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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大传》03章 略定四川

  在给吴三桂颁发平西王金册金印的同一天,即顺治八年(1651年)九月八日,朝廷又向他发布了出征四川的命令,全文如下:

  四川逆贼盘聚,斯民陷于水火,兹特命尔统领大军,入川征剿。凡事与墨尔根侍卫李国翰计议而行。投诚者抚之,抗拒者诛之。若武官有功核实题叙,有临阵退缩、迟误军机、不遵号令应处者,听王便宜从事;若罪大不便自处者,指名参奏。其应用粮饷,会陕西、四川总督、巡抚料理支给。地方既定之后,凡军机事务,悉听王调度,其一应民事钱粮,仍归地方文官照旧管理。文武各官有事见王,俱照王礼谒见。

  王受兹重任,其益殚忠猷,礼以律己,廉以率下,务辑宁疆圉,宽朝廷西顾之忧。钦哉。《清世祖实录》,卷60,7~8页。

  这份皇帝“敕谕”,指授三桂用兵四川前后的大政方针,对军队内部和对敌人的政策也做了具体规定。为了鼓励他早日取得成功,朝廷授给他比以往更多更大的权力,例如,奖惩、生杀皆由三桂自主决定,除特殊情况,不必请示朝廷。平定四川后,凡军事方面事务,都按三桂的命令办理。这就把地方的军事大权都交他掌管。敕谕中还特别规定,各文武官员谒见三桂时,必以王礼。这些都是以前不曾有过的,即使多尔衮在世时,也不曾授予他如此之多的权力!

  世祖在颁给李国翰的敕谕中,处处都写明他这次入川“凡事协辅”三桂,“助王(三桂)”处理有关事宜。明确规定,三桂是主帅,李国翰处于辅助地位。《清世祖实录》,卷61,4~5页。在顺治五年颁给他们两人镇守四川的命令中,根本不提谁主谁辅,同时,还授予李国翰“平西大将军”的头衔,享有很大的军权,实际上还给予他与三桂同等的地位。所幸的是,两人到了汉中;特别是在剿抚过程中,尚能和衷共济,没有发生摩擦,行动配合默契,进展迅速。这也许是再次任命两人一体进川的一个原因。与前不同的是,明显地提高了三桂的地位,把李国翰降为“辅助”。因为是皇帝的任命,他们无须争高下,就俯首服从皇帝的调遣。

  在三桂与李国翰此次经略四川前,清兵已多次进川剿抚。最早是在顺治二年十一月,刚刚剿灭李自成部农民军和南明政权之后不久,执政的多尔衮便腾出兵力取四川。当时,命驻防西安的内大臣何洛会与李国翰等“剿四川”,《清世祖实录》,卷21,18页。攻击对象是张献忠的大西政权。而大规模进兵征剿,是在顺治三年正月,命和硕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统率精兵猛将,向四川发动了强大的进攻。《清世祖实录》,卷23,9~10页。当年十一月,就传送捷报:“献忠伏诛,四川平定。”《清世祖实录》,卷29,8~9页。朝廷自以为太平无事,岂料两年后,四川又动乱起来,张献忠余部在四川各地起义、暴动,明宗室也趁机起兵,欲夺回已失去的权力。顺治五年三月,幽禁亲征过四川的肃亲王豪格时,曾指斥他的罪状,首罪是征四川事,说他“出征四川,已及二载,地方全未安定,地方官亦未有以投诚平定入秦者”《清世祖实录》,卷37,14页。。

  多尔衮出于对豪格的个人恩怨,所作上述指责是没有道理的。清朝接管四川,又出现新的动乱,是在豪格率大军撤离四川以后的事,地方已留给朝廷命官处理,但地方驻军不足,没能巩固已取得的胜利,当张献忠余部,以及明朝遗臣等又组织抗清时,就打乱了清朝在四川的统治。他们攻城略地,纷纷把清朝官员驱逐出境,或活捉处死。这种情况,在全国其他地区都有发生,已成为一个普遍性的问题。所以,多尔衮独责豪格是不公平的。

