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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不强大天不容

十九、个个都是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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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拉开车门,拖出吕方成,伸手把正充电的手机没收了。一帮记者半扇形围在车前,扛着大小炮筒,齐刷刷镜头对准吕方成。吕方成开始还试图躲闪,后来干脆泰然处之,翻眼昂首:爱拍就拍好了。老子酒已经散了一夜,你们酒驾查个鸟!

  果然连吹几次,酒精含量在正常值。

  没喝酒你跑什么跑?心虚是吧,肯定有案底。警察查了一圈,吕方成干干净净的,啥前科都没有。警察怒了,这不是搅局吗!全市统一行动,新闻电视出去了,报纸头条也上了,别的分局都战绩显赫,就我们白忙活一夜。于是一审再审,想套出他酒后驾驶。但吕方成是状元啊,逻辑思维能力极强,脑子清楚得很,就是不跳坑。

  吕方成的战术是,说的全实话,但他实话不全说。姓名年龄单位住址全都交代了,连自己刚刚离婚也没隐瞒。但就是一口咬死自己没喝酒。警察感觉受到了愚弄。只好找他单位领导,要从内部攻克堡垒。电话打给徐跳奶,按下免提键,徐跳奶的声音伴着广场舞的强烈节奏,在房间里回荡。

  警察:“你是吕方成的领导吧?”

  徐文君:“是啊!你是谁?他在哪儿?”

  警察:“他和我们在一起!”

  徐文君警惕地:“你是炒货厂的刘老板?让你还账不回笼,还耽误他出差……你叫他过来听电话!”

  警察打断徐文君:“我是高速公安,你们单位的吕方成,人在我们这里……”

  徐文君哎地转了一个小嗓:“啊呀呀……早就知道他会出事!这个这个,公安同志,吕方成他不是我们单位的人,他三天前就辞职了。真的,我有他亲笔签名的辞职信!我给您传真过来?”

  吕方成听到这里头往后一仰,无声地叹息。

  警察面无表情回答:“你不是他领导吗?你刚才不还派他出差吗?你不过来赎他?”

  徐文君一下气结:“他,他,就是个临时工!临时工犯了事,跟我们单位有个毛关系!”完了,徐文君又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吕方成,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警察没好气地回答:“跟你都没关系了,你还打听?”

  挂了电话,警察充满同情:“老兄,你日子不好过啊!不光是中年离婚,还单位临时工,我看你喝两口闷酒也是正常。昨晚呢,我们抓网逃,看你溜那么快,以为你逃犯呢,现在查验过了,你的确不是逃犯。”

  吕方成苦笑笑,正要张口,突然发现警察又在套他:“大哥,我真没喝酒。我过敏体质,喝酒得进医院。”

  “哟,还死活不承认,你又不是公职人员,还怕开除么?”

  “可我真没有啊!你不能逼我承认啊!”

  警察一拍桌子,抄起电话打过去:“你把炒货厂的刘永祥请来一趟!”

  吕方成心里咯噔一下,低下头想了想,闷闷地说:“同志,我想上厕所。”

  警察抬手示意他去:“快去快回。”

  吕方成坐在马桶上,慌慌张张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到静音,然后他手抖地查到炒货大王的手机号,拨过去,没人接。他迅速又拨了一个号出去,等拨完,屏幕上出现“高飞”二字的时候,他懊恼地闭上眼睛,迅速挂掉。无声地骂了一句国骂,把手机揣在裤兜里。推开厕所门,一愣,那个审他的警察正守在门外。

  吕方成脸色阴沉:“撒尿都要看着吗?我犯罪了吗?”

  高飞电话只响一声,他很纳闷,吕方成这小子搞什么名堂呢?略一迟疑,便给他回拨过去。

  嗡嗡嗡,吕方成裤兜里一阵颤抖。警察冷笑着从他口袋抄走手机:“就知道你不老实!跟我玩这一手,胆子倒挺肥!”

  警察摸出手铐,一个反剪,吕方成双手就给反铐起来。

  警察看着来电显示,不无蔑视地问吕方成:“悦信传媒,高飞,这是你同伙?”吕方成不吭声。警察接听,高飞急切而担忧的声音传出来:“方成!你一声不吭挂电话,有啥事?”

