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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共和》15章 汤武革命

  一

  天津小站,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中,坐落着这个小镇。

  镇上开店铺的、打零工的、卖小菜的各色人群,使得这个小镇有些生气,而和别处不同的是,镇上的石板街道上三五成群,到处游逛着歪帽敞衣,流里流气的淮军士兵。

  一个士兵从卖小吃的摊上端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边走边吃。

  摊主跟在他身后,苦苦哀求:“兵大爷,您好歹给几个子儿吧!好歹给几个吧!”

  那士兵烦了,横眉立眼骂道:“朝廷把老子们扔在这个地方,天不管,地不收,他不给老子饷,”说着,他扬手便要打人。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捏住了士兵扬起的手腕。

  那士兵顿时痛得呲牙咧嘴:“你他妈……”

  一看捏住他手的是一个粗短身材,相貌威严的武官,他一连串脏话咽了回去。

  不料那些闲逛的淮军一见这里出了情况,呼啦啦围上来一大片,有兵也有官。

  一个额头上有一道刀疤,相貌凶狠的军官逼上来,汹汹地问:“你他妈是哪里来的杂种?跑到这儿耍威风来了!”

  武官身后的马弁按刀上前,大声呵斥道:“这是朝廷派来的新任直隶按察史袁世凯袁大人,你们休得无礼!”

  “袁大人?”那个军官乜斜着眼看着袁世凯,挑衅地说:“老子还当是哪个家伙裤裆没系好,蹦出这么个玩意哩!”

  围观的淮军官兵爆发出一阵大笑,有的人更是吹口哨,起哄。

  袁世凯并不动气,只是冷冷地盯着那军官,问:“你是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想修理大爷?大爷不怕!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传’字营游击邱四毛是也!”

  袁世凯:“‘传’字营?这么说你还是淮军的老人罗?”

  邱四毛哈哈大笑:“淮军的老人?告诉你吧,大爷当年还是李中堂的亲兵护卫,跟着他老人家鞍前马后好几年呢!”

  袁世凯:“既然当过李中堂的亲兵护卫,就应该知道他老人家的规矩,遵守军纪将令,替他老人家争光,却怎么在这儿干这些欺压良善的扰民勾当?”

  邱四毛:“争光!你当我们不知道?李中堂被朝廷罢了官,如今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家大爷了!”

  一些士兵也纷纷起哄:“是哇,凭你小子嘴上几根毛,就想管老子们,也太嫩了点……”

  袁世凯再不说话,铁青着脸,转身便走。

  小站兵营,几排破败的土坯房,屋外蒿草丛生。

  袁世凯站在那里,抱着双臂,眉头紧皱。

  一个传令的马弁回来禀报:“大人,各营的将领有的找不到人,有的推诿不肯前来,有的更是公开抗拒将令……”

  “知道了。”袁世凯走动几步,吩咐,“取纸笔来。”

  马弁忙从马背的行囊中取出文房四宝。

  袁世凯就近找了个木墩子,将纸铺在上面,略一思索,提笔写道:

  “恩公李中堂大人钧鉴……”

  ……

  贤良寺李鸿章看着信,抬起头问马三俊:“你还记得有一个叫邱四毛的吗?”

  马三俊笑起来:“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是个混账家伙,虽说大我十几岁,却三哥长三哥短的叫得亲热……”

  李鸿章:“如今他,还有淮军‘传’字营,‘盛’字营的一些人,在给袁世凯添麻烦……”

  “添麻烦是便宜了他!”提起袁世凯,马三俊的气仍然不顺,“要依马三俊的脾气,卸掉他一只胳膊腿儿什么的才解恨!”

  “你懂什么?”李鸿章淡淡说一句,沉吟道,“老夫如今却不便出面……”

  他看着马三俊,心念一动,“派你去袁世凯那里怎么样?”

  马三俊一时还没明白,“我去?”

  李鸿章:“你去袁世凯手下效力,以后不用回老夫这里了。”

  “爷,你要赶马三俊走?”马三俊大惊跪下只问得一句,这个粗人便像孩子般号啕大哭起来。

  见他这样,李鸿章也有些伤感,却又道:“我怎么会赶你走?你跟我十几年,就因舍不得你走,却误了你前程。如今老夫失势,还拖着你干什么?你去袁世凯那里没错,这个人今后必成大器……”

  马三俊哭道:“他成不成大器关我什么事?我一个粗人管什么前程不前程?一辈子服侍爷,就是我最大的前程……”

  李鸿章眼圈红了,却抑制着自己,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却怎么哭哭啼啼像个婆娘一样?起来,去安顿一下,早早给老子滚!”

  ……

  小站兵营,一群各营的营官围着袁世凯,吵吵嚷嚷要兵饷。

  “我手下的弟兄们饿得嗷嗷叫,你凭什么还不给老子们发饷?”

  “做工挣钱,当兵吃粮,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不给老子发饷,老子就不给你卖命!”

  “岂止是不卖命?我手下的弟兄早就吵嚷着要打家劫舍,当土匪去……”

  袁世凯一直端坐椅上,听得这样说,不禁冷笑道:“本官倒想看看,哪个吃了豹子胆,敢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去干那无君无父的勾当!”

