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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四军征战实录》3.魔方星潭

  1941年1月4日。

  清晨,项英比往日起得都早。在组织有关人员焚烧了一些文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新四军《抗敌报》的长篇社论《临别之言》之上。就要离别这苦苦奋斗3年之久的皖南大地,他的心头别有一番滋味,不禁想起宋代婉约派代表词人柳永的名句:“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窗外的苍穹,彤云密布,就要下雨了。这阴霾的天气给项英心头又笼罩了一层阴影。然而他来不及去整理此刻纷繁杂乱的思绪,也不想留连于“今霄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那种悲凉意境,只想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只想在这危机四伏的紧急关头,为全军带来一缕光明。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行军路线序列,然后下达了两项指令:一、各纵队必须在5日拂晓前到达指定位置;二、叶、项、袁、周联合署名的《告皖南同胞书》要尽量多印,广为散发。

  下雨了,蒙蒙细雨中,成千上万的人从罗里、云岭、新村、白果树等地涌向新四军驻地,皖南人民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来为新四军送行。群众杀鸡宰猪,家家摆开大小宴席,为即将离去的新四军战士饯行。一只小猪崽想躲过这场屠杀,但却没能幸免,它死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汉的屠刀下。老汉流着泪水对阻拦他的战士们说道:“孩子们,你们走后,国民党军队就要来抢粮抢猪,不如把它杀了,表表我们的心意……”老汉哽咽了,泪水与雨水一同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向下流淌。战士们再也抑制不住,风雨中,任凭泪水挥酒。战士拥着群众,群众拥着战士,千叮咛万嘱托,说不完的道别话,流不尽的离别泪,叙不完的军民情。

  皖南风雨骤,山川同一哭……

  下午6时许,皖南新四军部队告别了云岭的父老乡亲,低吟着“别了,三年的皖南”,散发着《告皖南同胞书》,在风雨中踏上了征程。

  军部将9000人马编成3个纵队,分三路进发。

  第1纵队为左路,辖原新一支队老1团和新1团,约3000人。傅秋涛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赵凌波任副司令员,王槐生任参谋长,赵希仲任副参谋长,江渭清任政治部主任,由土塘到大康王集中,通过求岭向榔桥行动。

  第2纵队为中路,辖原新2支队老3团和新3团,约2000人。周桂生任司令员,黄火星任政治委员,冯达正任副司令员,谢忠良任参谋长,钟德胜任政治部主任。由贡里到凤村集中,经高坦向星潭行动;

  第3纵队为右路,辖原第3支队之第5团和军部特务团,约2000人。张正坤任司令员,胡荣任政治委员,黄序周任参谋长,吴溪如任政治部主任。纵路部率第五团达章村、溪口和茂林附近地区集中,其特务团到铜山地区集中,准备控制樵山岭、大麻岭,佯攻太平,掩护大部队前进。

  军直属队及教导总队约1000余人跟随第2纵队行进。跟随军部机关一起行动的,还有中共中央东南局副书记饶漱石。

  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天地浑然一体,漆黑一片。部队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进。抵达章家渡时,一向平静的青弋江却奔腾咆哮、浊浪滔滔,猛涨的江水使预先架设的浮桥变短了。万不得已,先头部队奋力加长了浮桥。然而,不同建制的部队拥挤在桥头,叫喊声、器械碰撞声伴着风声雨声乱成一片。刚刚通过千把人,浮桥便断了。战士们徒步过河,在寒风中战栗,在冰水中发抖。

  风雨交加,天怒人怨……

  与此同时,国民党7个整师、8万余人,遵照第3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和第32集团军总司令兼前线总指挥上官云相的命令,正日夜兼程向新四军皖南部队进逼。

  1941年1月5日。

  经过一夜艰难跋涉,战士们又冷又饿,极度疲劳,40公里竟走了8个小时。天明后,新四军军部抵达茂林以南的潘村,第1纵队抵达大康王,第2纵队的老3团和新3团到达凤村,第3纵队的特务团到达铜山,5团到达章村、溪口和茂林附近。

  项英望着?沟牟慷樱成喜悸踉疲勘币频谝惶炀团錾先绱硕窳拥奶炱鍪Σ焕S谑撬龆ㄔ诿指浇厍菡惶臁?

  茂林是个大集镇,这里的人民对新四军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当年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7军团长寻淮洲的遗骨就安葬在这里。1938年5月,陈毅率领1支队去苏南路过此地,为寻淮洲修墓立碑。今天,当新四军?沟牟铰奶に槊智宄渴保蜃颖换叫蚜耍偈比饶制鹄础H嗣裎滤木牡嚼炊β底牛至脚缘耐钅闲〕苑⒊隽擞杖说南阄叮合讨蟮幕ㄉ⒂驼亵危浅窗謇酢⑽逑慵Φ啊τ芯∮小?

