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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与西施》第13章 旦夕祸福

  范蠡把赤堇山铸剑队伍安排好,又把带兵之将委托给孙武子和诸稽郢之后,他没有了后顾之忧,轻轻松松前往若耶村,去探望西施和郑旦父母。这是他由来已久的心愿,但因国事丛聚,一直未能成行。

  他绕道赤堇山,让阿凤陪同。阿凤是若耶村的熟人,有此,范蠡不方便讲的,可让阿凤代理。此时,阿凤已与心上人扬来金婚配,因上次杨来金在吴暗传军情时,差点被吴人抓住。故此范蠡已让他回越国,改做他事。

  阿凤从曹娥江柳坪到赤堇山,别的没带,只把欢欢和黑黑带出来了。她不相信杨来金的父母能管好。金仔反对也没用,阿凤想干的任何人都拦不住。

  自欢欢病在途中之后,她在养马上十分上心,四处求师学艺,把她家乡周围凡有养马经验的老人,她都拜访到了。哪怕能学到一条经验,她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原来斗大的字只识半升,为学到养马知识,买了几本养马书,啃不动,硬着头皮啃,文化也慢慢提高了。金仔有时埋怨说:“你爱马比爱我还深。”阿凤也痛快道:“是。你不如马可爱,你要比欢欢和黑黑还乖,我就爱你胜过马。”

  范蠡到赤堇山,同阿凤一谈,阿凤高兴极了。她很想多年没见的姨妈。范蠡建议她,向金仔请个假。

  阿凤爽利道:“他现在铸剑入迷了,几天都不来看我。”

  “入迷是好事,他一定能铸出好剑来。”

  “过去他说我,爱马比爱他还深,现在我要说他,爱剑比爱我还深。”

  “这倒不错,各有所爱。彼此彼此,平等无碍。”

  “咱们什么时候走”

  “你请完假就走。”

  “请什么假?”

  “举家过日子,互通消息,免得挂心。”

  “他来了!”

  范相国扭头一看,杨来金正向阿凤走来。

  “范相国好!”金仔看见范蠡正和阿凤谈话,先打招呼。

  “阿凤正埋怨你爱情转移了。”

  “什么?”

  “说你不爱她,爱上剑了。”

  “范相国,说实在的,我一到赤堇山,就爱上剑了。谁铸出一把新剑,我都看一看。自己铸出一把新剑,比阿凤给我生个儿子都高兴。”

  “去——谁给你生儿子,美得你!”

  “我要借阿凤几天,让她陪我去若耶村一趟。请你准个假。”

  “她的事,从来是她自己做主,我哪管得了。”

  “我拆散你们新婚鸳鸯,实在对不起了。”

  “哪里话,相国。在赤堇山,我们也不是天天在一起呀。”

  “那你就批准了?”

  “跟相国一起,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她总念着去若耶去看姨妈呢!”

  范蠡骑欢欢,阿凤骑黑黑,从赤堇山向若耶村奔驰而去。

  中途,范蠡和阿凤下马打尖。范蠡为减少麻烦,没有去惊动地方官衙,自己找了个客栈吃午饭。

  说起此客栈,非同一般客栈,是个一贯走黑道,干杀人越货勾当的客栈。

  此客栈女老板当家,男人是个酒囊饭袋的废物。老板虽为女人,却长一副男相;高头大马,满脸横肉,膀大腰圆,食量如牛,两只大脚,足有一尺。说话如虎啸狼嚎,去路咚咚山响。办起事来,三分像人,七分像兽。一般胆小的人,一见她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天不冷也得打战。

  这副尊容,不要说人长得瘦弱矮小的南方,就是在人长得高大粗壮的东北,也得视为珍奇怪兽。自幼乡人奉送一个雅号:老母牛。

  老母牛,年长及笄,无人问津。可她零件不短缺,七情六欲皆备、她知道明媒正娶出嫁难,及早与本村一个除了吃就是喝的既懒且赖的半乞丐勾搭成奸。家人嫌丢人现眼,把他们俩轰出了村。

  他俩半是乞讨,半是偷摸,流落到现在开客栈的地方。这客栈原本住着一对弧老,膝下无儿无女,却借祖宗荫庇,有一座宽敞庄院。

  一天,天刚亮,老妪抱柴做饭,却发现茅草堆里卧着两个东西,不知是人还是兽。老妪吓得脸然白,没敢吱声,进屋叫起老翁,一块出来察看。

  这地方地处偏僻,又靠近山,去年村里还发现有狼咬猪。又常有土匪、江洋大盗匿身此地。老翁年届古稀,生活经验颇多,出门时从门后抄起一个狼牙棒在手,准备必要时一搏。

  老翁在前,老妪在后,走至草堆前。老妪在后,小声叮咛:“多加小心。”老翁透过草隙,细细观看,只见破衣,不见有毛,他断定,是人,不是兽。他用狼牙棒轻轻拨开盖草,清楚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大概是太困太累了,老翁的动作,没有惊醒他们,还在鼾鼾酣睡。

  老翁手执狼牙棒大吼一声:“什么人?”

  二位从睡梦被吼醒,一看狼牙棒举在头顶,头上挂着茅草,磕头如捣蒜:“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干什么的?”

  “从些地路过,又累又困,借大爷草堆一宿。”

  “当真?”

  “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既如此,请屋里说话。”老翁口气和缓下来。

  老翁收起了狼牙棒,让他俩站起来,掸掸身上的草屑,然后请进屋内。

  二位进屋,见屋内敞亮、干净、整齐,未见他人,老母牛顿生一计。

  老翁、老妪二位一起吃早饭。在饭桌上,老母牛历述了他们俩的来拢去脉,只是隐去了勾搭成奸、被赶出家门的关节,却说是被鱼肉乡民的劣绅霸占庄田,走头无路,流落此地。

  老翁、老妪被感动得流下同情的眼泪。老翁问道:“二位准备何处安身?”

  母牛道:“四海为家,无处安身。”她说话时留意观察老翁的表情,然后试探着问道:“敢问二老,家中可有他人?”

  老翁长叹一声道:“原有三子,一个在江上打渔,不幸溺死水中;一个山上砍柴,被匪盗掳走,至今下落不明,恐怕已不在人世了;另一个在家中,去年暴病身亡。我们老两口命中无子,天地造孽呀!”老翁唏嘘痛哭,老妪也抽泣不止。

  母牛见火侯已到,便劝二老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让你夜里走,你也休想等到天明。这都是命啊!命中没有别强求;命中要有自然到,就说,你二老与我们俩,这也是命中的安排,在我们与二老相识,又得二者搭救,直是天生有缘啊!

  “是是。”二老齐声称是。

  母牛就坡下驴,顺水推舟:“话已说到这儿二老如不嫌弃我们,他就是你亲儿子,我就是你二老的儿媳,咱们就在一起过日子,我们为你们养老送终,不知二老愿意不愿意?”

  二老相视一笑,爽快应道:“那敢情好、咱就一言为准!”