  一个花白胡子的将领也帮着呵斥那营官,“好歹袁大人也是朝廷派来的命官,怎么在他面前说出如此没有规矩的话来!”他转脸又对袁世凯说:“袁大人也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带兵难哪……只是卑职一直不明白,朝廷既然委派大人来领军,怎么就不拨兵饷下来呢?”

  袁世凯脸上依然挂着冷笑说:“实不相瞒,兵饷朝廷已经拨下,但这是准备拨给新建的陆军,而不是给你们这批乌合之众用的!”

  营官们一听,个个气得勃然变色,邱四毛更是跳到一把椅子上,指着袁世凯破口大骂:“姓袁的,老子们拿你当人看,你偏要做鬼吓人!踩着鼻梁你他妈就想上脸是不是?你再说一声老子们是乌合之众试试?看老子不揍扁你个小舅子养的……”

  正骂得起劲,他身下的椅子“啪哒”被人踹倒,邱四毛结结实实摔了个仰八叉!

  邱四毛哪里吃过这种亏,他从地上爬起来,拔刀就向踹他椅子的人冲去。

  待到面前,他愣住了,“三,三哥……怎,怎么是你?”

  马三俊也不理他,转过身来,向着袁世凯便拜,“马三俊奉李中堂之命,前来袁大人军前效力。临行前中堂大人再三叮嘱,要马三俊像服侍他老人家一样服侍大人……”

  此时袁世凯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间激荡,一把拉起马三俊道:“兄弟,中堂大人派你来,我已经是喜出望外了,怎么还敢要你服侍……”

  邱四毛在一旁看得诧异,拉过马三俊问道:“三哥,这家伙是什么来历,竟得李中堂如此信任?”

  马三俊张口就骂:“几年不见,你他妈怎么一点也不见长进?你他妈眼睛瞎了还有个洞是不是?袁大人是什么来历?他是我们李中堂亲自保荐,太后老佛爷金口玉牙点将来管你们这批混账王八蛋的!李中堂听说你们在这儿滋事,气得浑身打颤说,他们这哪里是和袁世凯过不去,分明是和我过不去啊……”

  几句话骂得各营营官一齐俯伏在地,“我等不敢……”

  “谅你们也不敢!”马三俊一眼瞥见那个花白胡子老将,继续道:“中堂大人还说,邱四毛混账他是知道的,姜正贵呢?姜正贵是个规矩老成的呀!还有那些‘传’字营,‘盛’字营的老兵,他们干什么去了呀?”

  听得李中堂提到而且这样评价自己,姜正贵已是热泪盈眶,叩头道:“末将辜负了中堂的信任,罪该万死!”

  各营营官,包括邱四毛,这时也一齐向袁世凯请罪道:“请袁大人恕罪!”

  袁世凯伸出手来,满脸堆笑说:“诸位将军快快请起!有过即改,便是好的,本官也是不会深究的。”

  看着营官们站起,袁世凯脸上笑容渐渐收敛,眼中却放出炯炯光芒,清朗洪亮地说道:“蒙皇上太后恩遇,李中堂、荣中堂举荐,朝廷这次派袁某来小站,是想以驻扎在此的淮军旧部为底子,经淘汰整治,操练出一支新式陆军来。这是我大清自立国以来从来未有过的举措,也是各位将军一个施展身手的好机会。望各位将军和袁某同心同德,精诚合作,莫负朝廷期许,也不要让李中堂面子上过不去!我知道,因朝廷无暇顾及,你们在此受了许多冷落和委屈,而最大的委屈莫过于兵饷的拖欠。因此,袁某赴任之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龙门也跳,狗洞也钻,拿到了足额的兵饷……”

  一听这话,营官们不禁喜形于色。

  “但是,”没让他们高兴太早,袁世凯一瓢冷水泼下来,“我已说过,这兵饷是给新建陆军用的,不能就这样发给你们!”看着营官们一脸的高兴化为乌有,木呆呆站在那里,袁世凯微微一笑,转脸吩咐马弁,“把东西抬出来!”

  马弁应一声,从里间抬出一个红漆木盘。

  袁世凯揭开罩布,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晃人眼睛!

  袁世凯:“这点意思,是袁某个人送给诸位的见面礼,不在诸位俸银之列。每人八百两,望诸位万勿嫌少!”

  八百两!对这些受穷已久的营官来说无异于天数,哪里会嫌少?当下一个个喜滋滋纷纷拜倒,“末将叩谢袁大人!”“袁大人放心,您袁大人够意思,我们哥儿几个绝不会不够意思……”

  袁世凯笑道:“从今往后,我就和诸位在一口锅里抡马勺了!咱们有盐共咸,无盐同淡。不过呢,咱们是军队,军队是最要讲规矩的地方,最大的规矩就是服从长官。我来时,李中堂送了我……”

  袁世凯从怀里掏出那把左轮手枪,轻轻放在桌上,“诸位都是淮军的老兵,这把手枪的来历,想必都知道,不知道的,马三俊兄弟等会儿给他讲讲。李中堂说,这把手枪他带在身边,二十余年末开过一枪。袁世凯不敢和李中堂相比,但也想效法他老人家,身怀利器,慎而重之。但他老人家的器度岂是我这种人所能轻易学得到的?所以呢,我希望诸位遵守军法,服从长官,有什么事不要和袁某过不去。因为你若和袁某过不去,这把手枪便会和你过不去!我不想让这把手枪二十多年来射出的第一颗子弹,便射在自家兄弟的身上!”

