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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骄子》第07章 朔方城

  渭水之滨,武帝送大军出征之处。点将台被妆成受降台,彩旗飘飘,军乐阵阵,威武雄壮。已过而立之年的武帝刘彻,端坐高台之上,心中快意程度,远非他人能料。他微微闭目,向北遥望,只见万里无云,寰宇静氛。天地之间,蕴气升腾,散而复集,成一“武”字,立于其间,一会儿,那“武”字又变,变作硕大无比的一个“帝”字,在漫空中翱翔,前不见古人,后也无来者。只见一条青龙,随其左右,环护有加,时隐时现。武帝一惊,好似在哪儿见过此景,于是急忙定睛细看,哪里还有人影?

  回身四顾,只有东方朔一人,半坐在不远之处,斟酌受降书上的文字。而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和主父偃,还有太史公司马谈,小将军霍去病等,正在台的一角,向北方眺望。霍去病这段时间一直躲着武帝,他还为不让他去战场而耍孩子气呢。

  鼓乐齐鸣,卫青与苏建、郭解等人率得胜之师来到。长安市民,几乎是倾城而动,受降台前的大道两边,直到渭水两岸,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在稍近之处,武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自己的姐姐,平阳公主。她今天穿得很漂亮,怀中还抱着刚几个月的儿子!武帝不由地想起卫子夫和他的儿子刘据。刚才车驾出门时,自己还想把刘据和卫子夫都带上,无奈卫子夫不肯,说圣母皇太后身体欠佳,一天都离不开孙子,这样武帝才作罢。

  卫青等人向台前走来,武帝见到平阳公主走到人群前面,将孩子高高举起。卫青转目而视,对平阳公主一笑,然后再也不转头,径向武帝的高台走来。

  武帝心中对卫青的敬重,更加了一层。

  卫青等人来到台前,向武帝跪下,三次叩首:“臣卫青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解也和众将领一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汉武帝高声说:“众爱卿劳苦功高,快快请起!”

  卫青起身,向前一步说:“托皇上齐天洪福,此次出兵,所向披靡,匈奴右贤王十万军马,全部为我汉军所灭;匈奴单于之太子于单,率众二万,归降我朝。大河以南千里沃土,从今而后,再归我朝!”

  武帝大声叫好。“卫爱卿,你们劳苦功高,朕将大宴五日,好好犒劳!”

  卫青:“臣等谢皇上!”

  武帝见人群中尚无匈奴人马,便急问:“卫爱卿,那匈奴太子于单呢?他现在何处?”

  卫青说:“于单率其部落二万余人,水土不服,行动迟缓,臣命他三天之后,再到长安,臣等先来复命。”

  武帝点头称是:“好的,你办事,朕放心。哎──,朕听东方爱卿说,老单于已经死了,有个叫什么‘一只鞋’的即了位。是吗?”

  卫青知道,这肯定皇上与东方朔在拿匈奴人开玩笑,于是正经地说:“皇上,继匈奴单于之位的是叫伊稚斜,他原是丞相,是军臣单于的弟弟。”

  武帝不高兴地对东方朔说:“东方爱卿,匈奴单于明明是叫‘伊稚斜’,可你怎么告诉朕说他叫‘一只鞋’呢?另一只鞋呢,难道被你给窃走了?”

  众人大笑。东方朔说:“皇上,据臣所知,匈奴丞相迫不及待,生怕太子回来,即了单于之位,于是只穿一只鞋子,就登了王位,所以他就叫做‘一只鞋’嘛。”

  武帝大笑:“说得好。有朝一日,朕要带着你,亲自踏平匈奴,看看那个老东西,倒底是一只鞋,还是光着脚!”

  众人大笑起来,气氛热烈且隆重。

  武帝说道:“卫爱卿,你功高盖世,虽韩信周勃也不过如此。朕命你为汉大将军,加封长平侯,增添食邑三千八百户。”

  卫青说:“皇上!臣已食邑八千,再加两千,为万户侯足矣,臣不要如此之多!”

  “爱卿不必推辞。大将军之位,就是要在丞相及百官之上。朕还要封你的儿子卫伉为国望侯!”

  卫青一惊:“臣谢皇上隆恩,只是小儿尚在襁褓之中,不宜封侯啊。”

  武帝说道:“你有惊世之功,朕便有惊世之封!不必推辞了。苏建、李沮,杀敌有功,苏建为岸头侯,朕封李沮平陵侯,各食邑三千户。”

  苏建跪拜:“臣代李沮将军一并谢皇上隆恩!”

  武帝又看了看已有老态的公孙贺,虽然无大功,可他也不容易,又是自已的连襟。于是说:“公孙贺加封河曲侯,增加食邑两千户。”

  公孙贺:“臣谢皇上隆恩!”

  武帝再看一眼郭解,想起他刚才给自己跪下的情景,心中一阵激动。他说道:“郭解杀敌有功,还帮于单铲除顽凶,功高过人。朕封你为高阙侯,食邑五千户。”

  郭解跪拜道:“郭解谢皇上隆恩。只是,郭解有一请求,请皇上应允。”

  武帝见郭有求于己,更加高兴:“说吧。”

  郭解道:“皇上,飞将军李广,英勇无敌,匈奴闻之胆寒。前次误落敌手,以智逃脱。臣之功劳和名声,远不能和李广将军相比。臣请陛下以此高阙侯之位,封给李广将军,臣散漫江湖,不要此侯更好。”

  武帝有点不太高兴。“郭解,朕的封赐,必有原由。没有战功,不要说是李广将军,就是卫青,也不能封赏;立了军功,不愿受封,朕也不容。李广将军之事,朕自待其立功之后再封;你可速速取来家小,到长安安居!”

  郭解说:“陛下,郭解……”

  东方朔怕郭解再争下去,惹怒皇上,忙上去阻拦道:“郭解将军,郭大侠,皇上的封赏,可是万万不能辞的。”

  郭解想了一下,点点头:“郭解遵命。”

  武帝也不计较,高声道:“传朕旨意,此次凡随卫大将军出击匈奴者,概升一级;士兵每人赏钱百缗!校尉以上,每人赏钱千缗;将军以上,每人赏万钱!”

  东方朔小声说:“皇上,二十万大军,这一赏,可就是数百万,上千万啊!”

  武帝道:“就是万万,朕也要赏!张汤,有那么多钱吗?”

  张汤急忙应承:“皇上放心,府库里钱多的是。”

  武帝放心地说:“众位爱卿,你们说说,如何安置匈奴太子和两万降者呢?”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马上回答。正在此时,主父偃走了出来,向武帝一躬:“皇上,臣主父偃,有一计策。”

  武帝点点头:“噢?主父偃,你运送粮草有功,朕先给你加官一级。”

  “臣主父偃谢皇上隆恩。”

  “那你说,朕该怎样安置匈奴太子于单?”

  主父偃侃侃而谈:“皇上,臣以为,匈奴引以为荣的,就是有马。我大汉不仅有马,还有车。为扬我大汉之威,皇上应调集车马到长安,最好能集齐两万辆,让每一个降兵都乘坐一辆马车,接受皇上的接见,岂不是扬我国威,让匈奴人臣服不已?”

