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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记忆是根刺

  曹跃斌离开田敬儒办公室时看到的那个女人,正是苏小糖的母亲——米岚。

  面对推门而入的米岚,田敬儒怔住了。只看了第一眼,他便认出了,眼前此人正是二十多年未曾谋面,却一直实实在在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个女人!尽管岁月在她的发间遗落了脚印,时光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迹,但那清澈的眼神没有变,略微上翘的嘴角没有变,脸颊浅浅的酒窝没有变,还有那姿态、气质、神情……全都没有变。他向前快走几步,双手紧紧握住了米岚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小岚……”两个字刚刚吐出,鼻子阵阵酸涩,喉咙里就像卡住了一根刺,一根记忆的刺,他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

  米岚的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她的眼睛注视着……不,是她的心灵在注视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用整个生命热爱过的男人。岁月有痕,他的眼角有了细碎的皱纹,脸上的皮肤没有了以前的紧绷,腰间有了赘肉,腹部微微隆起,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他依然挺拔的腰身。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让自己奋不顾身的男人,让自己爱了二十多年,恨了二十多年,想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她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两条泛滥的泪河在脸上肆意地流淌着。

  二十多年前,北京的一所高中,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过,同学们嘻嘻哈哈地跑出教室,奔向食堂吃饭。要好的同学喊了声:“敬儒,走!吃饭去!”瘦高清秀的田敬儒抬头一笑,说:“你们先去吧,我把这道题做完,一会儿再去。”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也太刻苦了,全校的第一每次都是你,你就不能放松一下,让我们也尝尝第一的滋味?”田敬儒略显羞涩地一笑,低下头,继续做题。窗外,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同学深深地看了田敬儒几眼,转身离开了。

  教室里很快变得静悄悄了,田敬儒轻手轻脚地把教室门关好,回到座位上,拿出手工缝制的蓝布包,解开系在上面的红绳,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铝制的饭盒,掀开盒盖,里面一大半放着包米和子饭,另一边是切得细细匀匀的咸菜条。他又向教室外看了看,四下无人,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饭盒眼见着露了底,上面突然多出了两个白面馒头。他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着的正是班里的文艺委员——米岚。他的脸腾地热了,嗖地站起来,说:“我……”

  米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嘿嘿地笑,说:“我什么啊?我打多了,剩下了,扔了怪可惜的,就给你拿过来了,你不会是嫌弃吧?”

  田敬儒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我……”

  米岚说:“别喔喔喔的了,一会儿成大白鹅了!又没人让你曲颈向天歌,赶紧吃了您哪!”

  田敬儒不好意思地笑了,拿起冒着热气的馒头,大口地吃了起来。馒头进了肚子,心里也跟着变得暖融融的了。

  自此以后,米岚经常逼着田敬儒吃她“剩下”的馒头、包子和米饭。两颗年轻的心也在清苦的日子里贴得越来越近。

  就是在那时,米岚对田敬儒挂在嘴边上的唐山话“知不道”由嘲笑而感兴趣,由感兴趣而模仿,不经意地变成了她自己的口头禅。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田敬儒得到了上司严义的赏识。一天,严义将他找到了办公室,先是说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接着问他:“小田,有女朋友了吗?男大当婚啊!”

  田敬儒支支吾吾地说:“以事业为重,个人问题以后再说,不急。”

  严义说:“你是不急,但要想一想父母的心情嘛,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家立业,早点抱孙子?”

  田敬儒的脸更热了,觉得红血丝正沿着毛孔往外涌。

  严义接着说:“你看你,脸红什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朋友家有个女儿,在我身边长大,知根知底,要不这样,明天晚上你来我家,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田敬儒说:“其实,我……我……”他想说自己有女朋友了,谢谢领导的好意,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严义说:“男子汉大丈夫,平时工作起来一阵风儿,怎么提起这事儿就变得扭扭捏捏的?就这么定了,明天晚上到我家吃饭!不见不散!”

  田敬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田敬儒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到了严义家。

  刚进门,严义就把一个清秀的姑娘推到了他面前。“小田,这是沈放,沈阳的沈,解放的放。来,握个手!”