  从此,母牛夫妇就在老翁家顶门立户,过起日子来了。

  母牛身大力不亏,家中一应重活,她都承担起来。这窝囊废是天生的好吃懒做没出息,活不干多少,还到街上与那些无赖赌徒鬼混,常被人揍得鼻青眼肿回家。回到家里,也只知道吃饭喝酒,醉熏熏一睡到大天亮。二老对母牛挺满意,这不争气的儿子却是他们一块心病。

  屋前养起了鸡鸭牛羊,屋后种上蔬菜瓜果,原来冷冷清清的院落,不到一年时间,变得一派生机,红红火火。

  二老住西屋,母牛夫妇住东屋。母牛看着烂醉如泥的丈夫,后悔自己不该与他偷情,更不该与他结为夫妇。本性难移呀,他做了丈夫依然是那么没出息。你不干活也就罢了,还到外边惹是生非。到晚上,你闭上两只死眼就知道睡,从来不知道陪我说说话,不知道我们女人心。我养着你,还不如养头猪,猪吃饱了不去惹事,猪喂肥了还可以宰了吃肉。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可以给我看家护院,还能让人逗着玩,解解闷儿。母牛想着,伤心地掉下泪来,她恨不得一把把他掐死!

  母牛就是长得丑,但她身强力壮,有满身的力气;也正因为她身强力壮,她还有强烈的情欲,如火的性欲。又正值青春,精力旺盛,她怎么忍得了有丈夫等于没丈夫、独守空房、如同守活寡的日子!那个废物,如阉了的牛、劁了的猪无异,他只要醉倒睡死,你就是美女天仙陪他,他照样睁不开眼。屋里好像根本没他这么个人!

  一年春季,老翁患暴病,不到三天就去世了。老妪也痛不欲生,很快病卧在床,一病不起了。

  一家里里外外,就忙母牛一个人:又要喂鸡、喂鸭、喂猪,又要种菜、浇地,还要伺侯床上的老人。母牛气急了,锁上院门,逼着废物干活;你让他喂猪,他把鸡食喂给猪吃;你让他拔草,他连菜一块拔起;你让喂牛,牛把他当外人,抵了他一牛角。这下可好,躺在床上哼哟咳哟,帮不了忙,反而添乱。

  废物不上街,他那些酒肉朋友来家找他。其中有一个是四十岁还没混上媳妇的老光棍,名叫苏老黑。你说他到底有多黑,村里送他一绰号:一布袋炭。为什么有如此雅号?因为煤虽黑,还有点亮光,苏老黑黑得一点亮光都没有。有人说,把他扔进炭堆里,你就分不出哪是炭,哪是苏老黑。就因为他黑得出奇,黑得格外,到四十岁,还没有哪个女人想嫁给他。他也绝望了,成不了家,连儿子、孙子都耽误了,活着还有什么劲?他苦恼,他潦倒,他吃了饭盼天黑。因为他没有追求,没了生活的理想,没了生活的动力,他惰落了,游手好闲,没了吃的,就东家偷点,西家摸点;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好几年不洗不换。

  可是,傻小子睡凉炕,搁不住运气壮。他饥一顿,饱一顿,倒还很少得病。他长得五大三粗,像条黑水牛。

  苏老黑来到废物家,因为他听说,废物老婆长得丑,他想与自己比一比,到底谁更丑。

  苏老黑到屋里看了看废物,又看了看作为多年街房的老太太,之后,他走出屋,来到正在房后持弄菜地的母牛。

  母牛见到他,并不吃惊,知道他是本村的老光棍。

  苏老黑见她家后院蔬菜瓜果种得齐全,长得茂盛,很佩服这女人能干;见到她的长相,也不甚感到大惊小怪,无非是大点儿,粗点儿,倒觉得和自己挺般配:你别嫌我黑,我也不嫌你粗大。可是废物提足先登,占据了凤凰巢,就不知他夫妻是否和谐,这废物岂能是她的对手!废物在她身上,还不像大象身上爬个蚂蚁,挠痒痒都不够格儿,还能谈别的?

  苏老黑心里想着,一面凑近了母牛,套近乎说:“这后院让你侍弄得这么红火,其不容易。”

  “家里有这么大地方,闲着也是闲着,种上点瓜菜,吃着方便。”

  “废物不帮你干点?”

  “他呀,除了吃喝,就没别的,这不,刚让他喂喂牛,就抵伤了。”

  “老头一过世,老太太卧床,废物受伤,真够你一个人受的。”

  “没办法,生来就是受罪的命。”

  “什么命不命,你想办法就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

  “说出来也不怕你见笑,我单身一个,不拖家带口。我来帮你干活,不要工钱,只管我饭吃就行。”

  母牛喜出望外,真像得天神之助一样高兴,就答应道:“那好,我巴不得有个帮手。”

  从此苏老黑天天来废物家干活、吃饭。苏老黑本不是懒人,又有一身好力气,吃饱了饭就有用不完的劲儿。

  自从苏老黑来帮工,母牛轻松多了。也让苏老黑脱下衣服来,帮他洗洗涮涮,苏老黑也显得干净利索多了。村里都说,让母牛调理得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天,苏老黑正在前院喂牛,母牛洗完衣服,正伸着双臂往绳子上晾衣服。母牛因为天热,上身只穿一个肥大背心。她晾衣服时,踮起脚,神着身子才够得着绳子。这时候,正喂牛的苏老黑,一眼瞥见了她露出来的肚皮,又见到高高隆起的边缘。苏老黑立时脸红耳热,心跳不止……

  苏老黑赶忙走过来,帮母牛晾衣服。他在从母牛手中接衣服,故意用臂肘蹭母牛肥大的胸前,母牛如触电,一下通遍全身。苏老黑看着她,满含情意地笑了笑,母牛会意地回笑。

  隔一会儿,母牛大声对老黑说:“黑大哥,你喂完牛,去后院浇菜去吧!”

  “哎!”老黑答应得很痛快,对母牛挤了挤眼。

  苏老黑去了后院。这后院三面有围墙,前面是房子,只在房子两头有通道。南方的房子,只在前边有窗,后不留后窗。这房子差不多也等是一堵墙。

  苏老黑来到后院,他知道菜地昨天刚浇,他明白母牛让他到后院浇菜地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来到距房子比较远的靠近后墙的一棵大树下,等待着自己渴望的不平凡时刻的到来。

  不大工夫,见母牛轻手轻脚来了,还用手式告诉苏老黑,不要开口。”

  一到大树下,这两个同样丑陋、同样高大粗壮、同样如饥似渴的怨女旷夫,激动地相搂抱在一起了……

  “黑哥,咱们俩才是一对儿。”

  “对,我不嫌你丑,你别嫌我黑。”

  “黑有什么关系?”

  “丑有什么关系?”

