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书屋
女医明妃传

首页 ›› 女医明妃传 ›› 第37章 第二十章 易成伤(上)

女医明妃传

第37章 第二十章 易成伤(上)

  第二十章 易成伤(上)

  “她怎么有孩子了!她怎么可以孩子!我不许!我不许!”汪皇后失控叫嚷着。

  汪国公在一旁呵斥道:“你冷静点!”

  汪皇后紧咬着唇:“不能让她生下孩子,绝对不行!她现在是皇贵妃,已经位同副后了!要有那孩子平安出世了,本宫还如何自处?”

  “镇定!现在你首先要着急的,是如何把杀她那件事掩过去!曹吉祥可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汪皇后不耐烦道:“那小太监是凤喈宫的,我早就安排好了。爹,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是在地上涂油让她摔一跤,还是红花?”

  汪国公一拍桌子:“够啦!皇上现在把她护得跟铁桶一般,再出事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让她生了孩子又如何?先不说是男是女,就算是个皇子,你也是实打实的嫡母!到时候过个一两年,让她一病而亡不就结了!”

  汪皇后怔住了:“嫡母?”

  汪国公柔声劝慰道:“你还得继续贤德。她这几个月不能服侍皇上,你还不快抓住机会?小不忍则乱大谋!”

  汪皇后闻声陷入沉思。

  万安宫中,程村霞嘱咐道:“娘娘这些日子累坏了,气血两虚,需得温补才是。而且坐胎之初最好日日静养,以免滑胎。”

  允贤躺在床上点头:“谢谢师兄,我知道的。”

  程村霞忍了一下,才道:“你和太上皇……算了,算我多嘴。你也是行医之人,也应当明白。只有做母亲的心情舒畅,腹中的胎儿才会康健。”

  允贤强笑道:“我知道。我心有郁结,不过是因为绿香刚才告诉我,这回医女们一共只治好了一百三十四个,还是比太医们少了一大截。”

  程村霞笑道:“她们还小嘛。娘娘既然有孕,我就揽个生意过来。以后,医女们让我接来调教,行吗?”

  允贤微微笑道:“那可真要多谢师兄了。”

  待程村霞出去。绿香关上窗门,却仍掩不住窗外知了的叫声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娘娘要是心烦,我拿些冰进屋里来?”

  “不用了。”允贤沉思着,摇了摇头,她从手上抹下那只金玉镯,“绿香,帮我把它收好,搁在药箱子最里头。”

  绿香接过:“咦?这不是您一直戴着的金玉镯吗?娘娘怎么突然不想戴了?”

  允贤抚着自己小腹:“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这个镯子自然是不能戴了。”

  绿香看着她的神情,一下子联想起了什么,轻声道:“娘娘不必担心。南宫虽然还是有人看守,但一应用度都已复原,行动也自由多了。李大人他们去了南宫护卫,于大人他们也常去探望。皇上怕议论,肯定不会再对太上皇……”

  “好了。以后太上皇的消息,不必跟我说了。”允贤打断她,轻声道,“现在,我只是皇上的皇贵妃,孩子的母亲,医女们的师傅……别的,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于东阳上前一揖:“太上皇不必忧心,南宫已经今非昔比。这一回,老臣就是拼着这条命,也不会让您再陷‘牢狱’!”

  正说着,钱皇后抱着深儿,踱了出来。祁镇接过深儿,抱在怀里,不禁又想起了如今有孕在身的允贤,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皇上!”

  祁镇回过神:“嗯?你在说什么?”

  钱皇后轻叹一声:“臣妾在问,允贤妹妹怎么样了?于夫人说她和你一起抗疫,很是辛苦……”

  祁镇强笑了一下:“她很好,她很快就要做娘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太子,柔声道:“到来年,她也会有一个像深儿这么漂亮的孩子了。”

  “皇后娘娘驾到!”

  祁钰正在听曹吉祥禀报,见汪皇后到来,不快道:“朕不是说了……”

  话音未落,汪皇后已经走了进来:“是臣妾一定要进来的。皇上,臣妾知道皇贵妃落水一事,皇上在疑心什么。但是臣妾问心无愧,所以,臣妾想听听曹吉祥到底查出来了什么。”

  祁钰看着她,语气变柔:“皇后多虑了。疫后诸事繁忙,这几天朕才没去看你。”

  汪皇后强笑一下:“曹吉祥,你继续说吧!”

