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第二部 县

作者:舍人

  眼见得89年元旦逼近,跟往年一样,南平的冬天寒冷多雨,淅淅沥沥的总也没个完,镇里到了这时候基本没什么具体工作,各个办公室里已经生起了白碳火,人们都围着火盆谈天闲聊,倒也惬意。杨陆顺的心情跟老天一样阴霾,甚至尤过之。
  昨天老秦带他去看了镇里分给他的房子,得知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杨陆顺高兴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忙不迭地给老秦敬烟,感激话说了一大箩筐。老秦似乎有点同情地说:“去看了再说。”
  杨陆顺兴高采烈地跟着老秦穿过了大半个老城区,过了汽运公司上了南平河堤,又往东边走了莫约十几分钟,在一个小巷子里,踩着泥泞上隔一步垫着的破砖头,来到了河沿的一处老旧平房前,杨陆顺早就没了当初的喜悦,看着眼前破烂不堪的老平房,心就揪了起来。
  老秦喘着气说:“喏,就是这里了。嘿嘿,这房子年岁只怕有二十几年了,记得文革初期城关镇就设在前面的,也就是现在南平酒厂那里,这房子当时是镇里最好的了。二十多年喽,我也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半老头,这房子也残败成这样了。房子虽然旧了点,易书记还是费了不少劲才调整出来,你也知道,都是公家的屋,住进去了的都不想再让出来,你也多理解点吧,好象是第六间,进去看看?”
  杨陆顺苦笑道还真与六字有缘分,默默地点点头,收了雨伞,见老秦一步一滑的,又伸手搀住了他,一起上了台阶。两人上了台阶,使劲跺去脚下的泥泞,杨陆顺借机看了看第二间住户的情况,里面粉刷得倒还洁白,摆设的都是过时的老家具,显然是住的老人,便问:“秦主任,这里住的只怕都是镇里的退休干部吧?”老秦摇着头说:“有也只怕只有一两户了,大部分都搬走了,住的估计都是他们的亲戚什么人,谁知道呢。”两人找到分给杨陆顺的房间,门锁得紧紧的,老秦拿出片钥匙,扭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碰锁,推开门却没进去,反而赶紧让开。
  杨陆顺冲里一看,里面黑呼呼的一片,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冲碧而来,显然是长期无人居住。杨陆顺定了定神跨步进了去,一直走到最尽头,其实是两间正房后面带个小厨房,不足四十个平方,到处积满了灰尘蜘蛛网,天花板上墙体上到处是漏雨形成的泛黄发黑的渍迹,后面那间某处还在滴滴答答淌水。杨陆顺大为沮丧,就这破屋子,光修缮整理就得一笔开销,而且还这么小,怎么住呢?他失神地打量着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房子,就有种锥心的痛。
  老秦在外面也叹息着,房子确实是差了点,可也难为了易书记费心打听才得知有这么个空屋,为了让那家人交出钥匙,易书记还发了一次脾气,算是不错了。本来完全可以叫其他什么人带他来看房子,也是怕他心理有失落感才亲自陪他来的,看小杨木在里面,只怕是失望得很了,便喊道:“小杨,你把窗户什么打开通通风,莫在里面呆久了。”
  杨陆顺这才恍过神,依照老秦的话把前后窗户打开,才走出门,敬了根烟给老秦,嘴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老秦抽着安慰道:“小杨,条件是艰苦了点,我不是替易书记说好话,易书记还是尽心费力想了办法的,只是镇里实在是有困难,还有好多单身的干部为了结婚打了好多次分房报告,不也没解决?你算好的了,到镇里时间不长,也算是分了套房子。”杨陆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秦主任,我、我还是很感激您和易书记的,有房子总比挤在岳母娘家强!”老秦也叹了口气说:“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难是难了点,以后再争取吧。钥匙交给你,抽空就来拾掇拾掇。有什么要维修的地方你只管往总务那里说,公家的屋自然还得公家修了。”
  中午饭后,杨陆顺居然不敢直接告诉沙沙,只是叫她一起上街有点事。一路上杨陆顺拒绝回答沙沙的任何疑问,只是闷头领着沙沙去看房子。等到了那里,沙沙还以为是来看望朋友熟人,就有点埋怨:“六子,再熟的人我第一次来,多少也得提点东西才象话嘛。”杨陆顺掏出钥匙开了门才怯怯地说:“沙沙,这、这就是镇里分给我的房子!”沙沙楞了楞,顾不得刺鼻的怪气味就冲了进去,前前后后看了两三圈,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泪水就不住得往下淌,哽咽着说:“六子,我们俩辛辛苦苦送礼讨好,把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就换来这么间破屋?你看看这到处漏得象什么,你看看这才多点大,你看看这是人住是地方么?”
