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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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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聿怀很乖巧地帮妈妈拉开车门,挪开车椅,放坐在第三排的妈妈出来。连宁宥自己都没想到,忍不住眉弯眼笑地冲儿子左一个“哟”,右一个“哟”,心里非常甜蜜。下车后没理试图跟她说话的简宏成,只是与自己儿子很平等地商量道:“我路上想到外婆家还一片狼藉,我得趁这周末去收拾好。否则只会越来越脏。最关键还是不知道下个周末,下下周末都会不会又节外生枝冒出要紧事来。要不,我们再跟这辆车打回头?你愿不愿跟我一起去?坐这么久的长途,很辛苦的。”

  郝聿怀很认真地思考,慎重考虑后,才道:“你常说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去收拾吧。虽然又一趟长途会辛苦点儿,可也没太辛苦啦,我一直在睡觉。我反正跟你在一起。”

  宁宥听得心花朵朵开放,再度与儿子有商有量,“好,那我先问司机师傅是不是原路回去,让我们搭顺风车;再问田叔叔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我要不要带宝宝一起回。你呢帮妈妈一个忙,飞奔去那家超市,多买些好喝的饮料零食,慰劳司机叔叔的辛苦。你刷我的卡。”

  宁宥递卡给儿子,郝聿怀接受重托,飞奔去了。宝宝想跟去,可才追出几步便拉下好远,只得放弃,垂头丧气回到宁宥身边,扯着宁宥的衣服下摆,一脸很没安全感的样子。宁宥忙体贴地握住宝宝的手,紧紧的。

  简宏成等不及,这才有空隙让他抢着道:“谢谢你和田景野。我另外安排一辆车送你和灰灰回家,建议我们先吃一顿晚饭才散伙。”

  宁宥看看考拉一样紧紧抱着爸爸脖子的小地瓜,笑道:“你管好你自己。宝宝这两天跟我,我和灰灰都会照顾宝宝。你回家吧。”

  简宏成犹豫了一下,“晚饭?”

  “我还得原路返回,收拾宁恕留下的烂摊子。我妈家让他砸得龙卷风过境一样。我问问师傅是不是原路回……”

  简宏成吃惊,想了想,道:“我让师傅回去,你用我车子,舒服些。你其实可以不过来的……”

  “总得有个大人跟来,否则怎么能放心。其实那车子也很舒服,只要他回去也是顺路。司机刚去洗手间了……”

  简宏成见司机回来,道:“你车里休息会儿,我替你交涉。”

  “我还得跟田景野通个电话……”

  “那边没事了。那谁言语上激烈了点儿,最终还是认清现实。”

  宁宥知道简宏成不便在孩子面前提陈母。她看着简宏成去后备箱里拿出一盒不知什么,换上一脸豪爽温暖的笑,找刚上厕所回来的司机勾肩搭背地交谈。很快她就见到司机很热情客气地点头答应,虽然推辞再三,可还是接了简宏成递上的礼物。她不由得一笑,这种事,她做起来总是别扭,哪像简宏成做起来行云流水。但她能看人眉头颜色,她能看准时机,适时地走过去,将事情敲定。

  宁宥不禁想到过去郝青林书生气十足,经常最难的交际还是她硬着头皮上,更别说平常的那些交际,郝青林大多没主动的,需要她催促指导。她原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现在见简宏成主动请缨,全然不是有意拍她马屁而硬着头皮上,而且陌生的男人跟男人更轻易交流到一起,解决起来多方便容易。她一时不知为啥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

  简宏成扭头问宁宥:“笑什么?”

  “我没笑。”宁宥否认,立刻打电话给田景野以掩饰。

  简宏成却觉得宁宥明明嘴角有笑意。可他也没追究下去。

  田景野接通电话就道:“我直接跟陈伯母说简宏成抱走小地瓜,她跟我讲了一通她的责任,期间试图以死相逼,要简宏成把孩子管给她。我没理她,挂了。但随后还是担心,去她家埋伏了一个多小时,见她黑着一张脸领回陈昕儿。我想她不会有事了。她有没有打电话给你?我跟她叙述昨晚事情时候完全没提到你,免得牵连到你。”

  宁宥扭头四周看看儿子还没回来,连忙轻声回答:“我拉黑他们一家了。”又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声:“她家倒是家学渊源。”

  简宏成不由得一笑,他记得昨天宁宥还当着儿子的面,先拉黑后恢复过一次。可最终还是烦不胜烦地偷偷拉黑了。

  田景野道:“我回头立刻拉。好险。不,还是别拉,我得观察她几天的反应。”

  “说到观察她的反应,我准备原路原车返回,我想到我只有这两天时间回我妈家收拾宁恕砸得乱七八糟的房子……”

  田景野立刻明白,他也见过,“你还没收拾?那是得回来,恐怕屋子里虫子都孵出来了……”

  “你别吓我。”

  “哈哈,真没吓你。宝宝跟你一起回吧,我初步看着,陈伯母反应不算激烈,应该不会来害我。她心里有起码的好歹,知道我不坏。明天就让宝宝拿个苍蝇拍帮你打虫子。”

  宁宥一听就松了口气,但还是质疑:“她以死相逼呢?好吧,就算她激动之下口不择言。对你的态度真的没恶意?”

