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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三百四十二·列传第一百一

作者:元·脱脱等

  ○梁焘 王岩叟 郑雍 孙永

  梁焘,字况之,郓州须城人。父蒨,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焘以蒨任,为太庙斋郎。举进士中第,编校秘阁书籍,迁集贤校理、通判明州,检详枢密五房文字。

  元丰时久旱,上书论时政曰:

  陛下日者闵雨,靖惟政事之阙,惕然自责。丁卯发诏,癸酉而雨,是上天顾听陛下之德言,而喜其有及民之意也。当四方仰雨十月之久,民刻于新法,嗷嗷如焦,而京师尤甚,阛阓细民,罔不失职,智愚相视,日有大变之忧。陛下既惠以诏旨,又施之行事,讲除刻文,蠲损缗钱等,一日之间,欢声四起。距诞节三日而膏泽降,是天以雨寿陛下之万年,感圣心于大寤,有以还其仁政也。

  然法令乖戾,为毒于民者,所变才能万一。人心之不解,故天意亦未释,而雨不再施。陛下亦以此为戒,而夙夜虑之乎。今陛下之所知者,市易事耳。法之为害,岂特此耶。曰青苗钱也,助役钱也,方田也,保甲也,淤田也。兼是数者,而天下之民被其害。青苗之钱未一及偿,而责以免役。免役之钱未暇入,而重以淤田。淤田方下,而复有方田。方田未息,而迫以保甲。是徒扰百姓,使不得少休于圣泽。其为害之实,虽一有言之者,必以下主吏,主吏妄报以无是,则从而信之,恬不复问,而反坐言者。虽间遣使循行,而苟且宠禄,巧为妄诞,成就其事,至请遍行其法,上下相隐,习以成风。

  臣谓天下之患,不患祸乱之不可去,患朋党蔽蒙之俗成,使上不得闻所当闻,故政日以敝,而祸乱卒至也。陛下可不深思其故乎。疏入,不省。

  内侍王中正将兵出疆,干赏不以法。焘争之不得,请外,出知宣州。入辞,神宗曰“枢臣云卿不肯安职,何也”对曰“臣居官五年,非敢不安职,恐不胜任使,故去耳”神宗曰“王中正功赏文书,何为独不可”曰“中正罔冒侥觊,臣不敢屈法以负陛下”未几,提点京西刑狱,哲宗立,召为工部郎中,迁太常少卿、右谏议大夫。有请宣仁后御文德殿服衮冕受册者,焘率同列谏,引薛奎谏章献明肃皇后不当以王服见太庙事,宣仁后欣纳。又论市易已废,乞蠲中下户逋负。又乞欠青苗下户,不得令保人备偿。

  文彦博议遣刘奉世使夏国,御史张舜民论其不当遣,降通判虢州。焘言“御史持纪纲之官,得以犯颜正论,况臣下过失,安得畏忌不言哉。今御史敢言大臣者,天下之公议。大臣不快御史者,一夫之私心。罪天下敢言之公议,便一夫不快之私心,非公朝盛事也”时同论者傅尧俞、王岩叟、朱光庭、王觌、孙升、韩川,凡七人,悉召至都堂,敕谕以“事当权其轻重,故不惜一新进御史,以慰老臣”焘又言“若论年龄爵禄,则老臣为重。若论法度纲纪,则老臣为轻。御史者,天子之法官也,不可以大臣鞅鞅而斥去。愿还舜民,以正国体”章十上,不听。

  焘又面责给事中张问不能驳还舜民制命,以为失职。坐诟同列,出为集贤殿修撰、知潞州,辞不拜,曰“臣本论张舜民不当罢,如以为非,即应用此受斥。今乃得以微罪冒美职,守剧郡,如此则朝廷命令,不能明辨曲直,以好恶示天下矣”不报。至潞,值岁饑,不待命发常平粟振民。流人闻之,来者不绝,焘处之有条,人不告病。

  明年,以左谏议大夫召。甫就道,民攀辕不得行,逾太行,抵河内乃已。既对,上书言“帝富于春秋,未专宸断。太皇保佑圣主,制政帘帷,奸人易为欺蔽。愿正纲纪,明法度,采用忠言,讲求仁术”两宫嘉纳焉。