  沈放落落大方地伸出了手。

  一切并没有像田敬儒想象的那样紧张,严义、严义夫人、田敬儒和沈放随意地聊着家常。轻松的气氛甚至让他觉得和沈放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减少了许多拘束和紧张。

  饭后,严义提议叫沈放送送田敬儒。

  两人以一步远的距离并肩走在路上,有一言没一语地说着话。更多的时候,是田敬儒说,沈放听。这时,田敬儒竟然不自觉地在心里拿沈放和米岚作着比较:沈放年纪比米岚小,给人的感觉却比米岚成熟;沈放外表秀气,却远不及米岚漂亮;沈放给人的感觉像个大姐,米岚则像个可爱的孩子……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有失礼貌,明明把沈放只当做普通朋友,却作出了这样的比较,实在是有些不应该,于是转而和沈放谈起了文学。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田敬儒的宿舍楼下,两人彼此对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沈放说:“这一送还送到终点站了。”

  田敬儒说:“可不是嘛,边说话边走路,感觉不到路远了。”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他向四周一瞧,果然,怒气冲冲的米岚正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米岚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不用琢磨他也知道,她一定是打翻了醋瓶子……不对,应该是打翻了大醋缸。

  果然,米岚走到田敬儒面前,气哼哼地把手里握着的两只苹果塞进了他的手里。

  田敬儒尴尬地接了过来,介绍说:“米岚,这是沈放。”

  沈放客气地说了声“您好”,伸出了右手。

  米岚轻轻地点了下头,握了一下手,接着狠狠地剜了田敬儒一眼,说了句:“我还有事,告辞了。”转身就走了。

  田敬儒想过去解释一下,看了身边的沈放一眼,又觉得不好意思。

  沈放一笑,说:“这是你朋友吧,小妹妹长得真好看。”

  田敬儒把一只苹果塞给了沈放,说:“你才是妹妹,她是……我同学,和我同岁。”

  沈放逗田敬儒,说:“哦,同学……苹果应该是你们俩一人一个吧,要是我吃了不太好,你还是留着吧。”说着把苹果塞回了田敬儒的手里。

  田敬儒说:“一只苹果而己,吃吧。”说着自己吭哧咬了一口,将另一只重新塞给了沈放。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苹果。田敬儒把沈放重新送回了严义家。

  田敬儒没想到米岚根本没走远,就在旁边盯着,看到他两人边吃苹果边聊天,气得七窍生烟。等到田敬儒和沈放分开了,她跑到田敬儒面前吵了起来。米岚指责田敬儒有了女朋友,还要去相亲;田敬儒说自己只是应付一下,心里的人还是米岚;米岚说把苹果都给人家吃了,还说只是应付;田敬儒说只不过是一个苹果,就算是普通朋友吃个苹果也不算什么;米岚说男人真虚伪,总想三妻四妾;田敬儒说女人真小气,动不动就吃飞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吵越激烈,谁也不肯让步。终因误会而猜疑,因猜疑而产生矛盾,因矛盾而争吵,吵到最后,两个人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两个曾经相爱的人,曾经轰轰烈烈,曾经千回百转,曾经沾沾自喜,曾经柔肠寸断……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咫尺之隔却是天涯,但彼此的习惯却深深地烙在了生命里。

  多年后,年幼的苏小糖一听到母亲说“知不道”,就在一边咯咯地乐,顽皮地模仿,久而久之,“知不道”也成了她的口头语。不管谁问什么事,只要她不清楚,便会马上脱口而出:“知不道!”

  多年以来,每当米岚听到苏小糖说出“知不道”,都会为之一怔,随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苏小糖在一边偷偷地笑,她哪里知道,这三个字触到了母亲心底最深的痛处!

  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人与人,人与物,不管相隔多久,不管相距多远,只要情缘在,终会相遇、相逢。

  “知不道”——最简单的三个汉字,就是田敬儒与苏小糖之间的定数,更是田敬儒与米岚之间的定数,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两个人在距离北京千里之遥的清凌重逢了。

  两个人呆呆地相互凝视着,偌大的办公室,寂静得听得清彼此的呼吸声。好像过了几分钟,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两人的目光终于在纠缠中分开了。

  米岚回过神,抽出了自己的双手。

  田敬儒像是傻了一样,怔怔地又叫了一声:“小岚!”

  米岚抽了抽鼻子,咬了下嘴唇,抬手擦擦眼泪,盯着田敬儒,质问道:“田敬儒,你对我的伤害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伤害我的儿子?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

  田敬儒愣了,问:“伤害你的儿子?小岚,你说的这是哪跟哪儿啊?我一直待在清凌,怎么可能会伤害你的儿子呢?而且我也不认识他啊!”

