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官场

作者:可大可小


  星期一上午九点,全县副科以上的干部全部在大礼堂开会,欢迎新到任的县委***田宇豪。作为县委常委,朱代东当然是属于坐主席台的,而且他的位置还在第一排,虽然偏了点,但第一排算是县委主要领导了。
  田宇豪今年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声音洪亮,虽然普通话不太标准,但勉强能让听懂,讲话的时候喜欢用手势加强语气。虽然讲话大多是一些套话和官话,但是朱代东拿着讲话稿,还是装着一副聚精会神在听的样子。
  可是听了一会后,朱代东发现不对劲,田***的讲话开始脱稿,要知道今天是他第一次讲话,有点就职演讲的味道,如果出了差错,影响的可是威望。朱代东拿到的讲话稿,一共有五页,从第三页开始,田宇豪的话就与县委办发的讲话稿牛头不对马嘴。
  下面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这样的场合,敢脱稿发言,要么是对自己非常自信,要么就是傻瓜。但朱代东相信应该是前者,没有哪个县委***会是傻瓜!如果是,那也是他刻意留给外界的印象,到了他这样的级别,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只看你的领悟能力如何了。
  既然***脱稿讲话,朱代东也就不用再装模作样盯着讲话稿看了,双眼望着前方,没有特意的目标,脸上的表情有一种思索中夹杂着些许的忧患,田宇豪如果讲到精彩处,要面带微笑,频频颌首。
  朱代东的余光扫了一眼田宇豪,他坐在第一排的边缘处,自好可以看到田宇豪的侧身,朱代东很快便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田***竟然还在看稿子!
  为了印证自己的发现,他将目光投出会场中央,余光正好可以看到田宇豪,有的时候也可以转动一下脖子,正儿八经的注视着田***。眼中的钦佩和敬仰是必须有的,脸上的微笑也是必须在的。
  田宇豪确实在看稿子,只是他的动作很隐蔽,而且他应该也记住了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只到关键时候看瞧上一眼。作为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经历过文山会海的考验,大会小会上的发言也是不计其数,即兴发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今天的会很重要,田宇豪既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又要在会上长篇大论,最好的办法是他手里拿的稿子根本就与大会印发的讲话稿不一致,前面当然是一样的,到了中间就完全不同。
  这是朱代东跟田宇豪的第一个次正式见面,朱代东心里想,县委***果然不是一般人啊,瞧人家用的这手段,既高又妙。
  但田宇豪还是出了错,虽然他的错误只有一秒钟都不到,可是台上的四套班子主要领导,都应该听到了。朱代东甚至还看到,王力军与彭明相互看了看,眼神里都带着笑意。
  其实田宇豪的错误也不大,应该是惯性思维,他在说到要将雨花县的各项工作搞上去的时候,把雨花县说成了冷凌县。田***在冷凌县工作了二十年,本身又是冷凌人,把雨花县说到冷凌县情有可原。下面的干部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甚至田宇豪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在最后做发言总结的时候,田***再次暴出口误,这个口误就有点问题了,田宇豪的原话是这样的:
  “各位领导,同志们,冷凌正站在发展的新***,党和人民对我委以重任,我既倍感压力和挑战,又对发展前景充满信心。实现经济建设的高速发展,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未来的征程中,我将坚决执行市委、市政府的各项决定,紧紧依靠县委的坚强领导,紧紧依靠县***、县政协的监督和支持,紧紧依靠全县人民的智慧和力量,紧紧依靠县政府班子的团结协作,知难而上,开拓创新,不辱使命,真抓实干,圆满完成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为全面建设冷凌的小康社会而努力奋斗!”
  这段话通过扩音器,传到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因为这是最后的讲话,下面的人听领导讲话也都听出了水平,知道马上就快完了,因此神游天外的人都听得很仔细。可没想到,正是因为太仔细,反而就听到了问题。娘的,我是雨花县的干部,不是冷凌县的奴才!