  前宰相蔡确作诗怨谤,焘与刘安世交攻之。焘又言“方今忠于确者,多于忠朝廷之士。敢为奸言者,多于敢正论之人。以此见确之气焰凶赫,根株牵连,贼化害政,为患滋大”确卒窜新州。焘进御史中丞。邓润甫除吏部尚书,焘论润甫柔佞不立,巧为进取。不听。改权户部尚书,不拜,以龙图阁直学士知郑州。旬日,入权礼部尚书,为翰林学士。

  元祐七年,拜尚书右丞,转左丞。蔡京帅蜀,焘曰“元丰侍从,可用者多。惟京轻险贪愎,不可用”又与同列议夏国地界,不能合,遂丐去。哲宗遣近臣问所以去意,且令密访人才。焘曰“信任不笃,言不见听,而询问人才,非臣所敢当也”使者再至,乃言“人才可大任者,陛下自知之。但须识别邪正,公天下之善恶,图任旧人中坚正纯厚有人望者,不牵左右好恶之言以移圣意,天下幸甚”

  以疾,罢为资政殿学士、同醴泉观使。故事,非宰相不除使,遂置同使以宠之。力辞,改知颍昌府。既出京师,哲宗遣中贵谕以复用之旨。绍圣元年,知郓州。朋党论起,哲宗曰“梁焘每起中正之论,其开陈排击,尽出公议,朕皆记之”以故最后责,竟以司马光党黜知鄂州。三年,再贬少府监。分司南京。明年,三贬雷州别驾,化州安置。三年卒,年六十四。徙其子于昭州。徽宗立,始得归。

  焘自立朝,一以引援人物为意。在鄂作《荐士录》,具载姓名。客或见其书,曰“公所植桃李,乘时而发,但不向人开耳”焘笑曰“焘出入侍从,至位执政,八年之间所荐,用之不尽,负愧多矣”其好贤乐善如此。

  王岩叟,字彦霖,大名清平人。幼时,语未正已知文字。仁宗患词赋致经术不明,初置明经科,岩叟年十八,乡举、省试、廷对皆第一。调栾城簿、泾州推官,甫两月,闻弟丧,弃官归养。

  熙宁中,韩琦留守北京,以为贤,辟管勾国子监,又辟管勾安抚司机宜文字,监晋州折博、炼盐务。韩绛代琦,复欲留用。岩叟谢曰“岩叟,魏公之客,不愿出他门也”士君子称之。后知定州安喜县,有法吏罢居乡里,导人为讼,岩叟捕挞于市,众皆竦然。定守吕公著叹曰“此古良吏也”有诏近臣举御史,举者意属岩叟而未及识,或谓可一往见。岩叟笑曰“是所谓呈身御史也”卒不见。

  哲宗即位,用刘挚荐,为监察御史。时六察尚未言事,岩叟入台之明日,即上书论社稷安危之计,在从谏用贤,不可以小利失民心。遂言役钱敛法太重,民力不胜,愿复差法如嘉祐时。又言河北榷盐法尚行,民受其弊,贫者不复食。录大名刻石《仁宗诏书》以进,又以河北天下根本,自祖宗以来,推此为惠。愿复其旧。

  江西盐害民,诏遣使者往视。岩叟曰“一方病矣,必待使还而后改为,恐有不及被德泽而死者。愿亟罢之”又极陈时事,以为“不绝害本,百姓无由乐生。不屏群邪,太平终是难致”时下诏求民疾苦,四方争以其情赴诉,所司惮于省录,颇成壅滞。岩叟言“不问则已,言则必行之。不然,天下之人必谓陛下以空言说之,后有诏令,孰肯取信”李定不持所生母仇氏服,岩叟论其不孝,定遂分司。

  宰相蔡确为裕陵复土使,还朝,以定策自居。岩叟曰“陛下之立,以子继父,百王不易之道。且太皇太后先定于中,而确敢贪天自伐。章惇谗贼狼戾,罔上蔽明,不忠之罪,盖与确等。近帘前争役法,词气不逊,无事上之礼。今圣政不出房闼,岂宜容此大奸犹在廊庙”于是二人相继退斥。

  迁左司谏兼权给事中。时并命执政,其间有不协时望者,岩叟即缴录黄,上疏谏。既而命不由门下省以出,岩叟请对,言之益切。退就阁上疏曰“臣为谏官既当言,承乏给事又当驳,非臣好为高论,喜忤大臣,恐命令斜出,尤损纪纲”疏凡八上,命竟寝。又言“三省胥吏,月飨厚奉,岁累优秩。而朝廷每举一事,辄计功论赏,不知平日禄赐,将焉用之。姑息相承,流弊已极。望饬励大臣,事为之制”即诏裁抑侥幸,定为十七条。

