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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终极救赎 第32章 从大悲到大喜 · 1

  1995年9月(5周后)

  “笨鞋匠”此刻坐在办公桌旁,脸上一副“仿佛已拥有了整个世界”的骄傲表情,我心想,这并无不妥。1996年,我们的营业额将飙升至5 000万美元,各个部门也将齐头并进。我们的百货商场业务业绩斐然,我们的自创品牌业务正蒸蒸日上,我们的史蒂夫·马登商标许可业务也超过了预期,我们的零售店——现在已开设了9家——亦日进斗金。事实上,每逢周六、日,零售店门口总会排起长队,史蒂夫·马登逐渐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品牌,成为了所有小女生们的首选。

  但他接下来对我说的这番话却极为不妥:“我认为现在是时候把‘说教者’踢出局了。如果现在甩掉他,我们仍能从他那儿拿到股票期权。”他冷淡地耸耸肩,“而如果让他继续在这儿干下去,他的股票期权就收不回来了,那我们就亏了。”

  我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最具讽刺意味的地方是,“说教者”手中持有的股票期权少得可怜,对任何人(当然,“说教者”本人除外)都构不成什么影响,如果他的雇用合同上慷慨的书面条款就这么被赖掉,如果他的股票期权就这么凭空消失的话,他肯定会疯掉的。

  我说:“你不能这样对加里,过去一年多来这个家伙可为我们卖了不少力。我必须承认,他有时候真的挺惹人烦的,但你还是不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员工,尤其是像加里这么忠心耿耿的员工。史蒂夫,你这种做法大错特错。你想想看,你这么一来向其他人发送了怎样的信号。这么做绝对会有损公司的士气。每个人都很看重股票期权,这让他们感觉自己是公司的主人,这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安全感。”

  我疲倦地叹了口气,然后补充道:“如果我们一定要踢走他,那也行,不过我们一定要把他应得的部分给他,另外再稍微加上一点额外补偿。史蒂夫,这是唯一正确的做法,其他任何一种做法都是不可取的。”

  “笨鞋匠”耸耸肩说:“这我就搞不懂了。是你最先取笑‘说教者’的,你干吗会这么在意我收回他的股票期权呢?”

  我沮丧地摇摇头,“首先,我之所以取笑他,只是想让每天的工作充满笑声。史蒂夫,我会开每个人的玩笑,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但事实上,我很喜欢‘说教者’,他是个好人,是个绝对忠心的人。”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听着,我并不否认,加里可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许的确是时候找个有行业经验、能够直接与华尔街对话的重量级人物来接任了,但是我们不可以夺走他的股票期权。他是在我们创业阶段,在我们还在工厂往外运鞋的时候来为我们工作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为公司做了不少好事的,背弃他是会遭报应的。”

  “笨鞋匠”叹了口气,“我想,你说他忠诚这根本不靠谱。如果他逮着机会肯定眼都不眨就背叛我们的。我——”

  我打断了“笨鞋匠”,“不,史蒂夫,他不会背叛我们。加里是个正直的人,他和我们不同,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永远不会背信弃义。如果你想炒掉他,这可以,但是,你应该让他持有股票期权。”我意识到,刚刚使用了“应该”这个词,我等于是给了史蒂夫更大的权力。虽然在书面上,他仍是公司的多数股份拥有人,但通过我们之间的秘密协议,我才是公司的真正掌控者。

  “让我跟他谈吧,”“笨鞋匠”说道,眼神中充满了邪恶,“如果我能说服他平静地离开,那你也就犯不着担心了。”他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要回他的股票期权,那么我们就对半分,好吗?”

  我挫败地瘫在那儿。现在是上午11点半,我却感觉疲惫不堪。我心想,可能是嗑了太多的药吧。而家里的日子……近来也不算顺。女公爵仍对卡特担忧不已,而我的背痛也到了一个极点,现在一天24小时全天候折磨着我。我已暂定于10月15日接受脊柱融合术,距离现在仅剩3周时间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头皮发麻。届时我将全身麻醉,在手术刀下躺7个小时。谁知道手术结束时我会不会醒来?即便醒过来了,谁又知道会不会瘫痪呢?只要是接受脊柱手术,风险总是会有的,即便是由格林医生这位最优秀的专家主刀亦不例外。手术后我将休息至少6个月的时间,不过之后,我将对我的背痛永远地说声“再见”,我的生活又能恢复正常了。是的,1996年的夏天一定会很不赖的!

