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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时节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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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全场焦点的简宏成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田景野的手机,又看向田景野的耳机,甚至两只眼睛还能随着田景野胸口一只耳塞的晃动而滚动了一会儿,心中试图将那闲置的耳塞放到自己耳朵里,可他终究没动手。

  还是田景野在桌下踢了简宏成一脚,将简宏成从漫不经心里揪出来。简宏成这才很不情愿地看向陈昕儿,问:“你说这些,考虑过后果了?”

  曹老师忍不住道:“你这话听着怎么像威胁?”

  简宏成叹道:“她当众把我说得如此荒淫无耻,应该是做好跟我这种恶棍决绝的准备了吧。可我看她连儿子那边都没安顿好,二十四小时内都没联络一下儿子。感情上,经济上,都没找好着陆点,我看来看去又是她一贯的无理取闹,闹完由我收场。我不威胁,只是厌恶,无尽的厌恶。我只想问清楚,陈昕儿,你下定决心了没有,如果你下定决心,很好,当着老师同学的面,继续吧。”

  但陈昕儿显然这回不打算退缩,她抹一把眼泪,道:“好了,这回你们都听见了,每一次,他都用儿子来威胁我,用试图抢走儿子剥夺我抚养权来压制我。上一回逼得我在宁宥面前跳楼,他才告诉我儿子在哪。要不然我永远接不通他的电话,他助理永远不肯把我的话捎给他,我就再也联络不到我的儿子。”

  听到这儿,宁宥按住通话,对田景野道:“陈昕儿说瞎话呢。她倒是从不想想如此骚扰我是否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得出口。”

  宁蕙儿这会儿却拉开阳台门,焦急地对宁宥道:“宁恕还没回来呢,怎么办,他打算怄气到什么时候?”

  宁宥道:“你打他电话,叫他回家。天经地义。”

  宁蕙儿却赌气将门又关上,“不打。再晚我就反锁家门。”

  宁宥只是一笑,都懒得劝说。她还得专心致志听饭局上的吵闹。

  那边,简宏成在众人极端惊诧的眼光下平静地辩解,似乎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好,只要你说出哪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而不是情绪化地泛泛地骂我荒淫无耻,我就不会落到百口莫辩的地步。你说的跳楼威胁宁宥那次,一共有四个知情人:你、我、田景野、和宁宥。起因是你得知宁宥家先生出事,又正好我参加田景野店子开业典礼时遇见宁宥,并将急于回家善后的宁宥送回上海,你疑神疑鬼了,认为我将有机可趁插足宁宥婚姻,你急得将小地瓜扔给一个从无育儿经验又需要上课的女留学生小黄,从加拿大赶回中国找已经焦头烂额的宁宥无理取闹。我得知后只能麻烦在加拿大的朋友接手小地瓜,在此期间小地瓜照旧上学。而你却认定我这么做是从你手中抢走小地瓜,你不是打电话问我或者留言给助理,而是跑到宁宥家闹跳楼,意图以此逼我交出小地瓜。宁宥不愿联络我,她找田景野,田景野再联络我。结果呢,小地瓜正好好在幼儿园上学呢,一个电话便能验证。所谓跳楼就是这么回事,在我眼里是场闹剧。田景野有没有补充?”

  田景野道:“我跟宁宥当时统一过态度,既然陈昕儿都闹到跳楼了,我们都没态度了。”

  陈昕儿愤怒地道:“就是这样,你们都看到了。简宏成总是能巧舌如簧,以倾向性的解释将别人拐带到于他有利的境地。但我是小地瓜的监护人,即使是你亲自把小地瓜领走,你也得通知一下我,打一个电话很容易。你完全是故意制造我的误会,你惩罚我闹上宁宥,你知道小地瓜是我的命根子,你设计好圈套让钻,误导我急得跳楼。你别否认,这就是你比着我的焦虑一环扣一环设计的圈套,在座谁都知道你精于算计。你不仅算计得我跳楼,你还算计得我事后像个傻瓜。你总是跟我玩这一套,我才是在你面前百口莫辩,事后才反应过来又上你当的那一个。”

  别说是在座的被两个人各自的理由扯得墙头草似的没了主见,连当时在场的当事人宁宥都觉得陈昕儿所言虽然没证据,却不无可能。她对田景野道:“嗳,一个是玩主儿,一个是蟋蟀,还真是随便撩拨啊。”

  田景野一只耳朵听着宁宥的,另一只耳朵听到的却是陈昕儿的发问,“田景野有没有补充?”陈昕儿模仿的是简宏成的结束语,引得田景野不禁心里一乐,但连忙一本正经地道:“宁宥刚说的,你们俩一个是玩主儿,一个是蟋蟀。这比方还真形象,我再次与宁宥统一态度。”

  不料,陈昕儿一下子激动了,“对的,就是拿我当蟋蟀玩,从来如此,让人心寒。可我是个人啊,简宏成,你有没有良心?”

