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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5.1节 “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活儿”

  光绪闹着要“变法”,李莲英窃听了光绪和康有为的密谈……

  光绪帝很长一段时间总觉有些心烦意乱,每次散朝后就在屋里走来走去,时而夹杂着几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恰巧寇连材来到了光绪皇帝的房间,他本来是来侍候皇上的,看见皇上那本来就很苍白的脸上挂着的忧虑,心里不免有些感伤,又想起皇帝入宫多年来的遭遇,两滴眼泪就禁不住要掉下来。

  皇帝自小入宫,离开了自己的生母,在宫中却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欢心和喜爱。自从皇帝入宫后,皇帝的吃饭穿衣、饥寒饱暖慈禧太后就从来没有过问过,因此皇上的身体自小就很虚弱。寇连材又想起自己为体贴皇上在太后高兴时斗胆进言而遭斥责的那一幕:

  “启禀太后,奴才寇连材有话回太后。”

  “说吧!”慈禧太后满脸不高兴地对寇连材说,仿佛此时寇连材进言扫了她的兴致似的。寇连材虽然从太后的话中觉察到了太后的不高兴,但他一想到皇上正挨冻受饿、吃穿无着,他就又鼓起了勇气,于是对太后说:

  “是,启皇太后,奴才认为皇上年纪太小,尚不懂事,衣食吃穿不要听任皇上独自作主。而且皇上身边的人也经常欺负皇上年幼不知赏罚,照顾皇上也不尽心尽力,一年四季,一天到晚,做事也没有任何规律。皇上衣服脏了没人洗,头发乱了也没人梳,腐烂过期的东西照样给皇上吃。奴才认为这有伤大清政体,而且对皇上身体健康不利,奴才希望太后念在母子情份上能够详查此事,查处服侍不周的人,以保皇上健康。”

  慈禧太后听完寇连材的话,只哼了一声。她本来就不喜欢光绪皇帝,如今却有人在她面前为他说好话,因此,慈禧太后马上又发话了,声音显得有些严厉。

  “大胆奴才,我派你服侍皇上,你不好好服侍,却来向我请求详查不尽职的太监,我派你这个总领太监还有什么用!”

  寇连材一听这话,怒火直往上冒,心里嘀咕着:那些太监是我管得了的吗?他们仗着你皇太后的面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对皇上无礼,你倒反来责骂我。寇连材越想越气,直想顶太后两句,如果触怒了太后,至多不过一死,而他却早已将身生死置之度外。正在他想发话的当儿,一丝凉风吹来,使寇连材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死倒不足惜,但他死了后谁又来照顾皇上呢?他不能扔下皇帝不管,皇上还需要他的照料。想到此,他赶紧给慈禧太后磕头,同时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是奴才的不是,奴才回去一定好好照顾皇上。”

  太后见寇连材一个劲地磕头,于是本来就不大的怒气平息了下来,何况她玩得挺高兴。她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尽你自己的责任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好好照顾皇上,下去吧。”

  “是,太后。”

  想到这一切,两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怕皇上看见,赶紧用手背将眼泪擦干。他见皇上还在来回踱着步,仿佛没有看见他似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皇上,你可要珍惜你的身体,不要因为国事累坏了身子。”

  寇连材这本是揣测之词,不想给说中了。因为以前光绪受了太后责骂,回来总是坐在那儿闷闷不乐,而不是来回踱步,所以他猜测皇上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儿。

  光绪皇帝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寇连材,又转过眼去看窗外那片清静的园子,带着忧伤对寇连材说:

  “连材”,这是光绪帝在宫内对寇连材的称呼,就如同慈禧太后叫李莲英一样。“你觉得我是不是太软弱?”

  寇连材不知皇上问的什么意思,于是答道:

  “皇上为何会这样认为?”

  换上另外一个人,是绝不敢对皇上这样反问的。只是由于光绪帝自小就由寇连材照顾大,所以光绪帝对寇连材怀有极为深厚的感情,他从来没有将寇连材看作自己的奴仆,所以他们主仆之间的关系相当密切,可以说无话不谈。光绪皇帝看了寇连材一眼,继续说:

  “我只是觉得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住万民。自从英国入侵我大清以来,各国纷相效仿,以致危机频现。李鸿章效仿日本实行洋务,我本望李鸿章此举能挽救我大清王朝厄运,不想甲午之战,我大清王朝又致惨败,不得不割土求和,以致我不得不将祖宗之地让与日本,我做了一件对不起祖宗的事啊!”

  寇连材本想宽慰皇上两句,却被皇上用手势阻住,光绪皇帝接着又说:

  “自从去年德国强租胶州湾以来,洋人也纷纷要求租借领土,依此形势下去,我大清王朝的命运将休矣。如果我不再图强,只恐我真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了。我如今烦恼,只是因为找不到如何图强的途径,连材,你能替我想想办法吗?”

  说完光绪帝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寇连材。

  “皇上,奴才看朝中大臣都满足于自己手中的权势,不思进取,更何况变法可能危及他们的利益。”寇连材停了一下,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正倾听自己的话,而且脸上含有赞许之色,于是又接着说,“而且,奴才认为老佛爷那边,只恐李莲英会极力怂恿老佛爷对变法图强加以阻挠。”

  光绪皇帝一听这话,心中不觉为之一颤,虽然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太后会对图强一事加以阻挠,但听寇连材一说,心里还是不免一惊。是啊,光绪皇帝自己不是不清楚,老佛爷虽然名义上归政于他光绪了,而且也郑重其事地迁到颐和园去安度晚年了,但是实际上怎么样呢?老佛爷迁到颐和园其实也将整个朝廷迁往了颐和园。表面上看,老佛爷似乎很是满足她现在的生活,成天在昆明湖上荷花丛中坐龙舟到处游玩,带着各位太监,主要是李、崔两总管围绕着昆明湖散步,在颐和园内看戏、画画,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但是这仅仅是假象,在颐和园中仍然保持着宫中的礼仪,光绪皇帝遇到重大事件不敢擅自作主,而且得经常忍受由故宫到颐和园的漫漫长路的坐轿的颠簸之苦去叩见老佛爷,最明显的是,老佛爷总是会定时地接见朝内王公大臣。这一切,任何有点头脑的人均看得出老佛爷人虽然在颐和园,但她仍然把持着朝政,她仍然是大清王朝第一人,她和光绪皇帝的关系是母子君臣关系。这一点,光绪皇帝本人也有着深刻的认识。光绪这个少年天子,如今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方刚之时,他想有一番作为,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但他却处处受制于老佛爷,所以他非常苦恼,想摆脱老佛爷的控制,但事与愿违,光绪帝越是想跳出老佛爷的掌心,老佛爷就对他控制越紧,因此,光绪皇帝与老佛爷之间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光绪皇帝对老佛爷越来越不满。

  光绪皇帝见寇连材提起这事,不禁仰面长叹了一声,现出一脸的痛苦来。寇太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他想安慰皇上几句,但却不知从何开口,正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冲冲地奔了进来。寇连材一见,赶紧上前两步赶在门口截住了那个小太监,淡淡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翁大人求见,说有事跟皇上商量。”

  寇连材转脸看了看面对着窗户的皇帝的背影,没有吭声,他知道他应该保持沉默。光绪皇帝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还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看来寇连材不说话不行了,于是他轻轻地走到皇帝身边,小声地说:

  “启禀皇上,翁大人求见。”

  这一下皇上总算听到了,但他仍然没有转过身来,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那个小太监说:

  “传他进来。”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立起身来又急匆匆地向院外赶去。

  皇上本来刚才在想他的心事:寇连材说得对,朝内大多数大臣均是保守、不思进取的人,如果我想图强,从他们那儿来的阻力必将是非常之大的,而只有翁师傅能替我分忧。因为皇上正在想着他自己的心事,所以他对于小太监的话没有加以注意,而当他真正听清是翁师傅求见,心里不禁一阵激动,但他不愿在那个小太监面前显出他的那份激动,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吩咐小太监传翁中堂进来。

  翁师傅即翁同和,他是光绪皇帝的老师。甲午之战失败后,翁同和心里相当苦闷,是什么原因使我大清败得如此糊涂呢?他不止千万次地问自己。就在他苦闷时,一个亮点闪过了他的大脑,他想起了一个奏折,那是几年前一个叫康有为的举人递上的。他主张变法图强,而且还预言,日本窥视朝鲜和台湾,不可不早作准备。当时这个折子落到了翁同和的手中,但他却不以为然,所以他也没有上奏皇帝。然而不幸的是被康有为言中了,这令翁同和现在想来非常的惭愧,所以他决心到康有为下榻的南海会馆求见康有为。但是很不凑巧,康有为外出了,翁同和白走一趟,于是他悻悻地回到了他的官邸。

  不想第二天,康有为却来到了翁同和的住处,翁同和热情地接待了他。他们俩就共同关心的变法问题进行了交谈,两人不知疲倦地谈啊,由下午三点一直谈到太阳落山。康有为见天色已晚,就起身向翁同和告辞,翁同和本想再留他的,但想到在他们交谈时,已经有三四拨人在门前窥探了,所以也就作罢。他站起身来送客,同时握着康有为的手说:

  “你我虽然初次会面,但我十年前就知道你了,我们应当是老朋友了。到于变法一事,希望你能积极想法,给皇上出点子,为天下的中兴共同努力。”说完这些,翁同和沉吟了一下,又说:“实话对你说吧,皇上无权,太后处处猜疑,不许他见小臣。”

  送走了康有为,翁同和心里很不平静,他决定去见光绪皇帝,所以他才在这么晚来到光绪皇帝的寝宫。

  光绪皇帝见翁同和走了进来,就转过脸来对着门。翁同和走了进来,见皇帝一脸不快,以为谁触怒了他,赶紧下跪:

  “微臣翁同和叩见皇上!”

  “起来吧!”同时,光绪用手指了指桌旁的一张凳子,示意他坐下来。翁同和和光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很随便,所以也就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光绪皇帝见翁同和坐了下来,于是问道:

  “你能替我想一想如何能够图强吗?”

  本来翁同和是为这事而来,不想皇上也在想此事,心里不免一阵激动。

  “微臣认为应通过变法,如东瀛所为方能图强。”

  光绪皇帝没有说话,他在认真倾听翁同和的话,于是翁同和接着说:

  “微臣今天下午刚见过举人康长素,奴才跟他谈过变法一事,他认为要想图强只有通过变祖宗之成法,建立适应形势的新法,学习别国的长处,只有这样,才能摆脱目前这种形势。”

  康长素即康有为,因为他自号长素,所以有时也这样称呼他。光绪皇帝不知康有为是何人,于是便问翁同和。

  “启禀皇上,他是广东南海人,举人出身。奴才私下认为,他的才能胜我十倍,变法一事,皇上可与他商量。”

  光绪皇帝点了点头,接着说:

  “只是如何才能见到他呢?我认为老佛爷肯定不会允许我见他的。”

  光绪皇帝不再称“朕”,而改称我,这是在跟翁同和推腹交谈了,翁同和能够体会得出其中滋味,于是接着说:

  “奴才以为,皇上不必事事均向皇太后禀报、请旨。”

  光绪帝听了一震,这话不止一人对他说了,记得珍妃也对他说过,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吏部侍郎汪鸣銮与户部侍郎长麟被罢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们两个仅仅是光绪与老佛爷争权夺力的牺牲品之一。光绪帝非常明白,他是斗不过老佛爷的,和老佛爷相斗,他只有失败的,这个事实不能不令他心有余悸。

  翁同和见皇上一颤,知道皇上惧怕老佛爷,于是话锋一转:“微臣以为皇上如想变法,不妨先看一看《庸书》、《危言》、《校邠庐抗议》等书,然后再瞅准机会会见康长素共商变法一事。”

  光绪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神色一飞,态度坚决地说:

  “变法我一定要进行,不管老佛爷阻拦不阻拦,我不能让大清王朝在我手中断送,我不能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翁同和一听光绪这话,心里受到一种极大的鼓舞,于是说道:“微臣一定尽力协助皇上变法,同时尽力将长素引荐给皇上。”

  接着君臣又谈到了真人李提摩太、赫德、欧格纳等劝光绪皇帝变法一事,君臣均认为变法已成为形势的需要。交谈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翁同和见天色已晚才回府。

