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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

第36章 05

  宗杭觉得这逻辑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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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鬼三姓开金汤翻了锅, 祸及易萧他可以理解, 为什么会祸及自己呢?不对,这个“祸”字用得也不贴切,他本应该死在枪下的, 现在还能活蹦乱跳, 那算是……因祸得福?

  易萧没说话,她撸起左臂的袖子, 胳膊上无数刀疤, 有横有竖,有撇有捺,乍看上去, 有点像拿刀在胳膊上写字,写得太多, 刀痕累叠, 字反而看不出,只剩下疤了。

  宗杭倒吸一口凉气。

  更让他不寒而栗的还在后头:易萧伸出右手,抠在左臂腕端, 狠狠向着肘心处抓挖。

  宗杭急忙把脸偏转开, 声音有点颤:“你别……别……”

  他在她手上吃过苦头,知道她指甲锋利,腕劲又大, 这样抓挖, 势必皮开肉绽, 那画面, 想想就毛骨悚然,他不想看。

  从前,恐怖电影看到血腥镜头,他都会低头等进度条过去:反正是假的,何必放它来恶心真的自己、还有真的生活。

  易萧说:“你把头转过来。”

  这语气,可不是在跟他商量。

  宗杭咬咬牙,把头转了回来。

  他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今晚上的种种,也许只是前奏,前头不知道哪一刻又会有不测,想再往前走,是得逼逼自己:你把自己逼狠了,世界就不会逼你太过。

  那条胳膊上,的确皮开肉绽,但没有血,是条惨白的沟壑,竖在纵横的疤痕间。

  易萧不流血这事,井袖跟他提过,他没当回事,还反说井袖:“你抓挠的力气,能有多大啊,说不定她是皮厚呢,又可能是她上血上得慢,后来流了,但你没见着。”

  现在知道不是了。

  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的血呢?”

  易萧没看他,伸手去捏豁开的皮肉,好像这样就能把那道口子重新捏合一样:“为什么他们翻了锅,我们会这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一直想查清楚。”

  “不过我知道的是,水鬼三姓,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东西,即便我姓易,即便我曾经是他们的水鬼。”

  她眼皮慢慢掀起,掀出森冷的光来:“你也看到了,丁碛对付我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让他知道,你不但活着,还成了这么个怪东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水鬼三姓又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三姓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但年轻力壮、可以用来追踪你围剿你的,上千口总是有的,这上千口,都是危险,都是你的敌人,我是可以放你回家,你敢回吗?”

  宗杭脊背上爬起道道凉气,蚯蚓样蠕蠕而动。

  “遮好你的脸,不要在人前泄露你会的本事,藏好你的秘密,谁都不能说,哪怕是那个井袖,她知道的已经很多了……”

  宗杭浑身一凛,刹那间,如同猫奓了毛,眼里全是警惕戒备:“你别动她,井袖是被拉进来的,她只是想赚钱!”

  易萧讥讽地笑:“是吗?你跟她认识多久了?你了解她吗?万一遇到状况,能保证她不会出卖你吗?别人拿钱利诱呢?逼供呢?”

  宗杭被噎住了。

  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电影电视里那些有秘密的人,都是孤单的:因为要命的秘密不能分享,多一个人知道,就像严冬的窗子多一道风口,你永远不能踏实暖和。

  易萧神色重又温和,宗杭这才发现,她面目虽然可憎,但声音其实挺好听的,尤其是温柔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蛊动人心的魅惑:“她跟你不是一头的,我跟你才是,以后你就会知道,有共同遭遇、面对共同危险的人,关系才最牢不可破。”

  宗杭心一横:“要么你放她走吧,趁现在她知道的还不多,那块柿子金就当是封口费,井袖人很好的,我相信她拿了钱,又看在我帮过她的份上,不会乱说的。”

  易萧说:“你现在需要人照顾。”

  “我已经好了……”

  易萧面色忽然冷下来:“没有,远远没有。宗杭,你看着我的脸。”

  宗杭和她对视,眼神里带执拗和不服气。

  “我漂亮吗?”