  警察冷峻地说:“我是高速公安……”

  吕方成双手铐着,脸色铁青。

  省交警总队总队长办公室。

  高飞满脸含笑:“老邝,这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对他太了解了!我拿性命担保,他不可能有任何事。在以前,他可是我们班优秀学生的代表,当年我们省高考状元!要出事,也是我这样的学渣啊!”

  总队长呵呵一乐:“高总你都拿性命担保了啊!你发现没有,当年的好学生,如今都混得不咋地,还不如我们这种小混混呢!成绩好,算个啥呀!你这朋友跟你差别大了!单位都不肯出面保他。”

  高飞赶紧说:“我肯保。我来保!”

  总队长两手一摊:“你来迟了,他私藏手机给上铐了!他的底,我们起过了,要说大事,那肯定没有,但酒驾是跑不了的。他还跟我横,仗着验不出来。也不看我们是干啥的。”

  高飞笑了,拍拍总队的肩膀:“你跟他置什么气啊!反正都验不出了,就把他放了呗,晚上到我那儿喝酒。”

  总队长把高飞手拨开:“我真不是不给你老兄面子,昨晚是统一行动,一票记者全跟着!他怎么跑的,我们怎么抓的,全拍下来了,电视台报纸都捅出去了。什么事情,只要记者一掺和,简单问题就复杂化啦!现在省厅领导很关注,你让我怎么放他?”总队长轻敲桌子:“老百姓眼睛都盯着呢,我悄无声息地把人放了,容易引起丰富联想!是公安抓错人还是又哪家公子哥走后门了?里外都不好处理!”

  高飞正色:“公安绝对不会抓错人!”他眼珠转了转:“总队,要不,你们再审审?我这朋友胆子小,他跑必定是有原因……”

  总队长抬眼看高飞,琢磨高飞话中的意思:“那就,再审审?”

  高飞拱手,讨好地笑:“审审,再审审!”

  警察再审吕方成,虽然仍然铐着他,但态度比之前和气多了,吕方成上着铐,羞愤交加,没好气地翻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警察气他听话不听音,只好走到吕方成面前,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启发:“你抬头,你看着我的脸!你呀,你再想想!你见到警察路查就心虚,你是车有问题呢,还是本儿有问题?啊?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嗯?!”

  吕方成听出警察话里有话,脑洞大开:“本儿!我本儿过期了!我见到你们路查,心里一害怕,我就没多想,掉头就跑。我错了!”

  警察长嘘一口气,满意地笑了:“早交代多好!吕方成,这个问题,的确蛮严重的。”他给吕方成开了铐:“下次注意啊!见到警察不要乱跑,耽误我们多少正事!”

  高飞接走吕方成,路上,两个男人默默无语。为了打破沉闷,高飞打开收音机,FM里,主持人欢快地说:“新年到了,让我们一起来听一首怀旧的歌……”居然,又是那首《不了情》:“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吕方成的眼眶在无声中湿润了。

  高飞一侧头看见,非常体贴地转到股票行情的台。

  郑雨晴面对报纸,目瞪口呆。头条上那个闯关逃逸的男人,分明是吕方成!

  陈思云看着郑雨晴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郑社,您别生气,这事不能怪粟主任,他不认识萌萌爸爸。听说这是通稿……”

  郑雨晴摆摆手:“我是气萌萌爸爸!”

  高飞电话进来:“我刚刚把方成送回家……他情绪不是很好,听公安说,他辞职了。”

  郑雨晴一惊未平,又吃一惊。

  郑守富看到报纸上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婿,羞愤难当,恨不能地上有道缝自己钻进去:“我早说过了吧,一次状元不等于永远状元!这个吕方成,他这辈子的高度,就停留在高考那里了。这些年,一点没进步!不对,他年年在退步!不光自己倒退,还带累我女儿!”他指挥许大雯:“问问你那宝贝女儿,稿子是怎么审的,这样的文章她也敢登?她不要面子,我还要脸!”