  袁世凯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但众人分明从那笑容中,看到了隐然的杀气和逼人的威严!

  ……

  屋内,一桌酒席。

  喝酒的就袁世凯和马三俊两人。

  袁世凯端酒对马三俊说:“兄弟,你是李中堂跟前第一心腹之人,又帮了我的大忙,怎么着也不能委屈你,就在我这儿干个左翼长吧!”

  “左翼长?”马三俊怀疑自己酒喝多了,耳朵听错了,“我,我一个粗人……”

  “粗人怎么了?张翼德是个粗人,他更是刘皇叔的拜把子兄弟呢!更何况你跟了李中堂那么多年,他老人家的气息熏也把你熏出个大将之材了!左翼长,就这样,定了!”袁世凯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

  马三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啪”地将酒杯一摔,换上一个大碗,咕嘟嘟倒满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大哥,李中堂是我的亲爷,你就是我的亲爹!从今往后,除了李中堂,马三俊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袁世凯:“快别这样说,你这样说,不是折我的阳寿吗!”

  说着,打了几个“哈哈”,不知怎地,那笑声让人听了不怎么舒服。

  二

  北京宣武门外,孙园,“强学会”的匾额耀眼地挂在门楣上。

  大门口,高车驷马,名流咸集。

  大厅里,朝服顶戴的,长袍马褂的,甚至还有黄头发、蓝眼睛、西装革履的洋人,济济一堂。

  寒暄,谈笑声充满大厅。

  康有为、文廷式站在大厅中间,满面春风和每个人打着招呼。

  梁启超站上一把椅子,大声道:“诸位同仁,启超现在公布强学会捐赠人姓名,以及捐银数目!”

  大厅内安静下来。

  梁启超开始念名单:“内阁中书杨锐,捐银三百两;刑部侍郎沈增植、翰林院编修沈增桐,捐银五百两;翰林院编修丁立钧,捐银二百两;督察院御史张孝谦,捐银一百五十两;直隶按察史袁世凯,捐银六百两……”

  听到这里,文廷式告诉康有为,“听说强学会成立,袁世凯让我替他报告加入,并专程派人从小站送来了银子。”

  康有为:“这个人是很有改革的想法的,我们要和他多来往。”

  梁启超继续在念:“英国传教士李太提摩,捐银三百两;美国传教士李佳白,捐银三百两……”

  人群中响起了兴奋的嗡嗡议论声。

  梁启超提高声调,大声念道:“湖广总督张之洞,捐银一千五百两!”

  人们忍不住爆发出了欢呼!

  正在这时,一个幕僚打扮的人走进大厅,高声问道:“请问贵处是强学会吗?”

  康有为迎上前去,问道:“尊驾有何贵干?”

  幕僚:“我是李中堂的幕僚,听说强学会今日成立,奉我家大人之命,特送来纹银三千两,以示祝贺!”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呈奉给康有为。

  康有为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们会收李鸿章的银子吗?”

  那个幕僚脸色变了,“这是我家大人一番心意……”

  康有为轻蔑地将银票扔回到那个幕僚怀中,大吼一声:“我强学会堂堂正正,岂能够收汉奸卖国贼的龌龉银两!”

  众人轰然响应:

  “说得对!我们不收卖国贼的龌龉银两!”

  “将这个卖国贼门下走狗赶出去!”

  “我们还没找李鸿章算账呢?他倒找上门来了……”

  那个幕僚一脸煞白,倒退到门口,一转身,跑了。

  厅内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大笑。

  文廷式抓紧时机,快步走向厅中,宣布:“现在我们请南海康有为先生演讲!”

  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康有为,但大多数的人并不认识他。人群有些骚动,小声议论着。

  在众多火辣辣目光注视下,康有为从容地抻了抻衣襟,站上椅子。

  像在万木草堂对着他的弟子讲课一样,康有为将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人们安静下来。

  “法为什么必须变呢?”康有为劈头就是惊心一问!

  所有的人都被他问得一怔。

  “因为天地万物都是在变化的!”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康有为已激情地说开了,“风吹云动,天无时不在变;春华秋实,地无时不在变;生老病死,人无时不在变。所以,变是古今的公理,变也得变,不变也得变……”

  他带有广东口音的官话,极富感染力,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深深吸引了。

  “如果我们把变的权力拿到自己手中,可以保国,可以保种,可以保教,如果我们放弃了,那结果就不是我所敢直言的了……”

  已是掌灯时分,园子内的景物被苍茫暮色所笼罩。

  康有为还在演讲,声音从灯火煌煌的大厅传出来:“日本以自变而强国,印度以不变沦丧于英国,波兰眼见得要被瓜分而准备变法了……要变,就得维新,就得改良!”