  迁侍御史。两省正言久阙,岩叟上疏曰“国朝仿近古之制,谏臣才至六员,方之先王,已为至少。今复虚而不除,臣所未谕。岂以为治道已清,而无事于言邪。人材难称,不若虚其位邪。二者皆非臣所望于今日也。愿趣补其阙,多进正人以壮本朝。正人进,则小人自消矣”

  诸路水灾,朝廷行振贷,户部限以灾伤过七分、民户降四等始许之。岩叟言“中户以上,盖亦艰食。乞毋问分数、等级,皆得贷,庶几王泽无间,以召至和矣”坐张舜民事,改起居舍人,不拜,以直集贤院知齐州。请河北所言盐法,行之京东。明年,复以起居舍人召。尝侍迩英讲,进读《宝训》,至节费,岩叟曰“凡言节用,非偶节一事便能有济。当每事以节俭为意,则积久累日,国用自饶”读仁宗知人事,岩叟曰“人主常欲虚心平意,无所偏系,观事以理,则事之是非,人之邪正,自然可见”

  司马康讲《洪范》,至“乂用三德”,哲宗曰“止此三德,为更有德”盖哲宗自临御,渊默不言,岩叟喜闻之,因欲风谏,退而上疏曰“三德者,人君之大本,得之则治,失之则乱,不可须臾去者也。臣请别而言之。夫明是非于朝廷之上,判忠邪于多士之间,不以顺己而忘其恶,不以逆己而遗其善,私求不徇于所爱,公议不迁于所憎。竭诚尽节者,任之当勿二。罔上盗宠者,弃之当勿疑。惜纪纲,谨法度,重典刑,戒姑息,此人主之正直也。远声色之好,绝盘游之乐,勇于救天下之弊,果于断天下之疑,邪说不能移,非道不能说,此人主之刚德也。居万乘之尊而不骄,享四海之富而不溢,聪明有馀而处之若不足,俊杰并用而求之如不及,虚心以访道,屈己以从谏,惧若临渊,怯若履薄,此人主之柔德也。三者足以尽天下之要,在陛下力行何如耳”岩叟因侍讲,奏曰“陛下退朝无事,不知何以消日”哲宗曰“看文字。对曰“陛下以读书为乐,天下幸甚。圣贤之学,非造次可成,须在积累。积累之要,在专与勤。屏绝它好,始可谓之专。久而不倦,始可谓之勤。愿陛下特留圣意”哲宗然之。

  岩叟馆伴辽贺正旦使耶律宽,宽求观《元会仪》,岩叟曰“此非外国所宜知”止录《笏记》与之,宽不敢求。进权吏部侍郎、天章阁待制、枢密都承旨。湖北诸蛮互出扰边,无有宁岁,岩叟请专以疆事委荆南唐义问。遂自草檄文,喻义问以朝廷方敦尚恩信,勿为侥幸功赏之意,后遂安辑。

  初,夏人遣使入贡,及为境上之议,故为此去彼来,牵致劳苦,每违期日。岩叟请预戒边臣,夏违期,一不至则勿复应,自后不复敢违。质孤、胜如二堡,汉赵充国留屯之所,自元祐讲和,在兰州界内,夏以为形胜膏腴之地,力争之。二堡若失,则兰州、熙河遂危。延帅欲以二堡与夏,苏辙主其议。及熙河、延安二捷同报,辙奏曰“近边奏稍频,西人意在得二堡。今盛夏犹如此,入秋可虞,不若早定议”意在与之也。岩叟曰“形势之地,岂可轻弃,不知既与,还不更求否”太皇太后曰“然”议遂止。

  夏人数万侵定西之东、通远之北,坏七厓匙堡,掠居人,转侵泾原及河外鄜、府州,众遂至十万。熙帅范育侦伺夏右厢种落大抵趣河外,三疏请乘此进堡砦,筑龛谷、胜如、相照、定西而东径陇诺城。朝议未一,或欲以七巉经毁之地,皆以与夏。岩叟力言不可与,彼计得行,后患未已。因请遣官谕熙帅,即以户部员外郎穆衍行视,筑定远以据要害。其调兵赀费,一从便宜,不必中覆。定远遂城,皆岩叟之力。

