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官场风流

作者:香烟盒子

  
  陈扬的办公桌面上现在摆放着一份统计报表,这份报表是县财政局的冯局长刚才亲自送来的,包括了过去四年来东山县的各项经济指标。
  从数据上看,东山县几乎每年都以10%以上的增长率快速发展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但陈扬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透过这些冰冷的数字,陈扬看到了这背后隐藏着一个让人很头疼的问题——三角债!
  三角债问题在这个年代并不罕见,甚至到了二十一世纪依然根除不了。只是东山县的情况有点特殊罢了。
  是,没错,报表上显示的那些数字的确很让人欣喜,东山县表面上看,也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县,但前提是——这些钱不是一串串看得见摸不着的数字,而是实实在在放在账户里的一捆捆百元大钞。
  现在的问题是东山县不仅是个大债主,同时也是欠债大户。
  从报表上看,东山县有一个农工商联合总公司,旗下涵盖了几乎所有的县属企业,业务范围五花八门,成立时间长短不一,这些企业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县属企业,都属于国有资产,更重要的是都欠了银行一屁股债。
  而这间公司做为债主,有很多笔款子都拖了超过三年以上,最夸张的一笔200万的款子竟然已经拖了六年时间了,以陈扬从商多年的经验看,这些款子收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成为呆账死账指日可待。
  看着报表上那一连串红红绿绿的数字,陈扬只觉得脑袋都快爆炸了,他猛然间想到,也许前任并不像于老师跟他分析的那样,是被人给排挤走的。
  东山县的问题显然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他妈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火炉,谁要是坐上谁指定烧一屁股烂疮,亏自己来之前还雄心勃勃呢。
  前几任书记县长后来都升了,据说都是因为敢于上项目上规模,勇于负债经验,有了政绩也肥了腰包,现在轮到自己了,可自己该怎么办呢?
  陈扬点燃了一支香烟,缭绕的烟雾中,他清晰的看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
  第一条路是坚定不移的当个数据报喜派,把这些数字报表继续漂漂亮亮的做下去,取悦上级,笼络下属,不捅窟窿,不触禁区,最后落得个皆大欢喜,然后跟前几任书记一样,稳稳的把官升了。
  第二条路,就三个字——动刀子!
  怎么动呢?
  陈扬忽然间想起了上任前参加的那个学习班,为期一个半月的学习班里,有很多堂课都讲的是学习南方经验,大力推动县乡各级国有企业的股份制改革。在学习班快结束时,主抓全省股份制改革的丁副省长曾经亲自讲过课,内容也是勉励大家努力工作,希望大家能克服困难,争取以股份制改革为契机,卸掉各市县多年遗留下来的沉重包袱,轻装上阵,把经济建设搞上去。
  想到这,陈扬狠狠的把烟头掐灭在了烟灰缸里,拨通了内线小董的电话。
  “小董,我马上要开一个会,你帮我通知各常委,十分钟后在县委小会议室准时开会,哦对了,你把农工商联合总公司的总经理也给我叫来。”陈扬的语速很快。
  “现在么?”小董确认了一下,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一刻,都快下班了。
  “对,就现在。”陈扬说完啪的把电话挂了。
  做为一个对之后十几年国内外政治经济发展大势了如指掌的人,陈扬很清楚,这对他不仅仅是一个巨大的困难和挑战,同时更是一个不容错失的机会。
  拖了将近二十分钟,十一个常委才磨磨蹭蹭的到齐了,他们各有各的迟到理由。因为会议是临时决定的,陈扬对此并没有过于苛责,不过他特别点名的那什么农工商联合总公司的王总经理因为出差去了南方,没能赶来参加会议。
  等人坐定后,他才对常委们笑笑,说道:“本来这件事我想再做多点准备才拿到常委扩大会讨论的,但现在看来,有必要先跟大家提前通一下气,听听看大家的意见。”说完,他朝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小董摆手示意了一下。
  很快,小董就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叠厚厚的资料,a4纸上的墨香犹在,显然是刚刚才打印好的。
  “这些资料大家先别忙着看,开完会后再拿回家慢慢研究。”陈扬制止了正忙着翻阅资料的众人。然后喝口茶,侃侃说道,“今天的会议中心议题是企业股份制改革。不知道在坐的有哪位炒过股吗?”顿了顿,他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谁到市里边的证劵交易所买过股票?”