  米岚又擦了把眼泪,说:“你不要装作不知道,我问你,你认识苏小糖吗?”

  田敬儒心里一动,说:“《环境时报》的苏小糖?”

  米岚说:“对,你认识吗?”

  田敬儒说:“认识,她采访过我,一个非常优秀的新闻记者。她是北京人,难道她是你的……”

  米岚说:“没错!苏小糖是我女儿,苏小粒是我儿子。这回你能明白了吧?小粒到清凌看小糖,让人拿刀子给扎了,现在人还在医院躺着呢!”她的眼睛被泪水泡得红肿了起来,“你们清凌的公安部门一天推着一天,到现在凶手也没抓着。我倒要请问,您这市委书记是怎么为百姓做主的?老百姓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我劝你还是别当这个市委书记了,干脆回家待着得了!”她的话越说越刺耳,把一肚子的怨气全撒到田敬儒的身上了。

  田敬儒面色凝重,说:“小岚,你先坐下,消消气,听我慢慢说。”他把米岚按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她的右侧,“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的,我们已经通知了公安局的吴局长,二十四小时之内一定查出凶手和背后的主谋!”

  米岚这才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气消了一些,眼泪还在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田敬儒拿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里,轻声地叫:“小岚……”

  米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地哭泣着。

  田敬儒加重了语气,又叫了声:“小岚!”

  米岚抬起头,说:“我也是刚知道小糖把清凌的事接二连三地捅到了报上,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因为这事才有人要报复她?是不是因为这事小粒才会受伤?如果这次不是小粒在,受伤的一定会是小糖,对不对?”

  田敬儒说:“事情的真相要等到调查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咱们不能凭空猜想判断。我要对小粒负责,也要对别人负责,不能放过坏人,但也不能冤枉好人……不过,我向你保证,一定尽快调查出真凶,给小粒一个交代,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米岚说:“我不是向你要什么交代,我是不忍心看你们……敬儒,我跟你讲,不管小糖做过什么,哪怕是做了对你不利的事,你也不能伤害她,更不能让别人伤害她。要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田敬儒心里突然疼了一下,一方面是听到米岚称他“敬儒”,另一方面是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了同米岚分手时,她时常跑到厕所里呕吐不止的情景。他记得当时每当看到米岚难受,自己都会急忙跟过去追问:“怎么了?”她总是羞涩地一拧身,来一句:“知不道!”难道那时米岚是……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啊?!只想着跟人家快活,就没想到……难怪当年看到沈放时,她会那样激动,那样的不可理喻,那样疯狂地打骂自己,想想,那时小岚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肯谦让,两人一味地拧着、犟着,谁也不肯说一句软话,直到无言地分手。同时映在田敬儒脑海里的还有苏小糖在火场上的那句“知不道”,灵动的大眼睛,倔强的小脾气。两种影像、两种声音,不断地重叠,来回地移动,又重合,直至渐渐地清晰。他的内心激动起来,仿佛血液的流动也因此加快了,全身充满了力量。他盯住米岚,急切地问:“小岚,跟我说实话,小糖……她是不是我女儿?”

  米岚向后缩了缩,躲闪着田敬儒探询的目光,说:“你别胡思乱想,苏小糖姓苏,户口簿上写得明明白白,她的父亲是苏忠民!”

  田敬儒抓着米岚的胳膊,说:“户口簿上写什么我不管,我要知道的是她身上流着的是不是我的血?她是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小岚,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小糖是不是我的女儿?”

  米岚狠下心,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说:“你凭什么这么问我?你这样问,对我不公平,对苏忠民更不公平!当年……”她停顿了一下,“算了,我们没必要谈过去。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小糖写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就对她打击报复,更不要找什么黑社会对她进行人身伤害!好了,我要走了!”她不敢再待下去,起身向外走。她怕自己在田敬儒面前会完全溃败,更怕自己的回忆和后悔。二十多年来,她时常想,如果当年能够退让一步,不是针锋相对,历史会不会改写?每当这个念头袭来,她又会责怪自己,能遇到苏忠民这样的好人是一辈子的幸福,他是自己的恩人,更是小糖的恩人。她不厌其烦地提醒自己,要珍惜眼前人。

  田敬儒顾不得这是在办公室,紧走两步,从背后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小岚,你先别走,听我说好吗?我从来没有报复过小糖,即使是个陌生人我也不会那样做。你应该了解我,相信我!何况……何况她是我的女儿!小岚,我们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难道就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米岚因那拥抱而觉得后背发烫,二十多年前,身后这个男人就这样地拥抱过自己,而今重新陷入这个怀抱,却是物是人非,往事如烟。她泪如雨下,身子发抖。

  田敬儒抱得更紧了,接着说:“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但我真不知道你怀孕了,如果知道真相,无论你怎么吵闹、打骂,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如果知道真相,我会守在你身边,和你还有小糖,一家人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啊!”