  武帝一听,觉得甚好。“匈奴马强,但是最怕大汉的车,尤其是卫爱卿的武刚车!就按你说的办,张汤,此事由你和主父偃安排,调集二万辆车,每车载上一个,朕要接见!”

  张汤和主父偃齐声说:“臣遵旨。”

  此时东方朔走了出来。“慢!皇上,臣有话要说!”

  主父偃知道东方朔不会赞同,便搬出了他们的约定。“东方大人,你忘记了你对小弟的承诺了吗?我们可是击掌为誓的啊!”

  东方朔脖子一挺:“杀头为誓,也不行!我非说不可!”

  武帝不知他们的誓约,说道:“东方爱卿,你有什么看法?说吧!”

  东方朔看也不看主父偃,径问武帝:“皇上,这长安城中,连同卫青将军带回的战车,也不过万辆。可主父偃他说,要集两万车马,到哪儿去弄来?临时制造?三天也来不及啊!”

  主父偃却说:“东方大人,你别忘了,长安城,有万户人家啊!”

  “万户人家,也没有一万辆车!”

  主父偃争道:“长安没有,还有郊县啊!张汤大人,您对长安郊县最熟了,你说,有吗?”张汤忙给主父偃解围:“启禀皇上,长安城和四周郊县,弄一万辆车,绝无问题!”

  东方朔面带怒容,说:“你们两个,为了在匈奴降臣面前要面子,居然要长安百姓,受其骚扰,难道你们非要弄得民不聊生吗?”

  武帝一听这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要面子,还不是朕要面子吗?受了匈奴这么多年的欺凌,好不容易大败他们,多长点面子有何不好?想到这里,他叱道:“胡说!朕收回失地,是件举国欢庆的事情,老百姓出个车,出点力,那是应该的,怎么能叫‘民不聊生?’”

  东方朔耐心地说:“皇上,请您想一想,那老百姓家的车,有大有小,有好有坏;有牛车,也有驴车。这一万辆,就是弄到了,能用吗?就是用了,能好看吗?”

  主父偃却说:“有车就行了。拉车的马,用军马来拉就行!车有大小,匈奴降兵和家属,也是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好配套啊!”

  武帝一听更乐:“哈哈哈哈!主父偃这话,朕爱听!就这么办,东方爱卿,你就别争啦!”

  东方朔无奈,只好暂停争论。可主父偃却不依不饶:“皇上!东方朔与臣曾经击掌为誓,他如今违誓了,请皇上做主!判罚他!”

  武帝一惊:“噢?你们有誓约在先?东方朔违约了?好啊,东方朔。来,朕给你们做主!”

  主父偃开始告状:“皇上,这次大军出征之时,臣生病了。东方朔大人来看臣。”

  武帝点点头:“是啊!听说你的病只有他才能看好,是朕让他看的呀!”

  “皇上,东方朔医术高明,手到病除,小人感激不尽。”

  “那就是了,还定什么誓约呢?”

  主父偃高声道:“我们两个好啊!小人请东方大人在皇上面前,让小人三次。小人献策,他不得阻拦。东方大人要是做到了,小人便将小女许配给他的长子为妻。”

  听到这话,武帝来了兴致。“东方爱卿,值啊!三次不张口,就换来个儿媳妇!”

  东方朔见他连自己骗人的事儿都好意思往外说,于是指着主父偃的鼻子,斥责地说:“主父偃,这种事情,你也能说得出口?”

  主父偃却不以为然:“哎──,皇上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东方大人,我们当时击掌为誓,难道你忘了?”

  武帝问:“有这回事吗?你们击掌为誓了吗?”

  东方朔无奈地说:“是的,臣与他击了掌。”

  武帝笑道:“那你今天就违约了,认罚呗。主父偃,你们当时说,是怎么罚呢?”

  主父偃乐了:“罚得很轻,就是以后我再给皇上您献策时,他三次不准说话,只能当哑巴!”

  武帝拍一下案子:“好!这个罚法好!东方爱卿,想得到儿媳妇,就闭上三次嘴吧。”

  东方朔叫到:“皇上,像今天这种害民的主意,臣是不能不说的!”

  武帝却不同意:“害民的主意?朕看来,是利国的主意!难道就只有你,才能给朕出好主意?

  东方爱卿,你就再闭嘴三次吧!朕今天才知道,你也有被人算计的时候。好在你们已是儿女亲家,没有外人,朕早就想看看,主父偃的主意,能不能和你东方朔一比高低呢!”

  东方朔摇头叹气,主父偃则兴高采烈。

  长安郊区,杜县境内。两个官兵正在逼迫老百姓献出自己的车来。一个瘦高个子的老人不愿交出车,正与官兵讲理。老人身边带着一个小女孩,约七八岁,眼睛大大的,瞪着向众人看。瘦老人说:“老爷,小人家中就这一辆车,拉炭运粮,全靠它啦。你们不能弄走啊。”

  那个胖一些的官兵说:“你这老东西,又不是白白地要你的,不是给你十串钱啦吗?”

  瘦老人哀求:“老爷,十串钱,只能买到两个车轱辘啊!”

  胖官兵叫道:“嗬,你倒给老爷我算起账啦。皇上派兵打败了匈奴,你还不捐献一点?”

  “老爷,小人实在没有办法,一家人还要吃饭呢!”

  旁边那个瘦一些的官兵早就不耐烦了,嚷道:“去你的!老子要是弄不来车,老子的饭碗也没了!给你钱,是好的!再嚷嚷,张大人来了,你得进监狱!”

  老人往车上一躺,叫道:“你们不能这样!我的儿子也是你们军队里,好歹我也是个免征赋税的,你们不能征我家的车!”

  胖官兵有点不忍。“你儿子也在军队里?在哪位将军的帐下?”

  老人起身答道:“老夫就一个儿子,在苏建苏将军的帐下三年了,念着他和你们一样出生入死,你们也不能让我没法过日子啊!”说着,他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那小姑娘听到这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料那个瘦子却不依不饶:“张大人让我们征车,可没说军属就不征!再征不着,我们没法交待,你能帮我们吗?”说完,他就上来抢车。

  老人护在车上,死死地拉住。小女孩停止了哭泣,帮助爷爷看住车。

  那瘦子一手拉过车把,另一只手拉住老人的胳膊,大叫一声:“去你的吧!”将老人推出好远。

  正好此时郭解带着云儿及家人驱车过来,见此情景,便命家人将车停下。

  那瘦高老人又扑回来,拼命叫嚷:“你们这些畜牲!进监狱就进监狱!我的儿子回不来了,媳妇也走了,只剩下我和孙女。今天我就拿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了!”说完,他一下子扑上去,却被胖子挡住。

  那小姑娘见状,对准那瘦子拿车的左手,狠狠地咬了一下。瘦子官兵惨叫一声,将车放下,一边拼命地甩着滴血的左手,一边举起右手中的马鞭,对着女孩,便打了下去。

  突然一只剑伸过来,马鞭顿时断为两截。

  瘦子官兵举着光光的鞭杆子,大惊。“咦?这鞭怎么飞了?”

  他转过身来,看到郭解。“你是谁?吃饱了撑的,敢管朝廷的事?要是张大人知道了,你还要命吗?”