  最后的这段话,出现了两次冷凌,到最后讲话结束,田宇豪自己都是面红耳赤,田***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口误。因为这最后一段总结性发言,他原本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无奈雨花县还是个新单位,田宇豪本是冷凌人,又在冷凌当了二十年干部,出现这样的错误也算情有可原,谁让田宇豪要卖弄他的水平呢?如果是照着稿子念,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会场一下子冷了下来,田宇豪并没有听到潮水般的掌声,站在那里,更觉尴尬。幸好台上的领导都有气度,在市委副***田野的带领下,首先鼓掌,而且还特别用力,声音也特别大。下面的干部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扬扬的鼓掌,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最后的掌声雷动。
  田宇豪这才鞠了个躬,脸色红润的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本县委***的讲话当天晚上就要在县电视台播出,但现在这样子,全文播出是不可能了。电视台属于陈树立分管,台长来找他,一把手就职演讲,按照惯例都要全文播出的,否则就是对县委***大不敬。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全文播出的话,明天县委***就得滚蛋!市委是任命他为雨花县县委***,不是冷凌县的县委***!
  这样的事,陈树立当然不会自己作主,他让台长先回去等候消息,反正得晚上才播,这件事县里要研究研究才决定。随后,陈树立去请示了宣传部长蔡君浩,蔡君浩沉吟半晌,才说,这件事必须慎重考虑,他让陈树立去请求王力军,先让县政府拿出个章程来。
  陈树立还没傻到真去请示王力军,原本王力军是最有希望当县委***的人,可现在田宇豪一杆子***来,有机会让田宇豪出丑,他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这事最好是跟朱代东商量一下,陈树立心想。
  “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你让电视台想办法,把田***讲话中的‘冷凌’全部换成‘雨花’就可以了,一共也就那么几处。”朱代东笑道,不管王力军和彭明多么想看田宇豪出丑,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得维护县委***的尊严,全县的干部绝大部分都听了出来,还有必要一棍子打死么?真要让电视台照本宣科,恐怕倒霉的就要变成他王力军了。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还能改?”陈树立诧异的问。
  “这个问题应该不难,这是电视台的本行,如果县里的电视台不能做,就让他们马上拿到市里去做,一定要在下班前做好,把样带交到你手上。”朱代东说。
  “我要样带干什么?”陈树立哂道。
  “你不怕别人搞鬼?如果字眼没改过来,这可要负政治责任的!”朱代东严肃的说,陈树立怎么还像当一把手那样大大咧咧?到了县政府,什么事情都要过三遍脑袋,说出去的话,更是要琢磨琢磨再琢磨。
  “真的是,代东,谢谢你啊。”陈树立感激的说。
  “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你把样带送给田***,这件事就算完了,而且田***还能高看你一眼,你可是得了好彩头。”朱代东微笑着说。
  “我一分管计生、卫生、广电的副县长,得这样的彩头有什么用?”陈树立哂道,只要能平平安安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朱代东缓缓的说,田宇豪来到县里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要树立威信,要做点成绩,就肯定会有所动作。拉拢一部分人,打击一部分人,冷处理一部分人,这些手段朱代东都能想到。现在陈树立把样带送过去,就属于打扰的那一部分,不管王力军、彭明要与田宇豪如何斗法,陈树立都不会有何损失。
  在上个星期,县里对几项人事安排做了紧急调整,一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由原来的副主任蔡引明担任,秘书二科科长提为副主任,李墨轩自然就升任二科科长。这件事朱代东并没有任何运作,纯属王力军抛过来的橄榄枝,朱代东心领,却不会回报。
  二是开发区的主任,由审计局长朱建刚担任。县委办一位副主任调到审计局担任局长,另外选了一名县委办副主任。这个人事安排给县委办主任岳德胜以极大的压力,王力军和彭明这是在向他施压,新县委***来了之后,不要靠得太近,否则就算县委办主任是县委常委,也不是没有人会顶替你。
  其他还有几项人事任命,比如财政局的常务副局长,下面乡镇的一些主要领导的调整。总而言之一句话,王力军和彭明,是在趁田宇豪没上任之前,抢占地盘,据城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