  皖南新四军被茂林的热情融化了。军部决定晚上举行军民联欢会,一扫前一天的沮丧情绪,鼓舞士气,以便迎接以后的艰苦日夜。战士们走上街头,散发着《告皖南同胞书》,为乡亲们担水、挑柴。文化工作队的同志们将一张张宣传抗日的红绿标语贴满街头。

  晚上,军民联欢会在茂林祠堂举行。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演出了精彩的节目。会场内外掌声、口号声、欢呼声浑然一片。茂林圣公会会长陆绍泉老人致欢迎词。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代表新四军致告别词:乡亲们,我们新四军以民族利益为重,忍辱负重,委屈求全离开皖南,进军敌后,在前进的道路上,纵有千难万险,我们也誓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解放而斗争。乡亲们别难过,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热烈的气氛中渗透着几分悲壮。

  下午6时,国民党40师师长方日英接到上官云相电话命令:

  即派有力部队,星夜向湾滩、章家渡、茂林一带搜索,限明(6)日12时前具抵。

  方日英放罢电话,立即命令118团一个连由巧峰镇出发,经湾滩向章家渡方向搜索前进;120团一个连由星潭出发,经丕岭向茂林搜索前进;119团驻观音桥之一营,在加强对左侧警戒的同时,派出侦察小组向通往茂林、铜山各道路搜索。国民党144师主力,则在龙门、天都山、厚岸一线构筑工事扼守。

  同时,上官云相命令参战的7个师从不同方向继续向茂林一带逼近。

  皖南新四军在茂林地区休整了一天,消除了疲劳。然而却给国民党进剿部队赢得了紧缩包围圈的时间……

  1941年1月6日。

  拂晓,军部到了潘村。

  项英面前摆放着2份敌情通报:

  一、先头部队老3团3营向高坦方向搜索的一

  个排,与国民党军40师120团向茂林方向搜索的一个连,在高坦附近遭遇,激战约2小时,互有伤亡。

  二、特务团在麻岭遭遇国民党40师119团搜索部队,激战时许,俘对方7人。据俘虏供称:新7师已占领云岭,52师、108师抵达巧峰镇沙河里,144师和70师已从南面向茂林逼近。

  项英看罢,不禁一怔:前几天侦察,这里只有一个营,怎么枪一响竟出现了7个师?他回头对李志高说道:“恐怕情况有诈,应马上派出侦察人员进一步核实。”“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周子昆看了一眼敌情通报。严肃地说道,“情况很明显,对方已经布下了口袋让我们钻,我们中计了,早知道这样……”周子昆想继续说下去,但又一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于是缄默了。

  项英知道周子昆要说什么,便争辩道:“我们的路线是正确的,只是迟了几天,没想到对方行动如此之快。”他看了一眼手表,然后对李志高说道:“现在情况十分紧急,敌情变化很大,立即通知各纵队司令政委来潘村开会,研究调整部署。”

  上饶。

  顾祝同坐在太师椅上,听着副官在一字一句的念着蒋介石的最新手喻:

  查朱、叶各部,尚未遵命令向黄河以北转移,决强制执行之。第3、第5战区并用军政党综合力量迫其就范。

  顾祝同站起身来,走到皖南军用地图旁。透过地图,他仿佛看到老同学叶挺在血雨腥风中涉足,在枪林弹雨中挣扎。顾祝同犹豫片刻,转过身来,向副官口授给上官云相的电文:

  叶、项不遵守命令,以主力由皖南渡口就指定位置,乃擅率驻皖南所部于4日晚开始移动,企图窜据苏南,勾结敌伪,挟制中央。似此违背命令,自由行动,破坏抗日阵线,殊堪痛恨,为整饬纪纲,贯彻军令,对该军擅自行动部队决予进剿,仰贵总司令迅速部署所部开始进剿,务期于原京赣铁路以西地区,彻底加以肃清,并严督党政方面配合军事积极工作,俾绝根株。又对该军化整为零,企图流窜时之清剿,并希预为计划及准备为要。

  下午,潘村。

  新四军军部召开各纵队首长会议。

  项英在通报了当前敌情之后,望着大家,以沉重的口吻说道:“现在敌情突变,形势比较严峻。请大家来研究一下,重新部署,准备冲出重围。”

  与会者面面相觑,闭口不语。叶挺站起身来。不满之情虽溢于言表,但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以平静的口吻说道:“眼下刚刚与对方接火,敌情还是比较明了的,我的意见,部署不需作大的变更。”

  叶挺话音刚落,周子昆、张正坤、傅秋涛、谢仲良等纷纷表态,表示赞同军长意见。项英见状,没再说什么。

  于是会议决定,部队仍分头前进:

  以第1纵队出求岭;第2纵队4个营出丕岭,2个营出博刀岭,军直属队(含教导总队)仍随第2纵队行进;第3纵队(欠5团)出高岭,5团为全军后卫。

  会议同时决定,各部队于本日黄昏行动,7日拂晓占领各岭,正午前会攻星潭,攻下后分两路攻三溪40师师部,变内线作战为外线作战,以摆脱对方,急进苏南。

  上官云相接到顾祝同的急电后,于下午5时下令:

  集团军于苏南及宣城方面对敌暂取守势,即以主力于7日拂晓开始围剿茂林、铜山一带匪军。第2游击区应严阵守备,迅速扫除该防区内之残匪及其兵站设施与秘密工作人员。右翼军(包括108师,52师)应以有力部队担任宣城至南陵间原阵地守备,以主力展开后山、湾滩、李庄、溪里凤、东流山之线,与右翼军切取联系,7日拂晓向茂林方面匪军攻击。左翼军(包括40师、79师、144师、新7师之一旅)任进剿之主办,经一部(新7师)扫荡青弋江以西之匪区内残匪,进出于南陵、戴家会、何家湾之线而占领之,以主力与右翼军联系,展开于屯仓徐、杨家、麻岭、小山、丁家、阴谭、小河口之线,于7日拂晓向茂林、铜山方面匪军攻击,并以一部守备章家渡,并沿无名河对茂林方面警戒以防匪军窜回老巢。62师控制于东岸附近待命。

  国民党务师接到命令后,立即分头行动。茂林危在旦夕。

  1941年1月7日。

  拂晓,新四军各纵队经过一夜激战分别实行了第一步计划。

  第1纵队占领求岭,并向东往榔桥河地区行进。

  第2纵队老3团3营占领丕岭,军部紧随第2纵队通过丕岭,进驻岭下百户村。

  第3纵队特务团占领高岭,并向星潭方向前进。

  下午,百户村临时指挥部在汇总着各纵队的进展情况。

  午前,第1纵队作战参谋满身伤痕赶到军部报告:第1纵队在横渡徽水河时,后续部队遭40师118团阻击,首尾不能相顾,一部分部队被迫向北突围,另一部分部队则占领磅山防御,纵队电台与军部失去联系。

  第2纵队老3团3营与新3团1营分别向百户村南方和东侧出击,直达星潭附近。第2纵队出丕岭与出博刀岭的部队发生误会,互相激战2个小时……

  第3纵队特务团在牛栏岭一带与40师119团遭遇。经激战,毙敌甚多,对方退至金龙冈一线,现特务团距星潭还有15华里。

  项英额头布满汗珠,他不停地看着手表,而手表又无情地告诉他:会攻星潭计划已经落空。项英心里十分清楚,星谭是丕岭的出口咽喉,此乃通向三溪的必经之道,星潭如果拿不下来,整个计划将付之东流。

  这时,叶挺和周子昆赶了回来,他们是在新3团进攻星潭受阻时,赶到前线了解情况的。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打开项英那紧锁的眉头:国民党40师120团2个营,正凭借3个地堡和各山头工事,以猛烈的火力封锁星潭路口。新3团打到距星潭3里时,由于地形不利,被火力封锁,虽组织十几个突击组进行突击,但未奏效。现已伤亡100多人,与敌形成对峙局面。

  下午3时,由项英提议并主持紧急会议,重点研究如何夺取星潭。军部军法处科长杨帆带着警卫员担任警戒,叶挺、周子昆、袁国平、饶漱石、李一氓及各纵队司令政委出席会议。

  项英在概略地介绍了全局情况后,向大家提出了询问:“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家研究一下,对于星潭是攻还是撤?”

  叶挺首先发言:“守备星潭之敌为40师120团的2个营,人数不多。因此,应以新3团和5团一营攻下星潭,然后继续向三溪、旌德方向前进。只有夺取星潭才有出路,后退就是灭亡。”

  叶挺话音刚落,项英便不耐烦地说道:“不行!不行!我们的部队没有打过硬仗,40师是三战区的主力部队,战斗力很强。如果硬打,恐怕代价太大,伤员多了就更加麻烦。再说,即使付出代价冲过星潭,前面仍然是重重阻力,要付出多大代价,无法估量。”

  会场出现了习惯性的沉默。大家都低头吸烟,会场烟雾缭绕。

  会议中途,机要秘书送来毛泽东、朱德致叶挺、项英的急电:

  你们在茂林不宜久留,只要宣城、宁国一带情况明了后,即宜东进,乘顽军布置未就,突过其包围线为有利。

  项英看后,一股无名之火燃在心头,不禁脱口说道:“这就是北移的结果,‘突过其包围线’,谈何容易!中央来电,在与会者中传阅,引来的却是焦急的催促声:这个会开得太长了,你们快下决心吧。但是谁也不清楚,到底是项英下决心,还是叶挺下决心。