  杨陆顺抱着头就蹲在了地上,沙沙的责备尤如根根利箭直插他的心窝,这怪得了沙沙埋怨责骂么?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时,谁都难免会埋怨的。
  沙沙见杨陆顺那熊样更是气恼:“你抱着头做什么,怎么干脆不缩进去算了?这地方我住倒没什么,你就忍心让咱旺旺也窝在这不遮风不挡雨的地方?我家旺旺那么聪明可爱,不到一岁就会说话,现在已经会背十几首唐诗,我是不会让我家宝贝旺旺住在这牛棚一样的地方,我这辈子算完了,可不得让我儿子也跟着完蛋。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能说会道讨领导欢心吗?你不是点灯熬夜替你领导歌功颂德,让他们在县里地区露脸争光了吗?怎么分好处的时候就想不到你呢?枉你还是什么大学生,你、你现在连家强都不如,你连你四姐夫那泥腿子都不如,人家靠你发财了,你咋就不用脑子去替自己想想辙发发财啊?搞到现在你是职务也没有,存折也没有,分个房子比农民住的还破,杨陆顺,你、你枉为男人你!”杨陆顺麻木地听着沙沙责备,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不停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苦楚。
  沙沙大声的责骂惊动了左右的邻居,几个老人把手笼在袖管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听着,悄声的议论着。沙沙更是火大,砰地大力关上了房门,震得灰尘簌簌扬起。沙沙抹了把眼泪说:“你看看,这都住了些什么人,都是点老得在等死了的人,我和旺旺是坚决不会住到这样的地方来的,我、我咋就这么命苦哟。”说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杨陆顺站了起来,走到沙沙身边,说:“沙沙,我的对不起你们娘俩,我、我实在也是尽力了。虽然这房子破旧了点,总也说明有了进步,领导心里多少还记得我,要不我们俩就先住进来,旺旺就还是寄在四姐家,好不?”沙沙嚎了声说:“我就不住进来,我丢不那人!”杨陆顺蹲在沙沙身边,伸手去擦她的泪水,沙沙却倔强地拨开他的手,杨陆顺叹息着说:“沙沙,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坚持下去,要不然送的东西也白送,从前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这两年的遭遇让我清醒了很多,想想以前我确实幼稚得可笑可怜,老是自以为了不起,嘿嘿,没想到什么都得建立在有领导赏识的基础上,我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了,老话说先苦后甜,我是先甜后苦,要不让我尝点苦头,我还会冥顽不化,我看吃点苦受点冷有好处,要不这样,我哪知道我老婆是个未卜先知高瞻远瞩的贤良之妻呢。”沙沙晃着肩膀摆脱杨陆顺搭上来的手,说:“贫嘴当得房子住吗?”杨陆顺说:“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现在就是在受磨练呢。沙沙,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就不信我杨陆顺一直都要曲于人下。”说着拉着沙沙站了起来,诚挚地说:“亲爱的,为了我们的旺旺、为了我们的幸福的将来,我们再努力努力,好不好!”沙沙从来没见六子眼里闪烁着如此坚定的眼神,那漆黑如星的眸子令她痴迷信服,不尤心就软了下来,说:“六子,我、我听你的,我不怕吃苦受人脸色,我只想有朝一日能一家人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不靠你还能靠谁呢?”
