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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十八朝艳史演义》第044回 献阴谋走谒高公绘 征政见驰问司马光

  鲜红的花儿,开满了上林,碧绿的草儿,铺遍了大地,江山万里,花团锦簇,好不美观!这是什么时候?可不是春到九分九,天刚三月三吗?神宗与向后同步入后苑,只见桃花片片飘落在洗心涤虑池里,一点一点,漾成水面文章;新莺个个跳跃在积翠凝芳林中,一声一声,奏出自然音乐。何等悦耳赏心!

  神宗俯仰之间,忽然有感,顾谓向后道:“朕自临御以来,天天为着国事操心,哪里有一时半刻闲心儿来领略这些花香鸟语呢?而今虽得与卿一度领略,可是又不能再得了!”说罢,意绪凄然。向后觉得神宗的说话不祥,忙奏阻道:“陛下赏玩景物,正当放开怀抱,一泻积闷,何必发这等感慨?”神宗道:“朕的本心,岂不作此想?但是不知不觉间,便有了感慨,不能不说了出来!唉!人生一世,还不就这样过了吗?”向后听神宗愈说愈不祥了,便奏请道:“陛下出来散闷,反惹悲思,不如回宫去吧!”神宗点首,遂一同回宫而去。神宗回到宫里,甚觉精神不快,便倒在龙床上唾了;一时心血潮涌,犹如万马奔腾,不禁连连长叹。向后奏问道:“陛下本来好好的,到后苑里散了回步,就变了态度,好像有万斛愁绪似的,究竟为什么?”神宗嗒然道:“没有什么,不过总觉得心绪不宁罢了。”向后安慰道:“陛下静静心便好了,不必妄想,不必愁虑。”神宗闭目不答,向后也便不说了。是日晚间。神宗寒热大作,竟是病了。向后着慌,忙传太医入宫诊视。太医瞧过,奏说不过是偶然感冒,没甚要紧,服药疏散疏散便好了。向后听太医这么说,才放了心。一宿已过,到了明日,神宗的病竟与太医所断相反,格外加重了,不能起来临朝,但躺在床上喘气。向后乃传懿旨,命辅臣代祷景灵宫,群臣分祷天地宗庙社稷。一连数日,完全无效。辅臣乃入宫问疾,奏请册立皇太子,并请皇太后权同听政。神宗点头应允。

  神宗生有十四子:长名佾、次名仅、三名俊、四名伸、五名侚、六名佣、七名价、八名倜、九名悦、十名伟、十一名估、十二名俣、十三名似、十四名偲。佾、仅、俊、伸、侚、价、倜、伟八个都已早殇,所存的惟第六子赵佣已有十岁,挨次居长,神宗已封他为延安郡王,遂议立他为皇太子。当下有职方员外郎邢恕想立异邀功,便想就神宗皇弟岐王赵颢、嘉王赵颧两王中,奉立一个作皇帝,因往谒蔡确道:“自古国有长君,才是国家的幸福,公何不从岐、嘉两王择立一人?既可安国,复可保家,岂不两全其美?”蔡确想了想道:“你的说话很是,但不知高太后意见怎样。”邢恕道:“岐、嘉两王都是高太后生的,母子的恩情当然要比隔了一代的来得深厚;而今再立一个作皇帝,欢喜还来不及,定必无异议的。公还迟疑什么呢?

  放着富贵不取,眼见得给他人争先取了!“蔡确喜道:”待奏知高太后,得了旨意再定,免得因此反而得罪。“邢恕道:”我且先去布置,包管成功的。“说毕,辞出蔡府,径往见高太后的侄儿高公绘、高公纪兄弟。高公绘把邢恕迎入,让坐奉茶已毕,动问邢恕道:”君此来谅必有所见教。“邢恕道:”正是有事奉商。“高公绘道:”什么事?公事呢?私事呢?“邢恕道:”这件事吗,乃是关系着君家公私两方面的。“高公绘惊道:”究是件什么事“,怎的关系寒门呢?”邢恕想要回答,却又止住,但把两只斜角眼瞧看左右不已。高公绘催着道:“快说,怎么又停住了呢?”邢恕道:“只是而今还不便公开咧!”高公绘听邢恕这么一说,知道他的意思是要屏退左右才说,便叫左右退下。于是邢恕就把要就岐、嘉两王奉立一个作皇帝的意见说明,并请高公绘在高太后面前进言主张。高公绘听了,只是摇首。不等回答,邢恕乃进一步道:“这事是于君家大有益处的,难道君倒不赞成吗?况且延安郡王年纪弱小,怎能为君?而岐王、嘉王既长且贤,理当择立。大臣为国家立君,不当如是么?君为皇亲,哪可不赞一辞呢?”说到这里,高公绘便拦阻道:“不必说了,不必说了,这事断断不行的,我不愿与闻。”邢恕又道:“不与闻此事,岂不要失掉今日的富贵吗?