  曹吉祥接着禀报道:“禀皇上,那小太监经查实,是凤喈宫之人。太后娘娘曾因他善于按摩,赐过他不少银子。奴才还在他住的地方,找到了他的遗书,上头说要家人不必难过,太后娘娘会照顾他们云云。”

  祁钰接过遗书,看了一眼,已经是铁青了脸。

  待得曹吉祥退下,汪皇后柔声道:“如此,臣妾总算清白了吧?”

  祁钰不去抬头看她:“皇后……”

  “皇上不要多想,臣妾没有他意。若是臣妾差点淹死,也会怀疑别人。”

  祁钰抱着头:“母后为什么要杀允贤?朕想不通。”

  汪皇后娓娓道:“皇贵妃自入宫以来,一直没有向母后请过安,而且……母后不喜皇贵妃因医女之事惹怒众臣,认为她是宫中祸患……”

  祁钰恼怒道:“母后自当了太后以来,越发任意妄为了!”

  “还请皇上为了母后的颜面,不要去凤喈宫问责,以免后宫再起纷争。”

  祁钰犹疑道:“但是朕答应过允贤,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汪皇后咬了咬唇:“如果皇贵妃一定认为臣妾是凶手,臣妾可以让兰草认下这个罪名……”

  祁钰一愣:“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皇后回去吧。”

  汪皇后见机接着道:“皇上,我爹他……”

  祁钰打断道:“瞧在你的面子上,国丈救疫失职之事,朕暂不追究。”

  汪皇后这才松了口气,握着祁钰的手:“多谢皇上!”

  祁钰不着痕迹地轻轻推开她:“你我夫妻一心,重振宫廷,才是正经。”

  祁钰看着奏折,却不由自主地发起呆来。

  “皇上。”

  祁钰回过神来,只见小马子正端着一碗燕窝恭候在旁。

  “这是皇后娘娘打发人送来的燕窝羹,皇上要不要用一点?”

  祁钰刚伸出手,却突然缩了回去:“不用了,倒掉吧。”

  小马子诧异地看着他。

  祁钰苦笑道:“皇后连上圣皇太后都敢下药,随口一说,就能把跟了她十多年的兰草推出来顶罪……朕总怕这里头也放了什么东西。你去把曹吉祥找来,谋刺皇贵妃的事,朕还想再问清楚些。”

  “那天谋刺你的背后主使,查出来了,是母后的人。”

  允贤震惊道:“不是皇后?”

  祁钰欲言又止:“你不要乱猜,但真相恐怕也确实没那么简单。总之,你千万小心些,不管是坤宁宫还是凤喈宫的人,都远着些。朕又加了二十个侍卫给你,以后,一定要少出门。”

  允贤仿佛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

  祁钰微笑道:“对了,今天胃口可好?还作呕吗?”

  “都没有。皇上,我现在已身子康复了,你就让我下地吧。我还想去太医院那边瞧瞧,不知道疫症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御药房,我也想……”

  祁钰脸色一沉。

  “不行,现在养胎才是你的第一要务!疫症已经渐渐地平了,太医院有院判,你去做什么?再说,御药房的事那么繁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管?”他看着允贤不快的神情,柔声道:“朕也是为了你好,宫里宫外现在都不太平,你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御药房的事你要不放心,就提拔一个医女帮你看着,就那个救了你的医女吧。平时,你可以写你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女医杂言》?只是一天只能写五百个字,不许劳神。”

  允贤无奈应下。

  祁钰宽心道:“这就对了。你休养得越好,孩子以后才会越健康,千万不可劳累着了……”

  又过了三个月。这一日,太和殿内,祁钰正听着群臣的汇报。

  “此次疫灾,南京疫死七千余人;江西建昌府疫死八千余人;武昌、汉阳二府疫死一万余人;京师附近,共疫死四千余人。”

  群臣议论纷纷,赵国公上前道:“京师人口众多,然仅疫死四千人,太上皇、皇贵妃、于大人、谈大人均功不可没。恳请皇上下旨褒奖!”

  祁钰略有不耐:“朕知道了,皇贵妃不已经升了位分了吗?”

  正说着,石亨突然急奔进来:“臣有急报,皇上!瓦剌也先闻我国疫难,特亲率使臣三千人,欲至京城慰问,并与我朝会盟!”