  杨陆顺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白碳,心里始终郁郁难平,给沙沙和旺旺的承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说来容易做来难,真要迅速地扭转形势又谈何容易。至少在城关镇里要再进入领导行列就非常困难,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人腾位子又怎么能进步?看来不能死守在镇里,得把目标定高点。杨陆顺知道要与领导拉好关系,至少要先让领导熟悉你了解你,同时也要摸清楚领导的性格喜好,对症下药才见效快。好在运气还算不错,至少眼前就有个县委领导的亲戚,杨陆顺就感觉到上天似乎还是眷顾自己的,不管怎么难总还是给了一线希望一点机会,就看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杨陆顺点燃一根烟,细细分析起辜燕这个小妹子。从以前的谈话聊天中他知道辜燕到镇政府来打字是个过门,要不是现在三令五申严禁教师转行,她早就进了其他好的单位,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她的编制就会从教育口转到镇里来或者直接就去了其他行局机关坐办公室,小妮子没什么野心,只想到个清闲的单位上班。小妮子虽然只是中专生,可也还好学,已经报了函授专科,平时眼界也还算高,虽然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追求她的男子不少,多少只怕也是瞅着她的家庭背景来的了,但还没有几个她瞧得上眼的。小妮子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可惜在文革期间被造反派打瘸了一条腿,形象不适合当局领导,要不也是局长副局长的了,正因为这样,小妮子也不想进教育局机关,主要是觉得与大人同在一个机关拘束不放肆,她妈妈在城关中学教书,也是个没政治野心的人,倒是教书水平不错,是南平有名气的语文老师。可小妮子很少谈起她舅舅阚副书记,什么原因不很清楚,大概也是不想让人说闲话吧。小妮子在单位很招惹人喜欢,能说会道的,工作起来也还勤恳,打字员不是个轻松的活儿,虽然大家伙尽量地帮她减少工作量,可一个镇里实在有太多的东西要打印了,到高峰期不时还得加班加点,也很少见她到办公室找老秦抱怨,至于小妮子的业余爱好,大体跟时下年轻人差不多,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跳舞。杨陆顺自觉得跟辜燕关系还不错,至少小妮子时不时要跑到他办公室来聊天,谈得还算投机。关键是怎么样才能与她舅舅搭上联系,这是个大问题,再说他一个已婚男人与辜燕处得太亲密又怕单位上的人说闲话,更怕扯上说都说不清楚的男人作风关系。而沙沙也没太多精力去与辜燕交往,易书记那头也不能说丢就丢了的。思来想去没个好办法,杨陆顺就有点烦躁。
  杨陆顺站到走廊上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北风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得到了清醒。正要进办公室,就看到院子外连跑带窜地进来个人,不是侯勇又是谁?那动作敏捷得还真***想个猴子,杨陆顺不禁婉尔。
  侯勇咚咚咚几步窜到了二楼,脸上不知是风吹红了还是运动过了量,杨陆顺笑着说:“侯队长,你好赖也是领导,就不晓得稳重些啊?”
  侯勇笑迷迷地拉着杨陆顺进了门,一屁股坐在火盆边上,不大的眼睛里灼灼生辉,一脸喜气洋洋。杨陆顺就奇怪了:“看来今天你有喜事啊?那脸涨得猴屁股一样!”侯勇嘿嘿一乐:“脸怎么红了?容光焕发呗,来,抽烟抽烟,从我爸那里要来的大中华。”便从包里拿出一盒丢给了杨陆顺,又从兜里拿出盒中华烟敬了根给他。
  杨陆顺把烟揣进衣服的内口袋,笑着点燃烟说:“侯勇,别给我卖关子,你有点什么事我从你脸上看得出,说,啥事高兴得让你激动成这样?”
