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二部 县

作者:舍人

  杨陆顺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下午临时到县社找尤主任开了个会,目的是要求县社领导下乡镇督促基层社的收购点,在加大收购力度的同时,还要加强服务态度,从各方面提高农民种棉花的积极性。对这些措施,县社尤主任等领导还是蛮心服,他们知道支撑供销系绩,不至于象商业系统垮掉的,就是国家对棉花的统购统销政策,要是南平农民把棉花面积再扩大,无疑受益大的还有县供销社的干部职工。说到底由供销和的基层社收购棉花,是县里一班领导不愿意甩基层三千多干部职工的包袱,其他市就有新的改草,让棉麻公司直接到乡镇设网点收购农民的棉花。少了流通环节也就节省了费用,南平县去年也有类似的提议。好在县委考虑到不能随便甩包袱,才坚持用老旧的方式收购棉花。
  杨陆顺本是开完会就回家,他要不顾情面地批评沙沙,这女人已经钻进钱眼里了。可县社的同志竭力挽留着吃晚饭,推辞不过,只得勉强奉陪。
  杨陆顺上了楼,却见小秦燕子在陪沙沙聊天,即便小秦燕子是老朋友,也不能当着外人就发火,小秦请杨陆顺去书房说有要事汇报。这是小秦的机灵之处,毕竟来电话的是市委的女领导,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能避免让沙沙知道。就少份麻烦,自从侯勇离婚又交上苏明明那个小女朋友,沙沙和燕子就同时加大了对他们两个男人的管制力度。
  杨陆顺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是徐心言家的电话,不知为何,进屋前刻意培养出的怒气怨气在渐渐消失,心里就充满了宁静和祥。他笑着说:“小秦,你跟燕子再陪沙沙说会话,我打完电话你们再自行安排吧。结婚的事搞得怎么样了?农历十二月十八的好口子是吧,我记得很清楚。到时候我得当你们的主婚人哦。”两人说笑着出书房,燕子就起身要走。杨陆顺开玩笑地说:“燕子你急什么,是嫌弃我家不客气呢,还是想赶紧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啊?”把燕子羞红了脸。却也不敢象从前那样耍小妹子脾气。只是冲沙沙说:“沙沙姐,杨县长真不识我地好心,知道他天天忙工作。难得这么早回家陪家人,他倒打我一耙子。”杨陆顺却没心思陪他们磨牙,笑着说:“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先聊着啊。”
  杨陆顺进了卧室,先把分机的电话线拨了,沙沙虽不至于会偷听。但还是保险起见。万一心言在电话里情意绵绵,这是他控制不了的。斜靠在床上拨通了电话。里面马上传来心言好听的声音:“喂。请问你找谁?”
  “徐处。我是杨陆顺啊,得信晚了。忙到现在才给你打电话,还请领导见谅啊”杨陆顺的话半当真半调侃。他心里总不能把心言与市委组织部专门考核干部的处长联系起来。
  “啊,是陆顺呀,你也真忙,我快中午打地电话,你现在才有空回。既然称呼我是领导,那你汇报下今天的工作吧。”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是,徐处长。今天主要工作还是督促乡镇的减负工作,到村组搞突然袭击,然后去农民家问情况。顺便检查今年新棉的收购工作,尽量争取在天气晴好的有利气候下,完成绝大部分任务,最好是抢在春节前。全部完成。”
  “哦,都是你这农业县长的工作啊。成天跑乡镇,很辛苦吧,其实工作都不辛苦,就是怕你在下面喝酒,基层干部总有个错觉,不把领导或者客人灌得七荤八素,就以为没尽到东道地责任。好在我的个女同志,下面的同志还是多少要迁就点我。陆顺,我在市里听说你们南平率先搞起了减负清退,情况怎样?下面乡镇反映怎样呀?”