  米岚硬生生地挣开了他的怀抱,转过头说:“敬儒,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不希望你打扰我和小糖的生活。在小糖的心里,苏忠民就是她的亲生父亲。二十多年来,是苏忠民承担着一个父亲的责任,是苏忠民每天接送小糖上学放学,是苏忠民供小糖吃穿,是苏忠民给小糖遮风挡雨,是苏忠民给了小糖一个健全完整的家……你什么时候尽过一个做父亲的义务?现在小糖长大了,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何况,你也有自己的妻子儿女。请你尊重别人,更要尊重你自己的家人!”她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越说泪水越是往外涌。

  田敬儒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面对着激动的米岚,说:“我非常感谢这么多年苏大哥对你的照顾,对小糖的养育之恩。可是你知道我心里的难过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拼命地工作,弄到筋疲力尽才休息,就是为了忘记那些曾经,忘记心里的烦闷!”他叹了口气,“小岚,上天已经惩罚我了,我和沈放……一直没有孩子。年轻的时候,每当看到别人抱着孩子,我都想过去抱一抱。每当听到别人的孩子一声声地叫爸爸,我都心如刀绞。这么多年我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你能明白吗?你能理解吗?”

  米岚愣住了,她没想到田敬儒竟然没有孩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即使他事业再成功,人生再辉煌,如果没有自己的孩子,那么他的人生也有缺憾,也不完整。在这个缺憾面前,所有的辉煌和灿烂都会黯然失色。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个缺憾面前变得无力了。

  田敬儒并未说谎,他与沈放结婚多年始终没有子嗣,一年又一年地拖下来,成了夫妻俩的心病。经过全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原因出在沈放身上。沈放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觉得对不住田敬儒,主动提出离婚,被他拒绝了。时间久了,沈放话里话外暗示他可以与别的女人生个孩子抱回来,算作收养。田敬儒还是摇头,抱着小他六岁的沈放说:“我就拿你当孩子吧。”沈放听他这样说,眼泪淌了一脸。

  田敬儒之所以这样做,一是怕对仕途有所影响,二也怕伤害了善良的沈放。虽然他心里一直爱着的女人是米岚,但相处久了,却被沈放的善良深深打动了。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在沈放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更兼上孝下慈。面对这个善良的女人,他把没有子女的痛苦默默地放在心里,只是遗憾却始终挥之不去。

  此时,田敬儒突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竟然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儿,而且这个女儿就在身边,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他拉住米岚的手,急切地追问:“小岚,我和小糖能不能相认?我能不能告诉她,我是她的亲生父亲?”

  米岚质问他:“敬儒,你想得太简单了。即使我同意了,你怎么面对小糖,面对苏忠民,面对沈放,面对社会的舆论?你替小糖想过没有?她怎么面对这个事实,怎么承受心理上的压力?”

  田敬儒低下头,不知如何作答,隔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认小糖做干女儿,可以吗?这样既可以与小糖相认,又能不让她和苏大哥为难,行吗?”

  米岚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件事……还是算了,我会劝小糖尽快回北京……你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当你从来不认识小糖,就当世界上没有她这个女儿,二十多年不是也这么过来了吗?”

  田敬儒不住地叹息,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你对我的惩罚,是吗?”

  米岚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听下去,转身拉开门,离开了田敬儒的办公室。

  这一次,田敬儒没有再阻拦,甚至没有去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头沉沉地低垂着,脑子里一团混乱,不停地问自己,怎么才能与小糖相认。隔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急切地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凝望。不早不晚,恰好看到米岚从市委办公楼里走出去,挺着直直的脊背。米岚、苏小糖的背影如此的相似。泪水沿着他的脸庞成串落下,二十几年的压抑,在这个瞬间得到了释放。他泪眼蒙-地看着米岚的身影,直到那个身影进入了车内,直到那辆车消失在满街的车水马龙当中。

  手机的消息铃声突然响起来,田敬儒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着:

  你试探一下小糖的想法吧。希望你们父女不要再彼此伤害了!

  米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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