  侯勇欲言又止,神秘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下,把椅子挪到杨陆顺身边悄悄地说:“杨哥,四妹子又怀上了。这次肯定是怀的个崽。”杨陆顺大惊,也悄声说:“你小子想儿子想昏头了啊?你们俩口子都是有单位的,政策哪允许你生二胎啊,还是莫把自己的前途拿来开玩笑。”侯勇嘿嘿笑着,狡黠地说:“就知道你会担心,不过我可只跟你说实话,千万就泄露不得啊。”杨陆顺忙摇头:“侯勇,那就别跟我说了,我琢磨着你肯定想了什么办法,小一个人知道就少点危险。我可不想你这猴子被剥去这身警服露出一身毛来。”侯勇那还按捺得住,说:“我就是憋在心里慌得很,不找个好兄弟分享分享我难受得很。我跟你找实说,我呀到地区人民医院给我大闺女弄了个先天心脏病的证明,按政策我就可以生二胎,都到计生委去备了底得了批准的。我给你说吧,我生二胎国家允许,哈哈。杨哥,保佑我一定生个儿子啊!”杨陆顺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妈的有关系真是什么都可以搞啊!笑擂了侯勇一拳说:“不用说肯定刘霞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大圣,种的什么种得的什么果,哈哈。到时候我家旺旺有个小弟弟了。晚上我就同沙沙一起去看刘霞,我要摸摸她的肚子看那小大圣踢我不!”侯勇喜得抓耳挠腮,说:“妈的,这么些年了,我是日盼夜盼有个儿子,老子实在不是农村人,咋就那么封建思想呢,没儿子我就象***矮人一等一样。啥也别说了,中午咱哥俩好生喝一瓶高兴高兴!”杨陆顺就有点嫉妒,看着侯勇活得人模人样的,成天不务正业长期在酒馆里吃喝,看他制服上的红领章都油腻呼呼,可偏生这样的人活得有滋有味,既然请喝酒,那就不喝白不喝了,便笑着说:“行,不过要喝就得喝五粮液!”侯勇说:“没问题,只要南平有得卖的酒,你就只管叫来喝!今天咱哥俩去吃狗肉,冬令进补嘛。”杨陆顺揶揄地说:“我倒没关系,就怕有的人补了没处泻火流鼻血哟。”侯勇楞了楞,拍了自己脑门子一下说:“哎呀,高兴起来忘了这茬,没关系,老子找个小妹子泻火去。现在开放了,小妹子的裤腰带容易解得多喽。”便嘿嘿淫笑起来。
  杨陆顺心里就冒出句话:且犯人之女,己女未有不为人犯者;污人之妻,己妻未有不为人污者。此因果报应累有现之。想到沙沙娇美艳丽,心下也惶惶不安,人说家有丑妻是个宝,果然不假,不怕贼偷就贼惦记,大部分男人看到沙沙必定心中都会大大意淫一番,真要用金钱物质诱惑,不定就会被人得手,看来男人没本事连老婆也保不住的。杨陆顺悚然而惊,摇头道:“侯勇,不是我罗嗦,刘霞也算贤妻良母了,你家侯茜茜都四、五岁了,你还这么老不正经的,对得起她们母女不?”
  侯勇咧嘴一笑说:“富贵生淫欲,贫困起盗心。你总不能眼看着兄弟我活活憋死吧?我听说南边已经有那种东西了。”说着左手食指拇指扣成圈,右手挺直了食指在圈里抽插,杨陆顺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撇着嘴说:“你小子还是公安呢,我看比那些街上的流氓不得差。”侯勇那计较这些,尤自吧唧着嘴说:“真有那事就好了,爱什么时候搞就什么时候搞,一天换一个也成!”又神秘地说:“杨哥,看录象不?我找得到好片子,都是外国的毛带!”杨陆顺没来由直犯恶心,可又不能太过分,就说:“没兴趣,我电视都看得少,也就看看新闻什么的。”侯勇还要罗嗦,杨陆顺见小张从楼下上来,笑着说:“小张,来抽支烟。忙什么去了啊?”