  田景野还是认真想了想,“我凭直觉。既然你回来,今晚宝宝还是请你带着,明天也是。我这就去西三店里出没。我狡兔三窟,陈昕儿只知道我那一窟,如果陈伯母有想法,应该会去西三逮我,这几天就能试出来。”

  宁宥也认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两人便这么决定了。

  田景野完了跟宁宥道:“我跟宝宝说两句。”

  宁宥将电话交给宝宝,回头见这么热的天,简宏成还抱着小地瓜,忍不住道:“这么大的孩子别抱着啦,下地自己走。”

  小地瓜浑身一扭,“不”,很干脆地拒绝,将简宏成抱得更紧。简宏成也笑道:“特殊情况,特殊情况。”

  宁宥笑了笑,没说什么。

  简宏成的手机响了。他一看见号码,就不得不将小地瓜放下,“宁宥,你帮我看一下小地瓜,我接个电话。Hisgrandma。”

  宁宥心惊,赶紧拉住不甘愿的小地瓜,可小地瓜为了抵制她刚才的话,拒绝与她牵手。她只好怂恿小地瓜去抱宝宝,这倒是一招灵。接完电话的宝宝很快与小地瓜扭打在一起。

  简宏成走去远远地接电话,他对于接走小地瓜的事完全不否定,“对,我接走小地瓜,还没到家,现在路上休息。”

  陈母坐在派出所警察侧面,戴着老花镜,紧张地看着手中精心拟定的提纲,又关注一下开着免提的电话机,认真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抢走小地瓜。你只要能说服我,我听凭你抢走小地瓜,我还得好好谢你。”

  简宏成简短地道:“陈昕儿已经威胁到小地瓜的安全,这是最直接的。其次是这样的妈妈,当着小地瓜的面砍自己大腿,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对小地瓜的心灵影响极大,损伤的是小地瓜的心理健康。”

  陈母道:“你对小地瓜是好意。”

  简宏成道:“对。”

  陈母沉默。简宏成也沉默,不主动插话。

  过会儿,陈母道:“排除昕儿。我家条件虽然不如你,也永远赶不上你,可我是孩子名正言顺的外婆,等孩子长大了懂得问东问西了,他不会问出破绽,不会问出影响心理健康的内容。你说对不对?”

  “对,但这不是大问题。”

  陈母再道:“排除昕儿。我家再怎么样也比那些居无定所、住租屋,没户口上学的人家强吧?我也是有知识的人,虽然老了,知识陈旧,可我还能抓小地瓜的教育,我也比有些家长强。只要排除昕儿这个因素,我这个家能给小地瓜的,不管是外人看着,还是你我看着,客观条件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不对?”

  简宏成不得不承认,“对。”

  陈母继续道:“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我们本来以为生活就这样了,没希望了,混吃等死,但小地瓜带给我希望,带给我生机。我很喜欢小地瓜。再加上小地瓜本身就是我的外孙,血缘相亲,是一种天生的亲情关系。无论出于哪种原因,我对小地瓜的好,不会比你的差。对不对?”

  简宏成道:“除了好,还得看适不适合小地瓜,小地瓜接不接受。”

  陈母紧张地浏览一遍提纲,没有找出预设的答案,只好想了想,道:“起码,主观上,我心里对小地瓜的好,不会比你差。”

  简宏成道:“这个,不一定。”

  陈母道:“好吧,这个问题放一放,不算。”她紧张得手指发白,抛出最后一个议题,“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斤钉,我决定听派出所民警的话,即使花光我家所有积蓄,也要把昕儿送进精神病医院治疗。她哪天恢复,医生下确诊了,我才接她回家。你听着,为了小地瓜,我忍痛把我生病的女儿昕儿排除出去了,排除出家门了,让她一个人对抗大病。这样没人再会影响小地瓜。我要要回小地瓜。小简,我知道你是个讲道理的人,你没理由拒绝。”

  简宏成一时愣住,回答不上来——

  宁宥一直留意着简宏成那边。她看得出简宏成遇到难题了,可她没法离开面前吵吵闹闹的两个孩子。尤其是小地瓜见到简宏成之后就像打了鸡血,精力恢复之外另加爆表,与宝宝拆解招术起劲得一塌糊涂。宁宥虽然刚养大一个男孩子,早精于此道,他们伸手她便能猜到他们想干什么,可到底还是得随身盯紧着,非常劳心劳力。尤其是看见小地瓜一开心起来活脱脱陈昕儿翻版的脸,更添一层倦怠。

  简宏成压制住心中的激动,平和地道:“陈伯母做出这个决定实属难得。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冲突,我们的目的都很明确,我们是为小地瓜好。作为小地瓜的爸爸,我很高兴看到陈伯母为小地瓜做出的努力。另一方面,让陈昕儿借此机会接受正规治疗,又何尝不是对陈昕儿的真正负责呢?不用忍痛,这是正确选择。我会听其言,观其行。”

  陈母问:“你只要给我一句话:你哪天还我小地瓜。”