  时间已是晚间9点多钟。星潭还在流血,新3团1营在副营长的率领下曾一度攻进星潭,然而后继无援,情况十分危急。

  会场内,一双双焦灼不安的眼睛在望着项英,叶挺。

  项英一时也拿不出主意,他在犹豫、他在思考,僵局,又是僵局,会场内的空气凝固了。

  这时,百户村四周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这枪声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人:9000将士的生命将断送在这无休止的会议上,这个从3点钟开到10点钟的会议上。

  项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环视一下同志们焦虑的脸庞,然后指着地图作出如下最后决定:“放弃进攻星潭,部队回原路,改向西南方向突围,经高岭、出太平,靠近黄山,待机从铜陵、繁昌之间的荻港渡口北上。五团由后卫改为前锋,直扑高岭。”

  就在新四军百户村会议举棋不定的时候,上官云相向进剿各师发出命令:

  我精兵5师业已合围,若不能予以歼灭,使匪漏逃,实为吾辈莫大之耻辱,无以对委座及上官。

  根据上官云相命令,国民党军加紧进逼:

  52师一部急驰榔桥河,协助40师作战;

  79师、144师速向屯仓徐、茂林一带攻击;

  97师一部占领铜山、高山坪、麻岭等地,主力向麻岭以东攻击;

  新7师推进至戴家会、大里盯何家湾一带。

  ……

  1941年1月8日。

  “1·8”,据说是一个吉祥的数字。然而,它却将醒目的“悲惨”二字写入了新四军的史册。

  新四军皖南部队在后撤,秩序一片混乱。

  清晨,项英率军部撤至丕岭以西的里潭仓。

  在一个草棚里,项英铺开了军用地图。他在考虑里潭仓的位置及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里潭仓虽说不大,但向东可出丕岭,向南和东南可出高岭、濂岭,向西可出高坦达茂林。项英果断地决定:向南开进,突出高岭,向太平方向前进。

  中午,按照项英的决定,军部率部队向南开动。然而,行军2、3小时后,因向导带错路,在岔道口误向濂岭走去。此时,特务团已撤回濂岭,正与敌79师对峙。面对这种情况,项英决定,全体向后转,改向高岭前进。

  百户村会议后,叶挺来到了5团,向5团团长徐锦树下达命令:5团由后卫改为前锋,走里潭仓抢占高岭,无论如何要坚持3天,掩护军部经高岭出太平,经泾县突围。完成任务后,分散突围,北移或留皖南打游击。

  徐锦树受命后率部队冒雨沿崎岖小路向高岭进攻。一场激烈的争夺战在高岭展开。

  军部向高岭方向急驰。项英感到,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迅速通过高岭,向太平方向突进。然而,高岭方向枪声大作。通信员报告,5团正与敌79师一部激战于高岭,目前军部无法通过。项英感到心头又压上一块巨石,脸上布满愁云。眼下没有什么去路,他下令军部折回里潭仓。

  折腾了大半天,军部又回到了原始起点。沮丧之情荡涤着军部机关,士气大伤。

  下午,顾祝同致电上官云相:

  匪军经我各部围剿穷蹙一点,消灭在即,为期能于预定时间彻底肃清,毋使漏网起见,希望督励所部协同友军切取联系,努力进剿,务严令包围于现地区,即电到12小时内一鼓而聚歼之,勿使逃窜分散为要。

  上官云相接电后即下令:

  集团军决定明(9)日拂晓再行全线总攻,务于明(9)日正午以前将匪包围于现地区而聚歼之。

  山路狭窄,骤雨不歇,部队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44师已经占领茂林,其430团正向高坦猛攻,与新四军新三团展开激烈的搏斗。

  夜深了,项英平躺在一座低矮的草棚里,草棚外风疾雨骤,项英感到一阵悲凉、一阵恐怖。

  百户村会议后,部队经高岭向太平突围失败,使7个小时换来的突围计划成为泡影,也使项英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一天来,他一会焚烧文件,一会僵若木桩,茫然的目光显示着他内心万念俱灰的悲观情绪。

  此刻,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会攻星潭失败、误入濂岭、高岭不克、高坦前景难卜,这使他感到大部队突围已无希望。他叫醒了身边的周子昆、袁国平,压低嗓音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设想的那样乐观了,看来集中突围已不可能,不如能走一个是一个,这样目标小,总比大家在一起死好。”周子昆、袁国平听罢一怔,在这种紧要关头放弃部队,那不成了……。

  项英看出了他们的意思,便安慰道:“这是革命的需要,是保留革命的火种,只要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周子昆、袁国平没再吱声。