  在这个问题上,多尔衮已看到四川形势的严重性。顺治五年四月,四川巡抚李国英报告的四川形势,令人不寒而栗!他于顺治三年正月随豪格征四川,被留下,委任为成都总兵。当时,成都残破不堪,到处是坵墟,“孑遗饿莩,百里无烟,寇党纵横”。所幸豪格大军尚在,地方还较安定,渐有起色。“不意王驾(指豪格)凯旋,寇党又复四起。”他领兵千人,已死亡过半,处境危迫。四川东南镇、道各官,有柏永馥、张勇、袁一相、董显忠等人,因为“无粮,贼众合营”,都来成都商量对策。正愁无兵无饷之际,李国英又被任命为四川巡抚,他“惊慌莫措”,不敢接任。他看到四川形势朝不保夕,岂能担此重任!正如他惊呼:“斯何时也!全川皆贼,已成燎原之势,兵寡饷无,何为恢剿之资?”当时四川惟一的希望,是盼“秦兵”(陕西兵)入川援救。可是秦兵“数不过千”,所赖秦饷,不过仅够千名秦兵之用!种种困境,不一而足。《明清史料》丙编第7本,666页。

  这正是顺治五年后出现的形势。几乎同时,在山西大同,有姜瓖叛乱,引起山陕两省大乱。山陕为京师右臂,近在肘腋,多尔衮把大批兵力和能征惯战的将官都用于这两处,甚至他还两度亲征大同,把山陕的叛乱放在他处理问题的首要位置,远在四川的叛乱,一时顾及不到,只好先听任下去,等平定山陕之后再作打算。

  从顺治五年到顺治八年,将近四年时间,清朝以很大的代价平定了山、陕,这才考虑并迅速做出决定再派大军进川,恢复它的统治。驻扎南郑的三桂与李国翰部,兵力既强,足以对付那里的抗清的武装力量;还有,从汉中入川最近。凡“大兵之剿逆下川,必取道于汉中”《明清史料》丙编第6本,568页。。由三桂与李国翰部入川最为便利。

  吴三桂进川前,四川半是南明永历政权的天下。永历是继弘光、隆武等政权之后又一个南明政权。永历帝即朱由榔,是明神宗的孙子、桂王朱常瀛的第四子。他的封国在衡州,于崇祯十六年被张献忠攻破,他的长兄与二兄被处死,其父携宫眷逃到广西,最后在梧州定居。由榔与家人失散,历经波折,也到了梧州。不久,他的父亲与三兄也相继去世,他成了桂王的惟一继承人。至南明第二个政权隆武灭亡,一些重要大臣如瞿式耜、吕大器、丁魁楚、李永茂等相聚于广东肇庆,紧急磋商拥立新君,都以由榔为神宗嫡孙,入选最为合适。顺治三年(1646年)十月,他们去梧州迎接由榔即位。他的嫡母王太妃极力劝阻,说:“此大事,恐不胜任,愿先生更择可者。”群臣坚请,硬是把由榔接到肇庆,并在这里即帝位。见[明]鲁可藻:《岭表纪年》,卷1,5页;[明]瞿共美:《天南逸史》,264页。[明]钱澄之:《所知录》,卷2,180页。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朱由榔时年24岁,该年,仍称隆武二年,表示与隆武政权的统续关系,以明年为永历元年。王夫之:《永历实录·大行皇帝纪》,卷1,2~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参见《小腆纪传·永历上》,卷4,42页。在肃亲王豪格击杀张献忠后,自四川撤还京师,而张献忠部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率部退入贵州、云南。于是,永历政权便乘清军主力撤退,利用川中原明势力,始向四川发展,来重建它的统治。永历实行大封赏,慷慨地赠送各种爵位名号,分派四川各地据守:

  原明兵部右侍郎,总督川、陕军务的樊一蘅入永历政权,晋为太子太傅、户兵二部尚书,驻四川,主持“全蜀收复计”;《小腆纪传·樊一蘅传》,卷34,345页。

  提升原四川巡按钱邦芑为右佥都御史,巡按四川;《小腆纪传·永历上》,卷4,49页。

  原川镇中军杨展以抗击张献忠、收复四川州县功,封为“华阳伯”,驻嘉定;《南疆逸史·杨展传》,卷51,399~400页。

  四川綦江(今仍名)人王祥以守遵义功,封为“平寇伯”,驻遵义;《南疆逸史·王祥传》,卷51,397~398页。参见《小腆纪传·永历上》,卷4,49页;“补遗”卷2,775页,“王祥传”记为“綦江伯”。

  原四川巡抚陈士奇营将赵荣贵,从保宁(阆中)来归,封“定随侯”,屯龙安(平武);

  以监军佥事詹天颜巡抚顺庆(四川南充)、潼川(四川三台)、棉州(今仍名)等地区;以总兵皮勋守平溪。《小腆纪传·永历上》,卷4,49页,该书“补遗”卷2,有“皮熊传”,疑“勋”与“熊”近音。

  其他川中诸将,有副将袁韬守重庆,赐封“定川侯”的李占春守涪江,“靖南侯”于大海屯云阳(今仍名),曹勋据雅州,朱化龙屯茂州(茂汶羌族自治县),侯天锡屯永宁(叙永西侧),马应试屯卢卫等处,谭氏三兄弟谭诣屯巫山,谭宏、谭文据万县、夔州(奉节)。《鹿樵纪闻·川中诸将》,卷中,166页。参见《小腆纪传·樊一蘅传》,卷34;“补遗”卷2,“李占春传”,“李大海传”。这些明朝旧将吏“各守其地,残民少安”。顾山贞:《客滇述》,101页。

  永历已任命的将吏,还有未任命的川中明将,各拥兵“分地自守”,互相攻击,争城夺地,兵连祸结,把四川搞得一塌糊涂。《鹿樵纪闻·川中诸将》,卷中,166页。明宗室楚王后裔朱容藩是个“无赖,不齿于王府”,先混入明将左良玉军,复投入李自成余部农民军中,招摇撞骗,无法安身,便混入永历政权,骗得一官,掌宗人府事,仍不甘心,乃谋入四川,假称“楚王世子”,自封“天下兵马副元帅”,骗取川中部分将官信任,向全川发号施令。接着,改称他所居的忠州(忠县)为“大定府”,号府门为“承运门”,称所居室为“行宫”,按朝廷规制,设祭酒、科道、鸿胪寺等官,凡依附于他的将领,都封以侯、伯。他俨然成了蜀中之王。四川巡抚钱邦芑上疏永历帝,戳穿了他的骗局,要求派兵讨伐。《小腆纪传·钱邦芑传》,卷32,320页。永历派督师堵胤锡入川,当面斥责朱容藩无耻,命令他撤去非法名号。“川东文武始知容藩名号之伪,多解散者。”这时,督师吕大器来到涪州,“荡寇将军”李占春前来拜见。正巧,朱容藩令牌到,吕大器看到牌上所写朱容藩头衔,不禁失笑,说道:“除非是亲王、太子,谁敢称副元帅!有天子(永历)在,他何国可监?此人明明是反叛,你们受他的官,必不能免反叛的罪名!”李占春说:“我们讨伐叛逆,赎罪如何?”吕大器同意。李占春调集兵马,赶到朱容藩所居“天字城”(夔州临长江附近),朱容藩不堪一击,只身逃跑,藏在一草舍中,被当地百姓捉住,送交军前,当即处死。以上见《小腆纪传·朱容藩传》,卷9,112~113页。