  宗杭没吭声。

  从小童虹教他,别去评价别人的美丑,如果能有选择,谁都想人见人爱,但天生的事儿,不可控,你长得好看,不是你的功劳,不值得炫耀,有人长得丑,很正常,但你跑去嘲笑、去恶意品评,非常可耻。

  所以他不说话。

  但心里知道,易萧不止是不漂亮,是很丑,无关乎一张面皮,细看会知道,那是骨相上的混乱和错位,眉距太宽,鼻梁歪,上下牙槽好像也有点错位——她问出“我漂亮吗”这种话,有点荒唐,近乎自取其辱。

  易萧从这沉默中已经有了答案,轻轻笑了笑。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给他。

  是张彩色小照,镀了透明塑料膜,上头的姑娘二十来岁,明眸皓齿,托着腮在笑,发型有点过时,像九十年代的港星,但这颜值,放到现在都很能打。

  摆到一些明星面前,也不输。

  宗杭说:“这是……谁啊?”

  其实他想问“这是你啊”,但又觉得太蠢了:人会长变样,但骨相不会,易萧和这个女人,眉目间没有任何相似,什么“依稀辨出”,更是无从谈起。

  易萧笑得有点凄凉:“不像,是吗?”

  “宗杭,你看好了,也要看清楚: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我还算好的,和我一起出事的人里,有人的骨头撑破了皮肤,有人死时身上结满了霜,摸上去像冻硬的石膏,有人一身焦臭,像被火烧过。”

  “你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了吗?照实说,不用有顾忌。”

  宗杭犹豫了一下:“像烂木头。”

  “很难闻是吧?但还不是最难闻的,等它闻起来像死人的腐臭味,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宗杭愣愣看她。

  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和易萧聊的每一句话,都是炸-弹从顶上砸下,一波又一波,好像永无止境。

  他已经有点麻木了。

  易萧站起身,最后结束这次对谈:“你还崭新,我已经老旧,我会比你先死,也许很快,一两个月,三五个月,看老天还愿意给我多久。”

  “你要感谢我,有我给你讲、给你理清头绪,我当年,像个疯子,又癫又狂,看着同伴死,看着自己烂,才一点一点理出这些来。”

  “我这辈子,毁在这件事上,不查出个究竟来不甘心,也许继续查下去,有转机也说不定,我时间不多了,一切差不多已成定局,但你,或许还有机会。”

  宗杭看向易萧:“要怎么做?”

  “去查水鬼三姓隐瞒的秘密,为什么会连续翻锅,”说到这儿,她的目光落在年历上道道圈画的“7.17”上,“时间不多了,再过三天,就是姜家开金汤的日子。”

  ***

  井袖一觉醒来,就得到了要回国的消息,而且是尽快、马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证件什么的都齐备,趁没人的时候回去拿一趟就行,易萧也有,井袖偷瞥过,发现护照确实不假,但好像是别人的。

  她听人说过,现在护照做鬼的手段五花八门:可以提供你的照片,借用从不出国的人的身份去办护照,也有拿真护照去“出租”,选那种面目相似的就可以,还帮忙化妆,走海关时如果要验指纹,还有指纹套。

  总之就是挖空心思,易萧走的,也不知道是哪款门路。

  但宗杭不适用,他在这儿已经太“知名”了,听易萧话里话外的意思,要安排他偷渡。

  井袖觉得,宗杭可能会挺抵触:怎么说也是有钱人家的本分孩子,偷渡这事,可是犯法的。

  果然,帮他重新包扎伤口时,宗杭心事重重的:“井袖,我觉得我可能不行,我干不来坏事。”

  有人干了坏事镇定自若,他不行,他心里有鬼的话,这鬼就会放到无限大,让他举止失常、言辞失措,像妖怪终将在青天白日下现形。

  小时候,每次没做作业,都能被老师揪出来,后座的小伙伴骗他说,老师问“大家作业都做完了吗”的时候,他头顶上有几根头发会自动竖起来,向外释放信号。

  他信了,回家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暗戳戳揪掉了好几根最中央的。

  ……

  井袖安慰他:“没事,我听说,偷渡的人都会被塞在船舱里、货里,不会有人来盘问你的,真发现你了,你也放轻松……”

  她狡黠地笑:“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失踪’,找到了你,等于找到了‘受害者’,直接把你送回家去,可以离这个变态女人远一点了,多好啊。”

  宗杭笑得有点勉强。

  一夜过去,天翻地覆,他跟井袖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他得走得更远,经历更多,才能安心回家。

  他犹豫了一下:“井袖,我跟她提过能不能放你走了……”

  井袖动作一顿,蓦地紧张起来:“她怎么说?”