  黑暗中,项英、周子昆、袁国平一行数人不辞而别,离开了军部,离开了危难中的新四军……

  半小时后,叶挺接到了报告:项英等人擅离部队,去向不明。

  “逃兵!可耻的逃兵!!压抑了多年的愤懑如火山爆发,叶挺脸色铁青,嘴角在抽动,全身在颤抖。

  叶挺用手杖支撑着自己、支撑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没想到,一个共产党员,一个党的化身竟然……不!这不是共产党员。叶挺突然意识到,此时,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应该怎样。

  他集合起教导总队和军直机关人员,以坚定的口吻说道:“当前形势万分危急,敌7个整师正向我们扑来。同志们,献身的时刻到了。关键时刻,决不当逃兵!如果我叶挺后退半步,你们可以随时打死我”

  “决不当逃兵!决不当逃兵!群情激奋,士气大振,口号声压倒了狂风,压倒了骤雨。

  口号声中,教导总队迅速增援新3团,向高坦阵地奔去……

  1941年1月9日

  高坦。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在高坦徐家祠堂北面高地蛇山设署的临时指挥所里,叶挺口述致中共中央和中原局的电文:

  今(9)日晨北进,又受包围,现在集全力与敌激战,拟今晚分批突围北进。项英、国平……于今晨率小部武装上程而去行方不明。我为全体安全计,决维持到底。

  电报发出后,叶挺感到极度疲劳,他靠在一块岩石上,微闭双眼,想极力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

  这时,机要参谋送来了第一纵队8日情况报告:

  第一纵队与对方五十二师在磅山激战,由于纵队副司令员赵凌波坚持不向东出击,致使部队陷入重围。赵凌波于当日晚叛逃离队,去向不明。现纵队正与敌激战……

  叶挺感到神经将要崩溃,项英、袁国平、赵凌波……一个个人影在他眼前晃动,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他们都曾慷慨激昂,然而在全军危亡之际,他们又都在哪里……,叶挺不再去想,他只感到天地在倒转。

  “叶军长,中原局来电了。”饶漱石走了过来,将中原局书记胡服的回电送到叶挺面前:

  项、袁……不告而去,脱离部队,甚为不当,即在以前他们亦有许多处置不当,违反中央的指示,致造成目前困难局面。望你们极力支持,挽救危局,全力突围走苏南,并直令2支队接应。

  叶挺看后,突然觉得自己双肩无形中增加了沉重的压力,同时又感受到一种十分陌生却渴望已久的东西:信任。此时,他没有过多的感慨,而是毅然走进了指挥所。

  高坦阵地,敌对双方在激烈争夺。教导总队加强新3团之后,连续打退敌144师的数十次轮番进攻,自己的伤亡也十分严重。

  黄昏时分,叶挺决定甩开茂林之敌,带领教导总队、新3团及军直机关,向石井坑大康王方向开进,想从丁家渡之间渡过青弋江至孤峰,从铜陵、繁昌之间北渡。事与愿违,转移途中,不断遭敌袭击,混战不止,一夜间只走了20里。突围一再无效,计划一变再变……

  同日,磅山失守。第1纵队数百人在傅秋涛、江渭清等率领下,先后突围,但到达泾县、宁国、旌德交界的山区老虎坪一带后,又被国民党重兵打散。

  第3纵队特务团被迫撤离濂岭,向高坦退却;5团从高岭向东流山方向转移。

  1941年1月10日。

  经过一夜混战后,叶挺率部进入横直不过数里的石井坑。这里四面环山,东西四、五里,南北七、八里,沟里只有几个零散的村子,一百多户人家.

  他下达了3条命令:

  一、5团占领石井坑周围的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坚守,掩护部队休整;

  二、各单位就地收容失散人员,进行整顿,恢复体力;

  三、政治部协同后勤部与地方取得联系,做好群众工作,购买牛、羊、猪和粮食,使部队吃一次好饭,改善一下生活。经过收容整顿,部队总共还有5000人左右。叶挺、饶漱石一边研究调整守备部队任务,一边商量如何摆脱现在困境。饶漱石望着叶挺渐消瘦的脸庞,不禁感慨地说道:“你毕竟是蒋介石任命的军长,况且与顾祝同又是昔日的朋友。如果现在与蒋、顾谈判,也许能解救全军于危难之中。”

  叶挺听罢,不禁勃然变色:“蒋介石与我旧怨甚多,志不同则道不合,与他谈判,决不可能!