  简宏成道:“很简单,等你哪天真正兑现口头承诺的时候,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要求。你的口头承诺最关键两条:一,把发病的陈昕儿送进专门医院治疗;二,你的财力保证你支持陈昕儿隔离治疗到医生确认康复。我会时刻关注。”

  陈母怒道:“小简,你这是拖延时间……”

  简宏成打断陈母的话,“我这是负责任的态度。我听够陈昕儿的出尔反尔,我不能再有疏失。对不起,你与其花时间精力跟我争,不如立刻去兑现你的承诺,如你所说,我一向很讲道理,我们的目的是同一个:为小地瓜好。”

  简宏成说完便挂了电话,回去小地瓜身边。但他的手机响了又响,同一个号码不死心地一直拨打他的电话,简宏成置之不理。很快便有声音提示短信进来,简宏成已经走到宁宥身边,可还是拿出手机来看,一看吃了一惊,短信写着:我是派出所民警小张,请你接电话。

  简宏成只得接起电话,转身再离开宁宥她们那一拨,一个人离远远地听电话。

  小地瓜试图跟去,被宁宥拖了回来。宁宥无奈地看看简宏成。

  不过郝聿怀赶得脸色通红地回来了,肩上挂一只大塑料袋,双手又拎一只大塑料袋,走得步履蹒跚。宁宥忙心疼地迎上去接来一只,果然很重。郝聿怀将肩上一只卸下,挑一瓶三得利乌龙茶,再挑一瓶三得利咖啡,冲妈妈神秘地眨眨眼,跑去送给司机师傅喝,又和师傅自然大方地说几句话才跑回妈妈身边。宁宥欣慰地笑了。

  简宏成却愁眉紧缩,听派出所民警小张介绍完自己身份后,客气地说:“你看现在陈大妈很着急,你能不能跟她好好谈谈,共同商量出个大家起码眼前能接受的结果。她那么大年纪,大热天的已经第二次跑派出所,非常不容易,你看……”

  既然有郝聿怀在,宁宥可以走过来听陈母怎么说。她走近,简宏成便打开了免提。简宏成索性对小张道:“我已经退让太多了。我知道我是男人,我是年轻人,我还是薄有家财的人,看上去我比较强势。因此我一直避免仗势欺人,一直退让,一直承担着本不属于我的责任与义务,完全是为了小地瓜。可眼下我的退让使小地瓜受到受害,我不会再退。我常住深圳,欢迎他们到深圳与我打官司,争夺小地瓜的抚养权。而目前,我有法律承认的抚养权,为了小地瓜,这抚养权没有商量。”

  民警道:“据陈大妈讲,你并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既然如此,是不是把孩子交给血亲更好。”

  简宏成道:“是否亲生父亲,那只是我一面之词,谁手里都没有证据。依然是那句话,欢迎他们到深圳与我打官司,验证血缘。”

  陈母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也是你说的,不是又是你说,你说话到底做不做准?”

  简宏成道:“行胜于言。我只是作为你女儿的男同学,整整养你女儿七年,养小地瓜七年,而你不分青红皂白,在你女儿最难以启齿的时候与你女儿断绝母女关系七年,该被质疑的是你,而不是我。陈伯母,希望你……”

  “小简,没错,行胜于言,我正是不愿意我家的事一再麻烦你一外人,才下定决心把昕儿送去医院。你怎么把我的意思搞拧了呢?你已经养了小地瓜七年,我不能让你没名没分再养下去啊。还有,我以前有错,我不知道昕儿遇到那种事,还以为她堕落。我要是早知道,也不会让你养她七年。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反悔也没用,我只有拿出行动不给你添麻烦。我再说句难听的,你如果非要把小地瓜抢走,一定要我打官司才能抢回小地瓜,我老太婆一个,肯定没招。但昕儿总有一天会出院,她会想儿子,她会偷偷跑出去找,你猜猜小地瓜看见会怎么想?昕儿的病不重,她很快会出院。你想过没?我老太婆是为你着想,我真不是威胁你,我知道你为小地瓜好。”

  宁宥听到这儿,皱眉摇摇头,走了。

  简宏成看着,不知宁宥这是什么意思。他也被陈母的话打中,确实,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家大业大,陈昕儿随时找上门来闹。他看着宁宥的背影,道:“谢谢好意。但小地瓜我暂时不会还你,需要看你兑现承诺再定。我不能停车太久,再见。”

  简宏成追上宁宥,“怎么办?老太太很固执。”

  宁宥道:“老太太固执,好歹还是理性的固执。她说得没错,还有个病态固执的陈昕儿。”宁宥看着简宏成,顿了顿,即刻换了话题,“你把小地瓜的安全椅搬过去吧,我们打算上路了,到了不至耽误晚饭。”

  简宏成还是想了会儿,道:“让我想想对策。”

  宁宥拉开车门,背着手让简宏成动手拆安全椅。等简宏成拆完,她便指挥宝宝和灰灰依次坐进去。简宏成抱着安全椅看着,总觉得哪儿不对劲,等宁宥他们喊着再见,车子离去,简宏成皱着眉头依然想了好久,直到小地瓜等不及,来拉走他。