  郭解不管他什么张大人李大人的,怒斥道:“你们为了在匈奴降寇面前摆阔气,如此鱼肉长安乡民,太过分了!”

  胖子官兵说:“哎,哎,你知道你姓什么吗?敢管张大人的事?”

  郭解怒道:“我姓郭,叫郭解!天王老子的事,我都要管!”

  胖子官兵大吃一惊:“啊!是郭大侠?”他连忙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这还不算,又拉着那个瘦的也跪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命!”

  郭解依然生气:“哼,说!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胖官兵诉苦道:“大侠,大家都这么做。我这算是好的,把钱还给了老儿一点,许多人一个子儿不给,车也弄走了!”

  “你给我直说,你们张大人要你征车,每辆车给多少钱?”

  “每辆车二十串钱。”

  “什么?二十串?买半个车都不够,你们还要扣掉一半?”

  胖官兵又磕头:“大侠饶命!小人把钱全拿出来。”

  郭解愤怒地说:“拿出来也不行!这个老人的车,不许你动!告诉张汤,就说被我郭解弄走了!”

  两个官兵一齐说:“小人遵命,小人再想办法。”

  郭解坚持道:“不许再想办法,不许欺压百姓!必须对你们张大人这么说!现在就回去,向张汤报告!”

  一瘦一胖两个官兵急忙溜走。那瘦高老人从地下爬下来,拉着自己的小孙女,一边作揖,一边谢道:“郭大侠,小民谢谢您的大恩大德啊。”

  郭解急忙扶起他:“老人家,请起吧。这镇子上的车,全让他们征走了吗?”

  “是的,大侠,全让官兵弄走了,小老儿昨天将车藏起来,今天以为官兵走了,没事了,就要去拉柴草。没想到,刚刚出门,就被他们拦住了。”

  郭解扔下几串钱给他,劝解道:“老人家,这点钱,算是我替你儿子,孝敬你的,也养养这孩子。这几天你别出门啦,等过了初八,再说吧。”

  瘦高老人连声道:“谢谢大侠,恩人哪!”他又拉过小孙女:“显儿,快给恩人磕头!”

  那个叫“显儿”的女孩急忙跪下,但她没有磕头,却将目光紧紧地盯着云儿。车远远地去了,她仍瞪着大眼睛看。

  郭解扬鞭而去,再也不回头。车上的霍云儿挺着大肚子,却把眼睛回放在那孩子身上。那一双大眼睛,里面有多少期待和盼望啊!云儿眼睛湿润了。她对郭解说:“夫君,你救了这个老人和孩子,可长安那么多的人,你救得了吗?”

  郭解点点头说:“是啊!一共要征集一万辆车。长安长安,万家不安哪。夫人,我无能为力啊。”

  霍云儿惊疑地问:“怎么皇上会让这么做?这害民之举,东方大人怎么不拦一下?”

  郭解解释道:“夫人不知,东方大人也是无能为力啊!当今皇上,好大喜功。只要能满足他个人心愿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何况,他身边还有一帮小人呢。”

  霍云儿担心地说:“如是这样,夫君,你这脾气,到了长安,如何忍受得了?”

  郭解心想,还是夫人了解我啊。“是啊!夫人,郭解不想要这官爵,不想在长安与那帮小人为伍。可是,如果不从,便是违抗君命,要被杀头的!”

  “夫君,你这种行事方法,到了长安,还是不能为人所容的!”霍云儿提醒郭解。

  郭解沉吟片刻,答道:“是的,夫人,我们到长安,就把皇上封的金印和赏的银钱还给他,然后我们带上霍光,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吧!”

  霍云儿点了点头,她以为,这样可能会更好些。

  远处一片烟尘,原来又是一个镇子,许多官兵在争夺老百姓的车子,老人妇女小孩,哭个不停。郭解看在眼里,怒火欲喷;手按着剑,直想拔出。霍云儿按住他的手,祈求地看着他,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郭解拍了一下车辕,长叹一声:“嗨!”摇首而去。

  吃完午饭,武帝在建章宫中,欣赏着张汤送来的彩车。那些车有大有小,被各种纸张和绸布扎得五颜六色,很是好看。武帝浏览一番,非常高兴。

  “张爱卿,没想到,长安市民,家中有这么多的彩车?”

  张汤说道:“皇上,长安小民都是托您的福,感恩戴德啊!一听说皇上要用车来阅兵和装载匈奴降兵。纷纷将自己的车,献了出来!”

  武帝有点激动:“有这样好的子民,是朕的福气啊。张爱卿,可不能白用百姓的车啊。”

  “皇上放心,臣对每家献车的,都赏钱二十串,小民们感激不尽呢!”

  “那好!那好!爱卿,听库府说,先帝积攒的钱粮,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皇上,文景之世,所积钱粮甚多,可放在库中不用,钱串子都烂了,粮食也都发霉了。不用也就糟蹋了。把它们用光,再弄新的入库,不是更好吗?”

  武帝想了想,觉得张汤说的对。“爱卿,这钱和粮,也和朕封赏的官一样,要不断地更替啊。”

  张汤忙说:“皇上圣明!可是皇上,臣奉诏征车,却有人敢于拦截,还将征车的官兵打了一顿呢。”

  武帝不信:“啊?有这种大胆之徒?那你将他捉拿归案没有?”

  张汤委屈地说:“微臣不敢。他可是个名声很大的侠士,长安小民,敬他快跟敬皇上您差不多了。”

  武帝一惊,心里明白了几分,但他还是强忍着愤怒,问道:“你说的是郭解?他又敢违诏行事?”

  张汤添油加醋地说:“可不是嘛。皇上,郭解始终按自己的主意行事,可没把皇上您的诏令放在眼里啊。”

  武帝气愤地说:“这个天不管、地不收的东西!明天就是朕接见匈奴降臣的日子,朕念他是个人才,又刚刚立功,先饶他一码!”

  “这……”。张汤没想到这位血气方刚的皇上,也有饶人的时候。自己准备了半天的话,一下子全咽下,真有点不甘心。

  武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张汤不敢再言语。

  此时,杨得意上来。向武帝说:“皇上,主父偃求见。”

  “让他进来。”

  主父偃大惊小怪地说:“皇上,不好啦。”

  “什么事?这等慌张?”

  “皇上,郭解他,他,……”

  武帝急了,刚刚放下他不说,又闹出了什么事?“郭解又怎么了?快说!”

  “皇上,郭解他,将皇上封的高阙侯的金印,挂在皇上赐给他的侯府大堂之中,将皇上所赏赐百万银钱,全部封存在堂上,带着家小,离长安而去!”

  武帝气得一脚踢出,一辆小车翻了过去。

  张汤趁机将刚才咽回去了的话,再吐出来:“皇上,郭解挂印封金,这是犯上作乱之举,请皇上下诏诛之!”

  武帝厉声叫道:“传朕旨意!”

  杨得意只好答应:“是!”

  武帝说:“命霍去病速速带上他的三千御林军,将郭解追回。愿意回来,不要动他;不愿回来,拿他的头来见朕!”