  朱容藩制造的这场闹剧,自乱了永历朝政,引起四川混乱不堪。川中诸将互相攻杀,更使混乱的形势不可收拾。袁韬与李占春两将首先起衅。袁本是张献忠的部下,后降明王应熊部,授为副将,守顺庆。一次,他朝见朱容藩,因不懂礼节,朱大怒;永历朝兵部右侍郎、总督川北的李乾德,没有表示支持朱容藩,他记恨于心,就唆使投靠他的李占春袭击袁韬和李乾德。袁、李(乾德)合兵与李占春部屡次开战。川南总督杨乔然、巡按钱邦芑出面调解,双方矛盾暂时缓和。

  接着,袁韬、武大定与李占春;袁、武又跟杨展发生火拼。杨展据嘉定,领有川西南各州县之地,粮饷充足,财用丰裕。这时,袁韬与武大定奉李乾德之令守重庆。朱容藩命李占春袭击袁、武,遭到失败,阴谋没有得逞。“于是,诸镇治兵相攻矣。”《小腆纪传补遗·李占春传·于大海传》,卷2,772页。袁、武开始暗算杨展。因重庆兵多粮少,士卒饥饿不堪。李乾德派人说服杨展与袁、武合兵,以便解决粮饷的困难。杨展非常高兴,与他们约为兄弟,慷慨供给粮饷。杨展一向与李占春交好,引起袁、武不满。李乾德屡次建议杨展经营西北,杨没有接受。李认为他有意怠慢自己,便鼓动袁、武除掉杨展。袁、武贪图杨展拥有的丰厚资财,便设计将杨展杀死,袭取了嘉定,据为己有。永历得到报告,严厉指责李乾德。袁、武两人瓜分杨展之财,李乾德毫无所得,十分悔恨。以上见《小腆纪传·李乾德传》,卷34。343~344页,《小腆纪传补遗·杨展传》,卷2,773~774页。参见《南疆逸史·杨展传》(下)卷51,399~400页。

  其后,王祥又攻击袁韬,密计擒李占春,李得脱。贵阳镇守将皮熊(勋?)攻王祥,再约诸镇合攻,大小十余战,相持不下。永历派人说和而罢兵……《小腆纪传补遗·王祥传》,卷2,775页。

  永历朝川中诸将拥兵自重,互相攻讨。“二三年来,操戈同室”《小腆纪传补遗·王祥传》,卷2,776页。,搞得四川“全省分崩离析,号令各擅”,连永历的命官,操巡抚四川之权的樊一蘅,所能号令的,仅叙州(宜宾地区)一府而已。《小腆纪传·樊一蘅传》,卷34,345页。

  川中诸将自相为乱,招致孙可望挥师重回四川。顺治七年(永历四年)九月,孙可望自云南回到贵州,得知杨展被害死的消息,欲乘机取蜀。他上疏,声讨袁韬、武大定、李乾德三人的罪行,以此为借口,派遣刘文秀、王自奇率师自云南分道入川。首先破遵义,王祥战败,自刎乌江之畔;遣副将卢名臣取重庆,自率大军渡金沙江,遇城攻取,于顺治八年(永历五年,1651年)十月,进攻嘉定,刘文秀与王自奇前后夹击,袁、武大败,被擒投降。李乾德不愿受辱,领全家投河自尽。《小腆纪传·李乾德传》,343~344页。刘文秀等夺取嘉定后。顺流东下。卢名臣一部,入涪州。在群猪寺口激战,李占春大败而逃,后降清。《鹿樵纪闻·川中诸将》,参见《小腆纪传补遗·李占春传》,卷2,772页。两书皆载李占春单骑走华山当了道士,误。《清世祖实录》,卷100,4页载:“(顺治)八年十一月内,荆州镇臣郑四维疏报:自巫夔来归于大海,李占春等,已经尔部(兵部)议覆……”,此记甚确。于大海在忠州。闻风丧胆,乘船逃跑,入湖南,降了清朝;据清官方报道:“于大海(李占春)等倾心向化,带部下将领共百余员,兵丁共四千有奇,家口人民共一万三千有奇,马匹、船只共八百有奇。”世祖以于大海等投诚功大,指示兵部要“破格优擢,酬其效顺诚悃”。《清世祖实录》,卷100。4~5页。至此,川中“诸将尽散,无敢应敌者”,谭宏、谭诣、谭文兄弟都投诚刘文秀。他留下白文选守嘉定、刘镇国守雅州,便还师云南。《小腆纪传·刘文秀传》,卷37,369页。《小腆纪年附考》,卷18,3页。