  ……

  广州广雅书院,孙文宏亮的声音从二楼传出来,“改良绝对行不通!满清王朝这棵大树已经从枝干到根部全部腐烂了,任何内部的改良都挽救不了它,惟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推翻它、铲除它……”

  这是一幢小楼。院子里栽满了紫荆树和木棉树,其冠如伞盖,几乎把青砖青瓦的小楼全部都遮盖起来了,房子二楼重檐上悬着一块泥金大匾,上书“广雅书院”四个大字。

  二十余名或长衫、或西服、或渔民模样、或会党装束、甚至还有穿青兵号服的人聚集在楼上的房间里。

  房间上首站着孙文,他慷慨激昂地演说着:“只有彻底推翻满清王朝,我中华才有复兴之希望!现在,我宣布,以武力推翻满清王朝为宗旨的‘兴中会’广州分会成立!”

  他举起右手,“请诸位随我宣誓!”

  房间里的人一起举起了右手。

  孙文庄严地领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倘有二心,神明鉴察!”

  众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合众政府。倘有二心,神明鉴察!”

  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广雅书院的会议仍在紧张进行着。

  桌边的七八个人都是“兴中会”骨干。

  “……太平天国的起义为什么不成功?那是因为洪秀全、杨秀清他们的思想不好!”

  孙文的眼睛都熬红了,但说话仍然充满激情,“洪、杨还是帝王思想,还是想着推翻了满清王朝自已来当皇帝。我们‘兴中会’不同,我们是要创立一个民有、民治、民享的‘合众政府’,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共和国!不是哪一个人来当皇帝,也不是家天下……”

  “逸仙,我们起义的宗旨你已经阐述多次,大家都很清楚了。我想现在应当抓紧时间,来讨论具体的细节!”来自香港的另一个‘兴中会’负责人杨衢云有些不耐烦了,打断孙文说。“我反对!”英俊的陈少白站起来说,“我们起义的宗旨就是要多讲,否则很难去掉中国人头脑里根深蒂固的帝王思想!比如有的同志……”

  “少白!”孙文摆手制止了他,“衢云的话也有道理,我正打算说具体的安排哩……先说起义日期,我以为定在九月初九最好。”

  见众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孙文便解释道,“这天是重阳节,重阳风俗,他处是登高,广东是扫墓。四乡大族子弟,往往千数百人,成群结队,远道到省城来瞻谒祖坟。我们远在顺德、香港、北江三路的同志,就能利用这个机会,‘瞒天过海’集中到省城来。”

  听他一番分析,大多都点头同意杨衢云说:“经费筹措恐怕来不及吧?”

  孙文望着他,“很困难吗?”

  杨衢云:“我算了一下账,我们这次起义,至少需要十万港币,而目前所筹到的,尚不到一半。”

  孙文:“啊,我这里还有一笔款子,是家兄孙眉刚托人送来的。他将他在檀香山农场的一千头牛卖了。”

  说着,孙文从皮包里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杨衢云。

  杨衢云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说:“折合港币约一万三千块吧,可这还是远远不够啊!”

  孙文果断地说:“不够再想办法,但起义的日期不能再推了!再推,就会错过大好时机!”

  看杨衢云没有吭声,孙文转对一个黑胖的中年人,问道:“黑佬,你们三合会到底有多少人能参加起义?我得根据人数发给你们费用。”

  那个被喊作“黑佬”的三合会首领眨巴着眼睛说:“我们的人多得很,要不孙先生明天早上派人到城里的各个茶楼去查看,凡是手腕上系着个小木牌,在那儿吃早茶的,都是准备参加起义的会员。”

  孙文:“好,士良,你明天带几个人去办这事。”

  专门负责和会党打交道的郑士良点点头。

  孙文:“再就是起草《讨满檄文》与《对外宣言》的事情。《檄文》我想让朱淇兄执笔,怎么样?”

  陈少白:“赞成!朱淇兄文采最好,这篇檄文一定写得比骆宾王讨武则天檄文还精彩!”

  戴着厚厚镜片的朱淇兴奋地说:“我一定不辱使命!”

  孙文:“英文的《对外宣言》我已和《德臣西报》的主编黎德谈了,由他来执笔。他是英国人,通过他我们可以取得更广泛的国际间的支持,要求他们承认起义军为民主国家的交战团体……”

  坐在孙文身旁的陆皓东早已掩抑不住激动,一扯他的衣服,说:“该讨论‘那个’了吧?”

  孙文笑着说:“好,现在就来看看皓东为我们未来的共和国设计的旗帜!”

  他的话刚落音,陆皓东就从怀里使劲往外一抽,抽出一面旗帜来。

  在坐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禁不住叫声:“好!”

  陆皓东:“这面旗叫做‘青天白日’。”

  孙文:“好一个青天白日!我想‘青天’的喻意为天下太平,清明祥和;‘白日’喻意人心清洁,乃能博爱,只是这十二个叉光……皓东,是什么意思呢?”

  陆皓东:“它代表十二天干,这是我中华古老文明的象征。”

  孙文:“好,它也代表十二个时辰。国旗有了,其它一切也安排妥当了,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武装起义的枪声打响了!”