  杨得意大吃一惊:“这……。”

  武帝见他迟疑,自己也担心霍去病年纪太小,办事不利索,便又说道:“再命东方朔,持朕的宝剑,快马前往,务必截住,将人带回!”

  杨得意这才点头答应:“是!”

  杨得意已走,武帝还是不放心,又对张汤二人说:“再传卫青,让他在杜县周围布防,务必不许郭解逃脱!”

  张汤和主父偃高兴至极,连忙答道:“是!臣等遵旨!”

  天色将晚,郭解骑着马,云儿和霍光则坐在二轮马车上,一家人急急地向杜县行进。

  霍光心中总觉得不踏实,便说:“姐姐,姐夫这样挂印封金,皇上会以犯上作乱之罪,惩治我们的啊。”

  霍云儿也是心神不定,她嘴上却说:“嗨!别说了。你姐夫就是这样的人,眼里揉不进沙子。弟弟,你想想,若是你姐夫在长安呆着,闹出个人命来,我们还是要遭罪的。走就走吧,这样走了,我们心里踏实,说不定皇上也就不追究了。”

  霍光摇了摇头。“姐姐,姐夫怎么不和东方大人和卫青将军商量一下?”

  霍云儿反问:“要是商量,他们能让走吗?”

  霍光没词了。是啊,正是东方大人和卫青将军,多次寻找并劝说他姐夫归顺朝廷的啊。想着想着,突然一声号角,霍去病率三千御林军出现在面前。

  郭解泰然自若地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哦,原来是小将军。你这三千御林军,好威风啊。是到上林苑中打猎?还是皇上让你前来,为郭某送行?

  霍去病不好意思地说:“大侠休要取笑。小将只是奉皇上之命,请郭大侠回京。”

  郭解反问道:“小将军,如果是你,开了弓,还想让箭回头吗?”

  “这个……。”霍去病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一时竟被郭解给难住了。他憋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句话来:“大侠,我兄弟霍光他在哪里?”

  郭解指了指车上:“呶,在那儿。连他都抓起来?”

  霍去病连连摇头:“小将不敢。小将只是请大侠回京。霍光弟弟!”

  霍光从车上跳出来,站到二人之间。

  霍去病叫道:“霍光弟弟!你怎么也走啦?”

  “我觉得姐姐姐夫,走得很有道理。”

  霍去病坚持道:“弟弟!皇上的话,才是天大的道理啊!”

  霍光摇了摇头。“哥哥,请你们让开一条路,让我们回去。”

  霍去病却不听:“圣命不可违。弟弟,我把剑给你,要么你把哥哥杀死,冲过去;要么,劝郭大侠回京!”

  霍光却疑惑了。“哥哥,你做事,为什么总是要么是,要么不,为何不找第三条道儿?”

  霍去病不管这些。“要么走,要么回,哥哥不知道什么第三条道儿!对啦,你可以闪开,让哥哥与郭大侠决一死战!”

  霍光一听这话,无奈地摇头。郭解也在摇头苦笑,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霍云儿挺着大肚子,要从车中下来,霍光连忙接住。

  霍云儿向霍去病道:“去病兄弟,郭大人要陪我回老家生孩子,你也不放过么?”

  霍去病马上作揖,说:“姐姐,那就请你回长安生吧!”

  郭解有点生气:“去病,你果然要逼我动手?”

  霍去病也向郭解一揖:“大侠,君命不可违。如你能取走我霍去病的命,去病就放了你!”说完,他竟拔剑相向。

  这时,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要动手!”

  众人让开一条道来,东方朔迅速出现在霍家兄弟面前。

  郭解长揖致意:“东方大人,小弟不辞而别,多有歉意。”

  东方朔问:“郭大侠,你知道这是抗旨么?”

  “郭某不知道什么旨不旨,只要心里不舒服,就是死,也不愿忍受。”

  东方朔摇了摇头:“大侠,那您说,如今我们是奉命呢?还是抗命?”

  郭解直直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东方朔劝说道:“郭大侠,人非圣贤,孰能无错?皇上征召长安车辆以显威风,是有不妥之处。本人也持异议。可也不能因此,就离他而去啊!”

  郭解不同意东方朔的看法。“东方大人,你口口声声称他是圣君。我要问你,残害民众,算什么圣君?东方大人,小弟劝你,也多多珍重!”

  东方朔不直面回答,只是说:“郭大侠,你若回京,皇上便会饶恕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如果坚意要走,我们如何复命,尚是小事;皇上诏令天下,要拿你归案,你带着将要生产的夫人,何处躲藏?”

  郭解冷笑道:“东方大人,你以为小弟无处藏身?天下之大,他全管得了?郭解就让你看看,他明诏之下,我照样会安然无恙!”

  东方朔知道郭解的性子,可他还是劝道:“郭大侠,你向四周看看,你走得出吗?就算这儿放了你,皇上还命卫青大将军在外等候。你如何走出包围?”

  “这个……。”

  霍光本来就觉得不妥,见此时郭解语塞,就说:“姐夫,我们是走,还是回京?”

  郭解坚持道:“我郭解不能杀出重围,也是死我一个,你与你姐姐,与此无关,你们先走……。”

  霍光却说:“姐夫,为什么你也和去病哥哥一样,要么是,要么不?为什么不想想,有没有第三条道儿?”

  郭解不解:“什么第三条道?我们上天?入地?”

  “姐夫,你何不请求东方大人,请他出条主意?”

  郭解这才恍然大悟。对了,眼前就有智多星,自己还在想什么?郭解急忙跳下马,放下刀,走到东方朔马前,又是长长一揖:“东方大人,郭某一生,从不求人。今日请大人指教。”

  东方朔心想,这个小霍光,怎么又把事往我身上推?可郭解已经张口相求了,那又怎么办呢?他自言自语地说:“嗨!这让我跟皇上怎么交待啊。”

  沉思片刻之后,东方朔说道:“也罢,也罢!反正我东方朔这个肩膀,什么都得扛。大侠,我放你走。可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东方大人,只管说。”

  “我要你把霍光留下。”

  霍云儿问道:“东方大人,你留他,做什么?”

  东方朔说:“大侠,夫人!霍光乃辅主安邦之干才。我将他留下,先帮助去病治军,将来再帮皇上治国!”霍去病听了这话,眼中一亮。

  霍云儿道:“弟弟,东方大人如此看重你,你就留下吧。”

  “可是姐姐你……。”

  郭解笑了。“霍光,你自己说的,你和我郭解,不是一路人。你姐姐有我照顾,你还不放心?跟着东方大人走吧,你是个能找出第三条道的,多多保重!”

  霍光向姐姐、姐夫半跪施礼:“姐姐,姐夫,你们保重。”

  郭解轻还一揖,然后对东方朔深深鞠躬:“东方大人,多次承蒙担待,郭某铭记在心,我们后会有期。”

  “郭大侠,后会有期。”

  长安城楼之上,今天异常热闹。武帝立于城门之上的正中间,公孙弘、张汤、主父偃等文臣在左,卫青、公孙敖、苏建等武将在右。城下鱼贯而过的是匈奴降兵,他们分别乘着万辆汉家彩车,由良马牵引而过。鼓乐齐鸣,汉兵齐吼,匈奴降卒仰面而视汉武帝,宛若仙人,一个个都跪在车中,顶礼膜拜。

  武帝也似天人俯瞰人间一样,乐得合不上嘴。他对公孙弘说:“哈哈!不这样,匈奴如何知我大汉乃天国,繁盛富有,甲于天下?”