  小张见了侯勇知道有口福,赶紧笑嘻嘻地进来坐在火盆边加着白碳道:“哟,侯大队来了啊,稀客稀客。”杨陆顺说:“侯大队,赶紧搞根好烟犒劳犒劳弟兄们啊。”侯勇慢腾腾拿出中华烟,小张就喜呼着说:“哎呀,真的是高级烟啊,我还只看到易书记他们抽过,今天算是开了洋荤了,谢谢候大队!”侯勇要的就是这效果,捏了支却先敬给杨陆顺,才很随意地丢了根给小张,还故意丢偏了,闹得小张猫起腰在地上追。杨陆顺抽冷给了侯勇一下,做了个生气的样子,侯勇哈哈大笑着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捡起来吹巴吹巴不是还能抽,小张你说呢?”
  小张美滋滋地抽着烟说:“到底是高档货,真纯啊。”杨陆顺见他手指上粘了些油墨,估计又是到辜燕那里讨好去了,说:“小张,进展怎么样啊?”小张的脸就有点发红,说:“杨哥你莫笑话我,我比她大了好几岁,人家哪看得上我哟。”侯勇来了兴趣:“谁家的妹子啊?小张其实人还蛮标致的嘛,怎么会看不上呢?”杨陆顺微笑着说:“谁家的妹子,不就是你家的小燕子啊。”侯勇就撇了撇嘴说:“你小子在打小燕子的主意?嘿,你还真没指望了,你要是个正牌大学生,也许还有点希望。”小张就尴尬起来,谦卑地说:“我哪敢啊,人家可是县委领导的外甥女,我是只敢远观了。哦,侯大队,我那边还有点事,谢谢你的好烟,杨哥也谢谢你照顾小弟我了。”说罢就匆匆走了。
  杨陆顺乘机说:“我们俩吃饭未免太单调,你去把你燕妹妹也叫上吧?”侯勇道:“算了吧,叫个妹子在一起吃饭,说话都不放肆,再说你晓得她有空没?”杨陆顺说:“叫上吧,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何况吃饭喝酒呢?你有了喜事就记得叫我这兄弟喝酒,可也别忘了妹妹撒。快去快去。”侯勇嘟囔着说:“我还真不怎么喜欢那妹妹,她眼里只有猴子没我这哥!”等侯勇下楼去叫燕子,杨陆顺给沙沙去了个电话,只是说不回去吃饭。
  没想到才一会燕子和侯勇就进了办公室。燕子似乎很高兴,坐在杨陆顺身边甜甜的笑着说:“谢谢六哥叫我吃饭。”杨陆顺哑然失笑道:“侯勇,你哪有猴子的机灵劲?明明是你掏腰包请客,她倒谢谢我,你说这是什么事。”侯勇乜着眼冲燕子瞪了瞪说:“不是我不机灵,是我没面子,还请不动她,这才搬出你这大靠山。”燕子嘻嘻一笑说:“我就晓得你没这么好心,要不是六哥心里还有我,你会去叫我吃饭?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死猴子最讨厌,还是六哥好!”说着还故意把身子和头倒向杨陆顺做依靠状,冲着侯勇又是皱眉又是耸鼻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尖,小妹子的纯情把杨陆顺也看得砰然心动了,加上鼻端又传来燕子身上的缕缕清香,几乎有点神魂颠倒。杨陆顺咳嗽一声顾做镇定地说:“燕子,你就把你猴子哥冤枉死了,确实是他先提起请你吃饭的,我只不过做个了顺水人情。”辜燕说:“哼,他反正是公款吃喝,才不领他的情呢,还是六哥好,有好事总惦记着我。”侯勇被彻底打败了,说:“燕子,我们怎么说也认识十年多了吧,就楞抵不上你和杨哥几个月的感情?”燕子说:“就是对你知根知底才知道你是个臭猴子,我和六哥就是感情好,气死你!”小妮子只图和侯勇斗嘴,根本没觉察到话里的病语。侯勇可就不放过了,嬉皮笑脸地说:“啊,你跟你六哥感情好是吧,到底有多好啊,就不怕沙沙吃醋?”燕子顿时大恼,可瞥眼看见杨陆顺也是神情愕然,竟然羞得连耳朵根子也红了,跺着脚咬着嘴唇道:“你、你这臭猴子,你要死啦说这些!”心里却没来由欢喜得很,孰不知暗中喜欢上了温文儒雅的六哥,看多了琼谣阿姨的言情小说,浑然不关心她六哥已经结婚生子了。