  陈少白:“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说明。”

  孙文:“什么重要的事?”

  陈少白:“你既然被选举为兴中会的President,那么,未来合众政府的President便也顺理成章由你担任了!”

  黑佬不高兴地说:“我是个粗人,你们几个不要讲洋文好不好?”

  孙文笑着对他说:“民主国家的中枢是合众政府,合众政府的领袖,照美国的规制,称为President,这是西洋的一种政治制度。”

  黑佬:“哦,我知道了,那不就是总统吗?”

  孙文:“就是总统吧。”

  黑佬:“那还说明什么?除了你孙先生,谁还有资格来当这个总统啊!”

  杨衢云在一旁冷冷道:“那可难说!”

  陈少白也冷冷地说:“怎么,你想当吗?”

  杨衢云:“我想当又怎么的?我在香港多年,筹措经费,购买枪械等,都靠我出面,不给我这样一个总其成的名义,不足以号召中外!”

  郑士良拍案而起不平地说:“你这是要挟!”

  “我的要求迫不得已,你们考虑吧!”杨衢云说完,拂袖而去。

  “岂有此理!”郑士良脸色铁青,“他居然有此非分之想,我非亲手除掉他不可!”

  孙文急了:“士良,千万不要这样!大事未举,先闹内讧,怎么可以?”

  郑士良:“他欺人太甚!”

  孙文:“但我们却应该委曲求全!士良,只要能达到救国救民的目的,我们可以舍弃一切。总统的位置我让给他!”

  所有的人都被深深触动,同时叫道:“逸仙!”

  ……

  茶楼,十几张茶桌坐满了喝早茶的茶客,一片嘈杂。

  两个伙计一边挨个的给茶客们的手腕上系上一个画有“Δ”的小木牌,一边说:“给您系上这个,下次您来喝茶,可就不收钱罗。”

  一个望风的伙计匆匆跑上楼来,对老板耳语了几句。

  老板做了个手势,两个系木牌的伙计赶紧缩进里间。

  郑士良带几个人登上茶楼。

  一看满茶楼的茶客都差不多系着小木牌,他露出惊喜的神色。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凑近他耳旁说:“我们跑了几个茶楼,怎么在座的茶客全都是三合会的?你看那些老头能参加武装起义吗?”

  郑士良:“你去点数吧。孙先生说,不要无端怀疑自己的同志,黑佬是三合会首领,也是我们兴中会的会员,我想他不会骗我们的。”

  他身边的人开始暗暗地清点系有小木牌茶客的人数。

  ……

  广雅学院二楼,孙文将一张银票交给黑佬。

  孙文:“这是President杨衢云昨天交给我的。他说我们的经费除了拿出买武器的,就全在这儿了,今天都交给你,你一定要用的是地方,千万不要耽误了重阳节武装起义的发动。”

  黑佬:“孙先生放心,我三合会会员已做好充分准备,只等孙先生一声号令,就会全城响应,拿下广州!”话虽这么说,他接银票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

  朱淇卧室,油灯下,朱淇正在起草《讨清檄文》,他忽而凝思,忽而疾书,十分投入。

  门被推开,朱淇的胞兄朱湘走进来。

  看朱淇那样的专心致志,朱湘悄悄走到他身后,伸着头看去。

  “啊!”朱湘不由惊叫出声。

  朱淇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遮住文稿,回头一看,见是朱湘,才放下心来说:“二哥,是你啊……”

  “你这可是灭门大罪啊!”朱湘惊慌地说着,就要来撕桌上的文稿。

  朱淇一边护住文稿,一边对朱湘,“二哥,你听我说……”

  朱湘:“我不听你说!我不能听任你谋逆造反,连累我们全家!”

  朱淇:“二哥,我们这不是谋逆造反,这是起义,你懂吗?通过起义,来推翻罪恶的清王朝!”

  朱湘气汹汹地说:“你不要再和我狡辩,我告诉你,你赶快把这些造反的罪证销毁,躲到乡下去,还来得及,否则的话,为了我们全家几十口性命,别怪我不把你当亲弟弟看!”

  说完,他把门一甩,走了。

  朱淇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又回到桌旁,挥笔写起来。

  ……

  两广总督府,上房,灯光透过窗纸,映出正看书的两广总督谭仲麟的身影。

  一名统领手里拿着一叠文稿,匆匆进了房间。

  “总督大人……”从窗外望去,统领很机密地凑近谭仲麟禀报着。

  谭仲麟却大声问:“谁?谁要造反?”

  统领:“这个人叫孙文,号逸仙。”

  谭仲麟:“孙文?他不会。”

  统领:“大人怎么见得他不会?”

  谭仲麟:“我听好些人谈起过他,不过一介狂士而已,哪里敢造反!”

  统领:“不过,卑职以为……”

  谭仲麟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那你就写一份奏报给朝廷吧!不过,你得记住,逢此多事之秋,理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听风便是雨,更不要没事找事!”

  统领:“嗻!”