  简宏成斜田景野一眼,冲着手机道:“你们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田景野道:“你不能怪我和宁宥,我也罢了,尤其是宁宥这阵子本来就心力交瘁,却被陈昕儿一再上门无理取闹,也没见你简宏成采取措施筑起防火墙隔离陈昕儿,刚才陈昕儿叙述时候也没向宁宥道歉的意思,仿佛宁宥活该捱着似的。今天难得你俩自相残杀,是我拉上宁宥旁听,她再怎么讥诮都是你们活该。你俩继续。”

  陈昕儿气得干瞪眼,简宏成只得看一眼手机,无话可说。宁宥在那头一笑,拿着手机回屋了。其他同学都觉得事情变风向了,一场苦情戏有变成闹剧的嫌疑。

  陈昕儿本是一鼓作气,被田景野一搅合,一时鼓不起劲儿来。简宏成等了会儿,见大家都不说,只得看看曹老师道:“本来,个人私事拿到同学聚会上来讨公道不是我风格,但既然陈昕儿认为我没良心,对她始乱终弃,需要大家主持公道,我只好奉陪。刚才跳楼的事双方都畅所欲言了,大家心里应自有公论,这件事先放一放。然后请陈昕儿说说,我什么时候,为什么,又是如何□你犯错,以便我辩解。就这么一件事一件事地解决,曹老师看妥当吗?”

  曹老师忍不住问陈昕儿:“你打算怎么办呢?或者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陈昕儿此时早已收起眼泪,她努力冷峻地道:“我什么都不求,我只要一个真相。我只是一只蟋蟀的智商,请曹老师和同学们帮我补充,是不是我又上了一当。多年来,我一直追问简宏成一个问题,他一直避而不答,只说他一贯为人能说明问题。可我已经不知道了,他一贯为人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一直回避我这个问题。今天,简宏成你能不能跟大家说明白。不妨告诉你,礼拜五我已经把当年详细经过告诉宁宥了。宁宥既然旁听着,你正好判断简宏成有没有说真话。简宏成你先说。”

  简宏成道:“这又是个罗生门,我早知道跟你没法说,所以懒得说。但好在我有个好习惯,每天早晚都会掏出日记本记一笔。若非你搞突然袭击,我今天应该带日记本交给曹老师查看,当时我怎么想的都在上面。现在我只能凭回忆。但你们可以事后派人跟我回深圳,盯着我掏出日记本对照现在的讲话……”

  陈昕儿道:“既然你有日记记录,为什么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拿出来?早拿出来早把问题解决了,何必拖到现在?我可以怀疑你是最早拿不出什么日记,后来被我追问得紧了,你才慢慢花时间制造出一本来,就等着哪一天摔我一脸所谓真相?”

  “我早知道我拿什么出来你都会不惮以最坏恶意推测我的动机,才懒得跟你分辨。”——

  陈昕儿见简宏成又王顾左右而言他,亢奋地毫不留情地揭发:“你们看,每次都是这样,一说到这个关键问题他就东拉西扯试图回避。简宏成,我不要日记,我只要你说究竟,你好歹给个说法啊。当时你一身落魄却跟我所在的公司竞标一个大项目,你即使不乔装改扮到我们公司打探,都没人把你放眼里,全公司走廊任你随便游走。第一个问题,你明知我在这个公司的,你为什么要制造出巧遇的样子。第二个问题,上海有不少你中学大学的同学,还有你意向的客户,生意上的重要朋友,可你在上海的三天为什么连着只请我吃饭,连吃三顿晚饭,最后一顿吃完你是飞奔着去火车站。第三个问题,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我对你的躲避,我对你完全无招架之力,你却拉住我连说三天你如何受骨肉相残之害,如何大起大落,现状如何困窘,对竞标成功如何渴求,话里话外归纳起来都是一句话:你陈昕儿能对此无动于衷吗。第四个问题,我鬼迷心窍拿出公司核心机密,那个竞标价格给你,你又说什么了做什么了?以上四点,我迟钝,想问大家一句,简宏成究竟对我做了什么,简宏成靠什么掘得他的第一桶金。”

  宁宥听了一半就知道陈昕儿想说什么,私下对田景野道:“礼拜五陈昕儿结不成婚,醉醺醺跑到我家说的也是这些,我还以为她自己得不到,就顺手恶心我一把,想不到她拿到同学聚会公开说,这是打算与简宏成撕破脸皮了。不说她以后生活的经济保障问题,这种事知道的人太多,对她儿子太有影响啊。我本来还想替她保密的,这下倒不用纠结了。”

  但田景野没搭理宁宥,他瞪着眼严肃地听陈昕儿痛诉,听完,扭头问简宏成:“你辩不辩解?”