  这下连杨陆顺也被打败了,忙道:“侯勇,玩笑开大了啊,担心燕子抽你大耳光子,我们是兄妹感情好,扯到沙沙身上就没必要了。燕子别生气啊,真是个臭猴子!”侯勇也顺坡下驴,抬起手左一下右一下地扇着脸说:“我该死,我嘴臭,燕子妹妹请原谅。”逗得燕子噗嗤就笑出了声,用水汪汪的眼睛睃了杨陆顺一下,硬是风情万种。
  杨陆顺仍旧有点怕闲话,下班时叫侯勇燕子先走,自己则吊在后面。这次侯勇带他们去的地方也在南平好吃街,门脸比上回易书记吃的店要大点,专门吃狗肉的。老板跟侯勇很熟,也不用多吩咐,就热情地把他们引到店里二楼,虽然房间里还摆了两张圆桌,老板忙说:“侯所长,你放心,这里不再安排人进来了,我知道所长你不喜欢人打扰。”侯勇就很有面子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今天有好狗没有啊?”老板说:“有有,昨天收了条刚满月的黑狗,很补的,就弄那小黑狗怎么样?”侯勇说:“行,再来瓶五粮液,要真的啊!其他菜你就看着配。”
  那老板点头哈腰地就要出去,杨陆顺插嘴道:“难怪燕子不喜欢你的,也不知道征询下燕子小姐是意思,你知道他们配的菜对燕子的口味呀?真是。”燕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居然没出言攻击侯勇,却温柔地说:“六哥,我很随便的,什么都吃,不挑。”那老板也象征地问道:“这位女同志,能吃辣不?我这里的特色就是口味重。”燕子矜持地说:“那我就点个清淡点的炒红苔子菜吧,其他的你随便。”
  等那老板出了门,侯勇戏谑地说:“哟、哟,今天没出太阳啊,我们燕子咋这么温柔呢?”没了外人燕子立马恢复本性,抓起桌子上的葵花子洒了过去说:“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人,才一个破副队长,别人叫你所长居然还答应,笑死我了。”两热人嘻嘻哈哈又斗了阵嘴,杨陆顺只是在一边微笑着观战,燕子说:“臭猴子,我就真奇怪了,六哥这么斯文的人,怎么就跟你这号粗汉交上朋友了呢?”侯勇也不示弱:“是啊,我也奇怪,我杨哥一向只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会认了你这小辣椒做妹子呢?”燕子就气结,她本就是那种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叫她笑不露齿话不高声还不如要了她的命,跳起来就要打侯勇,侯勇就绕着桌子转圈,燕子一不留神拌了下脚,幸亏得杨陆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要不摔在地上就糗大了。这下燕子才算安静,脸红红的坐着,还在回味被她六哥一抱的温情片刻呢,杨陆顺笑着说:“燕子,你别上臭猴子的当,他呀故意激你的呢。侯所长,你倒要有个领导的样嘛,老逗我们燕子做什么呢。你不知道燕子在机关人人都夸她又漂亮又温柔又勤快,可别把我们燕子的名声搞坏了哟。”侯勇呵呵笑着说:“是,是我不好,你六哥最好,处处都护着她。”燕子白了侯勇一眼,却温柔地冲杨陆顺甜笑,杨陆顺说:“要说你们两个啊,各有优点,臭猴子嘴巴讨厌,但是个讲义气够哥们的人,我最欣赏这种人,燕子呢纯真活泼,开朗大方,不象有的小妹子扭捏作态,故做清高,我也最喜欢这样的妹子了,交往起来很轻松舒服,不要去琢磨她的心思,更就不会什么小心眼多啊、嘴巴琐碎的。所以一个是我最好的弟兄,一个是我最心疼的妹妹!”这番话说得侯勇血往上涌,听得燕子窃喜不已。
  吃饭时侯勇吼吼地直是要碰杯,杨陆顺亦是来者不惧,两兄弟喝得兴高采烈,燕子则在旁边倒酒夹菜,象个小女人一样伺候着她六哥,杨陆顺喝着喝着忽然唉了一声,神情就黯然了许多。侯勇和燕子大为惊奇,直问怎么了。