  自明末农民大起义、迄至刘文秀部取四川,各派政治军事势力对四川已是数进数出。开始是张献忠入川建国,接着是清兵第一次入川;大军撤出后,永历政权乘清兵单弱,复取四川,经过两年多的混战,刘文秀部第二次打回四川,然后才有吴三桂与李国翰大军再度略定四川,也是清兵的第二次入川。这期间,如加上清兵的小规模的入川战斗,就不止是两次入川了。吴三桂是在各派力量反复较量之后入川的,所以,他这次出征四川,对于清朝完成对四川的统一,进而实现向云贵胜利进军,确立它对全国的统一,都有重要意义。三桂在四川的胜败,不仅关系着西南广大地区的政治前途,也关系着清朝的统治能否稳定。

  吴三桂在四川的对手,既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是南明永历政权及明遗臣的腐败军队,而是一个特别能战斗的强手。他们本是张献忠的部属,跟随张转战多年,有着严格的军事组织和纪律,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他们的将领,如孙可望、刘文秀等,无不能征惯战,剽悍而有谋略。显然,三桂面对这一强手,要想取得预期的胜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吴三桂与李国翰的部队驻在汉中。当他接受任命返回汉中时,大约已在十与十一月之交。而为出征做准备,已近年底。正赶上顺治九年(1652年)元旦佳节,按传统习俗,家人团聚,欢度节日。二月,在春天刚刚来临之际,吴三桂与李国翰率部自汉中发兵,分东西两路入川。《庭闻录》,卷2。

  汉中与四川仅一大山即大巴山相隔,山南即是四川,剑门乃入川咽喉之地,三桂部必经剑门而入。有一诗专记三桂自汉中出征四川的事:

  巴山千丈擘云根,

  节使征西入剑门。

  蜀相军营尤石壁,

  汉高原庙自江村。

  全家故国空从难,

  异姓真王独拜恩。

  这首诗,咏叹了吴三桂继续为清朝效力,恩隆日重,如高耸入云的巴山之巅,三桂正在向上攀登!

  一进入四川,就是保宁府。南明川将赵荣贵据守此城。吴三桂挥军进攻,旗开得胜,将城攻陷,赵荣贵被杀。顾山贞;《客滇述》。吴军再取嘉定(乐山),守城总兵龙名扬领兵千余出战,被歼七百人,龙名扬被俘,处死。《明清史料》丁编第8本,701页。川南巡抚范文光听说嘉定失守,服毒自杀。《小腆纪传·范文光传》,卷34,346页。白文选、刘镇国力不能支,退到叙州去了。

  在吴三桂入川、进逼云贵时,定南王孔有德已进兵广西,平南王尚可喜与靖南王耿仲明征广东,永历小朝廷惶恐不安,被撵得无立足之地,屡经迁徙,奔波不止。孙可望请永历帝移跸安隆(贵州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西)。永历无计可施,只得在权势强大的孙可望的庇护下,迁至安隆,改名安龙,暂且栖身。《小腆纪传·永历中》,卷5,60页。孙可望已入永历政权,受封为秦王,李定国为安西王,白文选为巩昌王,刘文秀为抚南王,可望的部将也都受封王侯的爵位。当三桂入川的消息传来,可望请求派李定国与冯双礼取湖南,出步骑八万,由武岗出全广,攻桂林,迎战孔有德军;遣刘文秀、白文选、王复臣率步骑六万,取叙州、重庆,合兵攻成都,迎战吴三桂军。《小腆纪传·永历中》,卷5,61页。