  李莲英正在给慈禧太后梳“流云行水”发型,老佛爷看来很高兴。李莲英看准时机,他知道在老佛爷高兴时向她进言她没有不听的,于是他说:

  “老佛爷,奴才有话给老佛爷讲。”李莲英说完朝周围的太监看了一眼。慈禧太后知道李莲英有重要情况禀报,于是挥挥手叫其他太监下去。李莲英见其他人均走了,这才说话。

  “奴才听说昨晚皇上同翁中堂谈了很久,但不知说些啥。”

  其实,李莲英早知道君臣之间的谈论内容了,这是他昨天晚上就听说的。原来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中,有一个名叫杜刚的小太监,他是任邱县大尚屯人,因为生活无着落投奔到李莲英手下,李莲英见他机灵,又看在同乡的情谊上,在老佛爷分配太监到皇上身边时李莲英推荐了他,于是杜刚在李莲英的支持下来到了皇上身边充当他的探子。在昨天晚上翁同和与皇上交谈时,杜刚就在窗户外窃听了他们的全部谈话内容,等翁同和前脚一走,他便马上来向李莲英报密了。李莲英很高兴,赏了他几两银子,叫他有情况继续给他讲,他李莲英不会亏待他的。杜刚千恩万谢地走了。李莲英那时见天色已晚,老佛爷早就歇息了,所以也没有向老佛爷禀报,直到现在才给老佛爷说。

  “莲英,别绕弯子了,照直给我说吧。”

  “是,老佛爷,奴才听说皇上对你表示极度不满,说你是守旧派,说你阻挠他变法而且还庇护其他人反对他。”李莲英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直见到老佛爷脸上有了不悦之色才罢休。

  “慢慢走着瞧吧,我不会让他成功的。”慈禧太后用一种恨恨的语气说,而这正是李莲英想达到的目的。因此李莲英暗笑了两声。

  养心殿,光绪皇帝正在召见大臣。御座上的光绪,目清眉秀,像一个未出阁的闺女。他盯着老态龙钟的恭亲王奕说:

  “我欲变法,不知公意如何?”

  契赶紧磕头说:

  “回皇上,臣以为祖宗之法不能变。”

  光绪帝拿他这个六叔没办法,但他却也不愿听他这种废话。他知道如果不给点颜色给他看,来自大臣们的阻挠将会越来越大,所以他把脸一横,正色道:

  “祖宗的法度是为了治祖宗的土地。可是现在,祖宗的土地一块一块地丢失,要那法度还有什么用呢!”恭亲王奕无言以对。其他大臣见皇上对恭亲王发怒,赶紧磕头,也不说话。

  光绪帝见和众位大臣无话可谈,众位大臣无一人提出变法的主张与建议,光绪帝虽然很生气,但是他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我案头上放着一份工部主事康有为的奏折,请各位看一看。

  说完递给站在前排的恭亲王奕,奕将奏折展开,大致浏览了一遍,知道其中内容大致是:

  康有为在奏折中论述了大清的危险处境后,提出了三条变法方案:一、效仿俄国与日本,下诏决定国家的大政方针;二、会集各种人才进行变法;三、允许封疆大吏在各省自行变法。同时,康有为还在折中指出:国家大事必须呈与国会讨论,然后再实施,并请求颁布宪法。奏折中最后一段令奕不得不考虑:

  “如果现在再不变法,恐怕从此以后,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使想苟且偷安于一时,享乐于片刻,也不可能了!而且,我恐怕皇上和各位大臣,即便要求当京城的平民百姓也不能了。”

  奕看完奏折,理了理自己的头绪,接着将折子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庆亲王奕,这样一个传一个,最后等到所有大臣均看完了,光绪说话了。在刚才诸位大臣传阅奏章时,光绪皇帝仔细观看了各位大臣的脸色,知道这个折子说到了点子上,大家心里还是有既不能享乐也不能成平民的顾虑,所以他说:

  “我欲接见康有为以便详细询问有关变法的事情。”说完看着下面的大臣。

  恭亲王奕马上磕头道:“臣以为祖宗立下的规矩不能全变,新进用的小臣不可担大任。本朝向有成例:不是四品以上的大臣,皇上是不能召见的。”其余的大臣也附和着奕的话。

  这下可惹火了光绪帝,他怒气冲冲地说:

  “你们只知道用祖宗之法来压制朕,却不替朕出谋如何变法图强,你们难道忍心这种危险的局势继续下去吗?朕一定要接见康长素。”

  大家看皇帝生气了,庆王奕以及端王、荣禄等不吭气了,大家的眼光同时盯向前排的恭亲王奕,因为只有他能阻止皇上做这种违反祖制的事,而奕也觉得皇上这样做似有不妥,于是叩头道:

  “请皇上息怒,不要伤了龙体。臣以为,皇上如果一定要召见,不妨让我们同他谈谈以后再说。”其他大臣也跟着叩头,说这样最好。

  光绪帝见大臣们如此,也没有办法,他平息了一下怒气,无可奈何地说:

  “那就让总署去办吧”。

  现任总署大臣有李鸿章、翁同和、荣禄、廖寿恒、张荫桓等。在总署大臣召见康有为的前一天,光绪帝召见了翁同和,对他交待了有关事宜,翁同和领旨而去。

  那天早上,康有为起得很早。他整了整衣冠就从南海会馆出发前往总署衙门。当他赶到总署衙门时,总署衙门还没有上班,于是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直到一公差传讯进去。

  康有为昂首阔步地步入大厅,一付踌躇满志的神情。他看见李鸿章、翁同和、荣禄、廖寿恒、张荫桓端坐在上方,康有为朝翁同和看了一眼,然后择了个下首位置坐下。

  荣禄首先发话说:

  “祖宗的法度不能变。”

  “任何事都得因时变通。就拿总署这个衙门来说吧,祖宗当年就没有设过,现在增设了。形势不同,这种变化是免不了的。”康有为这样回答,刺痛了荣禄,因为荣禄虽然口称“祖宗之法不能变”,却居然在这种祖宗当时没有的衙门作大臣。所以荣禄恨恨地看了康有为一眼。

  廖寿恒见荣禄很尴尬,赶紧问道:

  “如何变法呢?”

  “首先应当变法律、官制。中国现行的法律、官制都是大一统时期的旧法,不适宜用了。譬如六部则例吧,那是束缚人手脚的,使中国衰弱的就是这些东西,应当全部废除。”

  李鸿章半天没问话,这时候抓住时机问道:

  “六部则例难道要全部废除掉吗?”

  康有为看了看李鸿章脸上那块在日本谈判时被刺客留下来的伤疤,从容地说:

  “现在大地沟通,强国虎视眈眈,不再是当年闭关锁国的时代了。不适用的当然应该全部去掉,即使一时无法全去,也应当立即删改,新政才能推行。”

  翁同和不愿其他人再问废话,于是他望了一眼康有为道:

  “你认为变法应该怎样进行,仿效谁进行?”

  “日本明治维新,仿照西方的办法,国家就富强起来了。

  我国与日本情况很相似,应当以日本为榜样。最近,我编了《日本变政后》和《俄皇大彼得变政论》等几本书,可供我们变法借鉴。”

  总署大臣将接见情况上报了光绪,这又将光绪的激情勾了起来。他坚决要接见康有为,但又一次被奕以“可以令康有为先写条陈,皇上如果认为可取,再予召见。”为借口加以阻止。光绪帝对于他六叔的谏止活动没有丝毫办法,他只得令康有为上书,同时下旨给总署衙门:“康有为如果上书,必须当天呈上来,不许阻拦”

  康有为在光绪的支持下呈上了《统筹全局疏》以及英人李提摩太所译的《泰西新史概要》、《列国变通兴盛论》、《列国岁计政要》等书。康有为在《统筹全局疏》中,提出下诏定国事,并且在午门设立上书所,允许人们直接上书等事宜。

  光绪帝孜孜不倦地看完了康有为的奏折及所呈书籍,决心进行变法。

  就在光绪帝满怀信心地想有一番作为时,一批不愿变法的人也在积极行动。

  军机大臣刚毅原来仅仅是一个刑部司员,但他由于善于钻营,通过贿赂结合了大总管李莲英。而且,李莲英与他很是谈得来,于是他们二人结为金兰之交。甲午以前,他还只是一广东巡抚,这对于他来说是不能满足的。所以他每次到京城叙职,总会给李莲英送去很多珠宝、珍奇玩物以及大量银票、白银。李莲英也很喜欢他。有一次,他们二人在交谈中,刚毅提出了愿在京师任职的愿望。李莲英当即保证他愿意在老佛爷面前说好话,但事不凑巧,就在这之后不久,甲午之战爆发,李莲英未能得准机会奏请皇太后。等到甲午战后不久,老佛爷惩治了一批主战官员,于是李莲英看准时机提议让刚毅任礼部侍郎,老佛爷获准,继而不久又被升任军机大臣。自然,在这个过程中,刚毅也给了李莲英几十万两白银以作为酬谢之用。

  刚毅原来与翁同和关系不错。但刚毅本人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又喜欢舞文弄墨、炫耀肚子里的那少许墨水,因此别字很多,掉文也很厉害。提到大舜称为“大舜王”,闻者只要知道这段历史的无不摇头,将皋陶的陶,读作陶器的陶,读起来也不害羞,更有甚者,“茶”毒生灵,草“管”人命,琅琅上口,让人哭笑不得,终于有一次,翁同和忍不住当面纠正,弄得刚毅面红耳赤,虽然面上唯唯称是,但心里却大为恼火,由此对翁同和怀恨在心,总想找一机会报复。而且,刚毅对翁同和极力夸奖的康有为也极为不然。刚毅看到现在翁同和极力协助光绪帝变法,他认为这是一个报复的机会,同时心里暗暗地说:“翁中堂,走着瞧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顶轿子出现在了李莲英的住宅外,从轿上走出来一个高级官员,他便是刚毅。走到门边,刚毅报了自己的名号,把门的小太监飞快地跑去禀报,一会儿,李莲英亲自迎到门边,两人寒暄了一番,李莲英将刚毅让进了屋内。

  刚毅环视了一下李莲英屋内的摆设,布置得非常讲究而且得体。这时,李莲英也正忙着叫人预备茶。

  “子良兄,还没有吃晚饭吧。”

  子良即刚毅。他见李莲英问起,也就点了点头。正好李莲英也还没有吃晚饭,于是李莲英赶紧叫人预备两副杯斛。

  一会儿,小太监端上来了菜和酒,刚毅环视了一眼,看得出,熊掌是今天晚上最普通的菜。如此款待刚毅,这令他很是感激。李莲英仿佛没看见刚毅脸上的那份激动,他边夹菜边说:

  “子良兄,今天晚上到我这儿来有什么事儿吧?”

  “莲英兄,实不相瞒,我今天晚上到这儿来是想与你谈谈。”

  “谁招惹你不高兴了?”

  “莲英兄,你难道不认为康长素的‘亡国危机迫在眉睫’的言论是耸人听闻吗?”刚毅没有直接回李莲英的问题,而是说出这句话来,这使得李莲英一怔。至于说康长素这个名字他不是没听过,但听的不太多,所以他对着刚毅问道:

  “康长素是不是这段时间上书皇上要求变法的那个工部主事?”

  “是。”

  “那么前段时间总署衙门接见的也是他?”

  “不错。”

  李莲英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人并不陌生。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对精致的象牙筷子在盘里夹了点菜放在嘴里,不慌不忙地咀嚼起来。

  刚毅这人最是性急,他见李莲英不说话,于是有些焦急地说道:

  “莲英兄,你认为到底怎样啊?”“子良兄,放心,这些人是跳不出老佛爷的手心的。”

  刚毅见时机已成熟,就说道:

  “我大清王朝两百多年来一直是东方霸主,不就是近年来,我天朝丧失了一些土地,赔了一些白银而已吗,怎么谈得上‘亡国危机迫在眉睫’呢,这显然是在造谣惑众,唯恐天下不乱。翁同和、康有为这些人真是想造老佛爷的反。”

  李莲英听刚毅提起翁同和,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往上冒。

  “放心,我不会让这帮与我作对的人好过的。”

  “听说老佛爷对变法也似有热情,莲英兄,这是真的吗?”