  简宏成摇头,“比较了一下暴露儿女隐私与被指荒淫无耻,我的脸皮选择宁可被指荒淫无耻。不过曹老师,回头我会把日记快递给你。”

  田景野却将手中叉子“噌”一声扣到盘子上,直起身正色道:“这事我来说。所谓简宏成的第一桶金,那次竞标的成功,我归纳一下各主要因素从轻到重有:一,我拿出所有家底给简宏成做保证金;二,我请求我客户中一家注册资金雄厚有资质的公司帮几乎赤手空拳的简宏成出面竞标;三,简宏成呕心沥血完美设计的产品无论从能耗还是运行可靠性都胜人一筹;四,简宏成大学老师和毕业后工作单位的原老板一起友情帮简宏成谈妥一家台湾企业做简宏成产品的加工;五,还是简宏成绞尽脑汁与各方协商确定的产品供料生产交付流程无论是品质管理还是交付时间都可靠可信,而且交付灵活,时间最短;六,是最难让人置信的,未来将是竞争关系的原老板替简宏成找了招标单位的关系,大力扶持了一把这个潜在对手;最后,还是回到简宏成身上,他的竞标演讲的巨大说服力,让台下几乎当场拍板。综上,简宏成最终胜出靠的是综合评分,是他展示给招标单位看的可行可靠的组织能力,而不是价格,他的竞标价格高于其他公司。媒体上经常说的靠价格一锤定音的竞标基本上是神话,骗外行的。至于当时简宏成与陈昕儿三天三顿饭的接触,简宏成从未告诉过我,我不知情。但即便是我都可以合理化推测那次竞标没必要让陈昕儿冒险偷出价格数据,我想除非简宏成狗急跳墙,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老同学偷数据。而我们都清楚,让简宏成这个人狗急跳墙有难度。我就说这些,大家自行判断。”

  田景野说的时候,简宏成一脸我就是这么牛逼,没什么可惊讶的表情。宁宥听完,基本上倒向田景野的说法。既然如此,她心中忍不住猜测陈昕儿为什么一口咬定简宏成□了。

  但田景野刚说完,陈昕儿便尖利地叫道:“不,田景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事实往往比你想象更复杂。我告诉简宏成我原公司标书上价格的时候,他激动得没坐稳,掉下椅子。他非常感谢我,但细细叮嘱我别被人发现,如何保护自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给的价格数字,他简宏成定的就有可能高到离谱,或者低得没有利润呢?毕竟,我原公司当时的价格是风向标。要不然,他为什么非常感谢?”

  但在座的同学这回没一个点头认可陈昕儿说法的,甚至是看着她的眼光里有可怜,却不便说出来。只有田景野对陈昕儿道:“换作是我,得知你陈规矩竟然敢去偷公司的核心机密,我也会惊得掉下椅子。再想到你干冒风险才偷到机密,即使对我没用,或者用处不大,我也要把这作用吹上天,并且以后真的会扎扎实实报答你。不为别的,就为你的那份深厚情谊。这是谁都清楚的人情。”

  陈昕儿却再度尖利地否定,“不,无法解释那三顿饭。”见田景野好一阵子都回答不出来,陈昕儿冷笑:“田景野,不怪你,你从小与简宏成亲如兄弟,你为他辩护很正常。”

  田景野直愣愣地问简宏成:“为什么三顿饭?”

  简宏成扭捏起来,看一眼田景野的手机,伸过手去,捂住麦克风,才轻道:“见舅如见娘啊。”说完才放了手。

  田景野只会一个“我操”,高中时候陈昕儿与宁宥一个寝室,简宏成试图向宁宥传达什么,或者打听宁宥的什么信息,只要设法蒙几下陈昕儿就能得逞。工作后,虽然宁宥立刻有家有口了,但陈昕儿与宁宥走得近,自然是高中时候的办法依然管用。然后他听到耳机里传来“我下了,再见”,宁宥不由分说退出了微信。田景野估计宁宥猜到了,他只得将手机收回口袋。看看满桌期待的眼光,田景野又轻轻跟简宏成道:“你对宁宥一贯厚脸皮,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以前是怕伤到陈昕儿的美意,后来是懒得理她。现在有其他原因,不要再提宁宥,死活都不能提。”

  田景野揉揉耳朵,无奈地耸耸肩,拉高声音道:“好吧,简宏成淫棍,不,无耻之徒。”