  田景野得知事情最新进展,便放心地领走了宝宝。宁宥让田景野别请吃晚饭了,她和儿子两个找一家汉庭住下,她刻意不去想简宏成与小地瓜的事,然后她忽然发现今晚很闲,身后没有什么非解决不可的事追着,她竟然可以很奢侈地选择一件爱做的事,可以满满地做足一晚上。这简直是久违的闲适。

  有儿子陪着,宁宥不用担心天暗下来,两人找到附近一家赤坂亭,美美地吃了一顿各种烤肉。没有事情催着,两人就坐现场操作的厨师面前,一边看着厨师眼花缭乱地烹饪,一边聊着天儿随性地吃。大概各种肉很对郝聿怀的胃口,他吃得像个无底洞。然后两个人又闲闲地回汉庭。宁宥本来还想看会儿事故调查记录,再找找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可才看几眼就困了,即使时间看着还早,她还是将所有的事一扔,悍然睡觉。

  郝聿怀正嘀嘀呱呱说话,好一会儿没听妈妈搭腔,跳下床仔细一看,原来妈妈已经睡着。他倒是不理解了:妈妈比他早睡?

  而且第二天,妈妈还并未比他早起。

  宁宥叫了两个钟点工来帮忙打扫屋子。他们几乎是才开始动手,宁宥就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她辨认一下,竟然是接触过的检察院的那个同志和他的同事,惊奇地道:“你们周末也加班?”

  熟悉的那位检察员笑道:“命苦啊。”但随即严肃地道:“我来看看,顺便探访一下左邻右舍。”

  宁宥道:“请便。我今天才找出时间来收拾,这一屋子都是宁恕出事那早上砸的,把冰箱都掏空了。很臭,你要不要进来?”随即吩咐两位钟点工暂停。

  检察员道:“我运气挺好,你正好在。”一位掏出照相机,将乱糟糟的屋子照了个透。

  另一位问宁宥:“你不打算替宁恕请律师?”

  宁宥道:“请过,也会见过一次,但被他拒了。随便他了。他以前逼着我一再远离他,逼到我们都无法对话,我只能用短信这种单向递送不需交流的这种方式,答应他我以后不再管他闲事,但作为把他养大的姐姐,我最终还是会收留他。就是他出事那天发的。他出事,我到底还是心软,主动替他请好很不错的律师,可是……我还是依着他吧,不管。”

  两位检察员面面相觑,原来那条短信是这么回事,没有什么暗号。于是检察员好心地道:“还是给他请一个吧,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疑犯住里面全靠律师解释程序,通报进展,传递消息,要没有自家请的可靠律师,人会很无助。我们昨天把你那条回复的短信读给他,他当场蔫了……”

  另一个道:“更像是崩溃。”

  宁宥蒙了。崩溃?“他懂法,不会不知道法院会给指定律师。”

  检察员道:“我们也提醒过他。”

  宁宥摇摇头,依然无法理解。“这一屋子……是我妈去世后第二天,宁恕砸的。他的崩溃,我想应该是这样,精神完全崩溃,就像我爸当年,进入疯狂状态。他那天早上同时还跟楼上楼下吵架,爆竹一样,一点就爆,据说把楼下老人家骂得差点心脏病。”

  另一位拍完现场,道:“可以继续打扫了。”

  相熟的检察员忽然问:“假设宁恕并未遗传你爸的疯狂,他砸这一屋子完全是撒气,就像一个生气的小孩不负责任、不计后果地乱砸乱骂,发泄心中的丧母之痛、工作不顺呢?你没见过他听我念短信后的样子,见了你就会看出区别,意识到那才是真崩溃,精神全线崩溃。”

  宁宥依然不敢相信,惊愕好一会儿,道:“如果这样都不算崩溃……”她指了指满屋子的碎渣,“岂不是影响我以前提起过的精神疾病鉴定?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说好不给请律师,就是不请,不会用这儿的凌乱来证明他那天的精神崩溃。我不行我得一条短信能让他崩溃,我妈住院、进ICU,都没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检察员郁闷地道:“你疑心真重。这种事我们没必要跟你虚虚实实。”

  “实在是……实在是那表现太不像他的风格。他被拒绝一向是生气,而不是泄气。我养大他,亲手带大,我太了解他。”

  检察员看看宁宥纳闷的脸色,确实是真的,不是作假。他们就告辞,上楼去调查。正是周日早晨,住家大多有人。他们特意找的这个时间。

  宁宥却是好久无法回过神来。假设,检察员的假设成立呢?妈妈的去世、报复的不顺、前途的不明,这些都只是让宁恕气闷郁积,唯独她的拒绝再帮才导致宁恕精神崩溃?宁宥忍不住打开小房间的门,对躲在唯一干净的客房里面看书的儿子道:“你听见我刚才与检察官们的说话吗?”

  “听见了。怎么了?”