  郑雨晴回答许大雯:“告诉我爸,把头昂起来出门。我们家跟吕方成已经没关系了。我离婚了。”然后就挂断电话。

  郑守富怒了,结婚不经过家长,离婚也不经过家长!主意太大了。他对许大雯说:“这就是你教出来的熊孩子!”

  许大雯也怒了,立即翻旧账本:“一出事就是我的孩子,她光荣领奖当社长的时候,都是你的孩子。你这个人,就是德行不好!一辈子都没什么责任感。一点不像个男人。”

  郑守富说:“那你找个像男人的跟你过去吧。看哪个要你!”

  老两口过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永远吵着吵着拐到离婚这茬上。这次也不例外。

  许大雯胸口都气疼了:“我是肠上有癌的人!我硬是靠着坚强的意志,现在才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话!女儿已经离婚了,我也不想过了,咱俩也离,我搬去跟女儿做伴去!”

  还是郑守富先清醒过来:“怎么又扯到我们身上了,你还搬她那儿住,她现在住哪儿咱都不知道。”又指示许大雯再给郑雨晴打电话,让她下班后立即回家,爹妈有话要说。

  郑雨晴接许大雯电话就嚷:“我没空!”立刻给挂了。

  刘素英一见到郑雨晴,就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掉脸钻进小仓库。郑雨晴纳闷儿,追着她的屁股跟进来:“姐,你怎么不理我?”

  刘素英噼里啪啦乱翻东西,带搭不理。

  郑雨晴眼圈一红:“刘姐,我离婚了,求安慰……”

  刘素英拉着冷脸:“是该离,你早应该放过吕方成。”

  郑雨晴的眼泪生生给憋了回去:“你跟谁一拨?你是我姐们儿怎么向着他呢?我一肚的委屈!你都不问问……”

  刘素英有些嘲讽地问:“那你说说,你有啥委屈?”

  “我天天忙成这样,他都不支持我,回去跟我吵,还怀疑我外头有人,我是让了又让,忍了又忍,实在过不下去了……”

  刘素英还嘲讽她:“哦!你外头没人?”

  郑雨晴:“我有鬼啊!”

  “抱歉雨晴,我藏不住话,可能你听了不高兴。你和高飞在宾馆门口,依依不舍的那个样子,我都看到了。”

  郑雨晴赶紧解释,又举手赌咒发誓自己和高飞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刘素英追问:“身体上没有那心理上呢?”

  郑雨晴赌气:“要不说舆论比法律还凶残呢!你要不要挖开我脑子和心看看?”

  刘素英探究性地看着郑雨晴:“你没有,那他呢?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意思?”

  郑雨晴说:“姐姐啊,我哪有心思去揣摩高飞,一个吕方成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他就辞职了!”

  刘素英这下真的担心了:“男人啊,看着刚强,其实比女人脆弱。兵败如山倒啊,一旦秃噜了,能一泻千里。万一吕方成从此一蹶不振……那沉沦起来,可是快得很!”她出了个主意,釜底抽薪!把二霞派到自己物业来,把家扔给吕方成一个人照顾,让他没空顾影自怜。“你们既然已经离了,那我就多嘴说几句。生活中没哪段婚姻是容易的。如果以一生去衡量,每一段婚姻都有难以逾越的瓶颈。所以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为什么光提两头不提中间呢?因为中间这段是瓶颈,不堪提起,就是一个字,挨。等到送走了爹妈,养大了娃,把所有责任和债都还完了,才轮到夫妻俩自己的生活。所以,”刘素英感叹,“你俩这婚离得太快了,如果缓一缓,兴许瓶颈就能平安度过。多让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啊,说散就散,太可惜!”

  郑雨晴听了,沉思良久。

  郑雨晴回到家里,萌萌扑过来:“妈妈!你终于出差回来了!我给你和爸爸都画了明信片……”郑雨晴一看,孩子画的是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走在草地上,头顶是蓝天白云。郑雨晴看得心口都堵住了。

  二霞有点狐疑:“嫂子,你箱子没拿家来啊?”