  四月间,三桂已由佛图关(重庆西)取重庆,击杀南明总兵李廷明等,俘获很多战利品,又分兵围成都,迫使南明兵投降。《清世祖实录》,卷66,13页。此处记:“伪抚南王刘文秀举城降”,不确。征之他书,刘未在此参战,无投降事。后来兵败回云南。见《小腆纪传·刘文秀传》,卷37,369~370页。再深入到叙州(今宜宾市)。刘文秀兵未到,白文选、王复臣部只得退守靠近贵州的永宁(叙永附近)。南明的提学道任佩弦,向三桂投降。至六月,三桂部北取石泉(茂州东北),川北巡抚詹天颜兵败被俘。他是永定人,以贡生起家,历任安绵道、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此人颇有气节,拒绝投降,三桂将其处死。《小腆纪传·永历中》,卷5,61页,卷34,346页,“詹天颜传”,《小腆纪年附考》,卷18,6页。又遣兵招抚漳腊(今仍名)、松潘(位川北、今仍名)等地,其他地区的明将吏也纷纷接受招抚,向清军投诚、迎降。

  吴三桂进川仅四个来月,进展很快,“蜀地渐次底定”,特向顺治提出四川“久安长治之策”。他说,四川东接三楚(指两湖),西连羌番(指西藏),南通滇黔(指云贵),北抵秦陇(指陕甘),幅员辽阔,“易乱难治”,自张献忠占四川后,又有南明及地方豪绅相继据守纷争;十数年间,西南土司亦参与争夺,四川倍遭涂炭。现在虽经征伐,消除祸乱,东南渐入版图,但以孙可望为首,“假借名号,鼓煽人心”,仍然集结在遵义、永宁等处,“抗拒王师,未常忘情于蜀”。因此,他建议朝廷早定建制与治理办法,并“择冲要地,设镇将官兵,责成战守”,才是“久治之安之策”。《清世祖实录》,卷66,13~14页。

  世祖指示兵部讨论此事,拿出具体措施。同时,他给吴三桂一道敕谕,赞扬三桂的功绩:“王统兵入川,成都各府贼众惧窜,民人归附,朕心嘉悦。”《清世祖实录》,卷66,14页。世祖以为四川已平定,于六月二十八日向三桂和李国翰发出指示,命令他们自四川移师,“相机进取贵州”。前不久,孔有德在广西失利,被李定国围于桂林,城破之时,孔有德被迫自缢身死。南明军威大振,消息传到北京,世祖颇为震惊,迅速指派和硕敬谨亲王尼堪为“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于七月二十日离北京,拟由湖南进入贵州。世祖的意图是,令三桂由四川进军贵州,与尼堪部会合,夹击永历政权。《清世祖实录》,卷66,15页。此一命令刚发出几天,世祖又改变了计划,立即派人通知三桂停止向贵州进兵。因为李定国攻下了桂林,孔有德兵败而死,已使广西清军处于危机之中,世祖指示尼堪也停止进兵贵州,向广西方面增援。他也虑及四川刚刚安定,局势不稳,担心三桂大军离川,会引起新的混乱,所以他要三桂仍在四川,“相机安定四川地方”《清世祖实录》,卷67,16页。。