  “我觉得我又自作多情了,以为宁恕被我拒绝了真会精神崩溃,我太看得起自己。你得监督我,别让我心软。”

  “我一直在管你啊,要不然你早心软了。反正你以后做你弟那些事的时候,记得先跟我商量就行。”

  宁宥听了噗嗤一笑,儿子太老三老四。

  但她关门出来,就忽然开窍了。以往她从来不会拒绝宁恕,尤其是在大事上。可这回,果真是儿子一直奋力拉着她的手臂,监督她,不让她收起委屈,继续对宁恕呕心沥血。而另一方面,另一个监督,她妈妈,却过世了,不会再有人以各种手法要求她帮弟弟的忙。这一涨一消,还得加上她最近对宁恕失望透顶,被伤到极限,她竟然在宁恕最困难的时候拒绝了宁恕。她想不到,宁恕也同样想不到吧。

  宁恕竟然因此崩溃。

  但宁宥依然想不通——

  宁恕何至于夸张到崩溃!

  宁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纠结着宁恕的崩溃,一边用报纸与胶带将一件件家具包裹起来,她知道,这些家什将沉寂好几年,直到宁恕出狱,方能两人协议处理。她不舍得让这些由妈妈一手一脚购置起来的家具蒙尘。郝聿怀也来帮忙了几下,但发现他粗手粗脚似乎更加添乱,便自作主张退出。宁宥很想叫住儿子,她倒并不是希望儿子帮手,而是喜欢看到儿子在身边。可终究是忍住没开口。

  房子不大,很快便清理干净。两位钟点工拿了工资先走了,宁宥还在一件件地包裹家具,直到最后一件,郝聿怀坐着的客房凳子。郝聿怀无处可坐,只好站在一边帮手。两人很快将最后一件家具包裹好,站在客厅中央环视四周,整间房子已无生机。就这么,妈妈的那个家结束了。宁宥不禁眼圈发热。

  郝聿怀道:“又哭了,你太软弱了。”

  宁宥道:“你又没看着我。”

  郝聿怀不屑地道:“不看也猜得到。”

  宁宥不禁含泪一笑,“走吧,吃完中饭,我们回上海。”虽然脸上有笑,可心里伤感。妈妈的家,如今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只剩她一个人为这个家收尾。再想想崩溃在看守所里的宁恕,宁宥的心不免揪痛。

  郝聿怀快手快脚一个大踏步窜到门边,正要开门,忽然见到空旷的门背后一粒鲜红的东西,他以为是卫生没做干净,就拨弄了一下,却没拨弄下来,“这是什么?”他继续拨弄着油瓶盖,好奇地看向妈妈。“干嘛把猫儿眼遮挡起来?多麻烦啊,外面又看不见里面的。而且又不好看的。”

  宁宥看了一下,见油瓶盖的基座用不知什么胶水牢固地黏在门板上,掀开可以活动的薄薄的盖子一看,正对着门镜。宁宥纳闷了一下,便豁然开朗了。她让郝聿怀站到门外去,现身说法告诉郝聿怀这油瓶盖的用处,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从门镜透出的微弱光线中辨别出里面有没有人活动。

  郝聿怀夸奖着外婆真聪明,要求与宁宥易地而处,让妈妈猜他在不在看外面。果然,妈妈完全猜不中。他开心地笑着打开门,“这是我发现的,外婆真聪明。她干吗弄这个呢?跟谁玩啊?”可郝聿怀发现妈妈在门外一脸严肃。“又怎么了?”

  宁宥皱着眉头道:“我想到我妈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装这么个油瓶盖,她临终前心里都是恐惧。这个油瓶盖再度提醒我,宁恕都做了些什么。他完全不顾妈妈的恐惧。他想让我救他?做梦!也该让他尝尝漫长的恐惧和无助。”

  郝聿怀不耐烦地道:“这都老生常谈了,你还打算说几次啊,你弟怎么对你妈,你早知道的呀,连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宁宥尴尬地道:“这不亲人间的选择性遗忘吗,我总是不知不觉忘记我弟的不好,忍不住又想帮他。”

  郝聿怀想了想,举一反三,“对啊,爸爸的……那啥,我慢慢不知不觉地忘记掉了,忍不住又想开庭那天去看看他。你旁边看着肯定很心烦。”

  宁宥不情不愿地道:“对。”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楼,走到大太阳地里去了。宁宥撑起遮阳伞,想把儿子拉身边也挡着,可人家还不愿,宁可晒着。

  郝聿怀见妈妈肯认可他对爸爸的思念,心里挺舒服的,就撞了妈妈一下,弥补道:“其实你经常凶我,但我也选择性遗忘啦,反正你是我亲妈,我只好没骨气啦。”

  宁宥一笑,“对。”但心中一动,忍不住问:“要是爷爷奶奶也这么凶你,你会忘记吗?”

  “那就不大会,虽然知道他们是为我好。这是为什么啊?”

  宁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的心理挺奇怪的。我想这就是我像养儿子一样抚养管教我弟,我弟没拿我当半个妈,却反而拿我当仇人的原因吧?我毕竟不是他真妈,我凶他的事他忘不了,记恨呢。”

  郝聿怀认真想了会儿,犹豫地道:“可能吧……真的很可能。哎呀,那样好像挺恩将仇报的,我以后要不要对爷爷奶奶好一些?”