  众人震惊。

  祁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到了哪了?”

  “大约还有四五天,就能到大同。”

  于东阳急道:“皇上,也先此举大有蹊跷。且不说会盟之事是真是假,他带了不多不少的三千人来,就分明是试探!如果我朝软弱回应此事,只怕他就要别有图谋了!”

  祁钰有些茫然:“那该如何是好?”

  “即刻派军增援大同,且皇上应亲率大军,去大同与其会盟。究其结盟之心是真是伪之后,再适机决断!”

  汪国公忙道:“不可胡言。如今国内疫灾未消,皇上要是去了,谁来主持大局?何况也先不过是一国太师,皇上若去,岂不失了身份?”

  祁钰忙道:“汪国公此言有理。”

  于东阳惊讶道:“皇上莫非没看过兵部的折子吗?前几日也先已杀了瓦剌可汗,自立为大元天盛大可汗了!”

  祁钰一脸尴尬:“朕忙于政事,一时没有细看。”

  “一国国主来访,且不怀好意,如果皇上不去会盟,只怕他就更有借口,挥兵直入!大疫过后,我大明国力大不如前,实是经不起刀兵之灾了,还请皇上为万民着想,拒也先于国门之外!”

  赵国公、石亨等皆上前:“臣等附议!”

  祁钰无奈道:“好,就依卿等所奏,叫礼部兵部安排相应事宜。朕三日后出京。”

  汪皇后闻讯赶来,慌忙地劝阻道:“皇上不能去!您去了,京中空虚,不正好是给太上皇留了空子?”

  一旁的吴太后也急道:“皇后说得对。那也先才杀了什么可汗,凶残得紧。要是你去了有个万一……”

  祁钰无奈道:“朕都已经宣旨了……”

  汪皇后一急:“那也可以换人啊,赵国公、于东阳,谁都可以去!皇上,你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要为杭妹妹着想啊,她腹中的皇子还才几个月大啊!”

  祁钰听到这话,一下子呆住了,满腹心事,吴太后和皇后的话竟再也听不进去了,一直浑浑噩噩到傍晚。

  晚膳后,祁钰信步漫游,不知不觉就进了万安宫。他示意下人不要作声,默默地走到门外,看到允贤正倚在贵妃榻上轻抚着自己已经鼓起的肚子,心中一热,突然就拿定了主意。

  绿香抬头看到他,喜道:“皇上,刚才小皇子踢娘娘肚子了!”

  “真的?”祁钰快步上前,用手碰着允贤的小腹,感受到那细微而有力的撞击,他全身一震。

  祁钰轻轻地抚着允贤的小腹,慢慢红了眼圈。

  允贤不解道:“皇上,您怎么了?”

  祁钰轻声道:“朕不会离开你们的,朕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你们的!”

  朝堂之上,群臣议论纷纷。

  赵国公忧虑道:“于大人,我听到消息,说皇上昨儿跌伤了腿,已经动弹不得了。”

  于东阳没有说话。

  石亨低声道:“哪有那么巧……分明是怕死,不想去大同罢了……”

  于东阳忙打断道:“别乱说话,皇上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这时,小马子站上高台:“肃静!皇上驾到!”

  众臣忙安静站立,只见祁钰坐在一张软榻上,被四个太监抬了进来。

  群臣交换着颇有深意的眼神,祁钰轻咳一声。

  “朕昨日不慎跌伤,腿骨已折。因不能颠簸受累,故瓦剌会盟一事,需另择人前往。”他不去理会于东阳等人失望的眼神,接着道:“于东阳,你既是兵部尚书,便带团前去会盟吧。”

  于东阳躬身:“臣人微言轻,实不能代言国事。”

  祁钰眼睛一闪:“朕加封你为太子少保,这总够了吧!”

  “两国会盟,是君王之事。臣不敢代之!”

  祁钰忍住怒气:“朕现在身子不适,你是硬要逼朕前往吗?”

  “臣不敢,臣斗胆请皇上以国事为重。至于路途颠簸,可令工匠日夜赶制御轿。绝不会影响皇上疗伤!”

  汪国公忙闪身出来:“于东阳,此事皇上已经定论,何须你来插嘴!你说两国会盟是君王之事,皇上有恙不能前去,那让太子前去总行了吧?”