  郑雨晴略一愣:“忘在后备箱了。就想着赶紧上来,告诉你好消息呢,你不是早想进报社吗?明天去报到。我让报社物业公司的刘总给你留了一个位子。待遇不变。”

  二霞惊喜之后又犹豫:“我姨这里不能断人,萌萌还小,上学需要接送。”

  萌萌抱住二霞:“我不让姑姑走!”

  郑雨晴手一挥:“姑姑有姑姑的事,萌萌乖。”她对二霞说:“你放心去上班,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方成妈靠在床头劝二霞:“过这个村没那个店,霞啊,你嫂子也是等了很久,才等到机会放你进去,千万别错过了。”

  二霞很懂事地说:“嫂子,以后家务事都留我晚上下班回来做。”

  郑雨晴说不用:“正好单位里要留个物业照看,刘总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我这边也请人了。”

  郑雨晴走进书房,回手把门关上:“哎,你都听见了吧?”

  吕方成和衣躺在地铺上,不理郑雨晴,他蓬头垢面,形容懒散。

  “我是为二霞好。也是圆你妈一个念想。二霞一个有文化的人,总不能在咱家里当一辈子的保姆。”

  吕方成冷笑:“感动中国啊!为二霞考虑得真周到!你是和高飞轮番看我笑话吧?”

  郑雨晴压低声音:“不要不知好歹。你是我的前夫,是我孩子的爹,看你的笑话就是看我的笑话!而且,你不要把我和他扯一块儿,你自己心里的魔障不要怨尤到他人身上!”

  吕方成翻她一个白眼:“你们都走!都走都走!没你们一个二个,我吕方成一样能过得好!”

  “你要照顾好萌萌,如果萌萌受到委屈,我饶不了你,立即把抚养权要回来!”

  吕方成突然醒悟,这个女人原来是使计谋要夺走孩子的抚养权啊:“想都不要想!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郑雨晴把工资卡交给他:“我随时过来抽查,女儿每天晚上都要洗屁股换内裤,家里不能积攒脏衣服。孩子老师电话我有,我会去查功课和考试成绩。你自己的妈,你自己照顾,照顾不周,方圆自会来找你!”吕方成嗤之以鼻,根本不接卡。郑雨晴的手便一直伸着,吕方成干脆给她亮个后背。郑雨晴把卡拍书桌上:“拿着吧,别抻着了。这卡本来就放二霞那里当家用的。我自己闺女总要养的。”

  然后郑雨晴又加上一句:“其实,妈和萌萌交给你,我才最放心。二霞再好,终究是外人。”

  吕方成气得一骨碌坐起来:“郑雨晴,你当我是你请的保姆?!妈是我的妈,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吕方成就是再没有本事,我也一个肩膀扛一个!不会让外人看笑话!”

  郑雨晴狡黠一笑:“你有这个觉悟就对了。哎,方成,咱们能不能别像仇人那样?买卖散了交情别跟着散啊,最不济,你我还是老同学嘛!”

  吕方成急忙拱手:“我谢谢老同学。家里窄小,不便挽留,您还是赶紧走吧。”

  郑雨晴故意气他:“我哪儿也不去,我今天在家里陪孩子!以后老同学还经常回来抽查你的工作!”

  吕方成一听,咕咚一声,又仰面朝天躺倒在地铺上。

  早就传闻市领导班子将有大的变动。果然,新年之后,卢市长升为市委书记,江宏升为市长,全面主持市里的工作,周长林接了宣传部长的班,下面一班人马像下跳棋一样,跟着往前挪一个窝,喜气洋洋。

  郑雨晴年前给宣传部打过报告,向组织力荐粟海峰。她极缺得力的副手。现在周长林接任部长了,说此事还应当请江市长定夺。

  “小粟能力是不错,可是提集团副总……”江市长有犹豫,《都市报》这半年,两次重要的人事变动,都是破格提拔。一次郑雨晴,一次张国辉。非常时间的非常做法,可以理解,现在已经运转正常,还总这样不走寻常路,是不是不大好呢?江市长转脸征求周长林的意见:“周部长你意思……?”