  哈……想笑没敢笑起来。

  从此,也就从后院大树下开始,母牛尝到了甜头,其心就野起来了。老黑知道了女人的滋味,也再也找不住缰绳了。母牛正值青春,老黑刚交四十,再加长年积蓄,如狼似虎一般贪馋。他们几乎日日在后院大树下幽会,为了方便,他们特意铺了一张竹席在树荫下。

  床上的一老一青,自顾不暇,哪还管得了那许多。

  母牛和苏老黑每天把街门一闩,这大院里就成为他们俩的自由世界。

  老太太不久也跟老头去了。废物躺在床上还不忘记喝。不到一年,酒精中毒,也一命呜乎。母牛与苏老黑先后葬埋了一老一少,就在大院里过起了舒舒服服的小日子。白天一块干活,夜里一起美乎。

  不料想,突然一天夜里,闯进来三五个骑马举刀的响马,这是一帮专走黑道的江洋大盗,出没在海上,藏匿深山密林中。今天到这里来,不知是路过,还是另有所图。

  母牛没见过这些,有点胆怯,苏老黑在村里趟了四十年,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人。根据他的经验,别惹他们,尽力顺着他们,舍财不舍命,只要不伤害咱们,要什么给什么。东西没了,还能挣回来;命没了,就再也捞不回来了。

  这帮江洋大盗,提着脑袋闯世界,活一天干一天,两眼一闭就算完,所以他们也是干一天,乐一天。

  他们在老黑家,吃得饱,喝得痛快,睡得香甜。临走,随便丢给他们一些金银财宝,算是对他们热情招待的报偿。他们还建议这夫妇俩,不妨利用大院,再盖些房子,开个客栈,明着接待过往客人,实际上成为他们的一个落脚点。

  母牛还有点胆小,苏老黑倒觉得这帮人还讲义气,帮他们一把,自己日子也过得好些。最后,还是苏老黑的主意占了上峰,母牛答应,不妨试试看。

  这客栈就这样开起来了。这母牛,和这些江洋大盗来往,也让他们沾上了手,苏老黑惹不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眼。母牛胆越来越大,手头越来越宽裕,越来越尝到这帮人给她的甜头。在这客栈里,她已经成了实际上的老板,苏老黑只能退居二线。

  只要母牛乐意,这帮江洋大盗一来,苏老黑就得乖乖腾出房子来,绿帽子牢牢戴在他头上,只能在江洋大盗不光顾时,他吃点蹭食儿,这还要看母牛的眼色行事。他后悔自己当初错打了主意,真不如过以往那虽然不太富裕却安稳心静的日子。

  正是在这种时候,范蠡和阿凤来到这家客栈的。

  范蠡和阿凤骑的这两匹马引起客栈的注意。按照惯常的看法,官家多乘车或坐轿,百姓多徒步,唯有啸聚山林的响马盗贼多骑马。老母牛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哪路神仙,是怨家,还是衣食父母?她乘送饭之机,想探听个虚实。

  “敢问客官,从何方来,又到何处去呀?”老母牛单刀直入。

  范蠡一眼看出,此人决非良民百姓,不是横行乡里的母老虎,就是走黑道的母夜叉。他也想摸一摸女老板的底细,于是反问道:“是否一定要讲?不讲能不能住店?”

  老母牛一听,来者不善。越是这样,她越有兴趣,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于是说道:

  “倒也不必一定要讲。这里的客人五行人做,来自东南西北,吃了就睡,睡了就走。他们方便,我们赚钱。不过,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能遇到,我要知道你们往哪儿去,要危险,还可以给你们提个醒,免得误入陷阱。既然客官不愿意讲,我的好心只只作驴肝肺罢了。”

  “既然老板如此美心,我们先谢谢老板!东向何如?”

  “东向濒临大海,海上有大盗出没,隐匿山林,也免不得拦路抢劫,打家劫舍。飞蛾最好而去扑灯火。”

  “北向呢?”

  “北向靠近大王所在地,官多民少,强盗不敢出没。安全倒也安全,别让勾践、范蠡拉去当差。吴越对垒,将有恶战,当差凶多吉少。”

  “南向呢?”

  “南向蛮荒,多为罪囚逃亡之地。土地贫瘠,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依你之见,我们当向何处?”

  “要是逃亡的囚犯,你就向南,天高皇帝远,官家少来追捕;要是商贾则向西,鱼料桑麻多产西方;若是官家则向北,若是盗贼则东往。”

  “看来老板十分内行。”

  “不敢。吃哪家饭,说哪家话。我们迎来送往,无非是个吃饱穿暖。你要是富裕,就多偿几文,你要囊中羞涩,我也能让你过去。一次生,二次熟,这一来一往就成了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仇人多一堵墙。客官,这嘴皮上的理儿,人人都知道。”

  “看来女老板,经得多,见得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啊!”

  “兴隆说不上,托朋友们的福,也还过得去。茂盛夏不敢当,无非是吃喝拉撒,打个混场。”

  “以老板娘之见,我们当是哪路人马?”

  “这个……”

  “不妨直言。”

  “二位坐骑,实乃马中良骏;观其衣着,像是官场人员;听其话语,又有商贾味道。真有点难以琢磨。”

  “老板不必猜了,我们有公事在身,前往若耶村。多谢老板关照,我们明日一早动身。多请老板给坐骑多添些草料。”

  “好说,好说。祝客官一路顺风。”

  老母牛退出客房,到了上房。几个海盗正喝得东倒西歪,嘴流诞,眼有屎,见她进来,这个亲一口,那个摸一把,嘻嘻哈哈,调笑无常。老母牛一个个把他们推到一边,悄悄告诉他们:“孩子们听着,老娘打听出来了,这骑白马和黑马的一男一女,是走黄道(持小黄旗)的。你们给我听着:吃饱了灌满了,快点死眼。天不亮就走人,别找麻烦。万一被官人撞上,盘问起来,可就有好戏看!”

  “大姐,我都馋坏了。好容易有个机会,还不让我解解馋?”

  “解馋以后再说,只要老娘在,亏待不了你们。谁要不听话,惹出漏子,老娘可不轻饶他。”

  “老娘,我想吃奶!”

  “吃你妈那……”

  几个人都推迟着上去捅她,摸她。她一边骂着,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范蠡、阿凤一早动身。他还没有时间整顿社会秩序,所以也无须对他们追根究底。等战胜了吴国,再来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一路上,范蠡像阿凤的大哥,又像阿凤的父亲,吃饭、住宿、骑马,无处不关心她、照顾她。他心肠好,说话和颜悦耳,办事仔细周到。阿凤真羡慕西施姐,能找到这么好的如意郎君。刚刚启程,他们信缰走马,阿凤时不时偷眼看范蠡,范蠡坦然自若,浑然不觉。

  “范相国,你是怎么认识西施姐的?”

  “你问这个。那自然是到若耶村选美时认识的。”

  “是事先已经听说,奔目标去的,还是到若耶村现找的?”

  “那当然是先由地方官府推荐,然后才找上门去的。

  “我西施姐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三里五乡没有不知道的。”

  “你那么远都知道,可见就不是三里五乡喽!”