  杨陆顺诚挚略带酸楚地说:“勇勇,我们做兄弟也有些年头了,看着你工作进步事业有成,哥哥我真高兴,我巴不得我的弟兄出人头地,蒸蒸日上。可回头再看看自己一事无成,工作五、六年了,在单位上连个房子也没混到,更别说职务其他了。惭愧啊惭愧!”
  侯勇愤然道:“杨哥,都是那个老谢害苦了你,要不他整你,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党委委员,妈的,有机会一定要报复那姓谢的!”
  杨陆顺摇着头说:“怪别人有什么用?就是报复了谢书记,也换不回我的职务啊。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而已。我现在最关键的还得努力工作,争取重新站起来了。”
  燕子同情地说:“六哥,你千万别灰心,你的事我都听臭猴子说过了的,只要你有真本事,还怕领导不信任提拨你啊!你现在不是已经获得易书记他们的器重了吗?”
  侯勇说:“燕子,你以为城关镇那么好提拨,能进来的都是有门路的,再说你看看镇政府里,哪个部门科室不是人满为患了呀?要想在城关镇提起来,难啊!”侯勇忽然心里一动,诧异地看了看杨陆顺,莫非杨哥是想搭上阚书记的路子?可眼前杨哥似乎完全沉浸在伤感之中,也许是真羡慕自己顺风顺水吧,在看燕子一脸同情地在替杨哥担忧,这小妹子似乎对杨哥很有好感,说不定也会愿意牵线搭桥的,管他的,我先试探试探再说。侯勇咳嗽了一声说:“杨哥,我这几年算是看透了点东西,要进步还非得有领导提携,就拿你当年在新平,老卫那是死了命地提你啊,进政府半年入党,一年当副乡长,慢后又提进了乡党委。我看在城关没什么希望,得把眼光放开点,如果得到县委领导的赏识,那就好办了。”
  杨陆顺苦笑着说:“我本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子,那会人党委委员时又不动走领导路线这个诀窍,现在要我得到县委领导的赏识,谈何容易哟。”
  侯勇指着燕子说:“喏,这不有现成的领导亲戚么,莫非你忘记燕子的舅舅是阚书记啊!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在乡镇又有任职经验,正是阚书记需要的人才哟。”
  燕子就警惕起来,杨陆顺忙摇手说:“那不行,怎么能麻烦燕子呢。再说我们是兄妹,讲的是感情,扯到那上面去了,就玷污了这份情义,而且燕子也会看我不起的。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能给燕子添麻烦。”
  燕子何尝不知道许多人亲近讨好她,就是看在她是阚书记的亲外甥女的份上,而且父母舅舅也多次跟她说过这些,所以她是不愿意替人在舅舅面前说好话拉关系的,可听六哥这么一表态,心里就有点歉意,嗫嚅地说:“六哥,我妈还有我舅舅都警告过我,别去搞那些名堂,我、我谢谢六哥体谅我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真是失望,强笑着说:“燕子,做哥的当然体谅你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你舅舅那次登了省报的文章,其实就是我写的,如果我再能写几篇上省报省刊的好文章,你舅舅自然也会发现我,我不就有机会了。”
  燕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啊,那篇署名我舅舅和易书记的文章,真是你写的?”杨陆顺傲然地说:“可不是么,还记得上次发表在《春江时政》的是文章、还有惊动地区行署领导的镇政府工作报道,都是我亲自写的,只不过没机会露脸罢了。”
  燕子露出了崇拜的神情,摇着杨陆顺的手说:“六哥,真的啊?我没想到你本事那么大,上省报省刊,天啊,我崇拜死你了。正好我函授课程要写调查报告,六哥你帮我好不好!”