  “要是心里不情愿,那就别勉强啦,勉强反而显得虚情假意。但不管爱不爱,总之对人要真诚,要有善意,别像我弟,总想着利用人,算计人,过河拆桥。唉,我以前没教他使坏啊。”

  “我知道,你一直说的,不能有害人之心。可万一以后小地瓜也选择性遗忘陈阿姨做的那些破事,老是吵着要见他妈妈,要跟他妈妈去住,班长叔叔怎么办?班长叔叔肯定不让他去见他妈妈,他会不会跟班长叔叔怄气?然后班长叔叔不是他真爸爸,他怄上气后就忘不了啦,会不会就像你弟一样,以后反而恩将仇报呢?”

  宁宥听得心惊肉跳。她几乎是养了两茬娃,对孩子的逆反已经非常了解,郝聿怀预测的小地瓜的未来太有可能。她得想想才能回答儿子的问题,“班长抢回小地瓜,面对的还不止这些,他简直是面临一个雷区,未来需要花非常多的精力下去,才能家庭安稳的同时把小地瓜培养成正常的人。可是班长很忙,因此雷区大多得靠他未来的妻子去踩。班长没组建过家庭,还在不知轻重呢。烫手山芋岂是那么好接的。”

  宁宥原本是解释给儿子听,可说着说着越说越深奥,像是说给自己听,心里一惊,不行,说太多误导儿子,忙咔嚓一下打住。

  果然,郝聿怀听得云里雾里。

  陈家的饭桌上,难得摆满一桌好菜。忙了一早上,满脸油亮的陈母从厨房走出来,将陈昕儿松绑,扶到桌边坐下。“来,好好吃个饱。”

  陈昕儿疑惑地坐下,“有客人来?小地瓜呢?小地瓜,吃饭了,快出来,洗洗手吃饭啦。”

  陈母招呼陈父也坐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小地瓜让我送寄宿学校去了。就是跟你高中一样,平时住学校,礼拜天回家。”

  陈昕儿道:“他还小……不,该不会吃了药还没救回来?田景野呢?田景野救的小地瓜,问田景野。”

  陈母坚持,“啪”一下将筷子拍桌上,“又不听话?吃饭。吃完带你去看。我千辛万苦做的菜,你每种必须吃两口以上。”

  陈母一怒,陈昕儿立刻不敢坚持,瑟缩着拿起筷子,赶紧吃菜吃饭。可忍不住满屋子偷看小地瓜到底在不在。找来找去找不到人,她犹豫不决想问问不算严厉的爸爸,但陈母找火眼金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声呵斥:“不许说话,专心吃饭。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吃饭时候不能东张西望,不能光顾着聊天,做什么都不能没有规矩。”

  陈昕儿无奈,只好低头吃饭。

  陈母揪心地看着女儿,不时捡好吃的放到女儿碗里,吃到后来,她放的菜盖得饭碗里都找不到饭。陈昕儿不敢反对,默默吃完。

  陈母等女儿吃光碗底最后一粒米饭,就交给她纸笔,“把简宏成的深圳地址和上海地址都写给我。越详细越好。”

  陈昕儿很熟练地先写简宏成的深圳地址,却顺理成章地将宁宥的公司地址写在上海地址那儿。

  陈母看着这些地址都似乎皮实好用,便收起纸笔,递给女儿一碗羊尾笋老鸭汤,道:“喝了这碗汤,喝完去洗个脸。”

  陈昕儿早已吃饱,但妈妈面前不敢违抗,拼命将汤喝下去,起身去洗脸。

  陈昕儿才起身,陈母便也跳起身,吩咐陈父收拾桌子洗碗,她都来不及洗个澡,只是粗粗换一身衣服,拎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只旅行包,吆喝着“我们去看小地瓜”,不由分说大力抓住陈昕儿胳膊,也不管陈昕儿手里还拿着毛巾,脸还湿漉漉地没擦,就往门外走。陈昕儿完全不敢反对,只轻声嘀咕“我没换衣服,别被小地瓜同学笑话”,可是见妈妈不搭理,她就不敢出声了。

  陈母就像救火一样拉着女儿往外走,身手简直灵活得像年轻人。可陈母毕竟老了,还没快步走到小区大门,已经累得喘息声像拉风箱一样重。陈母不敢止步,拼着老命顶着烈日,死死拉着陈昕儿朝大门走,好不容易大门在望,再好不容易,到了大门口。陈母依然不敢歇息,一只手继续拉着陈昕儿,一只手将行李包放地上,开始挥舞着手臂招呼出租车,眼睛还得偶尔照看女儿。偶尔回头,却见女儿呆呆地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桥,陈母忙道:“向右转,别看。”

  陈昕儿扶额道:“我有点困了,中饭吃了就困。”

  陈母心里焦急,不敢露出来,只好大喝:“不许睡。给我站稳了。”

  好在,出租车终于来了。陈母连忙将陈昕儿塞进后排座位,她也拎包坐下,一只手挟住陈昕儿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前面的司机,冷静地吩咐:“去那儿。”