  公孙弘还未开口,张汤抢过话来:“皇上,如此才能让匈奴太子于单知道,降我大汉,才是正道啊。”

  武帝点点头,又转向右,看看卫青。突然,他心有所动:“卫爱卿,昨天晚上,可曾将郭解拦住?”

  卫青起身一揖:“回皇上,臣在半道上,遇见东方大人,他说已将事情办妥。”

  武帝点点头:“好,好,东方爱卿办妥就成。咦?东方朔呢?他怎么没来?”他向四周环顾,不见东方朔的身影。

  杨得意在身后答道:“启奏皇上,东方大人他说肚子有点不好,一会儿就到。”

  门楼之下,车过无数。一些匈奴小孩子,也在车上,吃惊地看着热闹。长安百姓,围在街边观看。有一年轻人,用手指点着一辆车子说,“那是我家的车!”话没说完,便有二卫兵出现,将他带走。

  最后,匈奴太子于单出现了。他乘车来到皇城之下,看到武帝在门楼上,便走下车来,跪拜再三。

  武帝道:“宣匈奴太子,上来见朕。”

  杨得意高声叫道:“宣匈奴太子,降将于单,登楼觐见大汉皇上!”

  三个高嗓门的传令兵,依次叫嚷,声音远播长安城四周,直到于单登上城楼。

  于单有点形容憔悴,但精神却好了一些。他跪于城楼之上,说道:“降臣于单,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微微颔首,故意问道:“于单,你身为匈奴太子,为何来降我大汉?”

  于单说:“匈奴叛臣伊稚斜,乘吾父昏病之际,滋事弄权。而大汉将士,英勇无比,臣不得不服,故来降汉。”

  武帝一笑,接着问:“于单,你以为,我大汉与你匈奴,哪个强盛哇!”

  “回皇上,若说二十年前,汉与匈奴,旗鼓相当。而今之际,匈奴如落日西下,而大汉似旭日东升。臣今日得观汉家长安,富庶甲于天下;而陛下,恩加海内。因此,臣降大汉,如河流归海,顺乎天意。”

  一席话说得武帝龙颜大悦。“好!匈奴有此明智之太子,而不能继位,却被什么‘一只鞋’弄权,难道不是上苍在成全我大汉么?于单,朕封你为涉安侯,食邑万户,永居长安!”

  “降臣于单,叩谢皇上大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想了一想,又说:“于单,你带来两万人马和你的臣民家属,朕的长安城,可不能全部安置啊。”

  于单叩首:“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武帝转过头来:“众位爱卿,你们有何高见,尽管说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吭声。此时东方朔姗姗来迟,刚上城门。

  武帝问道:“东方爱卿,你怎么来迟了?”

  东方朔指了指主父偃,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装作哑巴。

  武帝更乐:“哈哈哈哈!东方爱卿,让你装哑巴,可是天下第一残忍的事啊。众位爱卿,他是哑巴,轮到你们说话的时候了,怎么都不吭声呢?”

  主父偃此时又跨前一步:“皇上,臣有本,不知可奏否。”

  武帝点点头。“主父偃,东方朔都被你弄成哑巴了,你再不说话,谁还说哇。快讲吧。”

  “皇上,河曲一带,在我北方千里之遥。土地肥沃,草盛马肥。大河于西边北上,折弯返回,分明是上天之意,喻我大汉北上。秦时大将蒙恬,曾经以此为据点,南调粮草,北击匈奴。而高祖灭秦后,未能据此而设防,实为一大憾事。今日卫青将军复夺河曲之地,实我大汉北上之根基。臣以为,应在黄河最北之端,两河相套之要地,建造一座大城,除了屯有重兵以外,可以安置十万民众,于此繁息。”

  武帝问:“你是说,将于单所率之人,安排在此?”

  主父偃摇摇头:“非也。于单所率二万人马,可在长安郊县安置,而将长安郊县,贫穷或不安分的小民,迁其十万,到河套安家。这样,汉民与匈奴杂处而化之,而我北方又有重镇,岂不是极好之事?”

  武帝点点头:“说得好!就依你旨意!”

  汲黯此时出列说话了。“皇上,此议不可啊!”

  武帝一惊。他心想,这个汲黯,东方朔刚用自己的官位,把你给赎回来,你又要跟朕对着干?

  汲黯不等武帝发话,便据理力争:“皇上,主父偃此计,听起来既在北方有了重镇,又同化了匈奴降汉之民。然而,皇上想过没有,建成此城,需要多大花费吗?”

  “你说,要多大花费?”

  “安置来降之民二万,新造大城又容十万之众;每人动用百钱,就是千万以上;皇上安置他们,每人至少要赐钱百缗吧?那就是千万以上啊!而新的城池建造,远在千里之遥,大兴土木,河套无物,要内地河漕运达,动用民众,恐要百万之多。皇上,臣恐此城耗尽国库,也难完成啊!”

  武帝恍然大悟:“是啊!荒远之域,平地起城,花钱不少啊。”

  主父偃却说:“皇上,汲黯大人所算之账,正好多了一倍。臣的意思是,将长安周围十万汉民迁走,所遗房屋,安置匈奴二万降臣,既是省钱省力之举,又让匈奴降臣心感皇上圣德。而被安置的汉民,无端有了新居,岂不两全齐美?更重要的是,此城修好之后,皇上你便可随时去城上检阅大军,接受匈奴更多的人马、更大的官员,匈奴单于本人,还有高丽,鲜卑等等北方夷狄来降啊!”

  听到这里,武帝张大了嘴,心情十分愉悦。他连连颔首:“是啊,是啊。”

  汲黯质问道:“主父偃,汉民历来安居乐业,安土重迁。你让他们背井离乡,势必弄得哀鸿遍野。你如此讨好匈奴,摧残汉民,用意何在?”

  主父偃一时理屈词穷,答不上来。

  朝上鸦雀无声。突然,一人用力地、有节奏地快速击掌。众人注目,乃东方朔。众人见他动了手,便也学习他的方法,随之快速击起掌来。

  主父偃已经面如猪肝,又被东方朔引众人掌声戏弄,怎不着急?他指着东方朔说:“东方朔,你不能出声!”

  东方朔以手指嘴,示意不说话,又到鼓边,以两手似击鼓状,有节奏地拍着。众人大乐,也跟着“鼓”掌。

  主父偃走到武帝跟前告状:“皇上,你看东方朔,带领朝臣击掌闹事。”

  武帝说:“你们两个打赌,只说不让他讲话,可没说不让他击掌啊。”

  “皇上,东方朔击掌搅乱朝堂,应该逐出啊。”

  汲黯却叫道:“皇上!东方朔的意思是:他这样是以双手之声代替鼓声,不叫击掌,而是鼓掌。朝堂之上,能不让鼓响吗?主父偃,你的计策于百姓有害无益,你自己心中有愧。东方大人率众鼓掌,便是对你的计策的斥责!”