  “西施姐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人缘好,人品也好。”

  “何以见得?”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姨妈给什么好吃的,她总是让给我和郑旦;有什么活,她总是自己于在前头。

  “还有呢?”

  “有一次,在我们从田里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我们都急着跑到若耶溪桥上躲雨。她看见村里一个孤寡老太太背着一捆柴,摇摇晃晃走在桥上。她就没有去桥下躲雨,而是替老太太背上柴,扶着老太太走回家去。因为岸太陡,老太太走不到桥下去,没人帮她,她会摔倒泥地上。西施姐淋得透湿,没顾上自己换衣服,先帮老太太烧热水,擦完身,换好衣服,自己才穿着湿衣服跑回家去。”

  “你西施姐有这么好心肠,我还不知道。”

  “瞎说!你跟她好得一个人是的,还说不知道?”

  “你怎么听说我跟你西施姐好?”

  “听说呗!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人小心眼还不少。”

  “我才没心眼呢!西施姐小时候叫我傻妹妹,楞妹妹。我像个楞头青,净干傻事。西施姐看在眼里,想在心里,说话办事,十拿九稳。”

  “你那么夸她,她简单成了活神仙。”

  “那不假。我要是男的,就非娶她不可!”

  “你西施姐就愿意嫁给你?”

  “当然不肯。这只是一个比方。西施姐的心大着呢!村里小伙子多少人追她,她连睬都不睬,她一定要找自己满意的。没想到就找到了你,只有你才配西施姐。”“什么?”

  “没错。”

  “为什么?”

  “西施姐是女中拔尖的,你是男子中拔尖的;西施姐长得,盘是盘,条是条,没挑儿,相国高大魁梧。相貌不凡;西施姐心地善良而襟怀开阔,相国胸有成府,目光远大。你们俩从里到外,哪儿都般配。”

  “你和金仔不是挺般配么?”

  “我实诚,他诚实;我楞头青,他青头楞;我是个木疙瘩,他是个木棒槌。”

  “阿凤真会说话。”

  “我心直口快,嘴上没有把门的,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不掖不藏,不口是心非。”

  “这是一个人最可贵的品德。”

  “所以别人才说我傻。”

  “这不叫傻,这叫真诚。”

  “真诚也罢,假也罢,反正我就是这个么个人。生下来就这脾气,改不了了。”

  “你郑旦姐如何?”

  “旦姐心灵手巧,就是有时候心眼小,不像施姐那么大度,量得开。”

  “阿凤,你对西施、郑旦到吴国去有什么看法?”

  “我倒想问问你,谁去一行,为什么偏偏让施姐去?到那儿去又不是去享福,而是去受罪,你就不心疼?”

  “要只是从我个人着想,我当然不会让西施去。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我们都知道家庭生活的温暖和幸福。但是,此举事关重大,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伐吴的胜败,是整个战前准备中极其重要的一着棋。这一步走好了,全盘皆活,这一着走错了,全盘皆输,不能等闲视之,我考虑再三,在选上来的十个人中据过来调过去考虑,还是觉得西施、郑旦去最为合适。你也知道,西施沉稳、持重,办事谨慎细心,在夫差身边,这都是极端重要的呀!让郑旦去,因为她们俩自幼在一起,了解得深,能互相配合。这一点我对不起风胡子,他们是即将燕尔新婚的人,我活活拆散了一对恩恩爱爱的鸳鸯,始终对风胡子有一种负疚心里。”

  “相国,这大可不必。这又不是为你个人的利益,而是为越国兴兵伐吴的大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风胡子若设身处地为你想想,为越国想想,他也不会抱怨你。”

  “风胡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对我没有任何抱怨情绪,只是我觉得对不起他。”

  “相国也不必多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没本事像西施、郑旦二位姐姐那样担当重任,我做到自己能从事的工作,也算尽心了。”

  “对。机遇不同,能力有大小,尽心尽职,也就足够了。”

  “我想得开,吃得饱,也睡得着。”

  “阿凤,我喜欢你这种天真无邪、纯洁透明的性格。”

  “金仔就看上了我这股傻劲儿。”

  “阿凤,天不早,咱们赶路吧。中午就能赶到若耶村了。

  风驰电掣,迤逦而进。

  不到中午,范蠡和阿凤就赶到若耶村,两匹马都跑得通身是水。在村头,他们下马,牵着马到西施家。

  西施父亲见是范蠡,忙请进屋就坐。阿凤见到姨妈,姨妈见到阿凤,阿凤像见到了亲妈,姨妈像见到西施,这一老一小抱在一起,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掉下来。

  西施小弟很乖,没等大人吩咐,一手牵上一匹马去村头趟马去了。

  一墙之隔的郑旦父母,听到隔壁院子里的动静,不用叫就过来了。郑旦父亲自然加入范蠡西施父亲的一堆,郑旦母亲自己是抱住阿凤不撒手。两拨人各诉衷肠。

  “相国此来,有什么公干吗?”

  “没有。只是想看望四位老人。这一向四老安康。”

  “托相国的福,身子胥都还硬朗。”

  “四老都想女儿了吧?”

  “不想是假,骨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哪能不想?不过,把女儿托付给相国,我们放心。”

  “谢谢四位老人对我的信任。范蠡不才,救国无道,才出此下策。为兴国伐吴,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臣民虽居穷乡僻壤,也还能理解国家的大事。对相国为人,更没有二话。”

  “我们也只有两面之缘,二老何以知之?”

  “相国声名远播,闻名久矣。两面之缘,把传闻变成了现实。相国对越一片忠心,肝胆相照,定能留名青史。”

  “过誉了。范蠡深感力不胜任,智不从心,随时准备让贤。”

  “相国不必过谦,臣吴三年创造了旷古未有的奇迹。相国之为人,相国的胸襟,相国的智慧,都是当今之世,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非管仲、姜尚可比。”

  “二老过奖,管仲、姜尚与我之比,相去天壤,犹鸿鹄比之燕雀。”

  “想姨妈了?也不来看看我们。”

  “想死了。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干活也想,走路也想。”

  “那么想,还不来?”

  “有一次做梦叫姨妈,妈妈把我喊醒,还笑我。”

  “想你两个姐姐没有?”

  “当然想,我在淮阳宫都见到她们了。她们也想你们。就是太忙,离不开。”

  “她们好吗?”

  “比在家里时更白、更漂亮、更水灵了。”

  “是真的是假的?”

  “骗你们是小狗、小猫、小耗子。”

  “还是小时候那脾性。”

  “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改不了了。”

  “听说你结婚了?”

  “才结婚还不到半年。”

  “男人是谁?”

  “西柳坪的杨来金。”

  “长得咋样?”

  “丑八怪。”

  “长得丑,可配不上咱凤儿。”

  “不傻不果,不聋不哑,不缺胳膊少腿就行了。”

  “你别听她胡说,长得丑,她才不嫁呢!”

  “快抱娃娃了?”