  杨陆顺听着心言娓娓道来很自然的关心话,心里暖洋洋地分外受用,他虽不奢望真正与心言在感情上纠葛,但被优秀女性关怀,总是满足男人地虚荣心,说实话清退工作开始后,他多少感觉到乡镇干部们虚假笑容后面地恨懑。清退的完全是乡镇干部地既得利益,等于从他们荷包里抠票子出去,可以说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让本已在荷包里的票子被收回去,是迫于县委县政府地文件指示。迫于乌纱帽。才不得以违心执行地,他也知道背后有人跳去脚骂他杨陆顺的娘,也知道某些别有用心地人惯用的伎俩告终,可他毫不畏惧,他坚信自己是正义之举,坚信县委乃至市委都将会支持他。心念电转,笑着回答道:“情况一切正常,乡镇切实按照县委县政府的部署在展开清退工作。估计到12月份将全部完成,至于反映嘛。嘿嘿,就没什么好话了,不过农民却很感激政府,虽然农民们不会讲乖面子话,就一句感谢政府,我就很满足了。”
  “杨县长,农民感谢政府,可不代表就是感谢你哟,你连法人代表都不是哩。我在市委这边也听到不少议论,都夸你杨县长一心为民谋相利,似乎南平搞清退,是你杨县长一个人的功劳呢,当心功高盖主。”
  听到心言调侃的话还带着清甜的笑声,杨陆顺心旷神怡,不过也从心言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忙说:“心言。传言不可信嘛,要是没县委顾书记的拍板,我再大本事也不可能搞清退了。我只是认真执行县委常委会上的决议。”
  “我是相信你,可不代表别人就信呀。俗话说三人成虎,可也得注意外界的影响,都知道一个县的重要工作没县委书记地支持就开展不了,那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一定要突出县委书记的支持,说句难听的。为什么传言只夸你杨陆顺而忽视其他县委领导,无疑是在搞你的名堂。陆顺,自从我进组织部搞干部考核后,我才知道,一个成熟的领与干部不仅仅是在工作上有建树。群众关系好不好。其实才是至关紧要的。上面的领导要了解下面干部的情况,主要来源是听取周围同志们地意见再结合日常工作成绩的。陆顺,这次南平搞清退,你在前面冲锋力头阵,下面的人都明白是县委顾书记的意思。可他们忌惮书记权威。他们的前途都捏在书记手里,不敢对书记不敬,可他们又不甘心既得利益被剥夺,怎么办?就只有把愤怒发泄在你这个先锋官了。刚才你也说了,农民感激的是政府,农民只晓得政策是政府定地。他们哪里知道是你杨县长力排众异要搞的呢?而所有有的骂名却是你一个人承担着。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吧?为什么不能灵活点。”
  杨陆顺虽不同意心言的看法,可被她话语里浓浓的关怀感动了,说:“心言。谢谢你的关心。可有些事不是方法灵活就可以做到地,想两边讨好而不触及部分势力的即得利益。根本不可能,偏生农民就是生活最为艰难的群体。党政干部至少还有国家发的工资。他们多少还能使用掌握地公共权力为个人谋利。农民就不行了。我再不挺身而出,及薄厚发,我怕难以收场!”
  “陆顺,我知道你地过去,我到市委组织部后,专门调了你的档案研究,到南平,我都会从当地干部那里询问,我发现你从一开始,就有个执着信念。那就是为农民做实事。可你再回首去看看你十来年走过地风风雨雨,你因何而沉、又因何而起,你难道就忘记了吗?我没有找到一次是因为替农民干事而提拨,也没找到一件是因为搞砸了农民的工作而撤职。近几年你从一个镇办秘书升迁到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有多少因为是你替农民办了实事提拨地啊?”
  杨陆顺辨争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有了今天地地位,有了领导的支持。才能放手为农民小点实事,我不认为我哪里有错。”
  徐心言知道自己地话说急迫了,忙笑着转了口道:“我其实最敬佩你的就是这里了。陆顺,既然你口喊领导支持,那你也得尽量把支持你的领导的功劳让农民百姓知道才对呀,农民说感激政府,还不如感激县委顾书记才得实在。全副部长现在是市委的宣传部长了,你看是不是找机会让全部长派人到县里去收集点资料。大大地宣传宣传南平县委呢?据我所知,南风六县两区一农场,都只是按照政策减免了今年的税收负担,要说清退往年的乱摊派。南平县是第一家。全部长才上任,怕也是想有点好东西做宣传吧。我还记得你有个大学同学在省报社,都可以调动起来,宣传南平呀。你一方面为农民做了好事,又为县委书记提高了知名度,就算得罪部分干部,也都立于不败之地了哟。”
  杨陆顺一想这倒是值得考虑,毕竟农民得利与顾书记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心言果然是机关领导,深韵为官之道,就忙不迭感谢道:“哎呀心言,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独独忘了这茬。下次去市里开会,一定请徐处吃饭,好好敬几杯酒答谢!”他确实是忙得忘记了宣传工作的重要性,而且似乎县委也没主动加强宣传,原因他虽不清楚,但值得一办。
  徐心言知道凭她的话扭转不了六子的固执,但也多少替六子缓解了被动。心里甭提多高兴了,笑咪咪地说:“喝酒没意思,不如请党校的同学一起去哪里玩玩最好了,既可以加深同学感情,又可以相互通通情况。陆顺,成杰英在菊花塘搞得不错,上下反映都良好,你得多去取取经,莫只晓得埋头在南平做事,现在当领导干部。信息灵通才重要。”
  杨陆顺正要答应,猛想到还有半个月该去北京给刘老祝寿,就说:“现在忙没得空闲,要不心言你组织组织,费用我负责。好不好?哦。记得邀请省委政研办的刘海鑫。”
  徐心言笑道:“这样的美差还轮得到你负责费用?成区长比你积极得多,那我就听你的去组织一下,关键就是你与成区长都是大忙人,具体时间得你们俩都有空才定得下。你估计什么时间会有空呢?”