  东方朔又高举双手鼓掌,众人跟着鼓掌。

  武帝站了起来:“别再闹啦!主父偃之计,是助朕之大计。平民百姓,受了点损失,那是小利。损小利而成大计,有何不可?张汤!”

  张汤应声而出:“臣在。”

  “朕只问你,如朕于河套之地建造新城,国库钱粮,能支持多久?”

  张汤不说能支持多久,只是如此保证:“皇上,只要您想建此城,臣就保证,有足够的钱粮来供应。”

  武帝大悦。“好!众位爱卿,你们以为如何?”

  东方朔走到公孙弘背后,用手去搔宰相公孙弘,示意让他说话。公孙弘忍不住,“哦”出声来。

  武帝笑了笑:“公孙丞相,你终于说话了。你的意思是……”

  公孙弘说:“皇上,臣以为,这城可筑,也可不筑。”

  “怎么个可筑,又可不筑?”

  “说城可筑,主父偃已申明理由;说城不可筑,汲黯大人也已说明理由,最后,皇上你说能修,本丞相就派人去修,您说不修,本丞相就不修。”

  东方朔以手慢慢击掌,众人也跟着慢慢鼓掌,稀稀拉拉,“鼓”点不齐。众人接着大笑。

  公孙弘却说:“皇上,您看,众人也为臣鼓掌呢。”

  武帝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这是鼓你的倒掌!”

  公孙弘却说:“皇上,有臣的倒掌,才有您的正掌啊。”

  众人大笑,这下掌声剧烈起来。

  武帝也甚为快乐:“哈哈哈哈!”仰天大笑。

  于单此时开了口:“皇上,臣看陛下您在朝堂,争论起来慷慨激昂,说笑起来满堂掌声,真是太有意思啦。”

  武帝说:“还有一个没说话呢!他要张开了口,不是大笑,就是大闹,那才叫满城风雨哪!”

  于单佩服地说:“真是让降臣眼界大开。”

  见到降臣如此敬佩,武帝更是高兴。“哈哈哈哈!好!朕意已决,按主父偃计策执行。咦──,主父偃,你说,这城,叫什么名字为好呢?”

  主父偃说:“皇上,臣已想好,城在我大汉的最北方,就叫朔方城好啦。”

  武帝看了一眼东方朔,说:“好!你们不愧是朋友。好,就叫朔方,就叫朔方!哈哈哈哈!”

  东方朔迈前一步,手指主父偃,又指自己嘴巴,意思是反对叫这个名字。

  武帝笑了。“哈哈哈哈!东方朔,朕建新的年号,叫元朔时,你反对,朕就给你平白无故地长了一级;今天用了你的名字,还想再长一级?那不就和丞相平起平坐啦?不行!你今天嘴不能说了,可你却率众鼓掌,还鼓了倒掌。朕今天是倒着用你的名字,也就要倒过来,罚你降一级!”

  东方朔以手快速击掌,众人也跟着鼓掌。接着满朝大笑。

  武帝极为兴高采烈。“好啦!传朕旨意,在河套建朔方之城,调五万长安郊县之民新城安置。此五万民居空出,安置匈奴降者。另有五万,从各地监狱囚犯中调出。朕于此际,大赦天下。除有杀人命案在身和有不孝敬父母之罪者,不赦,其余人等,全部赦免无罪,重者新城安置,轻者即日放回,与家人团聚!”

  众大臣齐声高叫:“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东方朔,以鼓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武帝接着说:“好啦!主父偃,你几番献策,甚合朕意。朕升你为太中大夫,官从二品,比汲黯却高出一级来,不过比东方朔还差一级。趁他还在闭口的时候,你再为朕多出主意!,争取连升四级!”

  主父偃“扑通”跪倒,伏地便拜,口中说道:“皇上对臣子如此知遇,让臣数月之内,连升三级,千古帝王接纳贤良,从未如此啊!臣主父偃愿为圣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东方朔听他说出“赴汤蹈火”四个字来,觉得很是不祥。再看身边的汲黯,见他也是怒气未消。想他汲黯,终日苦苦劝谏,如今官不过三品,真想为他鸣冤!可自己又不能说话。怎么办呢?作个手势,看这直筒子能不能看懂!

  想到这儿,他便把汲黯拉到一边,自己用右手作出扇风状,然后又装着走到一边,取来一抱东西,放在刚才扇风的上方,好像堆得很高;然后又指一指武帝。

  武帝和众人看他在那儿和汲黯两个打哑迷,也都呆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东方朔见汲黯都未弄懂,气得摇了摇头,如法又炮制了一遍。这回汲黯果真懂了,果然不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

  武帝和众人都未明白,便问:“汲爱卿,他这是什么意思?你笑什么?”

  汲黯说:“皇上,东方朔这是给臣说,皇上您用人,就像烧柴火一样。先拿来的,压在底边;后面来的,堆在上头,这叫后来居上,这种用人方法,可是皇上您的首创啊!”

  这哪里是称赞?分明这两个合起来讽刺皇上将主父偃提升得太快,把原来的人全压在了底边。这个比喻不仅贴切,而且得到在座绝大多数人的赞赏。不知是谁带的头,众人鼓起掌来,掌声如雷,笑声一片。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武帝怎好生气?他看了一眼东方朔和汲黯,自己也跟着乐了。他笑着说:“哈哈,东方爱卿,汲爱卿,你们还是朕的知音嘛!东方朔在他的竹简中,再三叮嘱,要朕‘用人唯能’。朕曾问他,为何不说用人唯贤,而是用人唯能?东方爱卿,你当时是给朕如何解释的?对了,你在这儿不能张口。那就让朕来学学!东方爱卿说:若论‘用人唯贤’么,这可是谁在用人,谁的嘴就大。儒者有儒家的‘贤’法,道者有道家的‘贤’理。马以善跑者为贤,牛以负重者为贤;猫以捕鼠者为贤,蝇以逐臭者为贤。狼视豺虎为贤良之辈,狗视吃屎者为贤良之友;这个‘贤’字,悠悠万世,纠缠不清!用人唯贤,常常沦落为‘用人唯类’,非类我者不贤也,那就只有自己的儿子才类己,自己的亲人才类己!说来说去,‘用人唯贤’,与‘用人唯亲’不就是一回事么?说法不一样,骗骗人罢了!所以东方爱卿对朕说,看人主要看其能耐!能耐过人而不害人,便可大用;若要害人,便须以法治之!何必在一个‘贤’字上绕弯子,愚弄世人,也弄昏了自己?东方爱卿,朕说的这些,是你的原意吧?朕可没多加一点哟?”

  东方朔心里想,皇上你真是好弟兄,好学生!可他不能说,只是一边点头,一边鼓掌。

  众人今天首次听到“用人唯贤”与“用人唯能”的区别,个个都是茅塞大开。尤其是张汤,他觉得武帝的话,东方朔的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他带头鼓起掌来,所有朝臣都随之而动,一时掌声如雷。

  武帝对着东方朔,坚定地说:“朕要用人唯能,就是要让后来者居上!”然后他转向众人,“你们都听好了,东方朔和汲黯是在夸赞朕的用人,不讲资历,后来居上!你们今后谁要是像主父偃那样勤于献策,朕也便把他放在最上头!”