  底下人听得有些不解,不知道陈扬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谁主动站出来说买过的。其实现在国家并不限制机关人员买股票,甚至在股市刚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活跃市场,打消群众的疑虑,一些地方甚至还专门出台过相关政策,鼓励党员干部带头买股票呢。
  在座的不少常委绝大多数都买过股票,只是94年股市正经历暴跌,现在大家都是套牢一族,比如吕书记等人几乎把压箱底的钱都扔进去打了水漂,正愁得头发都白了,不知该不该割肉呢。
  看到会场没人说话,显得有些冷场,陈扬微微一笑,也不等了,自顾自的说道:“既然大家都没买过,那么还是由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些我本人在股票市场的经验好了......”
  陈扬并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以老八股之一的“豫园商城”做为例子,简单介绍了一下上市公司的运营结构等等,十分钟不到,他就做了总结发言:“可以说,股份制是科学的治理经济的手段,别看我们在全市超前一步,实际上,这是大势所趋,长期受益。我已经打算好了,接下来会先找几家县属企业做为试点单位,进行股份制改革的试验。不知道大家对此有什么其他看法没有?”
  陈扬话音一落,孟县长就悠着长腔来了一句:“股份制好是好,但就怕跟上回搞的那什么增收节支一样,有开始没结局哦。”说着,他把脸转向一旁的政法委萧书记,“对了,老萧,上回那增收节支好像是市团委的黎书记倡议的吧?”萧书记撇撇嘴道:“可不是那小黎么,起了个头就没下文了,照我说啊,团系统的干部就有这个毛病,办什么事都图个新鲜劲儿,过会儿就凉了,整一堆烂摊子下来还不是得我们来收拾。”
  陈扬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哪还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团系统的干部就有这个毛病,这不当面打我脸么?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是不?
  心里冷笑了一声,陈扬把目光转向了吕方学,一是想听听看他的意见,二是看看他在常委会上的态度。
  吕方学看到陈扬看向了自己,立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支持谁都会得罪另外一方,干脆装着端杯子喝茶,躲闪着陈扬炯炯的目光。
  虽说排第三位的吕方学不表态,但接下来常委里其他人倒是纷纷发表了各自看法,其中孟系的铁杆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反对,说什么时机不成熟,步子迈得太大是犯了左倾激进冒险主义;另外一些骑墙派则比较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比如我们东山县最好能先等等,看看其他县市都是怎么做的,到时候学习对方的经验岂不更好等等之类的。
  会议室里一时间唾沫横飞,常委们讨论得异常热烈,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不怎么看好陈扬的提议,或者说干脆直接是反对。
  陈扬始终保持微笑,目光却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今天他除了要抛出股份制改革这个计划之外,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看看常委会里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结构,或者说是想看看究竟有谁是想第一时间倒向他这边的。
  但很遗憾,他得到的结果很不乐观,东山县除了他之外的这十个常委即便不是铁板一块,也差不离了。
  他心里很清楚,再任由他们讨论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里,虽然他挂了个代书记的名头,可势单力孤的他不可能会获得支持,自己今天很显然犯了一个错误,高估了自己在常委们心目中的位置以及低估了孟县长的影响力,根本就不应该这么着急召开这个动员会,给了孟县长等人一个绝佳的打压自己的机会。
  但是,错误已经犯下,不可能再悔改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妥协了。
  陈扬也知道,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但今天不行,今天算是他正儿八经开的头一次常委会,若是他妥协了,不出两天,整个东山就会传遍了吧,一个弱势一把手的大帽子他算是戴定了。更何况,在他心里面,这是一个不允许妥协的议题,股份制改革就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能把东山这个看似富态实则虚弱的病人身上的毒瘤给彻底割掉。