  “老佛爷只是为适应形势需要做给他们看的。”

  “希望莲英兄在老佛爷面前多提一提变法的事,我们一定不能让翁同和、康有为的变法阴谋得逞,否则……”

  刚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莲英已明白刚毅下面那些话的意思。李莲英非常清楚,如果变法一旦成功,老佛爷的势力必将被削弱,那么他李莲英又将怎么样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阻止变法成功。

  “子良兄,放心,有我在老佛爷身边呢!”

  刚毅很放心地看了李莲英一眼,举起了酒杯与李莲英一饮而尽。两人交谈持续了两三个钟头,直到夜已经很深了,刚毅才打道回府。

  吏部主事洪嘉是刚毅的死党,他见刚毅极力反对变法,为投合刚毅的脾气,他联络了一批官员写了《驳保国会》的小册子,遍送京师朝贵,以图煽动所有官员反对变法。保国会是康有为等组织的一个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的一个民间组织。洪嘉的这份小册子首先到了刚毅手中,他将洪嘉找来大大嘉许了一番。与此同时,御史潘庆澜也上书弹劾康有为组织保国会是为了聚众生事,想图谋不轨。刚毅见这么多人出来反对变法,而且又获得了李莲英的支持,这也相当于获得了老佛爷的支持,他的胆子大了起来,一天在上朝时,刚毅站出列来说:

  “启禀皇上,奴才认为保国会只能误事,只会令人心不安,不如趁早将其查禁掉以免将来势大不可治。”

  光绪皇帝冷眼看了看他,激动地说:

  “会能保国,岂不很好吗?禁它干什么?”

  刚毅碰了一个钉子,极不服气地走入了列中。

  恭亲王毕竟年岁大了,精力也不如前了,偶然一次风寒竟弄得一病不起,虽经御医百般调治,但依然无效,终于满怀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当光绪帝得知恭亲王奕病逝时,不觉伤感起来,虽然恭亲王死了,对变法会少一层阻碍,但恭亲王一死,自己也就少了一层保护伞。以前恭亲王在时,还能遏制一下老佛爷的淫威,可是现在恭亲王死了,又有谁还能保护这可怜的皇帝呢?当绪帝想到这儿时,不觉伤心地流起泪来。

  就在恭亲王死后不久,康有为写信给翁同和,催促他抓紧时机,协助光绪变法。于是,翁同和将这封信转呈给了光绪,光绪看后决定趁现在进行变法。

  “翁同和,你将《日本变政考》交总署讨论吧,让他们拿出个具体意见来。”

  翁同和将那本康有为的著作交给了总署,但光绪帝却迟迟得不到众大臣拿出来的意见,这令光绪帝很是恼火,终于有一天说:

  “你们胆敢违抗圣旨,我交给你们的事办下来了吗?”

  “启禀皇上,奴才们正在加紧办理,请皇上息怒。”

  但这个怒怎么能平息下来呢!不说息怒恐怕还好点,一说息怒可就坏事了。

  “你们只知道叫我息怒,只知道推说正在办理之中,为什么就不能尽快办出来。我每次问你们,你们都这样推脱,我还要你们干什么,整天食朝廷的俸禄却不为朝廷办事。”

  诸大臣见皇上真动怒了,吓得一个个赶紧叩头,他们也不说“皇上息怒”了,只是说“奴才们尽快办出来。”

  光绪帝知道这些大臣有老佛爷撑腰,自己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在退朝时,他将庆亲王奕叫住,奕是在奕死后接替了他的位置。

  “启禀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

  “你去转告老佛爷,说我不能做亡国的皇帝。如果太后不肯给我办事的权力,我宁可退位!”

  “是,奴才这就去回。”

  由于勤政殿到颐和园还挺远,所以当庆亲王奕到得颐和园时,老佛爷已经午休了,但李莲英还没有午休。

  庆亲王到得顺和园,给了守门太监二十两银子,叫他去回老佛爷就说庆王有要事启禀老佛爷。

  小太监急冲冲奔向慈禧太后的寝宫,正赶上李莲英刚服侍完老佛爷安睡好出来,小太监差点与李莲英撞个满怀,弄得李莲英很不高兴。

  “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回大总管,庆王说有要事回老佛爷。”

  李莲英一听庆王来了,马上随着小太监到门前相迎。朝中大臣中,李莲英与庆王关系相当密切,所以他亲自赶到门边相迎。

  “李大总管,老佛爷是不是歇息了?”

  “是。”

  “你能不能将老佛爷叫醒,就说我有要事向他回报。”

  “嗯,这个嘛,老佛爷刚睡,有什么事能向我说吗?我替你对老佛爷说。”

  “不行啊,我得知道老佛爷的态度。这件事事关重大,就麻烦你一下了。”庆王边说边塞给李莲英一张二万两的银票。

  “好吧,我去叫老佛爷。”说着就走向慈禧太后的寝宫,一会儿,李莲英在门前招手,示意庆王过去。于是,庆王整了整朝服向慈禧太后的寝宫走去。

  什么事啊?非得这个时候讲。”一进门,老佛爷就不高兴地问庆王。

  “回老佛爷,是皇上叫我给您传话。”

  庆王将光绪皇帝的话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佛爷听。慈禧太后一听就火了,咬牙切齿地说:

  “他不愿坐这个皇位,我也早就不想让他坐了。”

  庆王一听,连忙劝解道:

  “回老佛爷,奴才私下认为这使不得。”

  “为何使不得?”

  “奴才以为,如果因为这事就将皇帝轻易废掉,只恐怕会带来各国公使的干预,另外,现在要求变法的呼声也相当高,听说湖南巡抚、湖广总督均支持变法。奴才以为,老佛爷不如暂且让皇上进行变法,过一段时日再说。”

  老佛爷仍然很是生气,但已消了些。李莲英看慈禧太后这副样子也赶紧说话,因为他怕老佛爷要是气不消弄得谁都不舒服。

  “老佛爷息怒,不要伤了您的玉体。而且奴才认为庆王说得很对,不如暂时放他一段,看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

  慈禧太后本来对外国干涉就有一种担心,现在听李莲英也这么说,于是也趁势下台阶,平静地说道:

  “你去告诉皇帝,我让他办事,等办不出模样再说!”

  庆王叩了一下头,然后抬起头来看李莲英,他见李莲英示意他走,于是庆王磕了两个头就退出了慈禧的寝宫,坐轿顺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官邸。

  等庆王走了,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

  “莲英,你看这样行吗?”

  “回老佛爷,奴才以为可以,只是要加强对皇上的监视,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老佛爷赞许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奕回去后,在上朝时,向光绪帝进行了汇报。但他不敢原原本本地说,他只是说:

  “回皇上,老佛爷说过:只要皇上能做出一番事业,她不会加以阻挠。”

  光绪帝很满意庆王的这个回答,但他并没有亲耳听老佛爷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等到例行的向慈禧太后请安的日子到了,光绪帝又向慈禧太后提出了这件事。

  “儿请求亲爸爸能支持儿变法。”

  老佛爷和颜悦色地对光绪说:

  “孩子,你要办事,这是好事情。你尽管去办吧,亲爸爸是不会加以牵制的。”

  光绪皇帝听了很是高兴,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甜的。这样最后一层顾虑没了,光绪帝要大展手脚了,进行他期望已久的变法图强一事了。

  勤政殿,光绪帝临朝处政的地方。今天皇上看来很是高兴,看奏章时时而神采飞扬,时而轻舒笑颜,弄得下面的众位大臣很是莫名其妙,不过大家都明白一点:今天皇上可能有喜事。

  皇上自从得到老佛爷的亲口许诺后,心情一直就比较舒畅。皇帝心想:既然能得到亲爸爸的赞成,我就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大展鸿图,我要让大清重新崛起,要让外寇不敢轻瞧我满清。在皇帝看来,似乎老佛爷许诺后接下来的就是变法所带来的富强。

  下面诸位大臣中,那些主张变法的人今天见皇上非常高兴,他们心里便猜测可能皇上变法有望了。而那些反对变法的人呢,最不愿意看到皇上龙颜大展,这仿佛是对他们的最大的伤害似的,他们希望看到的是皇帝整天愁眉苦脸、长嘘短叹。

  皇帝想着自己的心事儿,诸位大臣又在揣摩皇上的心思,所以大厅上出现了片刻的宁静。恰在这时,一位名叫杨深秀的御史出列,对着御座叩了几个头道:“皇上,奴才以为应该变法了。如今朝内朝外,要求变法的呼声甚高,而且当此国家危难深重之时,奴才认为如果不变法,我大清将不再承继大统了,万望皇帝三思。”

  “我知道了,下去吧。”说到这儿,光绪想起前日的一份奏折来,奏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等人上的书。在那个折子中,徐致靖等人提出要光绪帝下诏定国事,在全国进行变法,以挽救国家危亡的命运。如今杨深秀又提出来,更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决定在全国推行变法。

  “传谕军机大臣。”

  其它官员知道召见军机大臣是要有大事商量,所以他们纷纷磕头下朝来,在路上撞见各位军机大臣,一个个神色肃穆,不苟言笑。

  “朕今天决定变法,你们着拟一份诏书,今天下午给朕。”

  “皇上,不知诏书要写些什么内容?”这是庆王的推脱之辞。因为他也知道,皇上变法可能会失败,他不愿在失败后承担起写诏书的责任,他要让皇帝当面交待内容,这样将来有朝一日变法失败他就不会因起写诏书而受罚,因为这仅仅是奉皇帝的意思而写。

  “你们几位商量着办吧,拟好后今天下午上朝时给我。”

  既然套不出皇上的词,怎么办呢?于是几位军机大臣将脑袋凑在一起,商量该怎样构思诏书的内容。最后商量半天,决定这样写:

  “几年以来,很多大臣讲求时务,主张变法自强。只因当时风气没有大开,议论莫著一是。有的人借口志成忧国,认为旧规章必须恪守,新办法必当废除。众说纷纭,空话连篇,于是无补。试问:当前时局如此紧张,国家如此衰弱,如果仍然使用没有经过训练的军队,仍然利用有限的军粮、饷银,而读书人又没有实际学问,做工的又没有良师,势必同外国强弱悬殊,贫富相异,难道真能用木棒去击退人家的坚兵利甲吗?

  纵然以中国传统的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也没有互相沿袭。好比冬天穿毛衣、夏天穿麻布一样,因时而异,不能相同。因此,特明白宣布:从今以后,朝内外大小诸臣,自王公到凡人、百姓,都应当努力进取,发愤自强,用圣贤的学问培植根本,又必须广泛采取西学中切合时务的内容,一心一意讲求,以补救过去空泛、迂腐、荒谬的风气所造成的流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精,不要只学习人家的皮毛,不要流于口头空谈,总希望化无用之人才为有用之才,培养出能变通,能有益于世务的人材。”

  一石激起千重浪。变法诏书一颁布,变法派人士便积极行动起来,他们是光绪皇帝推荐的人才:如康有为、总署章京张元济、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湖南按察使黄遵宪以及梁启超等变法派人士。这令光绪帝很是兴奋,但接下去该怎么办呢?他又茫然不知所措。光绪帝决定召见康有为。

  慈禧太后这两天嫌呆在颐和园没劲,于是就又启驾回宫中住了两天,顺便了解了一下朝中情况:对变法朝中各大臣态度如何?光绪帝胡闹没有?当慈禧太后今天听说皇上要召见康有为,不知要谈论什么事,便对侍候在他身边的李莲英说:

  “莲英,听说今天皇上召见康有为?”

  “奴才也听说了。”

  “明天咱们就回园了,咱们不能让皇上与康有为胡闹吧!”

  “老佛爷圣明,不过,”李莲英并没有接着说下去,他在揣测老佛爷的心思,终于明白老佛爷的意思是让他派人去监视皇上与康有为的谈话。李莲英想,这事不能派别人去,要是别人去出了麻烦不好办,若自己亲自去,这样既能显示对太后的忠心,又能在遇到麻烦时好解决,现在谁不惧我李大总管三分。想到这儿,李莲英接着说:

  “老佛爷,让奴才走一趟吧!”