  拜中书舍人。滕甫帅太原,为走马承受所撼,徙颍昌。岩叟封还词头,言“进退帅臣,理宜重慎。今以小臣一言易之,使后人畏惮不自保,此风浸长,非委任安边之福”乃止。

  复为枢密都承旨、权知开封府。旧以推、判官二人分左右厅,共治一事,多为异同,或累日不竟,吏疲于咨禀。岩叟创立逐官分治之法,自是署为令。都城群偷所聚,谓之“大房”,每区容数十百人,渊薮诡僻,不可胜究。岩叟令掩捕撤毁,随轻重决之,根株一空。供备库使曹续以产贸万缗,市侩逾年负其半,续尽力不可取。一日启户,则所负皆在焉。惊扣其故,侩曰“王公今日知府矣”初,曹氏之隶韩绚与同隶讼,事连其主,就逮之。曹氏者,慈圣后之族也。岩叟言“部曲相讼,不当论其主。今不惟长告讦之风,且伤孝治。慈圣仙游未远,一旦因厮役之过,使其子孙对吏,殆圣情有所不忍”诏窜绚而绝其狱。岩叟常谓“天下积欠多名,催免不一,公私费扰,乞随等第多寡为催法”朝廷乃定五年十科之令。

  元祐六年,拜枢密直学士、签书院事。入谢,太皇太后曰“知卿才望,不次超用”岩叟又再拜谢,进曰“太后听政以来,纳谏从善,务合人心,所以朝廷清明,天下安静。愿信之勿疑,守之勿失”复少进而西,奏哲宗曰“陛下今日圣学,当深辨邪正。正人在朝,则朝廷安,邪人一进,便有不安之象。非谓一夫能然,盖其类应之者众,上下蔽蒙,不觉养成祸胎尔”又进曰“或闻有以君子小人参用之说告陛下者,不知果有之否。此乃深误陛下也。自古君子小人,无参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则泰,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则否”小人既进,君子必引类而去。若君子与小人竞进,则危亡之基也。此际不可不察”两宫深然之。

  上清储祥宫成,太皇太后谓辅臣曰“此与皇帝皆出阁中物营之,以成先帝之志”岩叟曰“陛下不烦公,不劳民,真盛德事。然愿自今以土木为戒”又以宫成将戒肆赦,岩叟曰“昔天禧中,祥源成,治平中,醴泉成,皆未尝赦。古人有垂死谏君无赦者,此可见赦无益於圣治也”

  哲宗方选后,太皇太后曰“今得狄谘女,年命以便,然为是庶出过房,事须评议”岩叟进曰“按《礼经·问名篇》,女家答曰:臣女,夫妇所生。及外氏官讳,不识今者狄氏将何辞以进”议遂寝。哲宗选后既定,太皇太后曰“帝得贤后,有内助功,不是小事”岩叟对曰“内助虽后事,其正家须在皇帝。圣人言:正家而得天下。当慎之于始”太皇太后以是语哲宗者再。岩叟退取历代后事可为法者,类为《中宫懿范》上之。

  宰相刘挚、右丞苏辙以人言求避位,岩叟曰“元祐之初,排斥奸邪,缉熙圣治,挚与辙之功居多。原深察谗毁之意,重惜腹心之人,无轻其去就”两宫然之。后挚竟为御史郑雍所击,岩叟连上疏论救。挚去位,御史遂指为党,罢为端明殿学士、知郑州。言者犹未厌,太皇太后曰“岩叟有大功,今日之命,出不获已耳”

  明年,徙河阳,数月卒,年五十一。赠左正议大夫。绍圣初,追贬雷州别驾。司马光以其进谏无隐,称之曰“吾寒心栗齿,忧在不测,公处之自如,至于再三,或累十数章,必行其言而后已”为文语省理该,深得制诰体。有《易》、《诗》、《春秋传》行于世。

  郑雍,字公肃,襄邑人。进士甲科,调兖州推官。韩琦上其文,召试秘阁校理、知太常礼院。英宗之丧,论宗室不当嫁娶,与时相忤,通判峡州,知池州,复还太常礼院,历开封府判官。

  熙宁、元丰间,更制变令,士大夫多违己以求合,雍独静默自守。改嘉王、岐王府记室参军。神宗末年,二王既长,犹居禁中,雍献四箴规戒,且讽使求出外邸。凡在邸七年,用久次,以转运使秩留。宣仁后知其贤,及临政,擢为起居郎,进中书舍人。