  东方朔觉得皇上真会转舵,不禁点了点头。可是他觉得这还不够过瘾,于是便跑到主父偃的身后,右手在他的屁股后边扇风,左手高一下低一下,表示烈火浓烟,在向上走,自己的眼睛也向天上看着,口中向上频频吹气,那意思是催主父偃快快燃烧,化灰化烟。

  众人这下子全部大笑起来,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看到东方朔这副滑稽的样子,武帝也非常开心,他笑着说:“好啦,众位爱卿,众人拾柴,火焰才高。那就把大火给烧起来——主父偃,你快带于单他们,安排住所;丞相,准备建城!”

  众人一一退下,东方朔当然也想溜,却被武帝叫住。

  “东方朔,你留下!”

  东方朔回过身来,一边示意自己口不能说,一边还要走人。

  武帝却说:“东方朔,主父偃让我打发走啦,你可以说话了。朕要你答话!”

  东方朔只好张口说:“臣遵旨。请皇上问吧。”

  “朕要问你,昨天朕派你去追郭解,你办妥了没有?”

  “臣全部办妥,按旨办妥啦。”

  “那郭解他人呢?朕今天怎么没见他上朝?”

  东方朔大叫道:“郭解啊?这个大傻子,金印不懂得要,钱他嫌烫手,他,他跑回杜县老家去了!”

  武帝大怒:“你别给我装傻啦!朕要你怎么做的?”

  东方朔一脸委屈:“皇上说了,‘命东方朔,持朕的宝剑,快马前往,务必截住,将人带回!’”

  “是啊!朕让你‘务必截住,将人带回!’可郭解他人呢?你截住了吗?带回了吗?”

  东方朔还是坚持:“截住了哇?带回了哇?”

  武帝也不明白:“那郭解他人呢?你怎么说回杜县啦?”

  东方朔反问道:“皇上,您刚才还亲口说的,‘务必截住,将人带回。’臣是将他们截住了,还带回了一个霍光来。霍光,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小人儿吗?”

  武帝知道坏了事,东方朔给自己耍滑头。“朕要的是郭解!”

  “皇上,臣知道,不管是仙人,还是圣人,都爱把喜欢的人,要在身边。霍光是您喜欢的,臣就带来了;郭解,您并不喜欢,臣就把他放走了。”

  武帝叫道:“你大胆!来人!”

  身后卫士马上出列:“有!”

  “快派出人马,将那弃官而逃的郭解,捉拿归案!”

  东方朔急忙拦住:“哎──,慢。皇上,您金口玉言,可不能改变啊。”

  武帝道:“我没有变,昨天是这么说的,今天还这么说!变什么了?”

  “皇上,您刚才在朝堂之上,向百官宣布:朕于此际,大赦天下。除有杀人命案在身和有不孝敬父母之罪者,不赦,其余人等,全部赦免无罪,重者新城安置,轻者即日放回,与家人团聚!”

  武帝这才明白,他刚才已经大赦天下了。

  东方朔接着说:“皇上,如果说郭解昨天有罪,您捉他是对的;可今天,他这个大孝子,不在‘杀人命案在身和有不孝敬父母之罪者’之列,所以他,已经遇赦了,您不能再捉拿他了。”

  武帝气得嘴直发抖。他想了半天,没辙,又被东方朔戏弄了一回!

  “你!……。”武帝手指着东方朔,脑子却快速地运转着。“好啊,东方朔,你先躲着,后又装哑巴,最后,等朕大赦天下以后,你才说出郭解的事。你在戏弄朕,朕要罚你!”

  东方朔却说:“皇上,您不能再罚我了。”

  “为什么?”

  “皇上,今天您将臣的名字倒过来用,还又无缘无故地将臣降了一级。您再罚臣,恐怕会于心……不忍吧……。”

  武帝的心平静下来。一个绝妙主意涌上心头。“好,我也不罚你,我……我赏你……赏你还不成?得意!”

  杨得意急忙应承:“臣在。”

  “传朕旨意,今晚朕在东方爱卿家中赐宴,朕要请卓文君出席作陪!”

  杨得意高兴地叫道:“臣领旨!”说完,对东方朔挤了一下眼睛。

  东方朔急了:“皇上,我求求您啦,你再降臣一级,行不行,别这样治臣,臣服了您!”

  “哈哈哈哈!你也有服的时候?不行!朕金口玉言,不能改变!”

  东方朔无奈地摇了摇头,慢慢地拖着步子,走下城门。

  天色将晚,东方朔在院子中,与妻子齐鲁女一起商议。

  “我说夫人,你可要当心,皇上赐宴,到咱家中,可不是什么乐事!”

  齐鲁女先乐了:“不是乐事?我来长安那一天,不就是乐事吗?皇上以为,我会给我的老公一个难堪。哼!要跪要罚,那是咱自家的事。你说对不!”

  “夫人英明,夫人英明!”东方朔敷衍了一句,又嬉笑着说:“不过,也就到每月月底才跪几下,何必老挂在嘴上。”

  齐鲁女也乐了:“好啦,好啦,今天月圆之际,我们夫妻恩爱如初,不说啦。皇上今天还要再送几个美女来?”

  东方朔摇摇头:“不会。皇上说,他今天,只请一个来。”

  齐鲁女更坦然:“几十个,我都不怕,这一个,难道就把我吓倒了?”

  “夫人,你还是要当心,皇上请来的这一个,可是个四十多岁的……”

  “哈哈哈哈!四十多岁的,比我还老,我可就更不怕喽。”

  “我说夫人,这个人,是成都的才女卓文君!”

  “卓文君?她椅子文君,又怕什么?我齐鲁女,齐鲁无敌,还怕她成都才女不成?”

  东方朔拉着她:“好啦,好啦,你不怕,就行。”

  正说着,外边杨得意叫道:“皇上驾到!”

  齐鲁女忙把东方朔拉到大门之外,齐跪在地:“我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边下御辇,边说:“起来吧!怎么,朕的客人还没到?”

  杨得意说:“启奏陛下,卓文君已在门外候旨。”

  武帝先走到筵席桌边,在主座坐下。“那就好,快请进来,都入席吧!”

  卓文君走进来,先向皇上道个万福,然后给东方朔打个招呼,接着就向齐鲁女走来。

  齐鲁女忙向前去,拉住其手。“哟!你就是卓文君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哇。”

  武帝乐了:“哈哈哈哈!东方爱卿,尊夫人现在说话也是文绉绉了哇。”

  东方朔无可奈何地坐下。“嗨!人人都长进嘛,我老婆,还能不长进?陛下,有什么安排,您就下旨吧。”

  武帝挥手,众人入座。左为东方朔,右为文君和齐鲁女,四人一桌,颇为宽松。

  武帝道:“东方爱卿,你可是天下最有福气的男人啊,换了那么多的美女,夫人不仅不吃醋,还帮你挑好的。”

  “皇上,您别取笑臣啦,臣不说话,行不?”