  须知我来奉商,完全是为的君家富贵!“高公绘不禁作色道:”罢!罢!罢!这种富贵我不要!哼!只怕君此来叫我作此事,是想要贻祸寒门哩!“说罢,即唤左右送客。邢恕无奈,只得败兴而归。到了私第中,忽想到高公绘这等拘执,高太后料必也是拘执的,如果蔡确进去奏请高太后,给她当面驳回,这事便糟了。忙又跑去知会蔡确,要他不要奏明高太后,另设别法进行。果然高太后贤明得很,她不待蔡确去奏请,便提防着臣下要做这么一着。当日岐、嘉两王进宫省问神宗疾病,她便面谕两王道:”从今日起,且暂时闭门深居,勿再进宫来,因为而今皇太子还未立定,难保臣下没有立异的想头,构陷尔兄弟于罪戾中,须各自引避嫌疑才是。“两王受命道:”儿臣敢不敬遵母后意旨!“遂匆匆退出,各回王邸,杜门谢客。高太后又密敕中人梁惟简妻,预制小黄袍一件,呈进备用。照这样看起来,皇太子虽还未曾明诏册立,高太后志在立延安郡王,可以想知了。又过了数日,神宗的病益加沉重了,邢恕与蔡确密议道:”事急了!不可不采决然的手段!“蔡确道:”正是。“遂定计约王珪入宫问疾,暗使知开封府蔡京伏甲士于朝门,胁迫王珪一同主张这事;倘王珪不肯赞同,便把王珪杀了,藉此威服群臣。不料事不由人,等到蔡确、邢恕布置停当,往约王珪时,王珪早进宫去了,已受神宗顾命,草诏册立延安郡王赵佣为皇太子,赐名做煦,高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蔡确、邢恕倒抽了口气,计无所施,只得罢了。越日,神宗驾崩。总计神宗在位,改元二次,共十八年,享寿三十八岁,后归葬永裕陵,庙号做神宗。

  至是皇太子赵煦即位,是为哲宗皇帝。尊高太后为太皇太后,向皇后为皇太后,生母朱德妃为皇太妃;晋封皇叔赵颢为扬王,赵颧为荆王,弟赵佶为遂宁郡王,赵佖为大宁郡王,赵俣为咸宁郡王,赵似为普宁郡王;加尚书左仆射王珪为岐国公,潞国公文彦博为司徒,王安石为司空;其余文武百官,一律进秩;致仕各官,赐服带、银帛有差。高太皇太后遂与哲宗一同临朝听政。蔡确因先前的密谋不成,现在恐怕位置动摇,乃谋献媚,以图巩固。高太皇太后的从父高遵裕自西征失败坐贬以来,至今还处卑职。蔡确遂向高太皇太后奏请复高遵裕官爵。

  高太皇太后听奏,凄然道:“灵武一役,先皇帝得到失败的恶耗,顿时罢宴辍朝,退回宫中,绕室彷徨,彻旦不能安寝,自是惊悸,驯致大故。追原祸始,实由高遵裕造成。先皇帝不肯诛戮只降了他的官爵,已算分外开恩;而今先皇帝骨肉未冷,我何敢顾念私恩,违反天下的公议呢?高遵裕复官,是万万不可的!”蔡确被高太皇太后这一驳回,不禁满面惭赧,惶悚而退。自是蔡确随班在朝,暂时抑制侥幸心,不敢在高太皇太后前做妄想了。高太皇太后深念自王安石变法维新以来,民间甚感疾苦,乃首先传旨,遣散修京城役夫,止造军器及禁廷工技,戒内外毋许苟敛,宽民户保甲马。旨下,民间不胜欢悦。这道旨意,是径由中旨,宰相王珪等都不得与闻,所以王跬等便无施他们的伎俩来阻扰了。越日,又下诏罢京城逻卒,及免行钱,废浚河司,蠲免逋赋。又召司马光、吕公著入朝辅政。司马光自罢官居洛,已十五年了,田夫野老都十分尊敬他,称做司马相公。就是妇人孺子,也知有司马君实。君实是司马光表字。

  至是司马光听得神宗升遐,乃驰驿入临。行近都门,卫士见了,莫不以手加额,欢呼道:“司马相公来了!司马相公来了!”