  周长林憨笑:“我听市长的。”

  “你是现任的宣传部长,你要拿主导意见嘛。”

  周长林奉行养生哲学,千年王八万年龟,最大的养生是以静制动,不消耗能量。跟领导混,要学会愚蠢。要比傻,你比领导傻,你就会很安全。所以,任江市长再怎么让周长林做主,周长林总是回答:我听市长的。

  江市长最恨这种庸才,为了不出错,干脆就不做事,最没有担当和责任!改革的良机,就是给这样的庸才活活耽误的!

  秘书接茬:“记得都市集团有一位女中层,在青海锻炼两三年了,叫……罗美林。”

  周长林失口叫出来:“那个女人啊!”他小声与江宏耳语:“和吴春城似乎不清不楚,现在提她,是不是……”

  江宏大声说:“吴春城风头正健的时候,把她发配到青海,吴春城倒了之后,组织上查出一串人也没牵扯到小罗,这个罗美林是被排挤走的,显然她在吴春城的利益集团之外,现在看来,她当年应该是饱受迫害啊!”

  周长林频频点头称是:“我这就打报告给组织部,把罗美林调回来。”

  郑雨晴没有和罗美林正面打过交道,但对此人却早有耳闻。吴春城入主都市集团初期,曾经大肆招兵买马,向社会网罗所谓精英,允以高薪。罗美林是当年的精英之一。

  罗美林一进都市集团,即是集团的中层身份,拿年薪当高管,郑雨晴们不知道她啥来历,能力如何,只听说她学问很深,学历很高,看做派,像是“海归”模样。配合这些高逼格的传言,罗美林也把眼睛翻到额角上,谁都不搭理,谁都看不起。很快就传出她与吴春城窸窸窣窣的事情。

  郑雨晴当年埋首副刊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攻读“买汰烧”(上海话“买洗烧”的谐音,一般指买菜、洗菜、烧饭烧菜),这些绯闻从她耳边刮过,笑过便了,无心去求证其真实性。

  吴春城自己是绯闻的终结者。他把罗美林发去青海挂职锻炼了。

  挂职,并非一定有提拔的意思,吴春城把罗美林发配边城,都没打算让她再回来。据传,某夜,罗美林这个大龄剩女,对吴春城有了更多的企图,在他家门口拍门不止,吴春城烦不胜烦,于是驱而远之,了断后患。罗美林走的时候,并不知吴春城有意将她束之高阁,吴骗她等离完婚即请她回归主内,谁知吴春城将她派出去后,无论她几路请安折子挂念短信,他都只字不回,罗美林怒了,一封告状信写到宣传部,把吴春城与自己的私情及这个忘情人的恶毒一并告诉了组织。江部长悄悄将信压了。终究,坊间的传闻,依旧是传闻。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一切来得太快,结束得太早,恍如一场春梦。若不是今天江宏提起,这个罗美林几乎已经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江宏在家看报纸,右右蹲在沙发上,嬉皮笑脸地求她爸:“你再给我介绍几家企业,要实力强大的,跑一家顶十家的那种!”

  江宏疼爱地看女儿一眼,又问:“你的顶头上司,粟主任,人怎么样?”

  “不错!大叔范儿,挺能干,还巨帅!但是,比亮亮还差得很远!亮亮是花美男!”

  等女儿回了房间,江夫人跟江宏咬耳朵:“总听她亮亮长亮亮短的,是不是搞对象了?你打听打听,那个亮亮家是干什么的?”

  江宏嘁了一声:“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这个,明天那个。不用当真。”

  停了停,江宏又像是自言自语:“郑雨晴想破格提小粟,今天让我给否了。”

  夫人问:“他和郑雨晴,这个班子组合,不是挺强的吗?他还是右右的直接领导,他上去对娃不是有好处?再说了,现在人老周接班了,你好歹给人家点儿空间,你干吗老给自己找事干?”

  江宏缓缓地说:“领导不在乎事多,只怕事少。他们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了,那还要我干什么呢?”

  江夫人突然有点担心:“那,你这样能干,会不会让书记不自在啊?”