  “不说话,那怎么行?主父偃整得你上朝说不了话,朕再不让你在家多说点话,那怎么成!就是家里有人管着你,不让你说话,那你还有手,有眼睛,有脑袋哪。是嘛,东方夫人。”齐鲁女在一旁说:“是啊!一个人的嘴,能被堵上;可天下那么多张嘴,可不能都堵上啊。”武帝见她话中有话,便将话题岔开。“怎么,嫂子见到有人在朝廷不能说话,就心疼了?”

  “皇上!自己的老公,心疼不心疼,那是当老婆的事,皇上您还操这份心?”

  武帝一脸没趣。“你看,朕到你们家来赐宴,你们两个就这么待朕?真是的。”他咳嗽了一下,“文君啊。”

  卓文君毕恭毕敬地答应:“臣妾在。”

  武帝认真地说:“司马爱卿去世已有三年。你就是孔夫子,守孝也该守完了吧。”

  文君说:“谢皇上关切。臣妾读读书,弹弹琴,聊以自娱吧。”

  武帝说:“你与司马相如琴瑟好和,只可惜他撇你早去,连个孩子也没留下。”

  卓文君泪流满面,“皇上,您……。”

  齐鲁女帮文君擦泪。“皇上,您别再说这些伤心事啦。再说,您要关心,怎么不帮司马夫人再找一个的呢?”

  武帝听到了他想听的话,当然要抓住不放,还要引导这话往下发展:“哎──,这你就说对啦!朕想帮这个忙,就怕有人不肯。”

  齐鲁女不信:“皇上,您要是说了话,还有谁不肯?”

  武帝:“是吗?好,那好。朕可知道,文君是天下才女,没有司马相如的才气,她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这天下,才气能和司马相如齐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可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又是个有家室的啊。”

  卓文君见皇上话中也有话,便想阻止:“皇上,您别……。”

  齐鲁女却打断文君的话:“这就难办了。皇上您总不能去做拆一家,合一家的事啊。”

  “是啊!朕正为这事犯难哪。咦,东方夫人,你能帮朕想个办法么?”

  齐鲁女看了看卓文君,很同情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文君,你给我说说,那个人是谁呢。他在长安么?”

  卓文君不好意思地说:“妹妹,你别听皇上的,他……。”

  “皇上的话,怎能不听呢?那不是抗旨吗?”

  武帝觉得很难就此深入,又转了话题:“好啦,东方夫人,你先想着吧。文君,朕听说你的琴弹得好,可朕还从来没听过。今天,能给朕弹上一曲么?”

  齐鲁女高兴了:“那好,那好,我家有把好琴。道儿,快把琴拿来!”

  道儿取过琴来,齐鲁女将它递给卓文君。

  卓文君拨了两下弦。“皇上,不知您想听哪个曲子?”

  武帝说:“琴如心声,点是点不出好曲子来的。文君,你随便弹,随便弹。”

  文君操起琴来,拨了两下,进入正曲。不知不觉地,她又弹起了《凤求凰》。

  武帝看了东方朔一眼,东方朔假装不知道。

  文君渐入佳境。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只让思绪随着琴声恣意徜徉。她从司马相如和自己的琴瑟好和,流向《白头吟》的悲伤情调,脑海里渐渐出现了东方朔陪她进妓院打司马相如的情景。三年以来,这两种情调一直纠缠着她,今天进入琴境,如何又能摆脱?

  东方朔开始时,也还无所谓。但随着琴声,却也渐渐入境。大凡才子,都不会三心二意听琴的,何况知音难觅呢?不一会儿,他只觉得路途遥远,山高水长,却忘了老婆还在身边。他的脑海泛起文君的笑容。

  齐鲁女不大听得懂琴曲,一开始随便听。突然,武帝向她示意,让她看东方朔与文君两个的表情。齐鲁女看到卓文君伤心欲绝的样子,也跟着伤心;但她看到东方朔意乱神迷的样子,不禁眉头紧锁起来。

  卓文君的琴随着思绪而变,一会儿缠绵悱恻,一会儿无奈地哀鸣。琴声仿佛是告诉东方朔,我俩只能心仪,此生可能无缘。终于,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重拨了两下弦,琴声停止。东方朔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喝起一杯闷酒。

  武帝可是个最清醒的人:“好!文君,琴弹得好!朕将赐你金琴一把,明日便命金匠制作。”

  卓文君却说:“皇上,国家现与匈奴交战,又要筑城,费用颇多,臣妾不要金琴,谢过皇上了。”

  齐鲁女也说:“是啊,皇上。你花这么多钱,修什么朔方城,蒲柳他爹回家后,一夜都没睡着觉。”

  汉武帝一惊:“有这等事?”

  “是啊,皇上,您倒着用他的名字,降他一级官,这都是小事。可五万京城百姓,迁往沙漠地带,多难为他们啊。”

  武帝转向东方朔,半真半假地说:“好啊,东方朔,你在朝中不能说,跑到家中倒说开了。你知道吗?你这是诽谤君主之罪!”

  齐鲁女一听不高兴了:“哟──嗬!皇上,还诽谤君主之罪?我们俩说的悄悄话多着呢,时不时的,就有你。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都是些什么样的诽谤君主之罪?!”

  武帝转念一想,也乐了。“哈哈哈哈。东方夫人,你以为那天他睡不着,是为了朕要修城的事?”

  “那还有错?!”

  “错了!错了!那天啊,有个能知道前生之事的李少君,给朕和东方朔看相,说他,说他……。”

  武帝看了卓文君一眼,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齐鲁女却要知道个究竟:“说他怎么样?”

  东方朔忙上前拦住:“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还不是说,我前世也是苦命之人!”

  “哈哈哈哈!”武帝只笑不说。

  齐鲁女偏要打破沙锅,寻根问底:“皇上,到底说他怎么样了?”

  武帝停了一下:“哈哈,东方夫人,既然这样,朕也不再瞒你。那神仙说,东方爱卿和司马相如两个人,前生本来是屈原一个,只是呢,司马相如得到了屈原的沉了江的身体;而东方爱卿,得到的是屈原的灵魂!”

  卓文君听到此话,大吃一惊。马上,她又意识到这话另有阴谋。“皇上,您……。”她欲语还休,站起身来,逃到屋外。

  武帝大笑:“哈哈,别不好意思嘛。好,东方夫人,你明白就行了,朕也要起驾回宫喽!”说完,竟也离席而去。

  齐鲁女坐在那里愣住了。怪不得一个弹琴,一个走神!怪不得那天他一夜没有入睡!怪不得皇上说,有个与司马相如同样才情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这三个字,怎么那么多,一会儿,有一千个,一万个,一齐涌上齐鲁女的心头!

  东方朔觉得气氛不对,想起身去送送皇上。刚站起来,他的衣服却被老婆拉住了。

  东方朔看夫人满面怒容,就解释道:“夫人,皇上骗你,你还当真?!”

  齐鲁女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嚷道:“皇上有没有骗我,我自己心里有数!你给我过来!”说完,她走进屋中,拿出了她的家法,那个摘桃用的竿子。

  东方朔急着要躲:“夫人,今天不是月底,你看,月亮还在天上,圆着哪。”

  齐鲁女提着东方朔的耳朵:“我不管它是不是月底,今天就要算账!你给我跪下!”

  东方朔对着武帝的背影,大声叫道:“哎呀!皇上,这下你可把我给害苦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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