  于东阳大怒:“汪国公,亏你说得出口,太子他才几岁!”

  群臣乱成一团。谈纲道:“汪国公,你是糊涂了吧?太子就算去了……”

  还未待他说完,赵国公已伏在地上,含泪道:“皇上,您若不去大同,万一兵灾又至,我朝应如何是好?”

  祁钰在御座上尴尬万分,说不出话来。

  汪国公厉声道:“皇上身份贵重,如何能轻履险地?”

  一旁的一位大臣道:“皇上不想去,那请在永庆庵养病的上圣皇太后去好了。反正也先上回来京,也是太后娘娘斥退的。”

  “都不用争了,朕去就好!”

  众人震惊地回首,赫然发现,祁镇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殿口。

  “朕既有太上皇名号,又与也先不算陌生,正是最好的人选!”

  群臣愕然地看着祁镇。

  祁镇一直走到丹陛之下:“皇上,你意下如何?”

  祁钰处于震惊之中:“你……你怎么进宫来了?”

  于东阳道:“是臣请太上皇入宫来的。皇上,太上皇在日前代您救疫、治疫;这一次替您前去会盟,也是名正言顺。”

  见祁钰还游移,祁镇道:“朕不过是替你去会会也先罢了。若是你不放心,可另行派人统军。”

  于东阳上前:“臣愿随太上皇一行!”

  赵国公回过神来:“请皇上准太上皇所请!”

  群臣齐齐跪地请旨意。

  祁钰见状,只得无力道:“那就有劳皇兄了。”

  “皇上让太上皇替他去和也先会盟?”允贤不可置信道。

  绿香道:“是呀,说是皇上伤了腿。”

  “伤了腿?他今天早晨从这儿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绿香小声道:“现在宫里头都在传,说皇上是因为怕死,才故意装病的。娘娘,奴婢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可听说皇上下朝以后也发了好几回脾气了。您可千万别再为这事跟他生气了!”

  允贤木然站在那里,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贵妃呢,睡着了?”

  入夜,允贤正辗转反侧,耳边传来祁钰的声音。

  “回皇上,娘娘今天歇得早。”

  “那朕就不打扰她了。你快快熄了灯吧。”

  “是。”

  允贤转过身来,正看到祁钰行走如常的背影,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绿香轻声道:“娘娘,难得糊涂。”

  允贤不吭气。

  绿香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也总看见我娘哭。我奶奶就老说,女人这辈子,要忍得了哑巴吃黄连的苦处,学得会睁眼瞎子的本领,才能享得了那白头到老的福。”

  允贤的泪不停流着,无声地点了点头。

  祁钰一个人坐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

  小马子上前服侍:“皇上,这都快秋天了,外头风大……”

  “朕不想进去……小马子,朕今天是不是真的很没种?”

  小马子惶恐道:“皇上……”

  祁钰苦笑:“允贤根本就没睡着。她不想见朕,朕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是觉得朕是个胆小鬼……小马子,朕真的不是软蛋,只是……”

  “奴才明白。”

  祁钰抱着头:“可今天,朕真的比不过皇兄!以前他跟太后说朕不像皇帝,朕只会生气、难过……可今天,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就是一派帝王气势……小马子,朕是不是错了?要是当初不争这个皇位……”

  祁钰苦恼地低下头去深深叹了口气。小马子在一边不敢答话。

  **城楼下,祁钰和汪皇后送别祁镇,一众文武百官、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祁镇转身抱了抱钱皇后,又抚摸了一会深儿。举目四望,看不到允贤的身影,心知她身怀六甲不便外出相送,但此去凶险,前途未知,还是免不了心中凄凉。“请皇上等着朕的好消息!”他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困住自己半生和允贤一世的紫禁城,转身驱马前行。

  于东阳等人随他而去。

  围观的民众们里不住传出议论:“……咱这个皇上真没用……自己不敢去,把亲哥哥派出去送死……”

  祁钰见远处的百姓指指点点,脸已涨得通红,却仍装作浑然不知。

  不远处,允贤在绿香的搀扶下吃力地登上高台遥望,见远方那骑在马上的身影已越来越模糊,终于忍不住心里的苦楚,掉下泪来。

  一晃半月。

  这日,吴太后扶着宫女经过,正好和允贤碰个正着。

  允贤吃力地弯下腰:“给太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别伤着我的孙儿!”吴太后一眼看到允贤裙脚上的泥泞,不满道:“你不好好在屋子里养胎,到处乱跑什么?”