  司机一愣,一声不吭就将车开了出去。陈母这才松口气,紧张得刀凿斧刻的脸这才和缓下来,慈祥地看着女儿,温和地道:“睡吧,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看着女儿很快闭目入睡,陈母叹了声气。陈母做菜的时候在女儿喝的那碗汤里投了一粒早上从社区医院开的快速安眠药,她也忘了是什么名字,医生知道她家这几天事儿多,以为是她需要,就给开了一周的量。陈母没试过这药的药性,唯恐陈昕儿吃了走到半路就倒下,所以不要老命地拉着女儿快走,必须赶在女儿蒙倒之前找到出租车,要不然她一大把年纪的真是叫天天不应了。幸好,开头顺利。

  田景野带着宝宝午睡后去海洋公园玩,接到陈母电话时候,他想不理,可又有些担心,不敢不理,只得苦着脸接起。

  陈母筋疲力尽地坐在精神病医院大厅里,双手捧着手机,满脸木讷地道:“小田,我是昕儿妈。我刚把昕儿送进那个医院了,强制治疗。前段时间一直打搅你,很过意不去。昨天听派出所领导讲,你又帮我们很大忙,也提出很好的建议,我都听着。谢谢你。”

  田景野一听就轻松不少,但不敢显露,忙乘客地道:“早治早好,毕竟医院里更专业。”

  陈母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来现场鉴定一下,然后通知一下小简,先预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我说到做到了,该他拿出态度了。”

  田景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结束陈母的电话后,飞速打电话给简宏成,“听说陈伯母把陈昕儿送精神病医院了,她说她说到做到,该你拿出态度。怎么回事?你们私下商量过?”

  简宏成将来龙去脉告诉田景野。

  田景野听了道:“那你没理由再藏着小地瓜。你最多是跟陈伯母好好商量,你有感情地带小地瓜一暑假,等他上学就送回。”

  简宏成道:“我怎么放心啊。你上网搜搜,都是说家属怕精神病人出院复发,而把至亲扔在医院不敢接走的新闻。这种病容易复发,小地瓜还这么小,哪里受得了第二次。我打算蛮不讲理一次,让他们来找我打官司吧。”

  “然后呢?你这大忙人,每天飞来飞去的,以后不可能一直带着小地瓜飞,他得上学,谁管他生活学习?交给宁宥?陈昕儿拖延时间耽误我救宁宥妈,又多年骚扰宁宥,她不知多烦陈昕儿,你让她帮你养陈昕儿的儿子?要陈昕儿的儿子真有你一丝血统,她倒也认了,关键是跟你一丝关系都没有。你,还想不想要宁宥?”

  简宏成道:“没关系,我可以请家庭教师,保姆……”

  “呸,好像家庭教师、保姆不需要主人管教似的。本来不想提,既然出现这么个转机,陈家人能退让一步,为小地瓜创造出无害的环境,那么我就跟你提一下宁宥的态度吧。她已经在我面前流露出厌倦,她很烦目前压力很大、关系繁多的生活,她忍痛割断与宁恕的关系,弃正需要她的宁恕于不顾,主要是为还清你的人情债。你好好想想她这些话。”

  简宏成大惊,“她什么时候说的?具体怎么说?”

  “昨天大清早说的,具体就这几句,你慢慢咂味道。我带儿子玩呢,没空理你。”——

  “嗳,慢点,别挂。让我说完。陈家那边,你拉黑他们所有电话号码,未必陈家来一招,我就得接一招,许多事让时间慢慢去解决,尤其是陈伯母心中的魔障,只有时间能解决。至于小地瓜,我这回坚决不放手了,没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也不想做什么好鸟,我就是仗势欺人。还有宁宥……宁宥……”

  田景野阴测测地道:“我才不拉黑宁宥的号码。”

  简宏成咧了咧嘴,但没兴致笑,他想了想问:“她是认真的?”

  “如果她是认真的,可能不会漏嘴说出来。她是大清早脑子不清楚才说溜嘴。你当心点儿为好。”

  简宏成放下电话后想起昨天他接陈母电话时,宁宥过来听。听到陈母直说可能陈昕儿病好之后会上门追要小地瓜,宁宥皱眉走了。那还是下午发生的事,可她说厌倦,则是早上。显然陈母的电话又雪上加霜,以致等他说完电话,宁宥都没跟他说话的欲望,淡淡地走掉了。

  简宏成反反复复回忆昨天下午停车场的每一个细节,也就势推理陈昕儿出院自由后会做什么,后果是什么。他正想着,这两天总是睡不够的小地瓜醒了,在屋里大声惊呼“爸爸,爸爸,你在哪儿”,简宏成连忙跳起,跑进卧室,见小地瓜坐在床头,满脸通红却还睡眼惺忪,见到他先是一呆,随后放心地笑了,伸手抓住简宏成的食指,打个哈欠又躺下。都还没躺稳,便虫子一样蠕动着靠到简宏成身边,黏着简宏成不放。

  自昨天接回后,小地瓜只要睁着眼睛,就必定如影随形地跟在简宏成身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两人间距稍大一些,小地瓜就满脸紧张。简宏成摸着小地瓜的脸蛋想,即便是小狗小猫,如此可怜他都会心疼,何况一手抱大的小地瓜,他不会放手。他想什么说什么,“别担心,小地瓜,爸爸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爸爸本事很大,你放心。”

  “妈妈来抢呢?”