  江宏把报纸叠好放在茶几上,很有把握地笑笑:“你多虑了。分寸感的拿捏,我还是到位的。”他拿起手机吩咐秘书:“你去查查那个温泉中心,张国辉是经过组织考核提上来的干部,不要被人挟私报复。我已经听到不少人反映温泉中心老板营业不规范。”

  老胡造假温泉一经坐实,温泉养生中心便彻底关张。之前老胡针对张国辉的指控,全部变成无根无据的狗屁吹灰。原本板上钉钉的张国辉,突然咸鱼翻身。

  老胡在看守所里振振有词:“温泉出水量每年递减,以前泉眼有小孩胳膊粗,眼看着一年年变细,现在跟筷子一样细!节约温泉人人有责,我当然要省着点儿用啦!”

  “这哪叫造假呢?这叫稀释。我堪称业界良心!我比酒厂厚道多了!他们号称五十年的原浆,一瓶里有几滴原浆呢?你们怎么不去酒厂查查?!你们怎么不处罚他们去!”

  “温泉粉是无毒无害的,还能治疗皮肤病,里面有硫黄!跟硫黄皂是一个功效!我还加了钙片呢!这是国际通行做法!日本你们去过没有?日本也是这样干的!我拿来主义!”

  张国辉又回来了。他叼着烟头背着手,扬扬自得,悠达悠达,挨门挨户亮相刷存在。多日不见,居然之前的尖嘴猴腮变得略略丰腴,郑雨晴盯着他的脸兀自纳闷儿:这是肿还是胖呢?

  张国辉龇着焦黄的牙齿,嘿嘿一笑:“雨晴社长,我这段时间算卧底,这是辛苦费,你给批一下。”

  郑雨晴错愕。张国辉以功臣自居:“事实证明,我不仅没有任何污点,反而是一位勇于和不良商贩假冒伪劣做斗争的斗士!其他奖励不谈,你先开个全员大会,给我平反昭雪,今年评市级新闻先进工作者,我一定要为咱们集团,争一份荣誉。嘿嘿嘿!”

  萌萌在外面敲门:“爸爸开门!爸爸快开门!”

  吕方成应着,打开卫生间的门,萌萌顶着一头乱发就冲了进来,夹着腿扭着小屁股,声音都变了:“我要尿尿,我要尿尿!”坐上马桶,一脸轻松。

  吕方成拿来梳子,趁着萌萌坐马桶的工夫,给她梳头发。

  萌萌尖叫:“轻点!爸爸你把我头发搞得好疼!”

  吕方成无奈放下梳子:“萌宝,咱们剪短头发好不好?”

  萌萌不乐意:“不好!短头发像男生!我不要!”

  厨房里飘来一股煳味,吕方成赶紧放下梳子进厨房。原来方成妈心疼儿子,想伸把手帮忙,可是越帮越忙,一转身鸡蛋就煎煳了。

  吕方成大惊:“妈哎,你咋起来了?!你怎么挪过来的呀?!”

  “我就撑着凳子,一步一步挪呗,总共不到十几米路,挪了我一个多钟头。唉,好心办坏事!手脚,太不灵便了,都帮不上你忙。”

  吕方成抓抓头皮:“妈,你这都进步不小了!还好没叫火烫着你!你能自己回床上不?再挪一个小时?等我忙完萌萌我就来伺候你。”

  吕方成妈只好趴凳子上开始一点一点往屋子里挪,每次大约三公分。吕方成观察了一下,说:“妈,你这方法不对。难怪你这样慢。你现在手脚不协调,手没力气。你这样,你拿脚踢凳子腿,你试试!”

  老太太试着照儿子说的那样去走,果然,效率变高了。她夸赞:“我的儿,你从小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聪明,点子多。”

  吕方成捧他妈的臭脚:“遗传学证实,儿子智商是继承妈妈的。我这点小聪明,全是妈给的!”

  萌萌在叫:“爸爸,快来帮我梳头发,我要迟到了!爸爸!”

  吕方成用手在萌萌头上刨了一阵,拎来吸尘器,把皮筋套在吸管的口上,然后对着萌萌后脑勺就是一阵吸。机器的轰鸣声里,头发全进了吸风口,吕方成趁势把皮筋撸下吸管,啪,关上电源,一只漂亮的马尾大功告成!

  萌萌乐得抱着吕方成就亲:“老爸!你太酷了!你酷毙了!帅呆了!你是世界上最聪明的老爸!”