  “她说,我还会出状况,不太稳定,要人照顾……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也许哪天,寻到个空子,我能帮你逃……”

  井袖打断他:“没事。”

  她示意他把胳膊抬高,以便把纱布从腋下绕过来固定:“你救过我,我照顾你,应该的,说实在的,你现在这样,我真走了,还有点不放心呢。”

  “只要她不再出什么幺蛾子,再说了,咱们是一边的,有你在,我也不怕。”

  宗杭没说话。

  井袖对他信任,他反而倍感压力,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辜负了别人的期待。

  ***

  宗杭被安排上了一艘货船。

  听船主的意思,有一天一夜的水路,然后换车,最后一程从老挝走,有蛇头带路,运气好点能混车,运气不好就穿林翻山,委托人会在那里收货、验货、交付尾款。

  可能是宗杭表现得太紧张了,船主还安慰他:“靓仔,你放心啦,以前是中国人往外走,现在你们有钱,去中国打-黑工的多多的啦,我认识好多偷渡的越南人啦,都说去浙江打工,浙江有钱啦……”

  这船主大概是惯和两广人打交道,一口港腔普通话没能学地道,但时刻不忘加个“啦”,宗杭哭笑不得,阖着那些人偷渡去国内打-黑工,他还该骄傲?

  他在最底层的货舱角落里安顿下来。

  这船其实不是运人的,舱里堆满了木材,目的地好像也不是中国,所以他会被一再转手,宗杭觉得,这类似飞行中的“转机”——他还是喜欢直飞,心里踏实,这种一起一落、又起又落,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怕什么来什么,开船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上,只迷迷瞪瞪打了个盹,船就不走了。

  我靠,不是边防军这么神勇,已经把船截住了吧?

  上头有脚步声下来,挺重的。

  完了,搜船了,偷渡,人生的污点,这辈子都别想出淤泥而不染了……

  宗杭急中生智,往地上一倒,额头抵地,还闭上双眼,蜷起身子,拿手捂住胸口,一副备受折磨的痛苦表情。

  井袖说的没错,他是受迫害的“失踪者”,即便在偷渡船上,也是被胁迫的,非他本意……

  脚步声更近了。

  然后,他听到船主的声音:“靓仔,你晕船啦,这么严重?要不要吃药啊?”

  ***

  宗杭在船主殷殷关切的目光里,吞了两片晕车药,然后抚着胸口给了好评:“挺好的,现在头不那么晕了。”

  船主松了口气,这才把刚刚拎的东西拿过来。

  先是个麻袋,打开了,还有层装了少许水的黑色厚塑胶袋,里头有十来条鱼,还都半活着。

  再是个黑布罩着的大方笼子,提手边挂了瓶白酒,笼布一掀,赫然一只硕大的水鸟,鸡不鸡鸭不鸭的。

  宗杭盯着看:“这是什么啊?”

  “鱼鹰啦,跟你一样,都要回国的啦。靓仔,你帮帮忙,喂它吃鱼,它还要喝酒,没办法啦,说它主人很凶,不照做不行啦。”

  船主唠唠叨叨地走了。

  宗杭手里握着酒瓶子,看脚边那些垂死蹦跶的鱼,又看鱼鹰。

  这只可真壮,站得笃定,不动如山,喙部倒勾,两只眼珠子绿幽幽的,泛冷漠的亮。

  虽然不是那么可爱,聊胜于无,人生第一次偷渡,要共处几十个小时,还是应该搞好关系。

  宗杭跟它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宗杭。”

  过了会,鱼鹰转了个身,回给他一个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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