  邓润甫除翰林承旨,雍当制。制未出,言事者五人交章攻之,换为侍读学士。雍言:二职皆天下精选,以润甫之过薄,不当革前命。以为奸邪,不当在经幄。今中外咸谓朝廷姑以是塞言者,如此则邪正何由可辨,善恶何由可明。若每事必待言,是赏罚之柄,不得已而行,非所以示信天下之道”润甫仍为承旨。周穜乞以王安石配享神宗庙,雍言“安石持国政,不能上副属任,非先帝神明,远而弗用,则其所败坏,可胜言哉。今穜以小臣辄肆横议,愿正其罪”从之。

  使契丹还,徙右谏议大夫,言“朝廷重内轻外,选用牧伯,罕辍从班,以阀阅轻浅者充员,不复为来日虑。愿自今稍积资望,以惭试之”吴中大饑,方议振恤,以民习欺诞,敕本部料检,家至户到。雍言“此令一布,吏专料民而不救灾,民皆死于饑。今富有四海,奈何谨圭撮之滥,而轻比屋之死乎”哲宗悟,追止之。

  侍御史贾易沽激自喜,中丞赵彦若懦不自立,雍并论之,遂罢易,左转彦若,以雍为中丞。雍辞曰“中丞以臣言去而身承其乏,非所以厚风俗也”不许。时二府禁谒加严,雍叹曰“旁招俊乂,列于庶位,宅百揆职也。彼有足不及公卿之门者,犹当物色致之,奈何设禁若是。且二府皆天子所改容而体貌之者,乃复防闲其私如此乎”於是援贾谊廉耻节行之说以谏,诏弛其禁。

  刑部谳囚,宰执论杀之,有司以为可生,不奉诏,得罪。雍言“是固可罪,然究其用心,在於广好生之德耳,若遽以为罪,臣恐邻於嗜杀。今使有司欲杀而朝廷生之,犹恐仁恩德意不白於天下,而况反是者哉”哲宗嘉纳,囚遂得生。

  初,邢恕以书抵宰相刘挚,挚答之,有自爱以俟休复之语,排岸司茹东济录书示雍与殿中侍御史杨畏,雍、畏释其语曰“俟休复者,俟他日太后复辟也”遂并以此事论挚威福自恣,乞罢之以收主柄。又论王严叟、朱光庭、梁焘等三十人皆为挚党,以闭其援。及挚出知郓州,光庭方为给事中,缴还挚麻词,严叟、焘力救之,哲宗以先入之言,不纳。雍之攻挚,人以为附左相吕大防也。又有请暴挚阴事者,雍曰“吾为国击宰相,非仇挚也。彼之阴事,何有於国哉”置不以闻。

  拜尚书右丞,改左丞。雍在政地,哲宗称其事上有礼。绍圣初,治元祐众臣,雍顿首自列,哲宗明其亡他心,谕使勿去。周秩乘隙抵之,谓雍初为侍从时,因徐王私於权臣以进。哲宗怒曰“此是何言也。使徐王闻之,岂能自安”黜秩知广德军,敕银台毋受雍辞去奏章,东府吏毋听雍妻子辄出,且令学士钱勰善为留诏。二年,始以资政殿学士知陈州,徙北京留守。

  初,章惇以白帖贬谪元祐臣僚,安焘争论不已,哲宗疑之。雍欲为自安计,谓惇曰“熙宁初,王安石作相,常用白帖行事”惇大喜,取其案牍怀之,以白哲宗,遂其奸。雍虽以此结惇,然卒罢政,坐元祐党,夺职知郑州。数日,改成都府。元符元年,提举崇福宫,归,未至而卒,年六十八。政和中,复资政殿学士。

  孙永,字曼叔,世为赵人,徙长社。年十岁孤,祖给事中冲,列为子行,荫将作监主簿,肄业西学,群试常第一。冲戒之曰“洛阳英隽所萃,汝年少,不宜多上人”自是不复试。冲卒,丧除,复列为孙,换试衔,擢进士第,调襄城尉、宜城令,至太常博士。御史中丞贾黯荐为御史,以母老不就。韩琦读其诗,叹誉之,引为诸王府侍读。神宗为颍王,出新录《韩非子》畀宫僚雠定,永曰“非险薄刻核,其书背《六经》之旨,愿毋留意”王曰“广藏书之数耳,非所好也”及为皇太子,进舍人。即位,擢天章阁待制,安抚陕西。民景询外叛,诏捕送其孥,勿以赦原。永言“陛下新御极,旷泽流行,恶逆者犹得亏除。今缘坐者弗宥,非所以示信也”