  杨陆顺想想说:“十一月底怎么样?我马上得联系宣传部门的搞材料,得安排报社的无冕之王到南平的采访行程……”
  徐心言说:“那你还老跟我啰嗦什么电话,赶紧挂了去联系你省报社的同学,这事可得抓紧搞,要是让报社的抢了先。你就拍不到县委书记的马屁了。呵呵!”
  杨陆顺有点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回味着心言沁入心脾地关心,久久在床上不想动弹。一阵疲倦酒上来。居然就迷糊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觉得房门大开。刺眼的光线让他清醒过来,正要起身,就听沙沙埋怨:“六子你也是。脸不洗衣服不换就往床上爬。搞得屋里臭烘烘的,小秦他们都走了。什么电话打得这么久,麻烦你莫把公家事带到家里来好吧。”
  杨陆顺被打扰了瞌睡本就不高兴,再听得她唠唠叨叨地就更来气了,正好就此发作。翻身起来。语气生硬地说:“哟,好象家务事都是你做了。那四姐岂不是在我们家白吃白住?你汪大主席眼里还容得项这个沙子??”
  沙沙被六子生硬的话呛得一楞,想起今天在老雷面前大丢脸面。还没找他算帐。他倒先来劲了,当即回道:“我汪主席可没你杨县长了威风。带着外人杀到我单位上,让我做人不起。我就搞不懂了,那姓白的给了你什么好处,连自己的堂客都不顾,老雷都在怀疑,犯得着为了工作上地事去埋汰自家堂客?!”
  杨陆顺呼地站起来:“汪溪沙,老白给我的好处多了,他叫我不要纵容家属,他叫我防止堡垒从内部被攻破。而你呢,口口声声说是我杨陆顺的堂客,可你做的事。又几样是我堂客应该做的?背着我贷款十几万开歌厅,搞得别人说我杨陆顺是支持公款消费的罪魁祸首!你明知我不支持你去搞粗棉布生意,你却私下打着我地旗号去找老白,人家老白不同意,你把私人恩怨发泄到工作上,指示农行断了棉麻的收购资金。你莫非不晓得,棉麻今年的收购工作关系到我杨陆顺明年全年的工作计划?你不支持我地工作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好旺旺。你偏生耐不住寂寞,要到外面去显摆你县长夫人地威风。我今天正告你汪溪沙,要分得清轻重是非,莫搞得你自己下不了台!”
  沙沙就晓得老白私下打了她的下报告,气愤之余就狡辩道:“杨陆顺,我是去找老白要做粗棉布生意,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改善这个家,为旺旺地将来准备点读书钱。那个姓白的哪只眼睛看见我去叫人断了他公司地资金啊?哦。他姓白地解决你姐的工作就是你地恩人。我汪溪沙想为自家赚点钱就是恶人了?我看你杨陆顺才分不清是非。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记从前寄人篱下、靠借钱度日的困难日子?你以为我不想在家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安逸日子啊,我、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
  杨陆顺冲到客厅点起烟,呼呼地抽着,等沙沙话音一落,就冷笑道:“为这个家。你的借口倒是冠冕堂皇,可你想过没有,你实际上就是贪财。就是想不劳而获!我还以为你放弃歌厅生意是听了我的劝,没想到你是有了新的生财之路,做歌厅又辛苦还得陪笑脸,做粗棉布生意几多好,倒个手一年赚十几万!等你有了上百万。我怕你又看不起这小生意,又想搞大生意了。那就学老谢啊,坐在家里受贿不更是来钱。”
  沙沙追出来,脸色苍白,泪水双流:“杨陆顺,你是不是找借口要跟我离婚啊?那家当官的堂客不是千方百计地找门路搞钱,顾宪章的堂客都含得卖出老脸搞歌厅,你就那么爱脸面,爱脸面的人也不得低声下气去溜须拍马讨好领导往上爬了!”