  就这样,吕方成被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使唤,又被她们无限崇拜。本来跟黄连一样苦的心,突然就像灌进了高粱饴。女儿在自己嘴唇上亲吻留下的温暖,就像高粱饴外头裹的米纸一样爽口。

  罗美林飞回江州,第一站先找江市长报到:“江市长,谢谢您搭救,从此我美林就是您的人了!”

  江市长吓了一跳:“你哪里是我的人,你是党的人。”

  罗美林眼含一包泪,目光盈盈:“您是美林的再生父母,如果不是您,美林被吴春城迫害,恐怕一辈子待在高原了……美林早都已经抑郁了!”

  江宏安抚她,回来就好,回来百病全消。他翻过罗美林的档案,知道她曾经在海外媒体工作过,便让罗美林负责采编,指导粟海峰的工作,希望罗美林能在纸媒的困境中,开拓出一条生路。

  领了江市长的命令,罗美林穿一袭藏袍,重新在都市集团亮相。她给每间办公室献上一条哈达,无论见到谁,一律扎西德勒。

  罗美林开门见山对郑雨晴说:“一直对郑社长的敬业精神有所耳闻,美林很想为郑社分些担子,美林我单身一人无牵无挂,今后晚上签版夜站值班的活,你就交给美林吧。”

  郑雨晴首先被罗美林的自称给镇住了,印象中,好像只有女儿萌萌,是自己称呼自己的名字。可罗美林都四十岁了,怎么还有如此儿童心智呢。郑雨晴默默将之归为老处女情结,未婚,姑且算作处女。

  不过郑雨晴还是非常感激罗美林,求贤若渴,总算有了左膀右臂。她求之不得。

  罗美林一来就上夜班,而且照她的意思是以后承担所有的夜班,这负担也太重了,所以郑雨晴建议两个人轮流。但罗美林否决了:“您去抓大战略大格局,这些小事,全部交给我美林。我从今天起,就以报社为家了。我本来也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郑雨晴乐了:“哎呀罗副总,我们女人,可不能说自己赤条条。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新办公室。”

  罗美林的办公室也在八楼,就在郑雨晴的隔壁。正午的阳光铺洒在朝南的窗户上,办公桌上已经放了一盆水仙花,白色花瓣黄色蕊,看着冰清玉洁的。

  罗美林一进门就大惊失色:“啊呀!谁把花放我桌上?!我花粉过敏!赶快拿走赶快拿走!”

  郑雨晴吓一跳,陈思云急奔过来把花抱走。

  罗美林的眼睛瞟到墙上,又变色:“啊呀!这墙上的字画是谁挂的?太没有品位了!”

  小陈来不及把水仙花放到位,丢在走廊上就来摘画。

  郑雨晴尚在发愣,罗美林又提出要求,朝南房间光线太强,皮肤受不了。换掉!她指着自己的胳臂:“我皮肤在高原上晒的,已经是紫外线陈旧伤了!”

  郑雨晴同情地握了握罗美林的手:“让你受苦了,这两年。”

  罗美林看着郑雨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两年零77天……”再看一下表,“9小时40分钟。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下了飞机的那一刻,缺氧的晕厥!”

  郑雨晴一听那精确的数字,立刻产生缺氧征兆,同情感油然而生:“罗副总,这间房呢,是这一层最好的房间了。其他的北房,有的是文件室,有的做了其他用处,都没腾出来……”

  罗美林一挥手:“就文件室!我去文件室就行!记住,要挂上窗帘,装个百叶窗吧!尽量少阳光!”

  闻讯赶来的刘素英,带着二霞和其他几个人,赶紧去搬挪文件室。

  等一切安排停当,郑雨晴去新办公室道喜,但她一进来就吓一跳,吉祥话生生被憋回去了。

  窗户装着百叶窗,玻璃又拿报纸糊住,朝北的房间,立即变得暗无天日。办公桌上空悬一把黑色的伞,像接收卫星信号的大锅,反撑着。罗美林坐着的椅子已经从面向大门变成背着大门。她坐在桌前,那把伞就罩在她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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