  慈禧太后想了一会儿说:“反正今天宫中也没多少事儿,你去吧,但要多加小心。”

  李莲英答了一声“知道了”,就匆匆来到了光绪皇帝与康有为交谈的仁寿殿殿后,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光绪皇帝和康有为在宫内滔滔不绝地谈,而李莲英却在殿后默默偷听。等到谈话完了,李莲英还想看一看康有为到底是怎么样个人,于是他闪到仁寿殿后门旁,想等到皇帝和康有为从前门出来后仔细瞧瞧,但不凑巧的是,今天皇上没有像以前那样从前门出殿,而是在送走康有为以后从后门出殿。对于这一点,李莲英做梦也没有想到,因此他还在那儿庆幸自己今天既能向老佛爷回报他们两个的交谈内容,又能向老佛爷描述康有为的面貌,这样让老佛爷足不出园就能了解这几个变法人物。

  李莲英想得正高兴,忽然听得后门边有脚步声,于是他赶紧闪在一边,他以为这是皇上在后门边转悠转悠也就是了,所以他并没放在心上。但是他发觉事情越来越不妙,后门这时“吱”的一声给开了,走出满脸倦容但不乏兴奋的皇帝来。

  这一下李莲英慌了,因为他藏身的地方就在门边。怎么办呢?

  要是皇上发现了会怎么处罚我呢!我量他也不敢,皇上这个乳臭未干的年青皇帝,我从来就没有放在眼里,何况我李莲英也并不是好惹的,朝中大臣没有人不惧怕我,他们背着老佛爷的面都称我“九千岁”,就是老佛爷有时也听我的,我看你小皇帝能拿我什么办法。但是,李莲英转念又一想:我自从跟随老佛爷以来,杀八大臣我联络荣中堂没有露珠丝马迹,以往帮助老佛爷监视别人也从未失手,要是现在让皇上发现了,事情闹大了,我李莲英的面子又往哪儿放呢?所以李莲英还希望出现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皇帝走路别抬起头来,径直走过去,这样皇上就不能发现自己了。

  李莲英毕竟是老佛爷身边的大总管,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两条退路。但是,并非事事均如他李大总管的愿,今天的皇上,通过与康有为的交谈,心中的疑团被解决了,茫然消除了,所以他今天精神显得特别好,出得门来,抬起头来看看天空,看见天空中碧空万里,没有一片乌云,这让光绪感到非常痛快,“你看,天公似乎知道我的意思,今天天气都这么好。”

  李莲英见光绪帝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并没有注意他,他想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想偷偷绕着柱子从皇帝身边过去。光绪帝本来对眼前的李莲英并没有瞧见,李莲英这一下移动倒让光绪帝看见了。“谁,胆敢躲在这儿,想行刺我吗?”

  光绪帝这一喝,不仅李莲英听了一惊,而且也让担任皇帝护卫的卫士也吃了一惊,他们马上由殿前跑来,但他们并没有很近地靠近光绪帝,因为他们认出了他们想要捉的刺客便是老佛爷身边的红人李莲英,是赫赫有名的李大总管,这谁惹得起,不说他们惹不起,就连当今皇上也怕他三分,所以他们很是识相地站在了离李莲英三尺远的地方,静听皇上的指挥。

  李莲英见皇帝发现了他,便从柱子后面闪了出来,差点与光绪帝撞个满怀,因为这会儿光绪帝已走到柱子旁边。李莲英立起身,眼中不但无丝毫惧色,而且还狠狠地瞪了光绪帝一眼。

  光绪帝见李莲英如此放肆,一股无名的火焰就直往脑门上冒。见着我不但不下跪,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怒视我,这令光绪帝感到一种人格的侮辱,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尊严受到了玷污。光绪皇帝的脸由白到青,看来今天我和康长素的谈话全让他给窃听了,看来康长素问我为什么不变法时我的回答他也知道了,光绪帝又想起康有为对他的鼓励,于是他决定惩罚一下李莲英。但光绪帝却想不出更好的惩罚办法来,不过愤怒之余扫打人脸的本能驱使着他,他的右手猛抬起来狠狠地抽了李莲英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抽得李莲英晕头转向,但他并不迷糊,他已摸清皇帝的心思,皇帝不敢让卫士捉他,而且卫士也不敢主动上前捉他,看来他们都还惧怕他,所以李莲英在挨了光绪帝一个耳光后,悻悻地离开了仁寿殿,不过他并没有用左手捂住被光绪帝得火辣辣痛的左脸,他不愿光绪帝和各位卫士看见他的狼狈相,等到将要出仁寿殿的宫门时,李莲英又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皇帝一眼,意思是说“你等着瞧”。

  李莲英满腹委屈地来到老佛爷的身边,但他并不急于诉苦,而是向慈禧太后汇报他今天窃取到的情况。

  “老佛爷,奴才刚才听皇上跟那个叫康长素的人谈论起你,皇上很是恨你。”

  慈禧太后看了看李莲英没有说话,示意地继续说下去。

  “皇上说是老佛爷处处掣肘他,才弄得如今损失土地、丧失权力。说老佛爷支持朝中大臣跟他作对,弄得他不能控制朝臣,不能做他想做的事,连罢免一个官员都不能。皇上还希望你能早点死去,这样他就可以放手变法了,没有人阻碍他了。”

  “这小贼人,也不想他自己的命运,我那时候不立他作皇帝,他今天能坐上皇帝这个宝座吗?真是吃水忘了挖井人。”

  慈禧太后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他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莲英见老佛爷真如他所愿发起怒来,这是他所希望的,但他同时也明白,不能让老佛爷太生气,因此,他又赶紧安慰慈禧太后说:

  “老佛爷息怒,皇上无论如何跳也是跳不出老佛爷的掌心的,老佛爷要是生气伤了身体,那才是那小贼人所愿呢!”

  慈禧太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错啊!要是自己在这儿生气弄出病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小贼人不就高兴了吗?

  哼,没那么便宜,只要我在一天,就没有那小贼人好日子过。老佛爷想通了这一环,怒气也就消了。

  李莲英见慈禧太后的怒气消了,趁机又说道:

  “那个康长素批评老佛爷以前的变法是小变,是对一座即将要倒塌的老房子小修小补。他建议皇上要彻底地进行变法,就如同行将倒塌的老房子必须拆了重盖,进行全面规划,这样才能起到防风避雨的作用。他主张让皇上废除八股文,实行新的科举制度,同时设立制度局制定新的法律,改变祖宗之法。这些均是奴才从他们那儿听来的,奴才不敢丝毫隐瞒,全部转告老佛爷。”

  其实,李莲英并未全部告诉慈禧太后,因为他觉得有些没有必要给老佛爷说。比如说在光绪帝与康有为的谈话中,康有为就提出让光绪帝委任小臣办大事。李莲英就是这样,他有时候需要自己掌握一点情况以便在必要时再给慈禧太后讲。

  李莲英一说完话,忽然间痛哭起来,同时用左手捂住左脸。这使慈禧太后非常吃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哭起来?于是赶紧问:

  “莲英,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我给你作主。”

  李莲英将捂着左脸上的左手撤下来,将左脸指给慈禧太后看。

  慈禧太后一看,心痛得要死,原来李莲英左脸上留下了五个指印,慈禧太后不禁伸出右手在李莲英脸上摸了摸,显出一副非常关心的样子。

  “谁这么大胆,敢打起你来?”

  李莲英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地哭。这下弄得慈禧太后急了,于是她问道:

  “是不是皇上打你了?”

  “嗯,奴才撞见他了,奴才给他说是老佛爷叫奴才请你的,他不但不听,反而打了奴才一巴掌,同时还骂奴才是老佛爷的一条狗。”

  “大胆贼人,居然敢如此放肆。看我如何惩治他。”

  “老佛爷”,李莲英痛哭流涕地说,“皇上说下次再让他看见奴才,他便要杀奴才。奴才请老佛爷为奴才作主,救奴才一命。”

  这下真惹得老佛爷发火了,于是她对着门外小太监吼道:

  “传皇上入宫叩见。”

  小太监们最怕老佛爷发怒,因为一旦老佛爷发起怒来,稍微有些不顺心,便会有杖责甚至杀头之祸,所以他们一听老佛爷叫传皇上入宫,他们便立即行动。

  光绪帝在打了李莲英之后,也有些后悔起来。他非常清楚,打了李莲英也就等于触怒了老佛爷,要是老佛爷怪罪下来,该怎么办呢?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还是顺其自然吧!光绪帝忐忑不安,神色不定地来到了景仁宫,珍妃赶紧上前迎接皇上,她看出了光绪帝愁眉苦脸的样子,于是关切地问道:

  “皇上,你怎么啦!今天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光绪皇帝还想掩饰,但他却不善于隐藏痛苦,所以珍妃听皇上虽然这么说,但她清楚皇上必然遇上了麻烦。

  通过她与皇帝接触的经验推断,皇帝只有在遇到大麻烦时才这样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她也知道皇帝的脾气,这个时候不逼他,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打定主意,于是珍妃负气地说:

  “不告诉我算了。”说完独自坐在床上生起闷气来。光绪皇帝一看珍妃生气了,赶紧走到床边,老老实实地对珍妃说:

  “我刚才打了李大总管一个耳光,我怕老太后怪罪下来,我吃不消。”

  珍妃一听也惊了,皇上打了李大总管一个耳光,这怎么会呢?恰在此时,一个传谕太监走进了景仁宫。

  “传太后懿旨:着皇帝立刻进宫。”

  光绪帝与珍妃跪下接了旨,光绪帝看了看跪在他身边的为他担心的珍妃,眼泪禁不住要流下来,但他很快立起身来。

  他明白太后的命令可不敢不遵。

  光绪帝出得景仁宫来,坐轿到了慈禧太后的寝宫前。在路上的时候,光绪帝想了很多,想李莲英如何告状,想慈禧太后会如何处置他。光绪帝下得轿来,明白马上就要见到盛怒的慈禧太后了,不禁身体有些发抖。光绪帝战战兢兢地来到慈禧太后所住的西暖阁,一见慈禧太后的面,立即跪在地上求饶起来。

  “孩儿叩见亲爸爸,冒犯李大总管之事,只怪孩儿太鲁莽、年幼无知,孩儿希望亲爸爸能原谅孩儿一回,孩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亲爸爸原谅孩儿这一回吧!”光绪帝说完一个劲地叩头。

  慈禧太后看了看不住叩头的皇帝,铁青着的脸稍微转白了一点。她转过脸望了望站在身边的李莲英,见李莲英满脸泪痕尚未擦干,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稍微白了一点的脸更加铁青。

  “叩头干嘛!敢打就不要叩头。想你几岁时,我就接你入宫,抚养你到现在。现在好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起来,想飞了,觉得亲爸爸不好了,想摆脱我了。不要以为我让你亲政了,你就想想干啥就干啥,傻小子,告诉你吧,你休想。现在倒好,居然打起我的人来,连李大总管也不放过,你也太大胆了。”

  最后“你也太大胆了”这几个字慈禧太后说的时候声音特别高,仿佛是对光绪皇帝进行警告似的。本来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的光绪帝一听这话,更是吓得颤抖不止,同时不断地叩头道: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孩儿怎敢冒犯亲爸爸。”

  “那李大总管挨打一事怎么解释,是谁指使你这样干的。

  想在我面前造反,那简直是妄想,你倒说呀,你现在成了哑巴啦,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打李大总管的,你不说你今天就甭想走。”

  珍妃在皇帝走后,想着皇帝可怜的样子,在景仁宫呆不下去了。于是叫人备轿直奔慈禧太后的寝宫而来。当她到得老佛爷的门前时,正听见老佛爷在质问光绪帝,因而赶紧下轿赶到慈禧太后跟前。珍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可怜兮兮的皇帝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上首的龙颜大怒的慈禧太后一眼。虽然珍妃心里相当明白,如果现在向慈禧太后求情只会换来责骂或者处罚,但为了跪在地上的诚惶诚恐的皇帝,这个可怜的皇帝,这个将她引以为知己的皇帝,使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慈禧太后求情。

  “老佛爷,您就饶了皇上这一回吧!皇上触怒了李大总管,是皇上的不对,但看在您们母子的面上,就放过皇上这一马吧!”