  杨陆顺气得浑身发抖:“汪溪沙,你莫往离婚上扯,你从来都不反省自己的错误,我一开口你总找到诸多借口。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亲口承认错误,不保证以后再不背着我搞名堂,我是不得原谅你的。以前我们家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为了一家团圆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得以才放下自尊去讨好迎奉领导,你以为我杨陆顺就是天生的下贱、天生的奴颜媚骨?我倒霉了,你放下身段去阚书记家讨好宋姨。你有多少是为我着想?你是没了别人的奉承、眼红别人的男人是个官,你拼命地用鞭子抽着我使劲往上爬。你口喊为这家为旺旺,其实你是要满足你的官太太心愿,你是想借着我的地位在外人面前作威作福。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沙沙为之语结。但又不甘心地说:“是,我承认我是个贪心爱财地堂客们,世界上哪有不爱钱的人呢?都是妻凭夫贵,不然我给别人当斗做马图什么?还不就是图个人前人后有面子有气派啊。是,我承认不话背着你搞名堂,那是你太古板。做人太实在了。象粗棉布的生意,他老白不献媚,我怎么会知道有这么个赚钱路子?哦,他老白为什么吧生意介绍给我。还不是贪图你杨县长能给他好处。让我们一年赚十几万,或者他老白就可以利用你给他的权力为自己捞几十万甚至百万呢?就算我不搞粗棉布生意。难保老白不会拿去讨好其他领导。”
  杨陆顺其实也明白一些道理,就是讨厌沙沙的自做主张、痛恨沙沙的自大和对他下意识地轻视。依旧不放软语气。继续责问:“你既然什么都承认了,那还解释什么?你背着我在外面搞名堂。你就是不尊重我、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以前家里小事我都由你做主由你当家,但在是非原则问题,我就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你不是说要离婚啊?我宁愿现在冒着失去政治前途地危险离婚。也不愿以后因为家里有个贪心胆大的堂客,去坐监牢!”
  沙沙一阵心痛,颤抖着问:“六子,其实我还是比不上你的前途吧?你这么发脾气在单位让我做不起人。就是怕我耽误你的前途?”
  杨陆顺坚定地说:“不为当官的前途,只为做人的前途,为旺旺有个完整地家,我不得不制止你在外面胡闹!我不知道我杨陆顺以后会做多大的官,但我晓得。我现在的职权已经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地位利益。就拿你哥哥汪建设来说,他地本事也就是个司机,我因为看在舅哥地份上,给了多少机会?让他给阚书记开车,他失职让阐书记差点丢了性命;我把他调到公安局开车,他就敢无视局里的规矩公车私下揽生意,要不是看在我地面子上。早就开除了,还有什么机会转干;又是你出面找顾局。居然就把个严重违反纪律的普通干警调下去当了派出所副所长,就安心在下面好好工作吧?他、他居然跟他县地理发妹搞暧昧,也不知道是他祖宗菩萨保佑还是什么,就让他成了英模。你说这样素质地人,我能放心吗?出了成绩我沾不到他的光,出了事,追究起来,就会有人指责我滥用职权。他汪建设要不是你汪溪沙地亲哥,我都不用眼睛睛角去瞟那个人。你真要为我们这个家着想,你还要替你哥争什么?无非就是你汪家人要比我杨家人高贵点嘛,你们都是城里人,我们杨家的都是乡里人。”
  沙沙就觉得理亏,她确实看不起杨家的乡里亲戚,就连生活在一起几年的公爹公婆,都是万般无奈做个样子。真要把性子倔强的六子惹急了,怕真的会要离婚,不得不放下面子求道:“六子。我知道错了,我娘屋里的事,我保证再也不麻烦你走后门了。我就也保证不管了。至于对你父母姐姐们,我也真心当自家人对待,外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专心在家伺候老人带好孩子。”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你莫只图眼前过关,敷衍我几句就过去了。我会盯着你的,只要你胆管再背着我打我的招牌搞名堂,我就要你好看,一个人的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还请汪主席斟酌着办。”说着再不理会沙沙,径直洗漱去睡觉。
  沙沙茫然坐在沙发,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六子大动肝火,难道自己一心为这个家多赚点钱就是过错?那舒姐子怎么又能在顾书记那里通得过呢?那唐丽萍几乎可以当马峥嵘半个家,又怎么说呢?难道背着六子就真的如此冒犯他的威严?那以前怎么不觉得呢?难道真的官大了连夫妻感情都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