  沿途人民,亦遮道告恳道:“司马相公这回来了,请莫回去,留在朝里辅相天子,救救我们小百姓!”司马光见得民心这等向他,反倒惧怕起来,不敢入朝了,乃从间道回归洛中。高太皇太后听得司马光中道折回,遣内侍梁惟简驰往慰劳,并问为政所当先行之事。司马光即疏奏当先大开言路,广征舆情。梁惟简赍疏复命。高太皇太后大喜,谕令中书草诏,晓谕百官,对于朝政阙失及民间疾苦,尽情直陈毋隐。蔡确暗道:“这么一来,我们岂不要被撵了吗?”眉头一皱,诡计已生,又自语道:“在诏语里定些限制,名为开言路,实际是禁遏,就得两全了。”于是草成诏稿,设六个限制的条件在诏辞里。这一段诏辞说道是:若阴有所怀,犯其非分;或扇摇机事之宜,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幸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

  高太皇太后将诏稿看了,便把来封着,再遣梁惟简持给司马光阅看,命他修改。司马光打开诏稿看过,对梁惟简道:“这篇诏稿里立的六个限制条件,并不是求直谏,乃正是拒谏了。

  若把此诏颁行,那么做臣子的更是不能谈论政事了;如果一谈论,就犯了这六个条件。这篇诏稿,一定要修改过才可以发出去。“于是司马光把自己的意见,恳切写出,把诏稿修正,一并封着交梁惟简带回。高太皇太后启视一过,喜道:”司光光真不愧忠臣了!“即把改正的诏谕颁行天下。至是,言路始升,上封事的千数人。

  高太皇太后乃诏司马光知陈州,并起程颢为宗正寺丞。程颢奉到诏命正想入朝,忽然生起病来,不到几天就死了。后文彦博题他的墓碑,称做明道先生。司马光奉诏赴陈州,经过阙下,进朝见驾。高太皇太后将他留住,命为门下侍郎。忽王珪病死,乃升蔡确、韩缜为尚书左右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章惇知枢密院事。这时普天下的人民,引领拭目,伫盼朝廷新政。

  高太皇太后亦极意求抬,想一洗往昔弊政,解除人民的疾苦,因又召吕公著为侍读,并遣使迎问他所想要陈说的话。吕公著谓使者道:“先帝的本意,原是以宽省民力为先,而建议的人,却以变法侵民为务,与自己政见不同的,一概斥去,所以便失却先帝的本意,使政治上弊病日深,人民感受困苦日甚。而今只要求得中正的人员,讲求天下的利病,同心协力从事改革,还是不难挽回的。”即交使者赍陈十事:一畏天、二爱民、三修身、四讲学、五任贤、六纳谏、七薄敛、八省刑、九去奢、十无逸。使者复奏,高太皇太后悉行嘉纳。吕公著一到,立改授为尚书左丞。吕公著与司马光既同居政府,乃同心辅政,推本神宗的遗志。凡神宗想行而未暇举行的,与改革而未至尽的,一一举行起来,又请设置谏员,极开言路。于是民间欢呼鼓舞,众口称颂。蔡确等见司马光、吕公著这等作为,晓得定要革除新法,便高唱“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论调,藉以阻扰他们的更张。果然朝议纷纭,以为神宗驾崩未久,凡神宗时颁行的一切新法,目下概不可更改,须待三年之后再议。司马光指驳道:“要是先帝颁定的好法令,就是百世之后,也是不当改易的,说什么三年无改呢?要是王安石、吕惠卿所创建的不良政令,为天下患害的,补救起来,当像救焚救溺这么急速,怎好等待到三年呢?况且而今太皇太后是以母改子,不是以子改父,这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的话,是说不通的。”被他这么一驳,众议才平息下去了。于是高太皇太后依着司马光、吕公著的建议,罢“保甲”、“保马”、“方田、”市易“新法;谪贬京东转运使吴居厚,安置黄州;仍起用鲜于侁为京东转运使。司马光对同官道:”鲜于子骏实是大才,而今再使他去做转运使,未免屈抑了他。但朝廷要救京东的困溺,非他去不可,所以又不得不使他去。鲜于子骏此一去,乃是京东一路的福星啦!现在天下都处困溺,安得像鲜于子骏般人一百个,分救天下呢?“

  子骏是鲜于侁的表字。鲜于侁到了京东,即奏罢莱芜、利国两治所,及海盐依河北通商。人民大悦,口碑载道。朝廷又削前市易提举今光禄卿吕嘉问三秩,贬知淮阳军。至是吕党皆坐黜,并谪邢恕出知随州。

  不觉残年已过,遂下诏改元做元枯,是为哲宗元祐年。闰二月,右司谏王觌上疏奏谓:“国家安危治乱,乃系属于大臣;而今执政八人,奸邪占了半数,这一两个元老,怎得行他忠君报国的意志呢?”因极论蔡确、章惇、韩缜、张璪等,朋邪害政。不料奏章数十上,高太皇太后还未允准,于是右谏议大夫孙觉,侍御史刘挚,右司谏苏辙,御史王岩叟、朱光庭、上官均等,都起来做王觌的后盾,朝上一章,晚进一奏,交相劾论蔡确的罪状。这正是:须使奸邪都敛迹,方教治国有良谋。

  要知高太皇太后得了孙觉等劾论蔡确的章奏,毕竟怎样,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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