  绿香看允贤沉默,忙道:“禀太后娘娘,皇贵妃娘娘想透气,奴婢就扶她到处走走。”

  吴太后看到从山道下延伸来的湿脚印,怒火中烧:“你去爬山?皇上可怜你身子不好,不让你给哀家来请安,你倒有力气爬山?你也不想想,伤着我的孙子怎么办?”

  允贤面无表情道:“回太后,臣妾自己就是大夫。适量活动,对腹中胎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吴太后大怒,上前就是一记耳光:“放肆!皇上纵着你,你居然跟哀家顶起嘴来了!”

  允贤反应不及,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绿香吓得跪下:“太后娘娘息怒。我们娘娘怀着龙子,禁不起责罚啊!”

  吴太后厉声道:“哼!山都爬得,哀家的一记耳光倒吃不起了?这就是给你的教训!记着,以后没哀家的旨意,不得出万安宫一步!”

  祁钰闻听此事,匆忙赶来万安宫,心痛地看允贤脸上的肿痕。

  “你也真是的,和母后顶什么嘴?”

  允贤没有说话。

  “朕知道她最近性子躁,事事不顺。她徒有皇太后的尊号,可威望有限,处处做不了主,难免心绪不平。你腹中的小皇子是她唯一的念想,偏偏朕又不让你去给她请安……”

  允贤轻轻道:“难道我以后真的出不了万安宫了?”

  祁钰一滞:“母后都发了话了……”

  “可是你答应过我,只要我胎像稳了,就可以去御药房的。”

  “那个御药房就那么重要么?母后让你安安静静养胎,也没什么不对。医女的事,已经有人管着了,你何苦还操那么多心?”祁钰有些急了,话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失态,忙道:“对不住,朕又对你急躁了。允贤,你就乖乖地……”

  允贤只是上下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臣妾知道了,臣妾遵旨。皇上,臣妾现在头痛得狠,能让臣妾躺下歇息一会儿吗?”

  她自顾自地躺下,背对着里面。

  祁钰一怔,半晌才颓然道:“好,你歇着吧。”

  待祁钰离去,绿香忍不住道:“娘娘,你今儿这样对皇上,也太任性了点儿。”

  允贤翻过身苦笑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跟他说话。”

  “皇上这几天都精神不振,像是挺不舒服的。”

  允贤的身子一动。

  绿香试探道:“娘娘,明儿我给皇上送盏药茶去,就说是您做的,可好?”

  允贤半晌没有说话,好半天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兰草一边帮汪皇后梳着头发一边绘声绘色地讲着今日之事。汪皇后笑得畅快之极:“呵,总算有人帮本宫料理她了!”

  “依奴婢看,只要娘娘尽量想办法留住皇上,贵妃娘娘一个人闷在宫里,心里肯定不舒服,没准什么时候就滑胎了呢。就算能顺利生下来,太后娘娘不喜欢她,也肯定会让您把孩子抱过来养在身边的。”

  汪皇后不屑道:“本宫才不去养她的孩子!本宫只要她死!”

  兰草替汪皇后戴上宝钗:“国丈爷说了,得找一种无色无味,死后又叫人查不出来的毒药才行。这风口浪尖的,可不能让人嚼舌根子。”

  “天下哪找这样的毒药去?”

  兰草悄悄拿出一只梳子,对着窗外的阳光,示意汪皇后仔细看。阳光反射在梳子上面,发出刺目的光芒。

  汪皇后挡住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婆罗州供上来的梳子,镶在那边的宝石叫什么……金刚石。那边的人稀罕得很。”

  汪皇后拿起来把玩:“不就是几块石头么?有什么稀罕的?”

  “娘娘听过佛经里说的‘金刚’么?就是这个东西。天竺人说它是天下最硬的东西,用它的粉来磨玉,再硬的玉都能被打磨平呢。”

  汪皇后的眼睛突然一亮:“是么?”

  兰草小心翼翼地把一些粉末兑在水里,灌进一只兔子嘴中。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清晨,兔子躺在地上,无力地伸着腿。

  兰草急切地召来程村霞。

  “程大人,您快给看看,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小兔子!”