  “瞧姨妈说的,结婚还不到半年,上哪儿抱娃娃!”

  “我说你肚里怀了没?”

  “没有,还轻快着呢!”

  “身上还来不来?”

  “姨妈,别说这些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凤突然一阵恶心,直想吐。姨妈立刻把她叫进里屋,好一阵盘问:

  “凤儿,对姨妈说实话,身上还来不来?”

  “姨妈,有两个多月没来了。”

  “这就对了。这事不能瞒着大人。大人是过来了的人,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孩子,你说,想吃什么?姨妈给你做。”

  “姨妈,别的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酸果。不管什么,只要是酸的就行。”

  “好!酸儿辣女,八成怀了个带把儿的。”

  “姨妈,管他带把儿不带把儿呢,给我找点吃吧。”

  “孩子,你等着,家里还有山植糕,我给你拿来。”

  阿凤躺在床上美滋滋儿,想到自己要当妈妈,又觉得太早了点儿;可是又想到妈妈生自己的时候,不是还不满14岁吗?这当妈妈该是个什么滋味?小宝宝生下来,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会不会做妈妈?金仔那傻劲儿,会做爸爸吗?孩子会说话了,叫他一声爸爸,他还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呢!生孩子痛吗?看别人家生孩子,又哭又叫,怪怕人的。我生孩子时,痛就痛,决不哭,也不叫,忍着点儿不就成了,又哭又叫多丢人。嫌痛,就别生孩子得了。他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起来,听说要十个月呢,快一年的时间,挺着大肚子,该有多累!你在肚子里那么长时间于什么,早早爬出来不就得了,妈妈少受累,你也早早见到世界。肚子里才多大地方,不憋屈得慌?到世上来多好,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你想玩什么妈给你买,想吃奶更好办,妈的乳房长得大,奶水有的是,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管保够你吃。你出来可别挑皮,要像爸爸一样,老实点儿,但也别光冒傻气儿。会走了,长大了,你想打鱼,把你送到外公外婆那儿;你想种田,放羊牧马,你就在西柳坪。两地方,任你挑。再大了……

  阿凤躺在床上,东扯葫芦西扯瓢,反反复复,颠三倒四,胡想一气。这是第一次当妈妈之前的心情,是不难理解的。等生了一个又一个,一连生三四个、五六个,甚至七八个的时候,就不想那么多了,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正是在阿凤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另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西施弟弟遛马回来,把两匹马拴到马棚里,添上足足的草料,就回屋吃饭去了。

  谁知这两匹马,虽然奔跑了半天,也和阿凤一样不想吃草料了。先是黑黑,离开马槽,嘴不停地一张一合,流诞不止;两条后腿分开站立,水门一张一合,不断有粘液流出。欢欢见妆,也不视草料,调过身子,对着黑黑,拧着脖子想把缰绳扯断。

  不知道是西施弟弟没把缰绳结(读ji4)好,还是欢欢劲本大了,反正不多会儿,欢欢的缰绳就开了。欢欢先用嘴去亲亲黑黑,又用身子去蹭蹭黑黑,这大概如同人恋爱时的拥抱接吻吧。接着欢欢向黑黑的尾部移动。这时候,它后腹部的那东西放下来了,还不停地梆着肚皮。黑黑积极配合,把身子扭过来,尾部对着欢欢。欢欢就势,一个立桩,两条前腿爬到了欢欢脊背上,牲畜传种接代的伟大工程在人们不注意它们的时候偷偷进行了……

  待范蠡酒足饭饱来到马棚的时候,欢欢和黑黑已经没事人似的兴致勃勃的啃草料了。范蠡还夸它俩真乖,这俩家伙说不定在暗笑范蠡官僚主义呢!

  范蠡决定在若耶村住两天,一方面想与四位老人叙叙旧;另一方面他也想旧地重游,到若耶溪、苎萝山走一走,因为这是他与西施初恋的地方;这再方面,既然到了若耶村,也顺路到风胡子家问候一下,出去铸剑一年多了,肯定二位老人也很思念他。

  范蠡以为阿凤在路上偶感风寒病倒了。他小憩起来去看她,问她吃饭了没?阿凤点点头;又问她吃药了没?阿凤还是点点头;再问她好了没?阿凤还点头。

  范蠡奇怪,阿凤是不是病得不轻啊?怎么连话都懒得说,只知道点头呢?伸手摸摸阿凤脑门,凉乎乎,没有烧;又去摸摸脉,心跳也不快。女人的事范蠡不好多问,只说:好好休息养病,咱们在这儿住两天,等你病好再走。阿凤还是笑着点头。

  范蠡一走,阿凤更乐了:还是相爷呢!管男人还凑合,管女人,不合格!十个男人九粗心。金仔临走那天晚上,死乞百赖要干那事,我算计着快三个月,没答应他,把脖子一扭,犯牛劲。

  范蠡离开阿凤,由西施弟弟西雨陪同,走出村,先到若耶溪,站在西施浣纱的大青石上,目视溪水,想起西施浣纱的形象,又仿佛听到和西施同声共歌的声响……

  西雨已经十岁,是个少言寡而有心数的孩子。他见范蠡在大青石上出神,就说:“我姐姐在家时,就站在这块大石头上浣纱。”

  范蠡听到小弟说话,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于是问:“西雨,你想姐姐吗?”

  “想,很想。姐姐在家时,都是姐姐给我打草鞋、做衣服。姐姐走了,妈妈做得总不合适,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还说我个儿长得太快,难伺候。”

  “三年不见,你确实长高不少。”

  “我怎么没觉得长啊?”

  “不见身子长,只见衣裳爽①。”

  ①爽,即缩,抽抽儿的意思。

  “范……”

  “你就叫我范大哥吧。”

  “我爸爸也这么说,可我觉得应该叫叔叔。”

  “还是听你爸爸的。老人说的话总归是有道理的。”

  “范大哥,你说这人干么非吃饭不可?”

  “哈哈!不吃饭,你不饿吗?”

  “当然饿。我看这人,从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就为吃饭。要是不吃饭,也就不用这么瞎忙活了。”

  “不吃饭,要饿;不吃饭,就不能长个儿;不吃饭也没劲走路,也不能干活;不吃饭,人连骨头,肉都没有,人也就不是人了。

  “西雨,你想,世上有没有不吃饭的活物?牛、马、羊要吃草,猪要吃糠,这都是它们的饭;猫、老鼠、狗、小到苍蝇、蚊子,连水里的鱼、虾、蟹、鳖、马蝗,天上飞的燕子、麻雀、鹦鹉、大雁、老鹰,大有大的食物,小有小的食物,没有一样活物不吃饭的。这就是世上的规律,活物在于活,生物在于生。一草一木一菜也有生与死,它们离开土,离开水,离开太阳晒,都活不成。谁也别想跳出这个圈,想不吃不喝,又能活着,那是办不到的。”

  “一样是人,有的当大王,有的做大臣也有的当老百姓。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村,要有个村长,一个乡要有个乡长,一个州要有个州长,一个国家要有国王、大臣。没有村长,一个村里的事谁来管?没有乡长、州长,一个乡、一个州的事谁管,没有国王、大臣,一个国家的事又有谁管理?