  世祖和他的机要大臣的决策,果然不幸言中!就在世祖发出上述指令时,南明刘文秀率部大举进攻四川,几乎使三桂陷入绝境。

  七月,刘文秀与王复臣率领步骑,其中纠集云贵土司“猓猡”部众,共计六万《小腆纪传》,卷37,369页,“刘文秀传”记其兵力为六万,《清世祖实录》,卷69,11页,载吴三桂疏报:刘文秀、王复臣等“率马步兵五万,入犯西南”。《逆臣传·吴三桂传》亦记为五万。两说近似,故知南明兵力在五万至六万间。,攻入四川。“文秀善抚士卒,蜀人闻其至,所在响应,诸郡邑为三桂所克者次第失陷。”守重庆的三桂部将都统白含贞、总兵白广生被擒,《小腆纪传》,卷37,369页。《附考》,卷18,9页。重庆失陷。文秀率主力,向三桂驻守的叙州发动了大规模进攻。三桂看到南明兵来势很猛,不敢迎战,但又不得不战。刘文秀“兵多而锐不可当”,把三桂围于阵中,进而围困数重,三桂左冲右突,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他的心腹大将都统杨珅力战,把他从重围中救出,率残部向川北败退,奔入绵州。刘文秀兵乘胜追击,经嘉定,直取成都。三桂在绵州站不住脚,继续退到保宁。

  刘文秀部大捷,击败劲敌吴三桂,永历朝廷为之欢欣鼓舞,立即敕封刘文秀为南康王。《小腆纪传·刘文秀传》,卷37,369页。

  刘文秀率部继续追击。“讨虏将军”王复臣劝道:“不要追了!三桂是一劲敌,我军连胜已成骄军,以骄军对劲敌,能没有失误吗?”文秀根本不听,挥师北上。十月,直抵保宁城下,王复臣又劝:“不要围城,围城将使兵力分散,围久必溃。”文秀不以为然地说:“三桂坐守孤城,计日可下,将军为何如此胆怯!”《四王合传·吴三桂传》,载《荆驼逸史》。他听不进王复臣的意见,命令骁将张先璧军围保宁城西南,他本人以其本部兵列阵于城东教场,用十三头大象领十三营,列阵四重:象列阵前,后边是使挨牌长枪的兵,再后是持匾刀的兵,最后是持鸟铳的兵。整个阵势,排成圆形如月,坚不可摧。《流寇志》,卷14,231页。据三桂报告:“贼党(指刘文秀兵)薄城下,连营十五里。”《清世祖实录》,卷69,12页。刘文秀兵势之盛,不禁令人胆寒!

  三桂与李国翰退到保宁城《逆臣传·吴三桂传》载,三桂“就绵州久驻”。《清史稿·吴三桂传》虽没明说三桂退到绵州,却说四川巡按郝浴被围于保宁,“趣三桂等赴援”,显见三桂不在保宁城。此说不确。按《小腆纪传》及《附考》、《荆驼逸史》,“四王合传”诸书皆载三桂退保宁。三桂奏疏亦云:“臣等退师保宁,为决战固守之计。”(《清世祖实录》,卷69,11页。)此说是。,面对强兵压城,深感胆寒,如固守下去,将有覆亡的危险;如退出保宁,撤到陕西,无法向朝廷交代。李国翰决定撤退回陕。三桂反复思虑,一时计无所出。四川巡按御史郝浴上疏弹劾三桂不能取蜀,更引敌兵入秦境,三桂愈加烦躁,深深痛恨郝浴。

  都统杨珅力持进兵之议,说:“王威名震天下,今退走,威名一旦扫地以尽。今日之计,有进无退!”李国翰以敌众我寡为难。杨珅说:“您若退兵,请自退,吾王独进,与敌誓不两立!”刘献廷:《广阳杂记》,卷1,41页,中华书局,1957年版。

  杨珅的话深深打动了三桂的心,他权衡利害,感到除了拼力死战,别无出路,便决计与之决战。

  三桂寻机出战。他在城上巡视,观察南明兵阵势。他们至城西南角,看到张先璧“军容耀日,然未经大敌”。张先璧十分骁勇,号“黑神”,但他“勇而轻敌”,被三桂看破《小腆纪传·刘文秀传》,卷37,370页。《附考》,卷18,12页。,很自信地说:“惟独此军可袭而破之。”便定计以张军为突破口。

  十月十一日,三桂令部分将领统川兵出东路观音寺迎敌,他统满汉兵到北路土地关。另出精骑出城西门,攻击张先璧军营。张军果然不堪击,被吴精兵猛攻,顿时大乱,四处溃逃。吴精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攻王复臣所在的南营。王营为乱军所扰,已乱了阵势,又受江水阻隔,不能展开战斗,眼看就被击垮。……《四王合传·吴三桂传》。