  慈禧太后一见珍妃为皇上求情,本来慈禧太后就对珍妃不满,何况是在这个关头。慈禧太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珍妃,顺手就给了珍妃两个耳光,直打得珍妃两眼直冒金星,同时嘴里还骂着:

  “你这个荡货,我叫你为皇上求情。”

  珍妃脾气最为倔强,你打她骂她她无所谓,但就是不屈服,虽然珍妃让慈禧太后打得晕头转向,还是一个劲地替皇上说好话。

  “老佛爷,您就打我吧!但请您饶过皇上这一回。”说完又是“咚、咚”两个响头。

  慈禧太后最恨的就是谁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办,她一见珍妃挨了打还在为皇上求情,怒火再次上冒。

  “是不是你怂恿皇上干的这事儿。你这个贱货,整天还嫌迷惑皇帝迷惑得不够,是不是?”慈禧太后指着珍妃就骂,瞧那架势,似乎想要将珍妃吞掉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在慈禧太后身边的太监中,有一个传膳太监姓帅名文兵的,是李莲英的同乡,他也是李莲英向老佛爷推荐后才干到现在这个职位的。这个人由于能有时间在慈禧太后身边,所以他平时见过皇上的面,认识皇上。他觉得这个皇帝目清眉秀,和善有余,刚毅不足,所以他很同情这个皇帝,很为这个表面上是皇帝实际上却仅仅是慈禧太后手中的玩物的皇帝难过。他现在见皇帝正在受着慈禧太后的训斥,内心里很想帮一帮皇上的忙,但他一个传膳太监又能做什么呢?他烦恼地朝天空看了看,这一看提醒了他,这个时候不正是老佛爷该开午饭的时候了吗?他马上到御厨房去看了看,看饭菜均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老佛爷来用膳。于是他折身来到慈禧太后的寝宫,先向慈禧太后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

  “老佛爷,该用膳了。”帅文兵说完看了看慈禧太后一眼,同时也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皇帝、珍妃一眼。他多么希望他们二人能少受一些苦啊!但他只能给他们二人以祝福。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帅文兵见慈禧太后还没有立即去用膳的意思,于是又向李莲英看了一眼,意思是说“你劝劝老佛爷去用膳吧!”

  慈禧太后见帅文兵还没有下去,脸色一沉:“你怎么还不下去啊!”

  “回老佛爷,饭菜已经上了多时,再等一会儿,只恐饭菜都凉了,还是请老佛爷快去用膳吧!”

  李莲英见他这口气出得差不多了,也应该收场了,于是他一改愁眉苦脸的神情对慈禧太后说:

  “都怪奴才不好,惹得老佛爷生气。既然御善房已经预备好了,就请老佛爷前去用膳吧!让皇上也去用膳吧!”

  慈禧太后见这口气出到此也该可以了,但她并不愿光绪皇帝陪着她去吃饭,不过,她也不愿意就此便宜了珍妃与光绪帝,她看着站在身边的李莲英说:

  “莲英,陪我吃饭去。”说完又扭过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光绪皇帝与珍妃二人道:

  “你们两个就跪在这儿,等我吃过饭后再说。”说完就往外走。李莲英见慈禧太后不接受他的意见,他又不愿皇帝与珍妃太过不去,他现在要在他们二人面前充当好人,于是他又向慈禧太后说了一遍。

  “不用说了,咱们吃饭去吧!”说完又回过头来看了光绪、珍妃二人一眼说:“以后谁叫我生气,他就一辈子甭想好受。”

  边说边走出门去,李莲英见此也跟着出去了。

  屋里现在就剩下光绪与珍妃二人跪在地上,虽然慈禧太后走了,但他们并不敢站起来。两人相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光绪帝终究不忍心。

  “珍儿,脸上还疼吗?”说完用右手在珍妃被打的脸上抚摸了一下,“都怪我不好,惹得你为我受罪。”

  “皇上,不要说了,只要老佛爷能饶过皇上,珍儿愿意为你忍受一切。”

  “珍儿,你真好!”光绪帝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

  “皇上,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嘛!”珍妃说完自己的眼泪也禁不住掉了下来。

  正在两人相对泪眼的时候,帅文兵来到了他们跟前。他看着两人这样,心里也禁不住一酸,可怜的人啊!

  “皇上,老佛爷叫你们回去了。皇上,您以后就少冒犯李大总管吧!”

  光绪帝看了看眼前这个太监,他很是感激这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太监。他点了点头,拉起跪在他身旁的珍妃就往外走。

  慈禧太后因为上午那件事,心里一直闷闷不乐。等到吃过晚饭后,她对李莲英说:

  “莲英,陪我出去散散步吧!”

  “老佛爷,奴才感觉到头有些晕,我恐怕不能陪老佛爷出去散步了,让崔二总管陪老佛爷散步去吧!”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以前每次慈禧太后叫李莲英出去散步,李莲英可从来没有推脱过啊!莫非是他还在耍鬼点子,还想惩治皇上。那就先满足他吧!慈禧太后这么想。

  “崔玉贵。”

  “奴才在,老佛爷有什么事吩咐?”崔玉贵赶紧趋前两步到慈禧太后身边。

  “传皇帝叫御医为李大总管看病。”

  “喳!”崔玉贵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奴才这就前去。”说完就去传谕旨去了。

  光绪帝本来就挺气愤的,现在慈禧太后居然又叫他请御医去给李莲英治病,光绪帝怎么也想不通,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触犯了李大总管。光绪皇帝只得咽下这口气,亲自叫御医去给李莲英看病。

  光绪帝经过李莲英这一折磨,更觉得有必要进行变法,摆脱慈禧太后的控制,光绪帝现在将变法图强作为摆脱老佛爷控制的唯一途径了。

  光绪帝自从宣布变法那一天起,整天就不知疲倦地处理各种奏折,观阅康有为等人上呈的新书。散朝后回到养心殿,往往还要继续看书,直到传膳太监叫进膳为止。这天,光绪帝正在批阅大臣们上的奏章,忽然看见一个名叫宋伯鲁的御史递上的要求废除八股文的折子,光绪皇帝记起康有为曾在他跟前提过这个人,知道这人很有变法头脑,于是他将折子拿起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臣窃以为八股制蒙蔽人们的思想,束缚人们的思维,弄得人们只知道《四书》、《五经》,不研究对时局有用的学问,不研究当今世界各国的事。通过八股考试的官员,只知道如何保官以及如何升官,却不热心怎样使国家强大。臣以为:甲午年的割台湾、赔巨款;去年的失胶州湾、让旅大港,这些全是由于八股取士不讲实际学问造成的。如果皇上再不废除八股,恐怕我大清还得割让土地,丢失城池,赔偿巨款。臣希望皇上能够三思,权衡利弊,不要再让八股苟延残喘、祸国殃民了。”

  光绪帝看了之后很受震动,是啊,这八股取士制此时不废,更待何时!

  “传谕军机大臣。”

  “是!”

  一会儿,几位军机重臣就来到了南勤政殿,军机大臣由庆亲王奕劻带头给光绪皇帝请了安。

  “你们立即给我草拟一份圣旨,在全国宣布废除八股取士制。”

  庆亲王没有吭声,但刚毅却忍不住了:“皇上,奴才以为科举的事一向是由礼部主管的,请皇上让礼部大臣讨论一下吧!”

  光绪皇帝知道这是军机处的推脱之辞,他们就是不愿意废除八股取士制。至于说礼部,以礼部尚书许应骙为首的人反对得更凶。早在今年年初,光绪帝就曾经下诏开经济特科,不想许应骙却阳奉阴违,最后将经济特科归入了八股,这使得光绪帝很是生气,但也毫无办法。到了三月,因康有为、御史杨深秀上书请求废除八股,光绪帝下旨让礼部讨论时,不想竟被礼部驳回。这次,刚毅不想办这事往礼部推,光绪帝很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又是想让礼部给驳回来。

  “我如果交礼部,这帮儒夫子又根据祖宗成例来讨论新政策,到头来准得又给我驳回来。交给他们讨论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主意已经打定,不必再讨论了!”

  “八股制推行了几百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一旦废除,影响将会很大,请皇上认真考虑。”刚毅又说道。

  光绪帝见他还在喋喋不休,有些烦了,于是厉声反问刚毅道:“你想阻挠我变法吗?”

  “不敢,奴才纵有千个脑袋,也不敢阻挠皇上变法。”刚毅连连磕头道。虽然刚毅不断磕头,但他心里实在不甘,于是他想起了慈禧太后,看来只有老佛爷能阻止得了,想到这儿,刚毅又说:

  “奴才认为这件事事关重大,请皇上请示太后吧!”

  本来光绪帝已从慈禧太后那儿得到承诺允许他变法,有些事已不必再向慈禧太后请求,但既然现在刚毅提到慈禧太后,他也不便一口回绝,再加上他想慈禧太后也许会同意废除八股制,所以他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可以”。

  慈禧太后用过午膳后,在李莲英崔玉贵二位总管的陪同下在颐和园内散步,忽闻皇帝求见,于是慈禧太后一面传皇帝进来,一面转回到了寝宫。

  “什么事儿?”慈禧太后不紧不慢地说。

  “孩儿想废除八股制,改行策论,不知亲爸爸以为如何,孩儿特来请旨。”

  “你只要留着祖宗的牌位不烧,辫子不剪,我就不管了!”

  慈禧太后面部毫无表情地说。

  光绪帝弄不懂慈禧太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见慈禧太后同意了,也就无话可说。

  光绪帝在征得慈禧太后同意后,下令在全国废除八股,改试策论。此令一出,弄得舆论大震,主张变法的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而反对变法的人们却痛心疾首,垂头丧气。有的甚至上书皇帝对废除八股表示反对意见。

  浙江有个学政陈学棻,此人最是赞赏八股取士,因为他本人就是由此步入仕途的,而且,他认为八股取士才能看出应试者是否知礼仪,是否对朝廷忠心。而朝廷现在居然要废除八股,实行那有损纲常礼教的策论,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于是,就在光绪帝下诏废八股后不久,给光绪上书道:

  “臣以为,当此变法之际,正需要忠于皇上的人才,而只有八股取士方能看得出大家是否对国家、皇上效忠。实行策论,非但不能达到皇上所期望的有见识的人才,反而只能败坏朝廷纲纪,让下民随便谈论,臣以为这于国家有害无益。以前八股考试,阅卷既方便又高效,而现在考试策论以后,阅卷确实太艰难了,臣请皇上能体察我的一片苦心。”

  什么苦心?这分明是在反对实行策论。光绪帝看了之后非常气愤,他在盛怒之下命革除陈学棻学政的职务。

  “陈学棻既然不会看策论的卷子,就不必当那个学政了,传我的旨意,革除陈学棻学政职务,着别人顶替。”

  光绪帝下诏废除八股以后,在康有为的支持下,又下诏要求提倡学会、翻译西方书籍、修筑铁路、使用机器、开办工厂、振兴工艺、奖励创造发明、允许私人开矿、学习西方办法练兵、陆军改用洋操、实行保甲、举办团练、添设海军、筹造军舰等等。于是,维新变法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但是,光绪帝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发觉改革的阻力太大,尤其是一些老臣在慈禧太后的支持下敢于违背皇上的圣旨,因此,光绪帝又下诏让大小臣工各抒己见,以备采纳,允许土民上书言事。

  就在光绪皇帝紧密锣鼓地进行变法时,一天,一位在慈禧太后身边的小太监到光绪帝正在处理奏折的养心殿传旨让光绪帝立即到慈禧太后那儿去。光绪帝忐忑不安地来到慈禧太后跟前,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惹怒了慈禧太后。

  “孩儿叩见亲爸爸,不知亲爸爸找孩儿有什么吩咐。”

  “我找你来,是要你下诏将翁同和开缺回原籍。”慈禧太后不苟言笑,脸色阴沉地说。所谓开缺,是处理官员的一种方式,即官员名义上还是官员身分,但是不参与朝政。

  光绪皇帝一听,犹如晴空霹雳,震得他差点晕倒过去。将翁师傅开缺回原籍,这不要光绪帝的命吗?翁同和自从光绪帝很小时就担任他的老师,当时光绪帝离开父母又得不到慈禧太后的关怀,于是年幼的光绪帝就将翁同和当作父母般的亲人。现在慈禧太后居然狠心将翁同和从光绪皇帝身边赶走,这令光绪皇帝很是忍受不了。“亲爸爸,你不能这样啊?孩儿求你了。”光绪帝说完竟呜呜地哭起来。

  “不许哭!”,慈禧太后严厉地说,“将翁同和打发回老家你就忍受不了啦,你在他的指使下来反对我你倒忍受得了。”

  光绪帝知道现在哭也没有,于是收起眼泪往站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望了一眼,希望他能替自己向老佛爷求求情,但老佛爷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

  “莲英,将上谕交皇帝朱笔抄一遍。”

  “喳!”李莲英接过慈禧太后的话,同时将旨稿和笔交给光绪皇帝。光绪帝展开旨稿一看,觉得怎么也下不了笔,尤其是看到“即日将翁同和开缺回籍,限明日离宫”几个字更是下不了手,但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下,光绪皇帝没有丝毫办法,好不容易写完。慈禧太后又开口了。

  “今天听说是翁同和的生日是不是,我要让他高兴不起来,莲英,传旨下去。”

  光绪皇帝看着传旨太监远去的背影,想着今天翁师傅的大寿却不能高兴,便又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翁同和家中,宾客如云,有他的亲戚、亲友,有他的门生故吏,也有朝中大员。他们都是来向翁同和贺喜的。翁同和今天也特意请了一天假在家中款待宾客。中午时分,正在大家纷纷向翁同和祝贺时,一顶小轿来到了翁同和家门口。

  “翁同和接旨!”传旨太监一进门便喊道。

  翁同和及各位在场的官员纷纷下跪,但他们心里都在犯嘀咕:不会是皇上下旨祝贺吧!那难道是别的什么事儿?