  “吴国欺侮越国,要灭掉越国。你愿意当亡国奴吗?当然不愿意。不愿意怎么办?那就要振兴越国,讨伐吴国,打败吴国。这一切没有国王和大臣领着百姓去干,能成功吗?你姐姐就是为这个大事离开家的。越国不存在了,你的家能安生吗?”

  “你还小,慢慢长大了,这些道理都能明白。”

  范蠡和西雨一边走,一边来到苎萝山脚下。西雨看到一只叫得婉转清脆的鹦鹉,就想抓到它,一直追踪它向山上跑去。范蠡站在山坡上,站在三年前他曾和西施拥抱、亲吻的地方,一股暖流,从脚底一直冲到头顶。他回忆着自己近三十岁第一次和女性接触的激动心情,也清楚地记着西施通红的脸和少女羞涩的样子。他完全沉浸在缅怀往事的幸福和甜蜜之中。国事繁忙,他很少有如此的闲暇和舒适的心境;他也很少为个人的生活而动过脑筋。究竟是苍天的安排,还是月下佬的红线,把他和西施牵在一起。二人素不相识,却一见钟情。地位悬殊没有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年龄差距,也没有影响彼此做出最后抉择。范蠡简直有点相信命运了。他本来不大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说教,但他和西施的相识、相爱,使他有点迷惑,简直要相信人世间确有命运存在了。

  “范大哥,我抓住它了。”西雨高高兴兴从山下跑下来,边跑边叫范蠡。

  范蠡看着西两手中的鹦鹉,确实一只很漂亮的乌。但是,他想到,它苎萝山是它多么自由自在的天地。这里有供它饱餐的果实,这里有它同处共栖的同类伙伴,说不定还有它相亲相爱的情侣。西雨抓住它,把他放进笼子里。它失去飞翔的自由,失掉伙伴,告别情侣,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但是,范蠡又不好弗西雨的兴,于是对西雨说:“你要好好待它,不要饿着它,也不要渴着它……”

  “范大哥,我喂过乌,我知道怎么喂。”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范蠡由这只鹦鹉想到了西施,她不是和这只鹦鹉一样么?从自由自在的越国,到了吴国的囚笼里。我扮演得不正是小弟的角色吗?西施在吴国会是什么样子呢?夫差那个色鬼会怎么对待她?她才十七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妙龄,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她过得会是什么样的苦日子?明明心里不愿意,又不能不曲意逢迎;明明内心如刀割,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明明面对的是狗、是狼,是野兽,是畜牲,还要表现得如何爱他。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我这样做,还是人吗?明明我像爱自己生命一样爱她,却又狠着心肠把她推到自己最恨的人的怀抱里;明明自己可以享受人世间美好的爱情的幸福,却自食苦瓜,日日夜品尝着别离相思的滋味;只要自己稍稍动动恻隐之心,就可以轻而易举改变她和自己的命运,然而,这毅然决然放弃了,甘愿自讨苦吃。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越国,为大王勾践,也为越国的黎民百姓。勾践大王能理解吗?黎民百姓能谅解吗?我牺牲这一切,又会换来什么样的结果呢?生前身后名,又有谁来下结论呢?

  第二天,范蠡来到风胡子家。

  范蠡早听说风胡子的父亲也是个铸剑能手,而且这是个铸剑世家。一般南方人家多没有院墙,而风胡子家却有院墙。这院墙以竹杆,竹片编织的架子,拘把、刺儿玫之类的藤条植物爬满竹架。临街里一日砖瓦高房,松下有走廊。房前一簇碧玉竹,一簇罗汉竹。古人讲,食不可无肉,居不可无竹。竹子碧绿生凉,南方天气炎热,有竹在院中,顿生丝丝凉意。普通人家有一丝毛竹就不错了,风胡子家偏有稀少珍贵的碧玉竹和罗汉竹。碧玉竹珍贵在于它竹杆上有竖走的白条,白条排列齐整、均匀,竹杆绿白相间称之为碧玉竹。

  在风胡子家院中,茂盛地生长着一簇罗汉竹和一簇碧玉竹,可见风胡子的家庭,非一般农家可比,虽不是题匾挂额的书香门第,也是钟鸣鼎食的富足之家。

  范蠡一踏进风胡子家门,就被风胡子父亲引进中堂。风胡子父亲是位年逾半百的老人,须发斑白,尺许的美髯飘于胸前,话音响亮,目光炯炯,这是一位开朗而健硕的老人。

  “相国光临寒舍,寒舍蓬荜生辉。”

  “下官本该早来问候者人家,只因国务缠身,不得有暇,还望老人家见谅。”

  “哪里,哪里。相国执掌国务,百事丛聚。今日能降临敝舍,已是三生有幸。”

  “风胡子离家为国效力,已近三载,老人家实为越国功臣。”

  “不敢当,不敢当。大子为国尽力,理所应当。只是大子口纳手拙,还望相国指教一二。”

  “胡子现已掌管铸剑大事,有智慧,肯动脑,又刻苦耐劳,其功可彰。”

  “相国不必客气。即便做出点成绩,也是相国调教的结果。知子莫如父,风胡子灵性稍差,只是心地实诚。这一点倒让为父放心。”

  “老人家,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不短吃,不少穿,锅里有米,灶里有柴,山里有桑,室中有蚕,还缺什么?就烦相国给风胡子带句话:先有国,后有家,安心为国出力,不必惦念家里。”

  “好,好。老人家心意我一定传到。”

  阿凤在姨妈家,吃山楂糕,喝红果水,吃桔柑,吃龙眼、荔枝肉,凡是姨妈能想到的,都让阿凤吃到了。阿凤抱住姨妈,激动地掉下眼泪。姨妈说:“西施不在家,你就别走了,给妈妈做伴。等生下个大胖小子,再带回去让你妈高兴高兴。”

  “姨妈,你不知道,我在赤堇山有公事,那儿离不开呀!”

  “不是风胡子他们在赤堇山铸剑吗?那都是老爷儿们的事,你们女人家去干什么?”

  “男人有男人的事,女人有女人的事。”

  “男女混杂,别出什么事吧?”

  “姨妈,瞧你说哪儿去了!男人们铸剑,一身汗,一身土,没时间洗衣服,我们在那儿不过是帮他们做饭、洗衣服。”

  “不跟他们睡觉……”

  “姨妈,你越说越歪了。”

  “你这孩子……”

  “金仔也在铸剑。”

  “哦,我说呢!咱女人可不能胡来,不能让别的男人乱插杠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姨妈,我没事,想出去走走。”

  “躺着吧!这三个月头上最危险,你还是多加小心好。”

  “我记下了。走一走不碍事。”

  “让西雨跟着你,有事也好让他来家报个信儿。”

  “也好。”

  “西雨——抓着一只鹦鹉心里野了,不知上哪儿疯去了。”

  “西雨——”西施妈站在院里,可着嗓子喊。

  “西雨像是跟范相国到风胡子家里去了。”西寒山在中厅喝着茶,对院中喊儿子的妻子说道。

  “你也该管管小雨了,十岁交十一了,还满世界疯玩,没个大人样儿;再过几年该提亲娶妻了,他还一点儿不长心眼。可不如他姐懂事儿。”

  “妈!你喊我?”