  程村霞仔细检查着。

  汪皇后面带悲戚:“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程村霞看着兔子:“娘娘节哀顺变。依臣看,这兔子是得了急腹症而死,天气炎热,这种病再常见不过了。”

  兰草装作疑惑道:“大人,难道不是有人给它下了毒么?”

  程村霞叹了一口气:“臣知道娘娘心痛这兔子,可它真的只是急病而死,绝无中毒可能。”

  汪皇后和兰草对望了一眼,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祁钰看着眼前绿香呈上的药茶,惊喜道:“这真是允贤亲手做的?你是怎么服侍的,居然叫她这么劳累?”

  绿香忙跪下:“奴婢罪该万死。可是娘娘听说皇上这些天精神不好,心里头实在是担心得很,奴婢拦也拦不住她。”

  “那朕就不罚你了。你回去代朕谢谢你家娘娘,就说晚上,朕就来……”祁钰眼睛一亮,又突然顿了一顿,“算了,后一句不用说了。朕得空了自然会去的。”

  绿香只得退下。

  小马子不解道:“皇上,你明明想见皇贵妃娘娘,为什么……”

  祁钰苦笑道:“朕没脸见她。”

  大同城下,明军和瓦剌军各自排成一条长龙。两军之前,一别四年的也先和祁镇各骑一马,对视了良久。祁镇面无表情,也先微微一笑。

  “一别数年,太上皇今非昔比啊!”

  祁镇不卑不亢道:“不过是换个称号而已,太师不也变了可汗吗?”

  也先一挑眉:“本汗此次可是来会盟的。太上皇不请我进城,难道想定城下之盟吗?”

  祁镇身边的石亨紧握了腰上的宝剑。

  祁镇道:“谁说会盟一定要在大同城里?这里光秃秃的,无聊得紧。向西三十里外,有座武周山,风景秀丽,何不一去?”

  还没等也先说话,祁镇又向着瓦剌大军中的一位士兵叫道:“脱不花,朕跟你讲过的那几百座千年石佛像就在那里。你不想去看看吗?”

  那个子矮小的士兵摘下帽子,惊喜地奔了过来:“朱祁镇,你怎么能认出我来的?”

  祁镇含笑不语,只对也先道:“公主看来是有意前去,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不妨一去。太上皇的眼力定是非比寻常!”也先凝视着祁镇,突然哈哈大笑,回头对大军道:“后退三十里,别扰了本汗和太上皇看风景!”

  瓦剌诸军向后退去。于东阳松了口气,他示意石亨。明军也随即往城中退去。

  也先接着道:“太上皇,咱们再来赛一次马,看看谁先到那座佛塔,可好?”

  “好!”

  两人拍马直奔远方而去。石亨和脱不花等人忙跟随着飞驰。

  一路行出好远,忽见两人同时勒马。原来前面一条溪水上木桥已塌,水宽且疾,根本无法跃马过去。

  也先扫兴道:“看来又是打个平手。”

  祁镇道:“前头既然无路,回首是岸才是正途。”

  也先凝视着他:“太上皇和以前真是不同了。本汗听闻你弟弟将你囚禁在南宫,心中担心已极,本还想到北京救你出来,如今看来……”

  祁镇畅然一笑:“这就不劳可汗费心了,朕不是好好的么?倒是您,虽然做了可汗,但是阿剌知院那边仍然不好弹压。此次会盟,一是试探,二是怕我大明和他来个腹背夹击吧?”

  也先眯起了眼:“太上皇果然聪明。大明若能立下盟约三十年内不对瓦剌用兵,瓦剌愿重新称臣,互为兄弟之邦。”

  “叔侄之邦!”

  也先一滞,缓缓笑道:“好!我知道,你总归要报当初我掳你之仇。以后瓦剌上书,就称你为‘皇叔太上皇’就是。”

  祁镇淡淡地伸出掌,也先上前击掌。

  “若违此言,死于乱兵之下!”

  这时,于东阳和脱不花才赶到。

  也先一笑:“怎么才来?会盟大事都已经了了。”

  于东阳看到祁镇平和的表情,放下心来。

  脱不花跳下马,只顾着拉着祁镇在一边说话:“允贤姊姊呢?她怎么没来?她为什么后来没嫁给你,却做了什么皇贵妃?”