  是的,不能妥协,绝对不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官场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把手书记有个一票否决权,只是这个权利不能乱用,用了之后不仅会影响他的威信同时也会给上级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陈扬的书记衔头前面多了个代字,但总归还是个书记,而书记该有的权利他一样都不会少,当然也包括这个一票否决权。
  嗯,粗暴是粗暴了点,但没办法,民主和集中目前看来都行不通了,他也只能是祭出这把尚方宝剑了。
  陈扬轻敲了两下桌面,众人的讨论才告一段落。
  环视了一眼四周后,他微笑道:“大家刚才的讨论很热烈,也提出了很多实实在在的看法和顾虑,对大家积极参与的态度,我感到很满意。不过,这个议题我想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了,县属企业的股份制改革势在必行,而且我也不允许我们东山走在别人的后面,同时,我打算近期在县里办个学习班,请省里的教授过来给在座的各位详细讲讲什么叫股份制。”
  孟县长一听就火了,你这小子简直是不把我,哦不,是不把整个东山常委看在眼里嘛?才当了一天书记就牛上了,以后我们还怎么混?再说了,书记又怎么了,书记就能搞一言堂,就能搞官僚主义那一套么?前面还假惺惺的让我们讨论,把我们都当猴耍了,真把常委会当成了你手里的玩具吗?
  想到玩具这个词儿,孟县长更是怒不可遏,霍的一下从靠椅上站了起来,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桌面,大声说道:“陈扬同志,我想大家刚才的意见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对股份制改革方案大家几乎都持保留态度,我想我们应该充分发扬我党民主集中制的优良传统,对待问题我们要持谨慎客观的态度,我提议,就股份制改革这个议题在常委会上做一次投票。”
  孟县长怒火中烧的把话说完后,孟系的铁杆如萧书记组织部李主任等人纷纷响应,群情激昂的要求立刻进入投票程序。而另外一些骑墙派如吕书记之流则保持冷静没有表态,他们都很清楚,陈扬前面那话撂下后,无疑已经亮出尚方宝剑了,这把刀砍下来那是绝对收不回来,而且通常都会伴随着尸横遍野的惨状。同样的,这也意味着陈扬下的决心有多大,还是先躲过这一刀再说吧。
  一直在陈扬旁边做着会议记录的小董此刻心里害怕极了,已经服务过两任书记的她算起来也参加了不下一百次常委会了,一般来说,即使常委间偶尔有意见不统一的,也会在私下里不动声色的悄悄解决,常委会就是一团和气的代名词,可今天倒好,陈书记第一次开会,就出现了东山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激烈场面,而且还是一边倒。再次看向年青的陈书记时,她发现陈书记居然还能笑出来,真不知道他是傻大胆还是不懂规矩。同时,她的手还有些抖,似乎连笔也抓不住了,在笔记本上胡乱划着,自己都不知道记录了些什么了。
  现场的讨论一下子进入到了白热化,发言的人声音都很大,要求投票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在这些反对声浪中,陈扬站了起来,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身体挺得笔直。
  虽然陈扬没说话,但众人仍然感觉心里咯噔一下,纷纷收住了嘴。
  见众人收了嘴,陈扬才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仍处于亢奋状态的众人,沉声说道:“各位同志,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在会后单独找我讨论,当然了,也可以直接向上级领导反映。”说着,他转向一旁的小董,“董秘书,待会儿你把会议记录整理一下,然后把我的决定以文件的形式下发到县各级机关单位去。”
  “哦,好的。”小董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点了点头。
  “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散会吧。”
  陈扬摆手说完,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一众常委们面面相觑,都有种有气儿没地方撒的感觉。孟县长目光阴沉的看着陈扬离开的背影,狠狠的哼了一声,也迅速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