  当大家一听完圣旨,在场的人均不免一惊:怎么会这样呢?他们均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有翁同和自己知道,这是慈禧太后在报复他。

  还是去年九月,慈禧太后的生日将到,于是慈禧下达懿旨到户部提款一百万两,搭排云殿的彩棚。懿旨下到户部尚书翁同和那儿,他没有承旨,拒绝给慈禧拨款。因为翁同和非常清楚,排云殿前方圆几千丈的空地上,即使在四根大柱支起的棚上,用金钱织成的缎盖上,再在缎盖上面缀上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实际花费也才三四十万两,其余六七十万两就可能被慈禧太后等人贪污掉,而在当时宫中的任何工程,大约只有三成款项真正交工使用。因此,这在正直的翁同和看来是一种极度的挥霍,所以拒绝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翁同和的这一举动,令慈禧太后觉得很伤面子,因此她心里非常怨恨翁同和。

  翁同和知道慈禧太后就是想利用他支持皇帝变法这个借口打击他,而且是在今天,他六十九岁的生日这天来打击他,这未免过于残忍。翁同和忍不住为自己悲哀起来,自己三朝老臣,两朝师傅,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儿两行眼泪禁不住想要流下来,但作为今天的主人,他绝对不能自己先打垮自己,好歹今天得应付过去,于是硬生生将眼泪给止在眼眶里,又回过头去招呼客人。客人们不忍心再打击翁师傅,他们强作欢颜将这顿饭吃下去。但他们心里又是多么苦涩啊!连翁师傅这样的朝廷重臣老佛爷都敢说撤就撤,说不准哪一天就轮到他们自己了!

  养心殿的光绪皇帝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眠,一想起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翁师傅居然被自己下的诏书给撤了他就难过。直到夜已经很深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但早上五点多钟又醒了。想起今天翁师傅就该离开他回常熟老家了,他再也不能入眠,于是早早起来梳了头,整理好了衣服,径直往景仁宫走去。珍妃这时还未起床,听说皇上来了,赶快起床迎接皇上到屋内。

  珍妃早在昨天就已听说了翁同和被开缺回原籍的消息,自然免不了伤心了一夜,但她没想到光绪皇帝今天这么早就来到她这儿。看着皇上那双因没有睡好觉而红肿的双眼,珍妃不免一阵心痛,毕竟师生情深啊!珍妃知道这时候安慰光绪帝是没用的,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那只会增加皇上的苦恼,于是坐在光绪帝的对面,静静地陪着皇上直到天明皇上上殿。

  一个上午,光绪帝怎么也没有心思,好不容易捱到散朝,于是光绪帝信步出了宫门。他坚信翁同和今天出宫会从此而过的。翁同和昨天晚上也未能睡好觉,今天一早本来想跟皇上辞行,但不凑巧,皇上到珍妃那儿去了,但翁同和又不忍不见皇上一面,因此一直在那儿等。现在见皇上出了宫门,赶快上前向光绪皇帝辞行,看着皇帝那单薄的身体,翁同和的双眼湿润了。

  “皇上,臣翁同和向你辞行。”

  光绪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翁师傅,轻轻说了声“去吧,好好保重自己为要。”

  翁同和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望了皇上一眼,转身就要离去。但这一离去,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皇上了,有些话他觉得应该向皇上交待。

  “皇上,臣与你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深知你身体虚弱多病,在这个时候,变法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身体,不要让臣下失望。”

  光绪帝知道翁同和说这话的深层意思,那就是只有自己立得起来,变法才会成功,大臣们才敢放心地协助变法,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变法准得失败,这真是难得翁同和一片苦心。

  “我会的。”光绪帝哽咽着答道。

  “康有为才能胜我十倍,在我走之后,皇上变法可多依助于他。朝中大臣大多反对变法,特别是军机大臣刚毅,皇上不可不提防。至于老佛爷,她是在隔岸观火,希望皇上不要太拂她的圣意,顺着她的意思,阳奉阴违,慢慢变法,切不可急躁。”说完一声长叹,又给皇上叩了一个头后毅然出宫而去。

  光绪帝站在那儿,默默目送着翁同和远去,直到看不见翁同和的身影,才步履沉重地回到宫中。

  翁同和惆怅地离开了北京。在回家途中,忧忧郁郁,在舟入长江时,风浪大作,看着船头激起的浪花,想着变幻莫测的朝局心中感慨万分,不禁诗兴大作,随口吟出一首诗:

  海程行过复江程,无限苍凉北望情。

  传语蛟龙莫作剧,老夫惯听风涛声。

  翁师傅走了,但翁师傅说得对,变法需要自己,国家需要自己,自己绝对不垮掉,何况自己身边总还有康南海值得信任。于是,光绪帝很快从痛失翁同和的悲哀中解脱出来,又全身心地扑在了变法一事上。礼部有个主事王照,是甲午科进士。此人很是忧国忧民,看着土地一块一块地被列强割去,他的心里便如刀绞一样,而且他本人也对洋务比较熟悉,略知外国有关变法的情况,因此他便给光绪皇帝上书,要求剪发、易服、斥逐太监,请皇帝、皇太后、王公大臣游历外国,以广见闻,特别是应当到日本,考察他们的变法经验。但这个奏折让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看了后觉得很是不能承受,因此他们拒绝替王照代呈皇上。这令王照很是气愤,前不久皇上刚发过诏书让大小臣工各抒已见,现在居然二位尚书敢违抗皇上“圣旨”不替他代呈奏折,于是他写一份弹劾怀塔布与许应骙的奏章,让许应骙代呈。因为是弹劾他们自己的,许应骙不敢不呈,但他同时也上了一折,说王照“咆哮公堂”,有意捣乱,想来个恶人先告状。

  光绪帝看了二人的奏章,主要是许应骙的奏折,非常气愤,脸色由白到青,同时手不住颤抖,吓得跪在下面的许应骙的心就直蹦到嗓门上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久前刚发过旨,你现在作为一个尚书居然敢公然违背我的旨意,擅自将奏折给扣压下来不上奏,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皇帝吗?”

  “奴才不敢,打死奴才也不敢目无皇上。”

  “那你为什么不上奏,给我好好回奏。”光绪的声音相当严厉而且生硬。

  这下可苦了许应骙,本来就很是不安的心变得更加不安了,心“蹦、蹦”地跳,直想跳出胸膛外,但他毕竟是礼部尚书,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

  “回禀皇上,奴才以为王照所上的奏折用心很是险恶。他让皇上、太后去游历日本,日本刺客很多,如果皇上、皇太后也像当年李中堂一样,遇到危险,这岂不是误国误民,误皇上皇太后吗?”

  还在为自己抹粉,一席话听得,光绪帝直想抽许应骙两个嘴巴方才解恨。

  “大胆奴才,到这时还在抵赖。王照所上是否可行,我自然会权衡,何劳你们操这份心?!你们故意阻挠下属上书,破坏变法,还想为自己辩护,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光绪皇帝恨恨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应骙、怀塔布二尚书说:

  “传我的旨,将阻挠变法的许应骙、怀塔布以及礼部左右侍郎等六人交刑部议罪。”

  刑部很快议定下来,以阻挠王照上书罪将六人一齐罢免。

  光绪帝在罢免怀、许二人时,又下诏奖励王照,认为他“不畏强暴、勇猛可嘉”,同时赏王照三品顶带,以四品京堂候寂。

  光绪同时又下诏以刑部侍郎李端棻为礼部尚书,以侍读学士徐致靖为礼部侍郎。在任命礼部新官员的同一天,光绪帝又赏谭嗣同、杨锐、刘光弟、林旭等四名维新派人士为四品卿,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这实际上是帮助光绪帝处理有关政务,包括拟旨。

  怀塔布、许应骙等六人均是忠心于慈禧太后的,如今居然被皇上给罢了官、撤了职,他们心里很是不服气,六个人聚在一起连夜商量该怎么办。于是六人一经计议,决定先找李莲英,让李莲英在慈禧太后面前多给说一说,看老佛爷有没有什么办法。李莲英在怀塔布、许应骙被撤职的当天就已打听到这个消息,因而他算准许应骙、怀塔布二人会前来找他,所以这天,李莲英特地向慈禧太后请了一天假,在家中等待许、怀等六人来访。

  李莲英入宫多年,没有别的爱好,倒喜欢养鸟逗狗。这天早上,吃过早饭后闲着没事,便牵着他那只雪白的、毛茸茸的、模样非常可爱的小哈叭狗绕着园子逗着玩。时而拿出一点点心喂狗,等狗快要吃到时又拿走,直弄得那狗围着他左右团团转,时而丢一些肉到远处,看狗儿跑去吃肉的动作,时而将狗抱起来,放在怀里,轻轻抚摸。等到玩狗玩腻了,又去喂鸟。

  李莲英府上的鸟比其它王公大臣府第的鸟更有特色。一个是他的鸟种类丰富,有叫声动听、夹杂黑色斑纹的棕色画眉;有能发出多种叫声、头上有着白色斑点的黑色百灵;有善于模仿人说话的纯青鹦哥;有乌头赤嘴白胸的相思鸟;有以勇猛著称的嘴呈钩状的雕,还有白银鸟、瑞雪鸟、春鸟等等数不胜数。这些鸟有的是慈禧太后赏赐给他的,有的是驻外使臣从国外带来特意送给他的,也有的是王公大臣在外地购来送给他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李莲英有一个养鸟专家,那就是他的侄子李普廷,他知道怎么喂鸟才有食欲,他知道鸟食怎么捞酝鸟吃了才有营养,也知道怎样预防鸟得病和鸟得了病后怎么治,所以李莲英府里的鸟比起其它王公大臣的鸟来说相对精神些。

  李莲英喜欢听鹦哥模仿人的声音,所以除逗狗玩之外,最大的乐趣便是教鹦哥说话。这鹦哥经过李莲英调教,很能说一些客套之辞,比如说“早安”“请坐”“恕不远送”等等。他现在正在教鹦哥说“老佛爷早安!”“奴才叩见老佛爷”两句,但这两句太长,鹦哥一时也说不了,它只是瞪直了双眼盯着李莲英。李莲英毫无办法。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过来,递给李莲英两张名帖。

  李莲英拿起名帖一看,原来是怀塔布、许应骙两位尚书。

  “终于还是来了”李莲英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他一面吩咐请怀、许二人进来,一面自己紧跟着到门边迎接。怀塔布、许应骙二人见李莲英亲自迎到门边,心里很是感动。两人赶紧拱手向李莲英行礼,李莲英拱手表示还礼。三人缓缓来到客厅,在客厅的鹦哥叫道:“早安!早安!请坐!请坐!”李莲英见怀塔布、许应骙二人只是淡淡地一笑,知道他们心里很是苦闷,便对鹦哥说:“不准对客人无礼”,同时命仆人侍候烟茶。

  怀塔布、许应骙跟李莲英平时关系均不错,只是今天有事来求李莲英,有些话不好开口,因此他们先恭维了一下李莲英府上的花、鸟。李莲英见他们不急,自己也煞有介事地对怀、许二人介绍起花鸟来。这只鸟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是谁送的;那只鸟有什么特色;这种花是花了多少钱买的,那样家具用什么木料做成的,直弄得怀塔布、许应骙非常后悔自己不该挑起这个话题。

  怀塔布见李莲英还只谈花鸟,自己首先耐不住了,看来今天自己不先开口,这个李大总管不会开口问自己情况的。于是他向坐在旁边的许应骙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躬身施礼道:

  “小弟初次到府上拜见,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万望总管大人笑纳。”

  李莲英笑吟吟地接过礼单,顺便用眼瞟了一下,见上面写有十万银票。这份礼不轻了,于是赶紧说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常言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二位大人到我府上不知有何见教?”