  三

  操场,淮军士兵在操练。

  看着那些或吊儿郎当或萎靡不振的面容和松松垮垮的队形,袁世凯皱起了眉头。

  一个马弁过来禀报:“大人,营门外有一个人要见你。”

  营门外,徐世昌一领长衫,一把折扇,背着手,悠闲地观赏着兵营外的景物。

  袁世凯走到他身后,徐世昌慢慢转过身来,“慰亭,别来无恙?”

  袁世凯一把拉住他的手,惊喜叫道:“大哥,是你……”

  袁世凯卧室,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掉了大半截。

  一张床榻上,袁世凯和徐世昌披着衣服,各靠着一头床架,促膝交谈。

  袁世凯:“大哥干脆辞了翰林院那个闲散差事,到我这儿来当个营务总办。替我把杂七杂八的事一概管起来,好让我专心练兵。”

  徐世昌:“翰林院虽然是闲散差事,却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记得吗?那年赴京赶考,我没有盘缠,你把身上的银子全给了我,自己落得个一日三餐以凉水充饥,如今你却叫我辞了它,你舍得我舍不得啊!”

  袁世凯:“以大哥的才干,当个宰相绰绰有余,终老翰林院,未免可惜,再说,我这儿实在需要你。你先听听我的计划……”

  袁世凯坐直身体,拽了拽衣服,侃侃而谈,“要操练一支新式的陆军,靠这些老弱病残、兵痞兵油子自然不行,得将他们淘汰遣散,另行招募安徽、滁州、山东、河南一带的朴实农民当兵。至于将嘛,那就更为要紧,以往的湘、淮勇营,常被说成是‘文东武中’、‘绍兴师爷湖南将’,我准备打破这个框框,不拘一格用人才!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我所用,我都要他们为我,不,为朝廷好好的效力……”

  徐世昌听着,再不说话,只冷冷瞅着袁世凯。

  袁世凯瞥他一眼,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掏心窝子地说:“大哥你也看见了,这儿全是淮军旧部,全凭着李中堂威望,我才将他们治服。以前翁同龢他们说李中堂带的私家军,我还替李中堂不平,今日看来,情形的确如此啊……”

  徐世昌还是冷冷瞅着他。

  袁世凯被他瞅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问:“大哥你老这样瞅着我干吗呀?”

  徐世昌将被子一掀,起身下床,“我还是回我的翰林院去好了!”

  袁世凯一把扯住他,“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徐世昌生气地打掉他的手:“算了吧,你!”

  袁世凯嘿然。

  徐世昌直逼着他的眼睛说:“慰亭呀慰亭,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

  袁世凯尴尬叫一声,“大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徐世昌反而被他笑懵了。

  笑声一停,袁世凯说:“大哥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从来小站那天起,我梦寐以求的就是怎样把这支军队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曾文正公创立了湘军,但他是大儒,满脑门子都是想着怎样的尽忠报国;李中堂创立了淮军,但他心里多少也还存了一个公字;我不能这样干,这样干了,到头来一事无成不说,还落不着个好!说白了,我袁世凯就是要把朝廷的军队,国家的军队,变成我袁世凯的军队!大哥,我的话说完了,帮不帮我,你看着办吧!”

  徐世昌却不说话,只是走到书案旁坐下,提笔写起来。

  袁世凯探过头一看,不觉诧异地问:“大哥,你这时给我朝驻德公使写什么信呀?”

  徐世昌:“我让他物色一批德国军官,来给你的新建陆军当教官……”

  看袁世凯一时没反应过来,徐世昌淡淡地说道,“德国军队,最讲究服从。训练出的士兵,犹如机器一般……”

  袁世凯恍然大悟,不禁喜道:“大哥呀大哥,你真是我的卧龙孔明!”

  徐世昌:“你的卧龙孔明?这么说你把自己比作什么人了?慰亭呀慰亭,其志不小呀!”

  两人呵呵大笑。

  ……

  小站草坪,一双粗糙的大手接过一套制服,制服上还放着一叠铜钱。

  袁世凯正在给已经通过考试的新兵一个个分发服装和饷钱。

  他的身后树立着一面白底蓝字的招兵大旗。

  “下一个!”

  一双干枯、毫无血色的手伸到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将手里的制服和饷钱放回原处,抬起头来,打量着面前的新兵。

  这是一张充满烟容的脸。

  袁世凯也不说话,冲着这张脸,甩手就是一巴掌。

  面前的新兵被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袁世凯喝令:“起来!”

  那个新兵从地上爬起,抖抖瑟瑟站在他面前。

  袁世凯:“你怎么混过新兵考试的?”

  那个新兵:“我,我……”

  袁世凯命令马弁:“将他带下去,严加审讯,一定要查出徇私舞弊者。”

  看着那个新兵被带走,袁世凯对簇拥在身后一大批将官说:“如若让这种大烟鬼都混进了我新建陆军,那我新军还没练成就完了。我平生最恨抽鸦片的,中国就是从抽鸦片开始坏事!我给诸位打个招呼,今后谁敢在我的部队中抽大烟,一个字,斩!”

  他又指着那一队队已经通过考试,换上服装的新兵,感慨地说:“只有他们,来自农家,朴实憨厚,无任何不良习气,经过训练,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士兵!”

