎转世,如此生生不息。”

  鬼王沉声道:“现在,再回答一次我的问题,小孔雀。”

  鸿俊:“……”

  “若你这一生,注定要死去,你是否还会后悔,曾来到这世上,走过一遭?”

  鸿俊站起(身shēn),眼中带着些许恍惚。

  “众生总有一死。”鬼王又说,“现在,想必你明白了你养父所言。”

  鸿俊意识模糊,缓慢走下梯级,转过(身shēn),踉踉跄跄,沿那通路朝着莫高窟的尽头走去。他的内心充斥着电闪与雷鸣、狂风与雪瀑,他的表(情qíng)却无比平静。

  夕阳之光投入这千窟万佛,他路过每一窟洞口,诸天佛像神(情qíng)安详,静静注视着他的(身shēn)影,而他只是这三千世界中,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一名寂寥过客。

  傍晚时分,李景珑快步出了九层楼,阿泰朝下吹了声口哨,问:“上哪儿去?”

  李景珑没有回答,(日rì)近西斜,远远地有一队人策马前来,到得近前,先下马朝李景珑行礼,说道:“将军说,玉门关防事关重大,不敢擅离职守,吩咐属下带得酒菜来。”

  李景珑便道:“辛苦了,都送进去罢。”

  士兵们便将补给搬进了九层楼中,李景珑朝高处答道:“快过年了,今年就在此处过个年,不必再折腾了。”

  阿泰这才想起,还有三天便到岁末,阿史那琼说道:“没想到今年居然在这儿过你们汉人的年。”

  李景珑答道:“最可惜的,就是永思没来,否则人便齐了。莫(日rì)根!下来帮忙!”

  莫(日rì)根还在三层高处发呆,闻言朝下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入夜前,李景珑将补给收好,交了士兵们打赏,随行诸人要见甥少爷,顾及先前鸿俊与鬼王在一处,李景珑便打发他们先回去,言道不久后便回玉门关报平安。

  “鸿俊!”

  李景珑跑上跑下,四处找鸿俊,却在陆许沉睡的窟前,见莫(日rì)根如木桩般站着。

  “长史。”莫(日rì)根说,“谈谈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过年?”

  李景珑答道:“会有办法的。”

  “你倒是说啊?!”莫(日rì)根急道。

  李景珑沉默不语,与莫(日rì)根并肩,面朝莫高窟外,月亮升起来了,沙丘上一片雪亮。

  “我能怎么办?!”李景珑朝那洞里头看了一眼,壁画下,陆许还在沉睡,低声朝莫(日rì)根说,“要不你倒是教我?”

  莫(日rì)根说:“苍狼与白鹿,命中注定乃是一对。”

  “对啊。”李景珑一拍栏杆,说,“要么你上?”

  “哎,恕我打个岔,你俩问过鸿俊的意思了吗?”下一层前,阿泰伸出头朝李景珑说。

  鲤鱼妖插嘴道:“问什么?不用问了,长史,你们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史那琼道:“我倒是不明白了,在你们眼里,感(情qíng)难不成是想来就来的?这不对啊,姓李的,你就这么自信?让我教你几手?”

  “我没这么说!”李景珑烦躁道。

  莫(日rì)根怒道:“突厥人,你想打架是不是?”

  李景珑指指一边,示意莫(日rì)根到角落里去说,推着他走了。

  莫(日rì)根说:“来啊,这次你有什么办法?不是每次都让我们放心么?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是不是?”

  李景珑说:“易容术,你知道的吧?或者问问鬼王、妖怪们,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你变成我的模样,我再变成你的模样……”

  莫(日rì)根道:“可这有区别吗?!你就算易容成我去谈(情qíng)说(爱ài),最后实际上不也一样?!”

  李景珑一想也是,问:“要么最后换你上?我在一旁……”

  莫(日rì)根说:“与你全程不干涉,最后在一旁放个心灯,有什么区别?”

  “这只是一个可能!”李景珑认真道,“就不能试试么?”

  莫(日rì)根不想回答。

  李景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了想,说:“要么去打听打听,咱俩能不能移魂?将我魂魄附在你(身shēn)体上……”

  莫(日rì)根道:“长史,这有区别吗?”

  “我说,”李景珑苦口婆心道,“你依旧是你,只是将我魂魄,短暂附在你(身shēn)上。”

  莫(日rì)根突然想到,一体双魂似乎是可以的,但这要怎么办到呢?