  经过再三考虑,为挽救危局,叶、饶二人向中共中央连发两电。

  电文一:

  支持4日夜之自卫战斗,今以濒绝境,干部全部均已准备牺牲。请即斟酌实情,可否由中央或重庆向蒋介石交涉立即制止向皖南进攻,并按照原议保证新四军安全移防江北及释放一切被俘人员。

  电文二:

  我全军被围于泾县、茂林以南,准备固守,可支持一星期。请党中央以周恩来名义,速向蒋、顾交涉、以不惜全面破裂威胁,要顾撤围,或可挽救。

  上下一致,决打到最后一人一枪,我等不足惜。一周后如无转机,则将全部覆没。盼立示。

  项英躺在荒野上,望着灰浑的天际。远处零星的枪声时隐时现。8日深夜离开军部后,由于夜色苍茫,道路不熟,他们只在2个小山头转来转去,没有突出包围。现在,他也弄不清到底在什么地方。周子昆和袁国平背靠背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

  远处,一哨人马急奔过来。警卫员大叫一声“有情况!

  拔出手枪,引导项英等人躲在一座土丘后面。

  奔来的,是刚从高岭撤下来的5团残部,为首的是团长徐锦树。徐团长见到项英等人,不禁一阵惊喜:“项副军长,你们怎么在这儿?难道军部已经……”

  项英一阵慌乱,竟不知说什么好。袁国平抢过话头含糊地说道:“夜间突围时与军部失去了联系,我们正在寻找军部。”

  徐团长疑惑地望着他们,喃喃地说:“我们也在找军部,我们一起找吧。”

  项英迟疑片刻,然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项英低着头,跟着徐团长一行回到了军部。叶挺得知这一消息,怒火难平,大声说道:“可耻的逃兵,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项英、周子昆、袁国平羞愧至极,遂电告中共中央:

  今已归队……临时动摇,企图带小部队穿插绕小道而出……至9日即感觉不对……今日闻5团在附近,及赶到时与军部会合。此次行动甚坏,听候中央处罚。我坚决与部队共存亡。

  在饶漱石的反复劝说下,叶挺还是给了项英等人面子。项英见到叶挺后说:“军长,在危急关头,我本是不能离开部队的。这是我的错误,我已向中央报告,请求处分,听候处理。”在得知中原局1月9日关于要叶、饶挽救危局的指示后,他表示:“既然中央有命令,那你们负责指挥吧。”

  项英意识到,他是归来的逃兵,权力再不属于他。以后将无人来请示他,往日的威风已不复存在。他叹了口气,垂下了头:“一场恶梦。”

  上官云相放下酒杯,望着杯中殷红的葡萄酒自言自语:“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穷寇必追,除恶务荆”他来到了作战室,下达了分区清剿计划:

  残匪亡过半,三日未食。自昨(9)日晚起,战志全失,匪首无法掌握,已分头窜逃,星散于我包

  围圈内。各进剿部队,务于本日黄昏前将本区残匪清扫完毕。

  1941年1月11日。

  拂晓,国民党第108师、52师逼近求岭一带,与新四军第1纵队新1团遭遇,发生激战。新1团在团长张侄秀率领下奋力拼杀,终因寡不敌众被打散。

  叶挺在石井坑临时指挥部里,分别致电中共中央和毛泽东等人:

  一、顽敌40、144、79、52、108各师,已于今日合围,预计明晨会总攻。

  二、顾已下生擒我等之命令。

  三、我们方针:缩短防线,加强工事,以少数箝制多数,控制一个团以上兵力,选择弱点,俟机突击,给以大打击,再做第二步,能突破当更好。

  四、现士气尚佳,惟粮弹不齐,不能持久。

  本军五昼夜不停与五六倍之敌激战于重围,计划又告失败,现将士疲劳过度,只好固死一拼。

  毛泽东、朱德、王稼祥当即致电刘少奇、叶挺等:

  希夷、小姚的领导是完全正确的,希望全党全军服从叶、姚指挥,执行北移任务。你们的环境虽困难,但以游击方式保存骨干,达到苏南是可能的。

  叶挺在危难中又挑起了更重的担子。于是,他重新调整了守备部队的任务:

  第3纵队老3团2营固守石井坑西南东流山北高地,向西防御;3营坚守石井坑北香炉墩高地,向西北防御。新3团在石井东北,以1营坚守白山高地,向东防御;以2营坚守狮形山以北二里路高地,向北防御;3营随团部在白山西侧高地。纵队指挥所在狮形山的东山南侧。

  第3纵队的5团坚守石井坑的东流山,1营在左边的主峰东头山,2营在右,3营在中间,各守一个山头。

  夜幕中,各部队在加紧构筑工事,准备迎接更大的风暴……

  1941年1月12日。

  清晨5时30公,上官云相电话命令:

  各部队即刻开始向当面之匪进行拂晓攻击。

  于是国民党军队对新四军发动向心合击。

  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对皖南新四军的处境十分关心。作出了《关于新四军由叶挺、饶漱石负责领导的决定》,指出:

  一、中央决定一切军事、政治行动均由叶军长、饶漱石二人负责,一切行动决心由叶军长下。项英同志随军行动北上。

  二、中央此决定向部队干部宣布。

  同时,中共中央致电在重庆的周恩来、叶剑英:

  望向国民党提出严重交涉,即日撤围,放我东进北上,并向各方面呼吁,证明国民党有意破裂,促国民党改变方针,否则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东流山在流血。

  国民党40师凭借着精良的武器装备,整营整团地向新四军阵地轮番进攻。5团的战士在敌军的炮火下顽强地抵抗,鲜血已染红了阵地。有的阵地已被突破,双方展开殊死的肉搏战。有的战士拖着打断的双腿,拉响手榴弹,同敌人抱在一起同归于尽;有的负了重伤,抱着敌人一同滚下山崖……

  在国民党40师的强烈攻势下,新四军东流山及其以北高地失守。接着,白山等阵地和军部南北各高地相继失守。

  夜幕又降临了。

  然而,石井坑上空曳光弹交错,将天空变成了白昼。借着火光,国民党军步步逼近。

  叶挺意识到,最坏的结局就要来临。他开始焚烧文件,眼光不禁落在刚刚收到不久的毛、朱、王来电上:

  你们当前情况是否许可突围,如有可能,似突围出去分批东进或北进(指定目标,分作几个支队分道前进,不限时间,以保存实力,达到任务为原则)为有利,望考虑决定为盼。周在重庆交涉恐靠不祝同时应注意与包围部队首长谈判,并盼将情形告之。

  突围!叶挺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这支英雄的部队,3年游击战争造就的一批骨干,生死存亡都系在这个早已不是共产党员的军长身上。

  枪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任光!任光”,一阵撕人心肺的呼唤声传了进来,叶挺感到心口一阵紧缩,急步冲出指挥所。

  任光中了流弹,呼吸微弱,流血不止,他紧握着叶挺的双手,嘴角微微颤抖,似乎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叶挺悲痛地吼道:“敌人就要冲上来了,你们还等什么?

  快抬走!几个战士急忙抬起任光向安全地带跑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叶挺禁不住泪光莹莹。

  任光,是与冼星海齐名的著名音乐家。抗战爆发后,他毅然抛弃优越的生活、工作条件,携夫人徐韧跟随叶挺加入了新四军。他创作的《渔光曲》、《大刀进行曲》、《打回老家去》等歌曲曾风靡中国大地。不论城市、农村、国民党军队、共产党军队,到处都有他的崇拜者。不久前,叶挺曾决定任光夫妇离开皖南,可任光执意不肯……

  任光静静地躺在地上。国民党军包围上来。

  几位新四军战士为保卫这位伟大的音乐家,与敌人进行了一场殊死的肉搏,然而,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去,敌人冲上来。

  几个国民党兵端着刺刀围住任光,凶狠地问道:“你是什么官儿?”

  任光抬起微弱的头,十分艰难地回答:“我……我……是《渔光曲》……的……作者……任……”

  凶狠的士兵愣住了。片刻,他们不约而同地脱下帽子,向任光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远去。

  苍茫的夜色中,任光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片土地……

  石井坑终于失守了。

  叶挺指挥部队边打边撤,退到了狮形山,并召开团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会上,叶挺决定立即分散突围。叶挺、饶漱石等为一路,项英、袁国平、周子昆等为一路。其它各部队向四面八方分散突围,总的目标一个是苏南,一个是江北无为。

  最后,叶挺望着跟随自己几年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坚定而又不无悲伤地说道:“同志们,只要突出去就是胜利!留得火种在,不怕不燎原!祝同志们突围胜利!

  夜间零点。新、老3团十几个号兵以吹开饭号为突围信号,发出了分散突围的命令。

  历史记住了这个时刻,被围困的皖南新四军,冒着枪林弹雨,开始了最后的突围……

  1941年1月13日。

  袁国平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感到浑身剧痛,天旋地转。凌晨突围后,他先后4次负伤。由于失血过多,他已经很衰弱了。在他朦胧的记忆中,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尸横遍野,血流如溪,枪弹呼啸,火光冲天……

  几位战士抬着他,艰难地向前走着。他意识到自己生命的路程就要完结了。他微睁双眼,望着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士们,心里充满内疚和愧恨。“你们走你们的吧,赶快突围出去,不要管我了。”他真诚地说道,“你们冲出去一个,就是一颗革命的火种。”

  “不!战士们固执地回答,“袁主任,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多么好的战士,他们带着心灵的创伤和身躯的伤痕,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挣扎,而对领导指挥的失误却没有半句怨言。袁国平不禁感到心头一热,泪水模糊了视线。

  此刻,他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回顾一生,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来总结这次事变的教训,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来向党中央作出检讨,也许想用最后的力量向身边可爱的战士鞠上一躬,然后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也许……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了片刻。然后,趁同志们不注意,用一生中最后的力量摸出手枪,向自己的头部扣动了扳机。