  ……

  营房内,袁世凯兴冲冲进来,将腰刀解下,往榻几上一扔,对徐世昌说:“大哥,这次我招募的四千新兵,全是个顶个!加上淘汰后剩下的三千精兵,我手上已有七千人马,现在缺的就是将才了。”

  徐世昌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递给袁世凯,“正好,这是咱们聚集将才的聚贤告示,你先过过目,咱们就把它发出去。”

  袁世凯接过那张纸,看了一会儿,说:“大哥的文才没说的,意思也到了。只是我想既然咱们这告示是要网罗各种人才,就要让不识几个大字的人都看得懂。你这告示太长,又文绉绉的,能否短一点,明白一点,最好能押韵做歌儿唱。”

  徐世昌一拍额头,“嗨,我怎么就忘了呢?”

  他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做了一番改动,然后,对袁世凯说:“我给你念念,看这样行不行?”

  不待袁世凯点头,他便念道:“世凯小站练兵,聚会各方贤俊。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良驹能行千里,而多桀骜不驯。世俗讥讽俊才,却能树立功名。求才不拘一格,精通西学更甚。莫作李广之叹,今朝报国有门。”

  袁世凯拊掌大笑,“就是它了,就是它了!我这就命人拿去登报。”

  徐世昌赶紧说:“你可别对人说这是我写的!”

  袁世凯还是忍不住笑,“大哥放心,你翰林院出来的人,怎么会写出这种半通不通的狗屁文章来呢?我只说这是一个落榜的酸秀才写的!”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

  在各种聚贤的告示赫然登报纸上——

  客栈,阮忠枢蜷缩在炕上,在烧大烟泡。

  过足了瘾,他放下烟枪,顺手拿起身旁一张报纸看起来。

  他的眼睛瞪大了,《聚贤告示》赫然登在报纸的上方!

  飞快看完告示,他一骨碌爬起来,收起烟枪,抓起炕头一个包袱,背在肩上,往外便走。

  ……

  妓院,孟恩远拿着张报纸对老鸨说:“老板,我想去小站投军。”

  老鸨嘴一撅,托长声调说:“哟——你在我这儿,是管妓女的伙计,莫不成到了小站,他还要你去管那些当兵的?”

  孟恩远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你瞧着,说不定他真让我当个带兵的官儿哩!”

  ……

  幕府,师爷张一麟正被主东训斥。

  主东走了,张一麟闷闷的拿起报纸,眼一亮!

  ……

  宅邸,赵秉钧的父亲将一封信交给他,说:“你不能再这样天天在乡里斗鸡走狗混日子了。袁世凯现在在小站练兵,招募人才。我和他有八拜之交,你拿着我这封信,去投奔他吧!”

  ……

  学校,教室里,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拿着一份刊有《聚贤告示》的德文报纸在商量……

  〖BT3〗四

  北〖HT〗京军机处,荣禄进来时,看见翁同龢已经坐在那儿在看公文奏报。

  见荣禄进来,他头也没抬一下。

  荣禄也不理他,径直走到一边坐下,也开始翻阅手边的一摞奏报。

  翁同龢看荣禄也翻阅那叠奏报,嘴角挂上一丝蔑视的笑容。

  看着一份奏报,荣禄的眉头皱起来,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一名军机章京跑进来。

  荣禄拿着那份奏报,问:“这怎么处置的?”

  章京接过奏报,也不看,小心回答:“禀大人,这份奏报已经处理过了?”

  荣禄:“噢?”

  章京:“不光是这份,您看的这一摞,都是处理过的……”

  荣禄的脸冷下来问:“谁处理的?”

  翁同龢:“我!还有庆王爷和其他几位军机大臣。”

  荣禄:“请问翁师傅,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三个字,知道了。”翁同龢走过来,拿过那份奏报,看一眼,扔在桌上,“像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儿,荣大人难道还想做什么文章?”

  荣禄:“孙文要造反!这是鸡零狗碎?”

  翁同龢:“偌大的中国,几个小毛匪,今天这里嚷嚷,明天那里叫叫,原本不足为奇。还有,像河南伏牛山的孙二黑、江西赣南的侯瘸子、贵州的宋八……比孙文大的匪群就有十几处,朝廷都无暇顾及。要都像荣大人这样稀罕,那我们成天除了忙着‘剿匪’外,就什么也不要做了!”

  荣禄冷冷地说:“翁师傅知不知道?这孙文和那些小毛匪不同!”

  翁同龢:“有什么不同?”

  荣禄:“哪个小毛匪起事时有如此明确的纲领?对内有《檄文》,对外有《宣言》,要建立‘合众政府’!我敢说,如不及早翦除,今后对朝廷为害最甚者,就是孙文!”

  翁同龢从鼻孔里哼一声,“一介狂生而已……”

  荣禄不再理他,转对那名军机章京:“传我命令,严饬两广总督谭仲麟,迅速将孙文匪党缉拿归案,不许让一个漏网!”

  章京:“嗻!”