  “心灯在你魂魄里还是在经脉里?”莫(日rì)根问。

  李景珑瞬间想起来了,马上矢口道:“在我经脉里,不行,这不行!”

  莫(日rì)根:“……”

  阿史那琼好奇地看了眼,朝阿泰耸肩,摊手。

  阿泰笑着说:“应当是从前风流潇洒惯了,才给长史这自信吧?”

  阿史那琼却动动阿泰,示意他看。

  月光下,鸿俊拖着步伐走来,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疲惫,左右看看。

  阿史那琼笑着说:“鸿俊?”

  鸿俊没有回答,进了其中一窟。

  陆许安静地躺在壁画前,鬼王的亲卫在他头顶、肩膀、腰腹各处的地面上,共点了七盏灯。

  “这是什么法术?”鸿俊问。

  亲卫答道:“(殿diàn)下,这是安抚他魂魄的七星灯。”

  鸿俊点了点头,忽想起瘟神与玄女未除,此刻的他们不知藏(身shēn)何方,会不会计划着卷土重来。但鬼王既然醒了,不惧瘟疫,更不怕寒冷,没有入梦,想必这两只妖怪也不至于蠢得再来招惹他。

  他背靠壁画,坐在陆许(身shēn)边,伸出手,放在陆许的额上。

  当年他的父亲原本想救自己儿子的(性xìng)命,没想到(阴yīn)差阳错之下,却反而救了陆许。不知为何,他反而希望陆许能醒来,让他再度回到梦里,看见父亲与母亲,朝他们说几句话,哪怕梦中全是自己的回忆。

  他做了这个决定,是否也曾后悔?

  母亲是否知道这背后所发生的一切?

  虽说这些,早已逝去,也不再有多少意义,鸿俊却依旧执着地想知道,往事中的一点一滴。他的过去一团迷雾,未来也仿佛无处着落。他会在什么时候取代父亲,成为天魔,而届时将杀死自己的不动明王,又在何方?

  鬼王的话令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仿佛他活在这世上,早已没有多少意义,他的价值,不过是这大千世界的一件祭品而已。

  “陆许。”鸿俊低声说,“我爹是个好人,是不是?”

  陆许安静地躺着,依旧处于沉睡之中。

  鸿俊苦笑道:“他救了你的(性xìng)命,却把最残忍的事,留给了我。”

  他侧头望向陆许,这个时候,他不知该朝何人诉说,但他下意识地知道,陆许在让他入梦之时,一定看见了他记忆中的一切,包括他的过去与他的(身shēn)世。

  陆许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鸿俊皱起眉头,靠近他,仔细端详。

  他睁开了眼,朝鸿俊答道:“你的宿命,远远不止眼前这般残忍。”

  鸿俊:“……”

  倏然间陆许抓住了鸿俊的手臂,猛地一拖,鸿俊喝道:“放手!”

  一道滔天黑气轰然涌起,将两人裹住,鸿俊猛力推开陆许,喝道:“你的角已经断了!你没有法力了!”

  紧接着陆许冷笑一声,嘶哑着声音道:“我还有魂魄。”紧接着,黑气轰然爆(射shè),从陆许的(身shēn)上源源不绝卷向鸿俊,鸿俊顿时心脏剧痛,低头时瞥见陆许(身shēn)上的黑气与自己(胸xiōng)膛相连,紧接着黑气爆发,席卷了整个洞窟!

  与此同时,李景珑揪着莫(日rì)根的衣领,正与莫(日rì)根扭打,李景珑喝道:“莫(日rì)根!”

  突然莫(日rì)根松手,两人瞬间转头,望向不远处那一窟。

  窟中爆(射shè)出滔天黑气,鬼王、亲卫、阿泰、阿史那琼同时一顿。

  “鸿俊进去了!”阿史那琼喝道。

  黑气伴随着惨烈的嘶哑呐喊,从窟中冲出,喷发!

  李景珑与莫(日rì)根几乎是同时拔腿就跑,飞速冲向窟口,说时迟那时快,磅礴喷出黑气的窟口轰然朝内一收!

  “陆许!”莫(日rì)根吼道。

  李景珑:“鸿俊!”

  窟内,陆许与鸿俊并肩躺着,那黑气却是飞速回收,不住朝着壁画上灌注,顷刻间被吸入了壁画之中,光芒一闪,全部消失。

  李景珑:“……”

  莫(日rì)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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