  历河北、陕西都转运使。时边用不足,以解盐、市马别为一司,外台不得与。永奏曰“盐、马,国之大计,使主者专其柄,既无以统隶,苟为非法,孰从而制之”

  加龙图阁直学士、知秦州。王韶以布衣入幕府,建取熙河策,永折之曰“边陲方安静,无故骚动,恐变生不测”会新筑刘家堡失利,众请戮偏裨以塞责。永曰“居敌必争之地,军孤援绝,兵法所谓不得而守者也。尤人以自免,於我安乎”竟用是降天章阁待制、知和州,以详定编敕知审官东院召还,神守问“青苗、助役之法,於民便否”对曰“法诚善,然强民出息输钱代徭,不能无重敛之患。若用以资经费,非臣所知也”时仓法峻密,庾吏受百钱,则黥为卒,府史亦如之。神宗又问“此法既下,吏尚为奸乎”对曰“强盗罪死,犯者犹众,况配隶邪。使人畏法而不革心,虽在府史,臣亦不敢必其无犯也”议复肉刑,事下永。永奏曰“刻人肌肤,深害仁政,汉文帝所不忍,陛下忍之乎”神宗曰“事固未决,待卿始定耳”不果行。

  复学士,知瀛州。河决,于贝、瀛、冀尤甚,民租以灾免者,州县惧常平法,征催如故。永连章论止,神宗从之,仍命发廪粟以振。白沟巡检赵用以辽人渔界河,擅引兵北度,荡其族帐,辽持此兆衅,数暴边上,神宗遣使问故,永请正用罪以谢,未报,辽屯兵连营互四十里,永好谕之曰“疆吏冒禁,已置之狱矣,今何为者”敌意解,但求醪糒犒师而旋。

  进枢密直学士、知开封府。吕嘉问言,吏欲使都人列肆输钱以免直。下府询究,曹椽以为便。永占书纸尾,不暇省。既乃行市易抵当法,贷民钱而为之期,有不能偿而死者。神宗颇知之,嘉问妄变其名以罔听。神宗虑立法未尽,诏永及韩维究实。永奏言“市算下逮锥刀,为人患苦”御史张琥劾永弃同即异,罢为提举中太一宫。

  元丰中,判军器监。有司病皮革不给,严隐匿之科,亡赖辈肆情为讦,至妇人冠饰亦不免。永请听人以所藏之善者售于官,得贷其馀,讦讼既息,国用亦济。出知太原,且行,神宗访以时务,永言“近者造戎器倍常,外间谓将有事於征讨。兵非轻用之物,原轸不戢自焚之戒”神宗曰“此备豫不虞,若四方安平,岂有轻动之理。卿言是也”忻、代产盐,苦恶不堪食,转运使必欲理之,以盗贩阑越之罪罪兵吏。永言“盐,民食也,不可禁。兵,武备也,不可阙。顾以恶盐累防兵,非计也”诏弛其禁。

  入判将作,进端明殿学士。病不能朝,神宗遣上医调视,六命近侍问安否,至虚枢密位以待。辞去益力,提举崇福宫。逾年,起知陈州,徙颍昌。永裕起陵,许、汝当运粟数十万斛於陵下,调民牛数万,永请而免。哲宗召拜工部尚书。太皇太后下诏求言,永陈保马、保甲、免役三事最敝,愿一切罢去,复修监牧、保伍、差徭之法。太皇太后皆纳之。元祐元年,迁吏部,又属疾,改资政殿学士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未拜而卒,年六十八。赠银青光禄大夫,赙金帛二千,谥曰康简。

  永外和内劲,论议常持平,不求诡异。事或悖于理,虽逼以势,亦不为屈。未尝以矫亢形于色辞,与人交,终身无怨仇。范纯仁、苏颂皆称之为国器。

  论曰“宋之衰也,人才尚多。梁焘、王岩叟尽忠事上,凡有过举,知无不言,虽或从或违,而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矣。第以新州之举,於是为过。故他日绍圣复以藉口,使元祐众贤皆罹其祸,由是再变而为宣、政之奸臣,国日危矣。郑雍易其所守,肆击刘挚,波及者三十人,欲结章惇以取容,然而终亦不免。小人反覆,专务自全,竟何益哉。孙永之为人,庶得其中焉。

上一章:卷三百四十一·列传第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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