  刘文秀所率大队人马也受到吴、李兵的猛烈攻击。三桂亲自上阵,他的大将吴国贵也“血战而前”《广阳杂记》,卷1,41页。,双方呐喊,呼天动地!文秀兵以象阵压住阵脚,吴兵不能破营。于是,吴兵佯退,诱敌出阵。果然,文秀兵见吴兵后动,阵势错乱,以为败退,就出骑兵追击,圆阵开口丈余。吴骑兵数百返身奋冲,一齐杀入阵内,弓矢齐发。文秀部持盾牌的兵在前,阵内设有御矢的战具,一下子被吴兵射倒一片,阵内大乱,大股吴兵也随后冲了进去,文秀所布圆阵迅即崩溃,尽奔入河里,被吴兵砍杀不计其数,生者拼命奔逃。《流寇志》,卷14,231页。

  吴三桂乘胜合击王复臣部,终于把他围了起来,他击斩数人,无法突围。吴兵越聚越多,他自知逃不出去,不禁长叹:“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指三桂),岂可为敌所辱!”挥刀自刎。吴兵眼见这一壮烈场面,无不惊叹!

  刘文秀所幸未被生擒,率残军解围而退,向云南撤去。三桂不敢追赶,仍心有余悸地说:“我平生还未尝遇过如此劲敌恶战!假如照王复臣所说,我军休矣!”黄宗牺:《永历纪年》,卷258。

  三桂反败为胜,而且还是大获全胜,使四川的战局顿时改观,这也算是一个奇迹吧!战斗一结束,三桂向朝廷报捷:“臣等亲往迎敌,我兵奋勇横冲,贼众大溃,擒斩复臣及伪将等二百余员、贼兵四万余级,获伪印、象、马、器械无算。”《清世祖实录》,卷69,12页。三桂屡被刘文秀兵挫败,几至危亡。当他得胜之时,大行报复。他自报斩四万级,其中不少是放下武器的士兵。入川后,三桂军队“残暴无纪律”[民国]《江津县志》,卷3。,他“骄恣部下,淫杀不法”《庭闻录》,卷2。。在川北时,劫掠保宁城;在永宁地区,吴军所过,“官民庐舍、仓库、典籍荡然一空,靡有孑遗矣”!《滟滪囊》,卷5。四川巡按御史郝浴已屡次向三桂提出这个问题。三桂尤为嫉恨。

  三桂报捷后,乘机上疏,就郝浴对他的弹劾进行辩解:“臣之退走,所以引敌出险以歼之也。兵家之计,不可先传。按臣书生(指郝浴),不知兵事,妄言摇惑众人,几败大计。”《广阳杂记》,卷1,41页。三桂明明是自叙州败退,何尝是“为决战固守之计”?《清世祖实录》,卷69,11页。此时打了胜仗,满嘴是理,反咬一口,说郝浴“饰词冒功”,要求给予“削职为民”的处分,《清世祖实录》,卷83,15页。立陷郝浴于获罪之地。世祖正宠信三桂,岂能信郝浴之言!接到三桂的疏报,立即传旨谴责郝浴,严加审问。负责审讯的大臣秉承旨意,定为死罪。世祖帝开恩,免去死刑,改为流徙盛京(沈阳)。《清世祖实录》,卷83,25页,参见《广阳杂记》,卷1,41页。在三桂未弹劾郝浴前,大学士冯铨等极力推荐郝浴可用。在郝浴被处分后,冯铨也因荐举不实获罪,被世祖斥责,降三级。《清世祖实录》,卷83,19页。三桂一纸具文,便使这些重臣失势!

  经吴三桂、李国翰大规模征剿,四川反清的武装力量基本被摧毁,形势又归于稳定。永历政权在四川的势力被肃清,四川复置于清朝的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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