  杨陆顺说:“只要你信六哥,保证不用你动个指头,就有份你满意的调查报告!”侯勇插话道:“燕子,你六哥本事大着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六哥这样的人才不让你舅舅认识,就太浪费了吧。”
  杨陆顺故做生气状道:“说了不给燕子添麻烦,你怎么还在罗嗦呢?我是不是人材燕子自己会用眼睛看,说不定让她看上了,不用我们开口,她就会主动替舅舅招才纳贤呢!”燕子眉开眼笑地点着头说:“臭猴子,不知道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呀,我六哥真要是人材,自然有出头之日!”其实心里还是动摇了,既然是好朋友,帮帮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三人吃完饭,见上班时间还早,便让老板泡了茶喝着聊天,倒也其乐融融。这时老板上来了,委婉地说:“侯所长,今天生意特好,下面的桌子都坐满了,这不又来了七、八个客人,嘿嘿,是不是请侯所长和两位领导移个地方喝茶说话呢?要不就到对面房间里去,那是我住的地方,收拾得倒还干净熨帖,好不好?”杨陆顺就当先站起来说:“你要做生意,我们当然得让地方,侯所长,我们走吧?”那老板顿时笑开了花。
  杨陆顺下得楼来,原来是铁子一群兄弟要吃饭,本想低头就闪了出去,可侯勇喊开了:“哟,我说谁来了这么威风把我从上面轰了出来,原来是你们几兄弟啊。”铁子见是侯勇和杨陆顺,吆喝这兄弟就拢了上来,恭敬地说:“哎呀,早知道是侯队和杨、杨叔在吃饭,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打扰呀,要不还请杨叔侯队再喝两杯,算是我们几个小弟赔礼?”
  燕子张大眼睛就有点想笑,要说侯勇认识这些小痞子那是工作原因,可居然叫杨陆顺杨叔,莫非是那小标的朋友?平时见了这样的小痞子她好躲路,今天见气焰嚣张的痞子们恭敬有加,不觉玩心大起,挤上前说:“小标那孩子是你们什么人呀?”侯勇就扑通笑岔了气。
  杨陆顺就哭笑不得,上前拉开燕子说:“铁子是吧,我们已经吃了,准备去上班的。就不再陪你们喝酒了,你们自便。”
  铁子哪依杨陆顺的,何况还有个似乎跟标老大关系不错的妞,可不敢怠慢,好说歹说不让走,见实在留不住,就说:“杨叔,干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休息,又可以喝茶又可以跳舞的,这位小姐,你似乎跟我标哥很熟吧,就不要推辞了,去玩玩,刚开张,就是迪斯科舞厅,你一定喜欢。”
  燕子听说是舞厅就来了劲,只管拉着杨陆顺说:“六哥,去舞厅看看嘛,去嘛。”,没奈何杨陆顺只好依了燕子的,暗叹小妹子不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