  “你又疯哪儿去了?没戴笼头的马驹子!”

  “我带范大哥去风胡子家,他不认门儿。”

  “谁让你叫范大哥?”

  “范大哥自己让我这样叫,我爸也让我这样叫。不对吗?”

  “你爸?”

  “是啊!要不你问爸去。”

  “你去陪你风姐到村外走走去吧!累了就回来,别任你的性儿。别跟你妈妈在那儿絮叨了。”

  “他爸,你怎么叫小雨称范相国大哥呀?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不是相国也叫小雨称他范大哥吗?”

  “那是人家谦虚。”

  “不一定吧?”

  “那有别的什么意思?”

  “你坐下,听我跟你细说。”

  “这里还有什么说道?”

  “从范相国第二次来咱们家,我就看出点眉目了。西施离家之后,我听说得更真切了。在西施、郑旦离家之前,郑旦曾给我递过话,当时我还将信将疑,不知是真是假。这次,范相国来,就把以前的风传,迹象都证实了:范相国将来就是咱家女婿。”

  “真的?”

  “确信无疑。”

  “怎么我一点不知道。”

  “亏你还是西施妈。”

  “都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你长眼干什么的?”

  “没看出来呀!”

  “有眼无珠。”

  “老头子,你骂我。”

  “回头你悄悄问问阿凤,八成她都知道。”

  “好。回来我问阿凤。”

  “悄悄地,别大呼小叫。”

  “我知道。”

  “知道就好”

  “嘻嘻……”

  西雨前面跑着,阿凤后面走着。西雨高高兴兴,他不顾在家呆着,除了爸,就是妈,姐姐不在家,他觉着在家没意思。一出门,他就高兴,尤其到村外,若耶溪,苎萝山都是他的乐园。若耶溪是他玩水、捉鱼摸虾的地方,他是同龄少年中的游泳高手、狗刨、踩水、仰游、扎猛子,他无所不能。尤其是扎猛子,他一个猛子下去有十几丈远,他会在水里换气。这是他从村里一个一辈子打渔为生的老大爷那里学来的。他扎到水里,想呼气时,就慢慢含上一口水,然后再轻轻把水吐出来。这样,可以吸到水中的空气。一口一口,接连不断,就可以使你在水中坚持比绞长的时间。道理也很简单,鱼用腮所吸的,不就是水中包含的那点空气吗?但这要有个练习过程,在水下喝水,喝不好就不可能呛水。开始,西雨喝了水就咽到肚子里去了,没能含在嘴里。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练习,他才掌握了吸水、吐水的方法。现在若耶村的儿童,都知道西雨会潜水。所以有时不慎掉进江中东西,总是请西雨去打捞,西雨也乐意显示一下自己潜水本领。小西雨并不满足于自己现在的潜水技术,他知道他师承的那位老大爷,可以一口气潜水一个多小时而不到水面上来换气,还需要更深的功夫。

  小西雨有进取心,很希望学点与众不同的高超本领。这倒不是为了在小朋友面前玄耀自己,而是无端的觉得,男子汉就要像男子汉的样子,有男子汉的真本事。否则,还叫什么男子汉。几年之后,姐姐回来,也要刮目相看。那时候,姐姐会更喜欢我。

  想起姐姐,西雨就问凤姐:“阿凤姐,你能见到我姐姐吗?”

  “过去见到过,现在见不到了。”

  “在哪儿见过?”

  “在淮阳宫廷里。”

  “她在干什么?”

  “你还小,给你讲也讲不清楚,等你大了,长到十七、八岁就懂了。”

  “我都十岁多快十一岁了,还小?”

  “你长胡子了吗?”

  “没有。长胡子干什么?”

  “胳肢窝底下长毛没有?”

  “没有。”

  “都没有,那证明你还是个孩子。”

  “下颏上有了胡子,胳肢窝长了毛才算大人?”

  “是的。你看看哪个大人没有?”

  “你有吗?”

  “我是女的,除了胡子没有,别的都有。”

  “你除了胳肢窝底下的,还有什么?”

  “别问了。回家问你妈去。”

  “我妈不告诉我。我一问,我妈还说要撕我的嘴。”

  “你问什么了?”

  “前几年,我站着撒尿,旦姐、妹妹蹲着撒尿。我问妈,她为什么不站着撒尿,妈就说要撕我的嘴。”

  “不该你打听的,你不能乱打听。你是个男人,打听女人的事干什么?将来你娶了老婆,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娶老婆干什么?不娶老婆不行吗?”

  “哈哈,傻子不是?男人大了哪有不娶老婆的?”

  “村东头一个郝大爷,六十多了,还是他一人过日子,他怎么不娶老婆?”

  “他不是不想娶,而是娶不上,没女人愿意嫁给他。”

  “我也不想娶呀?有个姐姐就行了。”

  “两码事。过几年你就想娶老婆了。”

  “我要不想呢?”

  “不想,让你爸拿竹板子敲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男人。”

  西雨疑疑惑惑,似懂非懂。

  他们俩边说边走,到来苎萝山。这更是西雨乐园。他的足迹几乎遍布苎萝山,没有他没有到过的地方。哪片草密,哪片树林子大;哪儿有野果,哪儿开山花;哪儿有鸟,哪儿蛇虫出没,哪儿獾鼠猖獗,他都一清二楚。他跟着姐姐采过桑叶,砍过柴,也跟着姐姐采过蘑菇,摘过鲜花,逮过蝴蝶,也跟着爸爸捕过鸟,放过羊,也用竹夹子夹过狐狸、獾、野兔、用弹弓打过麻雀、山鸡;乌鸦……山鸡和野兔肉炖在一个锅里,真香,一顿可以吃一碗。麻雀糊上泥,合上盐,火上一烧,把泥一扒,香味扑鼻。蘑菇炖山鸡更不用说,就这样菜,我一顿能吃三大碗饭。爸爸为我吃得多,长大个儿,常来苎萝山打山鸡。这一切,多么让西雨迷恋,多么让西雨高兴。妈妈常常埋怨爸爸,把西雨怂恿得不像人样儿,不干正事。爸爸却说西雨聪明、活泼,天真,将来一定有出息。