  他死了,殷红的血从额头涓涓涌出,手中紧握着那支枪管微热的手枪……

  毛泽东、朱德、王稼祥致电周恩来、叶剑英,要他们“向当局提出最严重交涉,如不立即解围,我们即刻出兵增助。

  破裂之责由彼方担负。”

  周恩来、叶剑英遵照中共中央的指示,在重庆与蒋介石等人进行了交涉。

  蒋介石表示:12、13日已2次令顾祝同撤围。

  皖南大地仍然硝烟滚滚,鲜血如注……

  中共中央又以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的名义发表抗议皖南包围通电:

  我八路军新四军前受日寇,后受国军之攻击,奉命移防者,则遇聚歼,努力杀敌者,则被屠杀,是可忍、孰不可忍?特电奉达,敬恳中央立解皖南大军之包围,开放挺等北上之道路,撤退华中之剿共军,平毁西北之封锁线,停止全国之屠杀,制止黑暗之反动,以挽危局,以全国命。

  叶挺率教导总队及军部工作人员,一路激战,连夜翻过火云尖,拂晓抵达大康附近的西坑。

  一缕阳光透过浓密的云层洒向大地。山脚下,一个人高举着白旗边喊边走过来:“不要开枪!不要开枪!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啊!来人走近后,自称是国民党108师644团2营的排长。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是108师的,请你们派一位代表出去商量办法。”

  面对这种情况,大家面面相觑,将信将疑。教导总队决定派敌工部长林植夫代表前去接头。林植夫暗想:108师过去同新四军的关系处得比较好,也许他们会让一条路给新四军。

  于是决定出去试一试。

  半晌,不见林植夫返回。

  饶漱石决定,再派军部秘书处长黄克诚前去谈判。……

  1941年1月14日。

  延安。

  毛泽东在注视着皖南。

  中共中央在注视着皖南。

  毛泽东在焦急地等待着皖南的消息,他已经连续发出电文,向叶挺通报,向叶挺询问:

  接周恩来电称:“蒋12日、13日两次电令顾祝同撤围,并允走苏南”等语。特达。望你们再坚持二、三天就有办法

  (一)蒋介石已令皖南停战撤围,究竟是否停战,望即告。

  (二)如未停战,望鼓励全军,定有办法。

  (三)我军死伤多少,被俘多少,死伤及被俘干部姓名、官级,望查明速报,以便向蒋交涉。

  在毛泽东心急如焚的时候,传来了使他失望的消息:“上官云相13日未时(13至15时)解决我7000余人,另有1000余人已命坚决解决。”

  毛泽东仿佛看到在血泊中拼力挣扎的新四军,仿佛看到叶挺在绝境中向党中央伸出呼救的双手。他悲愤难平,立即致电周恩来、叶剑英:

  ……现在不是走何路线问题,而是救死问题,如不停止攻击,即将全军覆没,请立即要蒋下命令停战撤围。

  西坑。

  弹痕累累的新四军军旗在寒风中抖动。

  军旗下,伫立着一群同样累累伤痕的士兵。

  士兵群中,挺立着叶挺那高大身躯。他的细呢中将军服上布满弹洞、泥浆和鲜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憔悴的脸庞上闪着光芒。

  他已经组织手枪队向108师644团阵地进行多次猛攻,但终未能冲出坑口。

  “叶军长,”饶漱石走了过来,“你是否可以到三战区与顾祝同谈判,让我军指战员能下山回苏北?”

  叶挺注视着远方,缓缓地说道:“我现在是败军之将,身无一卒,根本没有谈判的条件。我是坚决不能去的。大革命失败后,我离开党已经10年,这是个惨痛的教训,我是深刻记取的。”

  党,在叶挺心目中的形象是圣洁的。但叶挺也看到了一个个党的败类。他在犹豫,犹豫中想起了党中央的来电中曾有“应注意与包围部队首长谈判”的指示,于是果断地说:

  “如果是党决定派我去,我就服从。”

  叶挺派人带着他的名片下山去找108师联系。傍晚,山下来了约一排人,为首的打着白旗,自称是108师副官处主任,一边走一边喊:“我是108师的,是奉师长之命请叶军长下山谈判的。”

  52师的巡逻队也上来说:“我们是奉52师师长之命请军长下山谈判的。”

  叶挺的耳边回荡着上官云相的声音:活捉叶挺,赏金十万……活捉叶挺,赏金十万。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苍茫的暮色中,叶挺带着一行12人向山下缓缓走去……

  史载:

  1941年1月14日晚,战斗基本结束。皖南新四军9000余人,在国民党军7个整师、8万余人的围歼下,除千余人突围外,大部壮烈牺牲或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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