  怀、许二位尚书见问起这话,忙不迭地说:“实不相瞒我们两人今天到府上来是有一事相求。”

  “哦,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替二位效力!”,说完抱之以淡淡一笑。

  怀塔布、许应骙于是将他们为何压了王照的奏折,王照为何又上奏弹劾他们,皇帝又为何发怒并撤了他们的职以及王照因此升官一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李莲英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叙述,许应骙见李莲英对此莫置可否,不知李莲英心里想的是啥?但吹捧吹捧总是可以的吧。

  “总管大人是朝中大臣,总不能面对这帮孩儿军胡作非为而漠然视之。总管大人,只有你现在能救得我们的命,只要你老人家能够在老佛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我们就得救了。现在朝中大员,也只有你老人家能够扭转乾坤了,希望你老人家能够救我们于危难之中,我们定当感激不尽。”

  先说总管大人,后来又说老人家,这使李莲英听起来很是受用,但是李莲英绝不是那种一吹就晕的人,他很是明白自己的地位,而且他很会把握时机,他知道现在替这些人说好话的机会还未到,但他又不便明说,干脆推一推看二人态度如何。

  “二位大人所言差矣!想二位大人在京作官已有多年,熟知朝廷的规矩,祖训有宦不能参政的规定。我仅仅是老佛爷身边侍奉当差的,侍奉老佛爷是我的职责,至于朝中大事,我怎敢进言参预呢?而且,老佛爷与当今皇上是母子关系,这些事是他们母子间的关系,岂容他人从中插足,弄得不好我肩膀上这个吃饭的家伙要搬家的。”说完咯咯一笑。

  怀、许二人听了很是尴尬,浑身一凉,心想,要真是大总管不帮忙,我们不就成为鱼肉了吗?今天绝不能就此罢休,无论如何也得让大总管给想个办法。于是怀塔布与许应骙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怀塔布示意许应骙再说。这一切,都让李莲英瞧在眼里,他决定这时不让许应骙说话。

  “二位大人虽罢职候缺,但来日方长,请宽心吧!不要为此事整天愁眉苦脸。今日二位初到我这儿,特设便宴。希望二位大人赏光。”说罢酒宴已经摆上。怀塔布、许应骙见酒宴已经摆上,推辞是显然不好意思的,但他们二位又毫无兴致,真是有苦难言,看来只得耐着性子应付一番了。

  酒宴间,李莲英完全不顾在坐的二位的心情,只顾谈自己的天,说自己的地。他时而谈种花,时而谈养鱼,时而谈玩鹰,时而谈调狗,兴致勃勃,谈笑风生。李莲英的这副模样可苦了陪他坐在酒席上的怀塔布、许应骙。他们本来都很苦闷,现在李莲英又不理他们,只顾自己在那儿谈论,完全不顾及他们的存在,这令他们愁上加愁,但又不能在这儿借酒浇愁,这可难为这两位大人了。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李莲英,李莲英为避免小安子事件在自己身上重现,对待生人从来就很小心。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毕竟人心隔肚皮,何况他又是与许应骙初次见面,这李莲英不得不提防。李莲英越东拉西扯,怀、许二人越是如同二十五只老鼠入肚,百爪挠心坐立不安。怀、许二人实在坐不下去了,两人又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怀塔布硬着头皮说:

  “总管大人,看来我们的事你老人家是不想帮忙了。”

  “二位大人,这是哪儿的话,不是小弟我不想帮忙,只是朝廷大事非同一般,我不敢随便说话,万望二位原谅!”

  “总管大人放心!许大人也是剧中人,你与我们之间的事我们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有丝毫透露。”

  “我并不是相信许大人。”李莲英见怀塔布这样说,知道他只领会了他的一半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怀塔布想了一会儿,又说,“总管大人放心,此事虽不能直言,但请你在老佛爷面前多多关照,一旦有机可乘,我们会向老佛爷上奏告那帮维新派的状的,然后让皇上的维新变法计划流产……”

  李莲英摸透了怀塔布、许应骙二人的心,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于是正色道:

  “二位大人,现在老佛爷最是信任荣中堂,前日放他任直隶总督,顶替了李鸿章,命他领定军心,二位何不借此机会前往一述?只要他肯向老佛爷说话,到时我自有主张。”

  这句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只要荣禄愿意在老佛爷面前进言,他李莲英也就可以趁热打铁,助他们一臂之力了。怀塔布、许应骙二人听了非常高兴,终于等到他们所想要得到的那句话了,于是两人同时离席向李莲英拜谢,同时说道:

  “多谢总管大人给予指点,我们二人就此别过,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罢二人就向李莲英告辞,连日飞奔天津去找荣禄。

  李莲英等怀塔布、许应骙二人走了以后,正想休息,忽然慈禧太后宫中一位小太监来到了李府中。

  “总管大人,老佛爷请您立即过去。”

  李莲英心里很是纳闷,怎么老佛爷答应让我今天休息一天,现在就将我叫过去,难道有什么急事不成?

  李莲英匆匆来到颐和园,听别的太监说老佛爷在玉澜堂,于是又赶紧赶到玉澜堂,远远就看见了慈禧太后和光绪帝在堂上吃饭,李莲英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上去。正在犹豫间,慈禧太后已经看见了李莲英,忙对他招手,叫他进去,于是李莲英这才进堂去给慈禧太后请了安。

  “莲英,你总算过来了,来,坐下来陪我和皇帝吃饭。”

  李莲英赶紧拣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将他找来,不过慈禧太后不提起,他也不好意思问。

  “莲英,坐着也没劲,你给我们讲个笑话。”慈禧太后对着李莲英说。

  讲笑话是李莲英的拿手好戏。慈禧太后闷了,他讲,慈禧太后生气了,他也讲,反正每次均能将慈禧太后逗出笑容来。李莲英随机想了一下说:

  “有个私塾老师,他的其中一个学生很是聪明。一天,他在路上遇到这位学生的爸爸,他对着他学生的爸爸大夸他的孩子如何聪明,最后他问这个学生的爸爸,你是怎么教育你那孩子的,以致于将你那孩子脑袋教得这么聪明?那个小孩的爸爸听了一愣,心里说,我怎么教育的?这叫我来回答还真挺难的,我也只是经常打一打他的屁股,并没敢打我那小孩的脑袋啊?这老师怎么会这么问?那小孩的爸爸见那老师还在盯着他,于是有了个想法,想戏弄戏弄这个老师。他就对那个私塾老师说,你先趴在地上,我再给你说,那老师果真趴在地上,小孩的爸爸立即走到那老师的身旁,举手就对着那老师的屁股两拳,直打得那老师‘哎哟、哎哟’直喊,那小孩的爸爸于是对老师说,我的孩子就是这样教育出来的,每当我一打他,他就对我说他聪明了。说完那小孩的爸爸对着趴在地上的老师的屁股又是两拳,弄得那老师莫名其妙但又疼痛难忍,禁不住呻吟起来。那小孩的爸爸说道:‘还不对我说你聪明了,我今天看你到底说不说,’说完又是两拳打在那老师的屁股上,那老师赶紧说‘我聪明了,我聪明了’。那位孩子的爸爸这才住手。等那老师好不容易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对那孩子的爸爸说,你就是这样将你那孩子教聪明的。那小孩的爸爸不吭声,老师用手指点了点那小孩的爸爸,不想他立即跪了下来,对着那老师说,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儿子呢,我对我儿子从来就是这样打的。那老师一听火了,你打了我,现在又叫我儿子,真是太没道理了,想罢一脚踢过去,不想就在他的脚前方有一块石头,他一抬腿,踢人没踢着,却踢在了石头上,痛得那老师直在地上打滚。”

  李莲英说完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都笑了起来,但李莲英看得出来,老佛爷今天笑得有些不由衷,他猜想看来今天皇上又该挨批了,而这正是他所愿的。果然,一会儿,慈禧太后对坐在下首的光绪帝说:

  “听说你近日撤了李鸿章、敬信总署大臣的职务,是吗?”

  慈禧太后冷冷地说。

  “孩儿回亲爸爸,不错,我昨日撤了李鸿章、敬信的职务。”

  “那你为什么撤他们的职,你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慈禧太后面无表情地说。

  “亲爸爸,孩儿认为现在应该废除以海防为名,行卖官之举的所谓‘海防捐’。孩儿认为,现在朝廷正在大力裁减官员,革除那些尸位素餮的人,而如果还保留‘海防捐’的话,那就等于说朝廷又在增加政府官员,这与朝廷裁减官员的初衷是相悖的。而且,孩儿认为,正是这种‘海防捐’才使得朝廷贪官污吏横行,政府日益腐败,所以我下诏让军机、总署拟旨废除‘海防捐’。但李鸿章、敬信等人居然公然不顾我的旨意,不但不去执行,反而还以‘一旦废弃海防捐,政府将无钱养军队’、‘现在实行新政,正大量需要钱,不宜废除’等理由加以反对。孩儿以为这是他们只顾自己卖官得钱,而不顾朝廷利益,所以孩儿一怒之下,罢免了他们的职务,希望亲爸爸明鉴。”

  慈禧太后听了光绪皇帝一席振振有词的话,脸上不禁阴云密布。说李鸿章不顾国家利益只顾自己卖官挣钱,这不等于也在说我吗,慈禧太后心想,因为慈禧也经常在宫内卖官。

  李莲英见老佛爷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她马上就要发作了。果然,慈禧太后对着坐在对面的光绪帝声色俱厉地说:

  “你不要以为我同意你变法,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像李鸿章这样的九列重臣,如果没有大的过失,是不能轻易罢免的。而你现在倒不错,信用康有为等人,不分亲疏,倒看不惯这帮老臣了,想把他们一个个搞下台去,然后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干了。告诉你吧,没门!”慈禧太后说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又说:“你倒自己想想,你是我策立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本望策立你能光大祖宗,好好继承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但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在怎么搞,违背祖宗定制擅自罢免国家重臣,要再这样下去,还成什么体统,要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得知也会骂我。”慈禧说完,在愤怒之余又夹以一声叹息。

  李莲英来时早已看好形势,他知道,要为许应骙、怀塔布二人说情创造机会,就必须先激化慈禧太后与光绪皇帝的矛盾,然后才能借机进言。李莲英打定主意,于是假惺惺地对慈禧太后说:

  “老佛爷你请息怒!奴才认为,皇上这样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老佛爷你也不必过分责备皇上。”

  光绪皇帝不知好歹,还以为是李莲英故意在替他回护,于是给李莲英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但慈禧太后毕竟盛怒了,这令光绪帝又不得不有所忌惮,虽然有李莲英替他回护。因此他赶紧离席,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

  “亲爸爸,孩儿认为祖宗如果能活到今天,也会将那些老规矩加以变通的。”说完用眼瞟了一下慈禧太后,接着又说:

  “孩儿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祖宗留下来的人民丢掉了、土地失去了,而我们却毫无办法。孩儿宁愿坏了祖宗的规矩,也不能再失去人民和土地而让天下后世咒骂嘲笑。”

  慈禧太后越听越气,干脆拂袖离席而去,李莲英赶紧跟出去,留下光绪帝一个人在玉澜堂里。

  慈禧太后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李莲英跟在后面却暗自高兴:皇帝和老佛爷闹得这么厉害,看来皇帝是坐不了多久的了。过了一会儿,李莲英估计老佛爷的气应该消了一些,于是上前两步对慈禧太后说:

  “奴才也认为皇上搞得太不像话了,罢免像李鸿章、敬信、怀塔布、许应骙这样的高级官员也不事先给老佛爷说一声,这不明摆着欺负你老人家吗?现在皇上敢不孝敬你,将来要是变法成功,不知皇上该怎样对付你老人家。”

  慈禧听了不觉一惊,气也消了。这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其实慈禧太后本人对变法也是越来越不满意,但她还未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结束这场变法。现在李莲英一提起,她觉得可以问一问他,说不准李莲英能拿出个什么办法来。于是慈禧太后回过头去对李莲英说:

  “莲英,你说我们该怎么办?”言外之意是说我们两个是相依为命的。

  李莲英对这个问题早就思考过,只是一直未在慈禧太后面前说起而已。现在既然慈禧太后提起,何不说出来让她听一听。因此李莲英瞧瞧四周无人,附在慈禧太后耳边说:

  “老佛爷,你何不再来一次垂帘听政!”这话一入慈禧耳中,不禁令慈禧太后浑身一震。好个奴才,你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环。看来我对你没有白疼。原来慈禧太后也曾想到过这一策,只是她觉得不太合适而已。但现在除了这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莲英见慈禧太后没有开口,又补充了一句:“老佛爷,那帮孩儿军也闹得差不多了,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慈禧太后还是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她才说:“看看再说吧!”既然老佛爷这样说了,李莲英也就无可争辩了。

  过了两天,又从李莲英安插在光绪皇帝身边的太监那儿传来消息说:皇帝曾从外面购进几百套西服进来,准备择吉日“改元开化”。这令李莲英很是吃惊,皇上居然敢违背老佛爷先订下的规矩,现在剪发易服了,那还了得。他赶紧报告了慈禧太后,但慈禧太后并没有作任何表示。

  光绪皇帝那次受慈禧太后责骂后,并没有使他放弃变法的决心,反而又下诏重申了自己的变法决心,诏书说:

  “国家振兴庶政,兼用而法,诚以替百姓立政,无论中国、西洋都是相同的,而西洋人在这方面研究得比较深,所以能补我国的不足。现在的士大夫对国外情形暗昧无知,几乎都以为外国全没有条理。殊不知,西方的政治之学旨在为百姓开发智慧,使他们富裕。其学问精髓可使人性格变美,使人寿命延长。凡人生应该得到的利益,一定要全部推广无疑。

  “我日夜孜孜以求,图谋全部变法,难道是为了崇尚新奇?

  实在是因为天下百姓,都是上天赐予的,祖宗留下的,如果不全部使他们康乐和亲,我这个皇帝就没有尽到责任。再加上列强包围,欺凌逼迫,实在忧虑,不取人家的长处,就不能保全我国所有的。我用心良苦,百姓有些地方还不了解。这是由于不肖的官吏和守旧的士大夫不能广泛宣传我的意思,竟然还煽动谣言,使百姓犹豫惊慌。深山中的百姓,有很多人竟不知新政,我实在为此叹息痛恨。现在再将变法的意图,布告天下,让百姓都明白我的用意,都知道他们的皇帝可以依仗,从而上下同心,以成就新政,以使中国富强。我寄托着无限的希望啊!”

  光绪帝虽然继续进行变法,但是他已经意识到一阵阵寒意,那是从慈禧太后所住的颐和园那个方向传来的。光绪帝已听说了许应骙、怀塔布被罢职后在荣禄与颐和园之间游动的事,而且现在京城中也流传着种种谣言,有说慈禧太后就要亲政的,有说皇上就要死了的,还有说……种种谣言也使得光绪帝不得不考虑他自己的处境,于是,他在召见“军机四卿”之一的杨锐时付给其“密诏”:

  “我思量时局艰难,不变法不能救中国,不罢免守旧衰谬的大臣而进用英勇通达的人才就不能变法。而皇太后不以为然,我屡次婉转相劝,太后反而大怒。现在我已经不能自保,你与康有为等人设法相救,十分危急,我无比焦虑地盼望着。”

  康有为等人看了之后,劝皇上拉拢袁世凯。袁世凯在小站练军,颇有成效,有一定的影响。这一点早在变法初期康有为就看到了这一点,并派人去秘密活动过,但是并没有任何成绩。但因袁世凯本人也曾对变法表示过极其浓厚的兴趣,所以康有为等人这时想起了他。

  光绪帝于是以“袁世凯进京陈述日本变法经验”为由将袁世凯调到北京亲自接见,并封袁世凯以后人部侍郎职务,责成其专办练兵事务,随时可以转折奏事。

  袁世凯很是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叩头谢皇上圣恩。

  “启禀皇上,奴才无功而受禄,十分惭愧。”光绪看了看,笑着说:“人人都说你练的兵、办的学堂很好。从今以后,你就与荣禄各办各的事好了。”

  袁世凯还算聪明,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叫他摆脱荣禄的控制,直接对皇上负责。袁世凯赶紧叩头道:

  “谢谢皇上恩典,奴才一定竭尽全力练好军队,以报答皇上提拔之恩。皇上请放心,奴才愿为皇上肝脑涂地,虽万死而不辞。”

  光绪帝看着袁世凯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是欣慰地笑了一笑。

  袁世凯回到住处后,一个小太监正在等着他,那个小太监一见他回来,赶紧对他说:

  “袁大人,我们总管大人有请。”

  袁世凯于是紧跟着那个小太监来到了李莲英的住处,李莲英早已在门口迎接,这使得袁世凯有些意料不到,但他猜得出李莲英是想问他今天皇上接见的情况,到时候说不说呢?

  袁世凯拿不住,看来只好相机行事了。

  “小弟很久没见着总管大人的面了,不知总管大人一向可好!”袁世凯一见李莲英就说道,同时递给李莲英一张三万两的银票。

  “小弟你何必如此客气!走到大哥这儿来,你就不用客气,随便点嘛!”但是李莲英也并没有将银票退给袁世凯。

  李莲英和袁世凯是结拜兄弟,而且袁世凯能到小站督兵也得益于李莲英在老佛爷面前多加美言。这一点是康有为等人所不知道的,所以他们还将袁世凯当作维新得力干将看待。

  两人走进客厅后,相互寒暄了一番。袁世凯便问道:

  “李大哥,不知你今天将小弟找来有何吩咐,小弟一定替你效力,只要我能办得到的。”

  “你一定能办得到!”李莲英很爽快地说。这把袁世凯弄得很纳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总算有点头绪,李莲英可能说的就是皇上接见那件事。

  “你说的是……”袁世凯没有说下去,李莲英也没有问,反而谈起了慈禧太后,仿佛他已经忘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似的。

  “这几天老佛爷的心情非常不好,不过,那帮孩儿军搞得也太不像话了,现在居然想剪发易服,老佛爷为此事很是生气。而且老佛爷对皇上越来越不满了,我看皇上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表面上看,李莲英是在告诉袁世凯慈禧太后的心情,但实际上是在警告袁世凯:不要依附皇上,皇上是靠不住的,只有老佛爷才是真正的皇帝。袁世凯非常明白李莲英的意思,这是李莲英在逼他自己说出接见内容来,看来今天是不说不行了。于是袁世凯将光绪皇帝接见他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莲英。

  “袁老弟,你做得很好,我会在老佛爷面前替你说话的,你放心大胆地去应付皇上吧!”

  李莲英在听袁世凯讲了接见的有关情况后,立即向慈禧太后作了汇报,慈禧太后只是令李莲英加紧对皇帝的监视和从袁世凯那儿掏取进一步消息。

  袁世凯回到住宅后,好好想了想自己所处的处境,但仍得不出一个具体结论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这是个难熬的夜晚啊!

  突然,袁世凯听到了敲门声,他赶紧去开了门,这一开门不禁使他大吃一惊: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谭嗣同。袁世凯赶紧将谭嗣同请进了屋内。

  “谭大人,不知你找我有何事,这么晚来光临贱宅。”说完用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谭嗣同。

  “袁大人,小弟今天到贵舍是想跟袁大人聊一聊。”谭嗣同说完直直地盯着袁世凯,仿佛要看穿袁世凯的心脏似的,弄得袁世凯很是紧张,浑身不自在。

  “谭军机,你这是见外了。我知道你看得起我,你才会这么晚还到贱宅来与我聊聊,就此一点,就令我很是感动了。谭大人,有话你就说吧!”

  虽然两人均显得很是轻松,谈话用聊聊二字代替,但两人心中都明白聊聊二字意义深重。

  “既然袁大人不嫌弃,小弟就不妨直言了。袁大人,你知道九月阅兵一事吗?”

  “知道,你认为阅兵会出什么乱子吗?”

  “会!”谭嗣同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老佛爷是想借此机会废黜皇上,扑灭变法运动。”

  “哦,有这样严重吗?”

  “有,小弟我今天晚上到贵舍来就是有一事求助于你,希望袁大人能伸出援助之手。”

  “只要小弟我能办得到的,我义不容辞。”

  谭嗣同点了点头,接着对袁世凯说:

  “皇上对你好吗?”

  “好!我今生今世也难报答皇上对我的知遇之恩。”说完竟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磕了两个头。

  这一表演令谭嗣同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赶紧将袁世凯扶起来说:

  “我就知道袁大人是难得的忠仁之士!袁大人,如今是你显忠心的时候了,”谭嗣同拍着袁世凯的肩膀说“在这个危难时刻,袁大人,只有你能救皇上于虎口之中。”

  “谭大人,你就直说了吧!你准备让我干什么,我一定尽力办!”说得多么率直!而这正是谭嗣同所欣赏的性格,于是他将附在袁世凯的耳边说:

  “皇上希望你回天津后将荣禄给杀掉,然后带兵迅速前来颐和园逼迫太后交出权力,这样就可维持变法了。事成之后,皇上答应让你接替荣禄,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

  “杀荣禄在我的眼中如杀一狗耳!谭大人放心,只要能为皇上效力,升官发财我并不在乎,只要能让变法继续下去也就如我愿了,也不枉皇上信任我一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

  袁世凯的这副神情很令谭嗣同满意。但他这是和袁世凯初次接触,还不了解袁世凯。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隔肚皮,要是袁世凯去给慈禧太后告了密我们不就全完了吗?因此,谭嗣同又试探性地向袁世凯说:

  “袁大人,你如果不干,你可以去向老佛爷告密,你同样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袁世凯听罢,把脸一沉,瞪着眼说:“你简直小看了我袁某!我袁某岂能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完就势拿起桌上的针刺破了自己的食指,将血滴在桌上的酒碗里。谭嗣同一见,也不示弱,也将自己的手指刺破将血滴在酒碗里,两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谭大人,你现在相信我袁某了吗?”

  谭嗣同紧紧地握了握袁世凯的手,激动地说:“皇上就交给你了!”

  谭嗣同从袁世凯那儿出来后,径直赶到光绪住的养心殿,向焦急地在那儿等待回音的光绪帝汇报了情况。

  袁世凯送谭嗣同走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了一整夜。他想到了那诱人的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虎皮交椅,但他又不得不想到自己的实力:自己的新军就一万多人,而荣禄手里,却拥有聂士成、董福祥两军几万人,而且还有驻扎在山海关的宋庆部一万多人,以自己一万多人去敌别人几万人是不是有些以卵击石之嫌,还有,董福祥军就驻在离北京彰文门四十余里的长辛店,聂士成军又住在天津,扼制了去京城的要冲,这对于如果想带兵进京的袁世凯来说不能不有所顾忌。更为重要的是,朝中大臣有几位不是慈禧太后亲自拔擢的?有几人诚心对新政?想到这些,袁世凯不禁有些发抖。他不断问自己: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为一批空发议论的书生,拿自己的头颅去冒险值得吗,谭嗣同说得对,如果我去向太后告密,不也同样可以得到荣华富贵吗?与其冒险去获得高官厚禄,不如去告密获得高官厚禄。几经权衡以后,袁世凯决定选择后者。

  光绪帝自从发给杨锐密诏以后,越来越觉得形势险恶。光绪帝在接见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时正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当时,光绪帝本想问一问伊藤有关变法的经验的,但他却发现了躲在屏风后的前来监听谈访的太监。光绪皇帝心里非常明白:看来自己的厄运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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