  ……

  广州,大涌口,一艘轮船停靠在码头,正在接受清兵检查。

  七八桶胶泥摆在甲板上。

  清兵统领:“这是谁的货?”

  没人应声。

  统领:“拿斧子来!”

  胶泥一桶桶被劈开了──

  里边是几百支蓝光闪闪的短枪。

  “扑通!扑通!”有人跳水逃跑。

  “砰!”清兵开枪了。

  “把这船上的人统统给我抓起来!”统领大声命令。

  ……

  街道,一支拿着香烛祭品,白幡上写着“回乡扫墓”的队伍迎面而来。

  和往常回乡扫墓的人们不同,这些人脸上大多流露着焦急兴奋的神情。

  有的人还不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带子,偷偷系在臂上,又取了下来。

  队伍快到街道拐弯处,突然,前面涌出大批清兵,刀枪刺目,有的还平端着洋枪,做出射击的姿式。

  人们慌神了,有的人转身欲跑。

  身后街道上也前面涌出大批清兵,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人群一下炸了窝!

  “砰!”清兵开枪了!

  ……

  广雅书院,青天白日的旗帜悬挂墙上。

  房间一角,孙文焦灼地问陆皓东:“香港的人员枪械怎么还没有到?”

  陆皓东:“那边来电说‘泰安’轮昨日已开出,此刻应该到了呀!我派去码头接货的人也没有回来,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孙文紧抿着嘴不做声。

  陆皓东:“依我看,不等了,干脆由我带着敢死队直扑总督府,来他个中心开花!然后你率已经进城的同志四处响应。”

  孙文摇摇头:“不行,主力未到,三合会的人这时也没见着影子,我们的人太少……”

  正说着,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会员跑上楼来,慌乱地:“孙先生,不好了!官军在码头上截获了我们的人员枪支,现在正全城大搜捕……”

  孙文不禁跺脚:“哎呀,是怎么泄露的消息嘛?”

  陆皓东:“顾不得那许多了!孙先生,走!”

  广雅书院附近街道,一队全副武装的清军汹汹跑来。

  孙文、陆皓东和他们擦肩而过。

  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好险!”

  急走几步,陆皓东忽然出声,“哎呀!”

  孙文:“怎么?”

  陆皓东:“那面旗帜,我不想让它落入清狗手中!”

  孙文正欲说什么,陆皓东已转身飞奔而去。

  广雅书院二楼,陆皓东一把扯下墙上的青天白日旗,卷好,放进怀里,这才向外跑去。

  然而迟了,楼下响起了清兵的吆喝和上楼的脚步声。

  陆皓东一愣,打开窗子,准备往下跳。

  枪响了,陆皓东栽下楼去。

  陆皓东静静躺在院子里。

  秋天的艳阳照着他的脸,显得那么年轻,那么纯洁。

  他怀里的青天白日旗散开地上,汩汩鲜血从他胸口流出,渐渐地浸润了那面旗帜。

  ……

  香港,孙文捧着那面血染的旗帜,热泪奔涌:“皓东为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牺牲的第一人啊!”

  ……

  北京,南海会馆,康有为伏案疾书。

  梁启超拿着一纸《通缉令》走进来,“老师,你看看这个。”

  康有为放下笔,接过《通缉令》,扫一眼道:“广东悬赏花红银缉捕孙文,这是怎么回事?”

  梁启超:“老师不记得孙文这个人了?”

  康有为:“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梁启超:“老师再想想,那年老师在万木草堂讲学的时候……”

  康有为:“啊,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什么医学博士吧?当初要来见我,我叫他拿个名帖来拜师才肯见他,是不是这个孙文?”

  梁启超:“就是他!居然在广州搞武装起义,事败逃匿……”

  康有为轻蔑地将《通缉令》往旁边一扔,“什么起义?一个自不量力,想造反的乱党小毛贼而已……不谈他了。卓如,前几次我写的上当今皇帝书都未能直达天听,这次一定要让皇上看到!”

  梁启超:“我想这次我们会成功的。一是老师的影响今非昔比,二是我们结识了许多的重要人物,关键时刻总派得上用场。”

  康有为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

  ……

  日本,神户,蒙蒙海雾中,日本轮船“广岛丸”号鸣笛靠岸。

  孙文和一起流亡的两个同志郑士良、陈少白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早晨的空气清冷,孙文抖擞起精神,大步向前走去。

  两个同志紧随其后。

  街道上叫卖的报贩吸引了孙文的注意。

  他回头对郑士良说:“我们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买一份报纸看看,可以增强对此地的了解。”

  郑士良立即上去买了一份报纸。

  孙文接过一看,眼睛亮了。

  报纸上,“支那革命党领袖孙逸仙抵日”的头版标题赫然入目!

  孙文激动得连声说:“好,好!”

  陈少白见状问道:“先生什么事这样激动?”

  孙文指着那标题道:“革命两个字,出自《易经》‘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一语,日本人把我们党称作革命党,这个意思非常好!以后我们党就叫作革命党!”

  他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远方,穿过蒙蒙海雾,他似乎看见了祖国的土地……

  孙文几乎呐喊般地说:“革命!不是造反,不是起义,也不是光复,就是革命!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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