  “更不让了。小地瓜起来,去洗脸。我们找灰灰哥哥玩去。”

  “好。”小地瓜立刻跳下床,到洗手间门口时,还是抱着门框迟疑了一下,扭头看看爸爸,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进去,但不肯关门。

  简宏成当然看在眼里。

  田景野给简宏成打电话后,便即刻给宁宥打了个电话,通报陈昕儿送医的事。

  宁宥正在火车上,听了这消息,头皮上的旧伤口便开始滋滋地痛。“真送去强制了啊,我这辈子有得头痛了。”

  田景野笑道:“都这辈子了啊,班长听见得开心死了。”

  “什么啊,冤就冤在跟班长不相干,她也会只认准我到死。我早就是她心病了。这下好,她等于拿免死金牌了。”她看看坐不住到处溜达的儿子,继续随便说。“等她出院,我得做人小心了。”

  田景野道:“那……还不至于吧。”

  宁宥道:“你想想她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哪件不是苦大仇深的?只要不犯法,她已经什么都做到极致了。更何况现在班长没收了她的儿子。如今她即使把我杀掉也不过是住一辈子的院,她既然已经住过院,尝过滋味,她还有什么可忌惮的。”

  田景野想了会儿,道:“班长也在头痛,可让他退还小地瓜……非常困难。”

  “人之常情嚒。”

  嘴上说得很洞悉世情的样子,心里怎么可能坦然,宁宥又添一份郁积。而且还不能表露,免得儿子看到了又担心。最近家里事情那么多,害儿子都懂事不少,在她眼里简直是拔苗助长。

  因此下火车领着儿子赶去地铁站,抬眼一看见领着小地瓜的简宏成,宁宥简直有立即转身打回头的冲动。可郝聿怀欣喜地道:“才一天啊,小地瓜满血复活了。”他冲着小地瓜勾勾手指,可小地瓜看着他笑,却返身一把抱住简宏成的大腿,然后继续冲着郝聿怀笑。郝聿怀索性跳过去,试图将小地瓜抱起,可小地瓜更是连两条腿都圈住简宏成的大腿,考拉一样地抱住简宏成。郝聿怀大惑不解,也有些尴尬。

  简宏成忙与郝聿怀耳语:“小地瓜现在怕离开我,他害怕又被带去他那谁的家。请你理解他。”

  郝聿怀恍然大悟,摸摸冲着他笑的小地瓜的头,蹲下道:“叫我灰灰哥哥。”

  小地瓜响亮地叫了一声,可还是抱住简宏成不放。

  宁宥见简宏成被俩小的拖住,她要是还站着不动,就显得很矫情,她只得斜朝天四十五度角翻个白眼,慢吞吞走过去。

  好在,不用宁宥说话,简宏成早紧赶着道:“听说你们坐高铁来,我想来这儿碰碰运气,看我神机妙算!”

  宁宥一笑:“忙碌了一早上,非常辛苦,所以,no茶叙,no晚饭一起吃,我和灰灰赶着回家休息。”

  简宏成好脾气地道:“行,我们送你们回家。那事,就是那谁住院那事,你别太担心。等她出院,我会雇人盯住她,两人轮流日夜盯,不会让她来上海。你放心。”

  宁宥愣住,凝神一想,很是哭笑不得,这是她怎么都不会用到的办法,她绞尽脑汁了一路,都已经在嗟叹命啊运啊好不公平啊,人家这土豪就轻轻抬个手指头把问题解决了。

  “晚饭?反正你要吃的,与其又热又累买菜烧菜,不如忍受一下我和小地瓜的脸。”

  他们两个一说上话,郝聿怀就吊着脖子开始听。于是宁宥顺口问儿子:“去不去吃大户?”

  郝聿怀认真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宁宥松口气,对简宏成道:“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简宏成悻悻的,“这怎么算。我们边走边聊。”他拉起小地瓜的手,俯身说上两句,小地瓜这才放开手臂,站起身跟他走。郝聿怀抓小地瓜另一只手。小地瓜就很兴奋,要求两人使劲拖住他,他两条腿往胸口一缩,身体悬空让两人拽着他走。郝聿怀虽然抓得很费劲,不得不用上两只手,可想想那么可怜的小地瓜终于笑了,那他累点儿就累点儿吧。

  简宏成扭头看看宁宥,见她笑眯眯地没反对,便也任由小地瓜嬉闹。他跟宁宥道:“小地瓜会长期跟我,我再住公寓就有些不大方便。打算买正常住家房子,你喜欢大平层还是那种别墅?”

  宁宥哼道:“做人不要太奸诈,一句话里藏那么多意思,有意思吗?”

  简宏成笑道:“帮我考虑考虑,还有地段,学区,你熟。”

  宁宥干脆地道:“懒得费心思。”

  简宏成看看宁宥的脸色,再看看宁宥的脸色,不晓得她的意思究竟是拒绝帮忙还是拒绝他这个人,甚至还有其他。两人的话里都是意思,他发觉宁宥的意思更难搞懂。他开始后悔开了意思的口子。

  然后,宁宥站到郝聿怀一边去了。两人中间隔着俩小子,那么远,两人就无法说话了。

  但在旁人眼里,这似乎是挺美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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