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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武帝》第十二节 长寿宫

  上百盏华灯照耀得长寿宫亮如白昼,宫女们穿梭般频繁往来,在服侍窦太后进晚膳。雕花楠木餐桌上盘盏罗列,第四十八道菜上来才算齐全。太监下人们又在准备洗手水和擦手布巾,窦太后的银匙伸向她最爱吃的鸭蹼羹,舀起来尚未送到口中,绣帘外传来了悲悲切切的女人哭声。

  窦太后不悦地将银匙放入玛瑙碗中:“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哀家宫中大放悲声?”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已是闯进宫室中,扑地跪在窦太后面前:“祖母太后,要为孙媳做主啊!”

  窦太后认出是窦臣之妻:“怎么,莫非是窦臣他欺侮了你不成,还是他另寻新欢了?”

  “祖母太后,他,他被人给杀了。”

  “啊!”窦太后着实一惊,“此话当真?”

  “这等事情,孙媳怎敢妄言。”

  “是谁这样胆大妄为?”

  “是那该千刀万剐的相国卫绾,他用计将我的夫君骗进相府,然后不问青红皂白便斩首了。”

  窦太后不觉站立起来,好像是有一把钢刀刺入了心窝:“他,他卫绾竟然如此大胆!”

  “祖母太后,那卫绾分明没将您放在眼里。”窦臣之妻哭得愈发伤心,“您可要为孙媳做主啊!”

  窦太后气得在原地团团转,急切地想着主意。

  执事太监小心翼翼来到近前:“启禀太后,汾阳侯张广求见。”

  “他又来做甚?”窦太后有几分不耐烦,因为在她印象中,张广是个好惹事不安分的人。

  太监回道:“张侯爷说是有重大事情禀报。”

  “好,好,叫他进来吧。”

  太监领旨,张广随后快步走进宫室,他到了太后面前双腿跪倒:“母后千岁,可要为小婿做主啊!”

  “又是怎么了?”窦太后眉头皱起,“又到哪里捅了漏子惹下祸,要找我堵窟窿。”

  “太后在上,小婿一向奉公守法,从不敢胡作非为。可是那相国卫绾还是瞧我不顺眼,他在晚饭前派人来传令,限我全家,就是说还有公主,在明日一早必须离开京城。”

  “有这等事?”窦太后有几分不信。

  “千真万确,小婿不敢妄言。”

  正说着,另三位侯爷并三位公主相约一同来到,也说的是卫绾限他们全家明日离京之事。

  窦太后当真震惊了:“想不到卫绾他敢如此放肆!”

  “祖母太后,这一切分明都是冲着您老人家来的。”窦臣的妻子有意挑唆,“下一步他们就会对您下手了。”

  “母后,您一定要罢了卫绾的相位,让他回家抱孩子去。”二公主撒娇地拉窦太后的衣襟。

  张广近前些说:“太后,卫绾之所以敢不把您放在眼里,还不是有皇上为他撑腰,那得皇上认可才行。”

  “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府去吧。”窦太后终于开口了。

  “母后,那我们怎么办?”三公主问道。

  “只管回家就是,一切有我做主。”窦太后不想再多说了,张广等人虽然不得要领,也只好忍气吞声地离去。

  众人前脚方走,窦太后即吩咐执事太监:“传我懿旨,宣廷尉窦忠带二十名武士立刻来见。”

  这窦忠是窦臣之兄,就在长寿宫执掌禁军,本是窦太后心腹,他正在宫门外当值,闻宣当即选挑了二十名得力部下,进宫中来见窦太后:“太后宣召,不知有何差遣?”

  “埋伏在帐幔之后,听我摔杯为号,无论何人立即与我拿下。”窦太后问,“你可听清了?”

  “小人明白。”

  “不可误我大事。”

  窦忠表示忠心:“小人是太后至亲,蒙太后恩宠才得以宫内当此重任,一切惟太后之命是听。保证小心埋伏,不露一丝破绽。”

  “不,哀家要你半隐半现。”

  窦忠有些糊涂:“太后之意小人颇不明白,若被来人看见,对方岂不警觉?”

  “不要多问,只按我的吩咐行事便是。”

  “遵命。”窦忠疑惑地将手下人全都埋伏起来。

  窦太后又叫过执事太监:“即去未央宫走一遭,就说哀家突患重病,请皇上来看视。”

  太监领旨出宫。

  窦太后在宫内往来踱步,她的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因为她必须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做好准备,一旦刘彻拒绝了她的要求怎么办,真的将在位的君王关押起来吗?扣起来之后又怎么办,废黜刘彻另立一个新君吗?朝臣能否闹事,是否需要镇压再杀人?她的头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最后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自己不能失去对朝政的影响,做一名没有任何权力的太后,这对她来说还不如死掉。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过,刘彻气喘吁吁地步入长寿宫,他的总管太监杨得意紧跟在身后。当二人看见窦太后就站在面前时,不觉都怔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二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两侧帐幔后隐隐露出有武士埋伏,露出了已出鞘且闪着寒光的钢刀,还有人走动和窃窃私语声。

  杨得意向刘彻抛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帐后有埋伏。

  其实,刘彻也注意到了这异常情况。只是不便明确做出反应。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心态,上前躬身施礼:“孙皇给太皇太后请安!”

  “皇上不可多礼,老身生受不起。”

  “闻说太皇太后凤体不适,孙皇万分不安。不知有何病症,可曾传过太医?”刘彻毫不惊慌,依然彬彬有礼。

  “实话告诉皇上,哀家不曾患病,而是有了心病。”窦太后自去雕龙椅上落座,“皇上请入座吧,这样方好说话。”

  武帝坐下后问:“太后所称心病指何而言,还望明示。”

  “你选的好相国呀!”

  “卫绾,他怎么了?”

  “他就要欺负到哀家头上了。”

  “这怎么可能,尽管他是宰相,可也不敢对太皇太后无礼呀!”

  “可是他已将老身的侄孙窦臣等二十三人斩首,还要将汾阳侯等四位公主全家赶出京城,下一步还不要对哀家我下手了吗!”

  “当真有这等事?”

  “听皇上的口气,似乎尚不知晓?”窦太后压着火说,“没有你的首肯,卫绾他敢独断此等大事?”

  “孙皇的确是一无所知啊。”武帝脸上满是委屈,一副急于表白的样子。

  “如此说来,皇上也许是真的不知情。”窦太后亮出了底牌,“卫绾他擅自胡作非为,犯下了弥天大罪,请皇上降旨将他问斩。”

  “这……”武帝犹豫一下,还是提出了相反意见,“只恐不妥。”

  “俗话说杀人偿命,他都杀了二十三个大臣,让他一人抵命还不是便宜了。”

  “孙皇想来,卫绾既然杀人,也定有他的原因,岂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处死的道理?”

  “皇上,看来你是不想给哀家面子了。”窦太后话语冷酷,暗中含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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