  西雨来到苎萝山,进了他的天然乐园,他已经顾不上凤姐,自己满山疯起来了。

  阿凤怕影响肚子里的宝宝,没有玩命在山上爬,没上多高,就坐在树下休息。他看着西雨像脱缰的马驹子一样,真羡慕他少年时代这无忧无愁的生活。自己的童年是在渔船上渡过的。船是条千孔百疮的破旧船。打渔人吃不上味道最美的新鲜鱼,只能吃些赶墟卖剩下来的臭鱼烂虾。渔贩子坑人,税官卡人,老天爷有时也故意与渔家作对,一连几个月不落滴雨,天旱水浅,鱼不上网,简直到了揭不开锅的份上。他从小就会唱渔家谣:

  船上苦,渔家穷,
风里来,雨中行。
白天毒日晒,
夜里喂蚊虫。
打上鱼来都交税,
一年到头两手空。
天不应,地不灵,
渔家啼哭不断声。
曹娥江里有白骨,
天台山上埋坟茔。
盼星星,盼月亮,
盼来清官出火坑。
山作揖,水相迎,
家家户户喜盈盈。

  范相国算不算盼望中的星星和月亮?越国从此会有救吗?西施姐到吴国什么时候能回来?郑旦姐什么时候才能和风胡子结婚?越国还没有战胜吴国,我这么早结婚是不是错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时,正赶上打仗可怎么办?

  阿凤没完没了想着,在他的脑子中划了一大推问号。没几年,阿凤与前几年大不一样了。过去,他只盯着自家的渔船,想着自己的父母;后来,多了个杨来金,开始关心运输队、伐木;再后来,她到淮阳宫,见到了范相国、西施姐,知道了不少她过去想都不想、问都不问的国家大事;现在,她到了赤堇山,见到了轰轰烈烈的铸剑队伍,又陪相国来到若耶村。这几年,耳闻眼见,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看得远了,想的多了。阿凤渐渐成熟多了,老练多了。她已经投身到时代的激流,她把自己的命运自觉与不自觉地纳入国家命运的轨道。这正是范相国所看到的,也是范相国所希望的。他像是慈父一样,又像大哥哥一样关心着、注视着徐喜凤的成长。他多希望越国有更多、更多的妇女,能像西施、郑旦、陈娟,阿凤一样,尽快摆脱农家意识的困缚,尽快把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联系起来。越国的民众觉醒之日,正是越国崛起和无敌于天下之时。

  徐喜凤要小解,站起来看看周围,未见一个人影,她就在树下小解。怀孕的人,尿频,这是生活常识。

  可谁料到,“正在此时,西雨风风火火跑过来,嘴里还不断喊着:“凤姐,凤姐……”

  西雨看见了,他不敢再向前跑,也不再喊。

  阿凤站起来,提上裤子,责怪小雨:“你乱跑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我是你姐姐,弟弟不能偷看姐姐。知道吗?”

  “知道。老婆能看吗?”

  “你自己的老婆能看。”

  “我要老婆。”

  “小雨……”

  “我要老婆。”

  “小雨,回家对别人不要乱说,啊?”

  “哎!”

  西雨和凤姐回到家,西雨见到妈妈脸还一红一红的,妈妈以为是太阳晒的,也没太留意,就让他喂马去了。

  姨妈悄悄把阿凤叫到东屋,阿凤挺紧张,以为她和西南在苎萝山的事露马脚了,阿凤心里准备好了词如何对姨妈解释。

  “凤儿,你告诉我,你施姐和相国是怎么口事??姨妈小声地、神秘地、带点儿审问口气地问。

  阿凤一听,一块石头落地了,是自己虚惊一场。然后从从容容回复姨妈:“什么怎么回事?相国和施姐相好,谁都知道,你还不知道哇?”

  “没人给我说,我哪儿知道。你施姐这死妹子,这么大事。也瞒着妈。你说说,谁知道?”

  “旦姐知道,风胡子大哥知道,我知道,金仔更知道……反正我到宫里去,宫里差不多的人都知道,恐怕连越王都知道。”

  “啊!大王都知道了?”

  “你想想,范大哥是相爷,除了大王,就属他了。他的事,大王能不知道?”

  “还有谁知道?”

  “恐怕越国的每座山、每条河、每根树、每棵草都知道。”

  “他们上山下河了?”

  “姨妈,你想想,范大哥身为相国,越国的哪座山、哪条河、哪棵树、哪根草不归他管辖,这么大的事,要上报大王,下告部属,这山河草树能不知晓,就把你这越国的臣民漏掉了。”

  “凤儿,你别跟姨妈滑马调嘴的。我正经问你:他们好到什么样儿了?”

  “姨妈,这你得问相国,他们俩的事怎么会告诉我呢?”

  “我问他,还问你干什么!一个老丈母娘,怎么好对以后的女婿问这问那。”

  “姨妈,你不想想:他们说知心话,能让我听见吗?他们亲嘴,能让我看着?他们搂抱,也不会让我给他们放哨吧?”

  “你个死凤儿,方便让你说这些个?”

  “那你让我说什么?说他们结婚没有?当然没有,结婚了还能不认你这丈母娘?说他们睡觉没有?睡了觉也不会让我知道。到底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我问你……我也不知道问什么了。”

  “相国回来了?见着风胡了他爸了?”中厅传来西寒山与范蠡打招呼的声音,东屋的悄悄话停止了。

  “风胡子真运气,有这么个好家庭。”

  “他爸的为人,是若耶村没有不知道的。”

  “他家那房舍、小院,那么整齐、清洁、雅致。”

  “风胡子和他爸,不光铸剑有名,铁活、木工、篾器,泥瓦工无所不通。他家盖房子,一个外工不请,全靠自己。这是一家无师自通的能人,没念过书,可没有他不能学的;没拜过师,没有他不会的。”

  “他家小院里还有罕见的碧玉竹和罗汉竹。”

  “这两种竹子都有点儿来历:这碧玉竹乃普陀山慧能法师所赠,这罗汉竹乃是他祖上去峨眉山拜佛时,峨眉山主持高僧海通临分手时留给他的纪念物。初来时只有两三株,靠根在地下爬串,已经繁殖成一片了。有人说,慧能和海通给他们家带来了好风水,这碧玉竹和罗汉竹都带着佛性。据说每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年,这竹子就长得格外茂盛;每遇干旱水涝或兵乱马慌之岁,这竹子就蔫头耷脑,半死不活。人们都这么传,不知是真是假。”

  “怪不得风胡子悟性那么高,原来他受过高僧点化。”

  “风胡子那仔,成色好,人品佳,人缘也属上乘。旦儿跟他好,只怕还配不上他。”

  “旦儿也不错嘛。”

  “只是浮燥些,不像风胡子沉稳、老成,办事有板有眼。”

  “百人百脾性,哪能都一样。有急性,有慢性有甜味,也有辣味。两个都蔫性人凑在一起,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一天到晚没有一点儿声音,那也不像个家;两个爆火人组成一家,这个点火就着,那个冒烟就炸,那不天翻地复才怪呢。这男女、家庭都要配合,就看有没有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西施这孩子,本分也倒本分,只是话少点儿。”

  “话多话少要看遇见什么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

  “就不知这孩子的归宿如何?”

  “车到山前必有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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