  

  当然,我也一直将此作为毒瘾升级的托词,我向马登和女公爵保证,一旦背部康复了,我就会彻底地戒掉毒品,再次向他们呈现“真正的乔丹”。事实上,此刻之所以没有嗑药,原因只有一个,我正要离开办公室去老布鲁克维尔接女公爵。我们将前往曼哈顿,在广场大酒店(Plaza Hotel)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这是她母亲的主意——自从卡特心脏发现问题以来,种种焦虑快让我们吃不消了,所以我们两个应该远离家中的烦恼出去散散心,这是一个恢复活力的绝佳机会。

  “听着,史蒂夫,”我挤出笑脸说,“我手上已经有足够的股票期权了,你也一样。如果想要的话,我们还能继续为自己多印一些出来。”我打了个大哈欠,“不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现在太累了,不想和你争辩什么。”

  “你脸色看上去够恶心的,”史蒂夫说,“噢,我这可是在关心你。我真为你担心,你的太太也是。你必须把安眠酮和可卡因停了,否则你会把命搭进去的。我也是过来人。当时我的毒瘾几乎和你差不多。但我没你有钱,所以不可以陷得太深,或者,我陷得和你一样深,不过我戒的速度很快。但对你来说,你这么有钱,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说戒就戒。我只是恳求你赶紧戒了,否则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吸毒的人永远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懂你的意思,”我诚恳地说,“我向你保证,背伤一治愈我就戒掉。”

  史蒂夫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是眼见为实。”

  当我脚踩离合器,将手动挡换至4挡时,全新、洁白、12汽缸、450马力的法拉利特斯塔罗萨发出了F–15战斗机在加力燃烧时的尖叫声。就这样,我嘴里叼着一卷优质大麻,在跨岛公路上穿梭着,车子以120英里/小时的速度在昆士区西北部又行进了1英里。我们的目的地是广场大酒店。尽管卡特最近一直很健康,但女公爵仍然紧张不安。或许在广场大酒店住两个晚上对我们很有好处。

  刚过7点,我们走进了广场大酒店的旋转门。这是纽约我最喜欢的一家酒店。不过,不爽的是,刚进房间没多久电话就响了。

  我们看着电话,心里一沉。除了正在照看卡特的珍妮特和娜丁的母亲外,再没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天哪!肯定有坏消息。这再清楚不过了。响完第三声后,我说:“或许这是前台打来的。”

  我将手伸过去,抓起了电话,“你好!”

  “乔丹,我是苏姗娜。你和娜丁必须马上回家。卡特烧到40.5度,他现在已经一动不动了。”

  我看着女公爵。她看着我,等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过去6周来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不安过。如果我们刚出生的儿子不幸夭折的话,这对她将是致命的打击。“亲爱的,我们需要现在就离开这儿。卡特发烧了,你妈妈说他现在一动不动了。”

  我的太太并没有哭。她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抿着嘴唇,开始点着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两人都知道,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上帝就是不希望这个无辜的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至于原因,我想不出。但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我们需要回家对我们的儿子说声“再见”。

  眼泪就先留着,到时注定会泪流成河。

  穿过昆士区—长岛边界时,法拉利的时速已到了125英里了。“求你了!再快一些!我们必须赶快送他去医院,再晚就来不及了!”女公爵说。

  我点点头,踩了下油门,车子像火箭般迅猛向前方冲去。不到3秒钟,时速已到了140英里,而且还在继续上升——超过时速75英里的车子时仿佛它们都在原地静止不动。至于为什么我们告诉苏姗娜不要将卡特送到医院,我不是很确定,不过这应该与“我们想在家中见到他最后一面”有关吧。

  很快,我们就上了车道;法拉利还没有停稳,女公爵就冲向了前门。我看了看表:晚上7点45分。从广场大酒店到橡树街开车通常需45分钟,而我只用了17分钟。

  从曼哈顿回家的路上,女公爵用手机和卡特的儿科医生通过话,预断结果非常可怕。在卡特这个年龄,伴有全身不动的极度高烧很可能是脊膜炎。脊膜炎分两种——细菌性和病毒性的。这两种都是致命的疾病,但区别在于,如果他成功挺过病毒性脊膜炎的初期,那么他就可以完全康复;然而,对于细菌性脊膜炎,他极有可能在失明、失聪和智障中度过余生。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我一直在想,父母该如何学着去爱身患这类疾病的孩子。我偶尔会在公园里看到智障的小孩子。这真是件令人揪心的事——看着父母尽其所能,为孩子创造哪怕一点点的快乐。我一直对他们向孩子展示的深深的爱心存敬畏——尽管他们可能会感到尴尬,尽管他们会感到愧疚,尽管这对他们的生活会造成明显的负担。

  我真的能够做到吗?我真的能够应对自如吗?当然,“我能够”这种话很容易说出口,但说着容易做着难。去爱一个你永远无法真正了解,你永远没有机会建立感情的孩子……我只能祈求上帝能赐予我力量,让我成为这样的人——一个好人——一个真正有力量的人。毫无疑问,我的太太可以做到。她似乎与卡特有一种极不寻常的亲密关系。这就像是从钱德勒懂事起,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一样。事实上,即便现在,当钱德勒极为伤心谁也安慰不了时,总得靠爸爸救场才行。

  而卡特,不足两个月大,却已经以这种奇迹般的方式向娜丁做着回应。仿佛只要娜丁一在他身边,就可以让他安静、舒服,感觉一切都本该如此。总有一天,我也会和我的儿子如此亲密,是的,如果上帝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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