  于东阳闻听此言,尴尬不已。

  也先走过来:“别胡说!走,大哥带你去看佛像。”

  一行人往山上慢行,祁镇一路上指点着风景。

  也先突然道:“她好吗?”

  祁镇一怔,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抢了你的皇位,又抢了你的女人。现在,你民望在握,现下又有大军在手。为何不反戈一击,重夺皇位?”

  祁镇摇了摇头:“朕不会这样做的。”

  也先奇道:“为什么?”

  祁镇淡淡地笑了:“朕虽然没福分照顾她,但至少不能让她再伤心了。”

  绿香喜滋滋地端上一盏羹来:“娘娘,皇上喝了你的药茶,高兴得紧。说是这几天下来,精神振奋许多啦。刚才还打发人送了这个过来,说是娘娘以前最爱喝的。”

  “酸梅羹?我早就不害喜了啊。”允贤接过来瞧瞧:“这么冰的东西我受不住,搁那边暖了再说吧。”

  她继续伏案写着《女医杂言》。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祁钰的声音:“允贤,允贤,你在吗?”

  允贤站了起来。

  “允贤,朕真是高兴极了!你这儿怎么这么热?”祁钰兴奋地走进来,看到桌上的酸梅羹,顺手拿起来一饮而尽,“你不知道今天收到消息的时候,朕有多开心!”

  允贤看到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一软:“不知皇上听到什么好事了?”

  “皇兄与也先在大同结盟,也先已奉上贡物,重向我朝以叔侄之礼称臣!”

  允贤心中一喜:“恭喜皇上!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皇兄立此大功,朕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朕已经让礼部重新拟了尊号,再重修南宫。对了,朕给太子也赐了好些东西。允贤,就由你出面,请皇嫂进宫和你说说话如何?别的人,估计她也不想见。”

  允贤奇道:“皇上,你怎么忽然……”

  祁钰接过她的话:“对皇兄没有芥蒂了?”

  允贤点点头。

  “因为朕现在才看清一件事……有些时候,朕真的不如他。”祁钰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以前朕那么对他,除了舍不得这帝王的权柄,更多的还是妒忌。妒忌他就算被俘了,还有那么多大臣拥护;妒忌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帮他在说话。朕不敢去大同和也先会面,是因为我担心走了之后,留你一个人在宫里,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那一刻,朕真的只想到自己,没有想到大明……允贤,不瞒你说,当时皇兄站出来说要去替我会盟时,朕其实心中一直在暗自庆幸……”

  “庆幸什么?”

  “要是朕去会盟了,他在京城,多半重新复辟……”

  允贤打断他:“他不会这么做的!”

  “是,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朕当时就是想不通啊。”

  允贤叹了口气:“那您现在想通了?”

  祁钰点点头:“允贤,朕不是圣人,在皇位和权力面前,难免会面目扭曲。可是以后不会了。允贤,相信朕。朕会对皇兄好的,朕会把以前所有欠他的都弥补回来。你说好不好?”

  允贤看着他,眼神复杂之极,好半天,才说道:“好。不过,我知道皇上很看重小皇子,好多大臣也意欲上书废掉太子……”

  祁钰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不是……”

  允贤接着道:“皇上,咱们不要这个太子之位好不好?把太上皇应得的全部还给他。毕竟,这世上你只有他一个亲生兄弟。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害过你。”

子午书屋(ziwushuwu.com)

上一页 ‹‹ 返回目录 ›› 下一页

· 推荐:绾青丝 夏有乔木雅望天堂 心灵法医  师爷请自重  虐渣指导手册  我在未来等你  月上重火  三嫁惹君心  无尽天灯  你微笑时很美  烈火军校  你是我眼中的山川和海洋  深海里的星星  好想和你在一起  爱情公寓5  他与月光为邻  凤于九天  报告王爷王妃是只猫  蔓蔓青萝  若解多情  老板是极品  余生请多指教  最美不过初相见  识汝不识丁  十年一品温如言  明月传奇  史上第一混乱  司藤  心宅猎人  鹤唳华亭  从前有座灵剑山  雪中悍刀行  七根凶简  大主宰  三千鸦杀  哑舍  大唐狄公案  壁花小姐奇遇记  清明上河图密码  大唐悬疑录

女医明妃传 趣知识 人生格言 金庸小说 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