  众人都大惑不解,不知两人刚才嘀咕了什么。刚才帮陈昕儿拭泪的女同学就直接告诉显然已经不理智的陈昕儿,“那然后呢?我们都知道你丢了工作跑深圳去,与班长生了一个小孩。我虽然很好奇你们怎么走到一起,我最爱八卦。但听到现在,我觉得这种隐私不适合放到这么多人面前讲,即使大家都是老同学。如果你很委屈,不如与班长一起单独找曹老师,请曹老师仲裁。如果你回头想跟班长继续过下去,更不必非要整个是非曲直,不如着眼未来。但如果你因为过不下去,需要为自己争取个利益,你这么呼啦啦把底子都抖搂出来了,还拿什么谈判。不如现在中止,还可以留几把杀手锏在手里。”

  陈昕儿一愣,让开身子看同学说。同学一边说,她一边让得更远,她都没留意她几乎靠到曹老师身上,那身姿明显说明对同学那些话的抗拒。等同学说完,陈昕儿道:“我什么都不要,我会带着儿子离开。但离开之前,简宏成,你必须给我个说法。”

  简宏成道:“你想要什么说法?刚才你说的是要真相,而不是要说法。究竟你要什么?”

  陈昕儿难得勇敢地面对着简宏成,慢慢从包里掏出一只爱派,眼睛继续盯着简宏成,手上熟练地开机操作。然后,她将爱派转向大家,“这是简宏成包养的第一个女人,推销啤酒的,包了半年,换第二个。第二个是高专的女大学生,包到女孩毕业,分手。第三个是……”

  这一下,简宏成的脸变得墨黑。他没看爱派,但也没阻止陈昕儿,只沉默地听着。

  陈昕儿身边的女同学试图阻止,但被陈昕儿拒绝。陈昕儿坚持不懈地讲下去。第四,第五,第六……讲完,陈昕儿冷笑将爱派收回包里,跟曹老师道:“对不起,曹老师,恕我先走一步。饭钱我已经结账,你们请慢用。”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与简宏成黑沉沉的目光注视下,陈昕儿起身就走。

  但简宏成忽然开腔,“你托付小地瓜的我那俩朋友因为国内亲属生病,今天已经动身回国。小地瓜一起回。”

  陈昕儿愣住,猛然止步,盯着简宏成,慌了手脚,“你……小地瓜在哪?哪个机场?”

  “我暂时不知道。”简宏成冷漠地看着陈昕儿。

  “你今天住哪儿?明天去接小地瓜?什么时候出发?”

  简宏成不语,冷冷地看着陈昕儿在那儿惊慌失措。但现场的众人都想到刚才两人对质中提到的陈昕儿为找不到儿子而去找宁宥跳楼,再看着眼前面无人色的陈昕儿,心知今晚无法善了。曹老师不禁轻道:“宏成啊,别做得太绝。”

  简宏成黑着脸慢条斯理地道:“我什么都没做,也暂时什么都不知道。我怕她完成重大使命终于想到小地瓜时候联系不到,才善意知会一声。别无它意。”

  简宏成的话无可辩驳,而且他在最初就已经提醒过陈昕儿有二十四小时未联系儿子,更是浑然一体无可指责。然而在座众人却最初认定这是简宏成拿儿子威胁陈昕儿,现在更是认定陈昕儿吃了哑巴亏,只是,陈昕儿先撕破了脸皮,将自己逼到绝境,当下显然已无回旋余地——

  这会儿,田景野又接通宁宥的微信,要求宁宥继续旁听。他操作时候,见简宏成挺不赞成地斜睨过来,便笑道:“得让你有所忌惮,呵呵。”简宏成被噎死,却果然不敢辩驳。

  陈昕儿却凝滞在门口,她已经失眠了两夜,刚才是好不容易才将策划了好几天的爆料行动付诸实施,她此时该完美退场,挥挥手不带走云彩,想不到简宏成半路砸来一斧子,令她因失眠而迟钝的脑袋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应对。她脑袋嗡嗡地响着,她惊惶地看着曹老师替她出头,也看着简宏成驳回曹老师,再看到田景野似乎取笑了一下简宏成,而简宏成拿田景野没办法,她连忙冲着田景野道:“田景野,帮帮我找到小地瓜,上回也是你帮我。”

  田景野想不到陈昕儿又找上他,只得道:“你把大家骗来,把同学聚会搞成你对班长的批斗会,大家已经尴尬得无法开口了,开口以你现在的状态你也未必听得进去。我建议你找医生开药,立刻回房间好好睡一觉,睡醒再回想一下这个饭局,再考虑以健康姿态去见小地瓜。”

  田景野用到了“骗”字,令陈昕儿大受刺激,“骗?田景野,虽说是成王败寇,可你也太偏心了点儿……好吧,其实我早知道是这结局,所以我本来就没想要大家给个判决,我是说完就走的,不会为难你们。可简宏成,你不能拿小地瓜做人质逼我当众向你屈服,你赢了,行吗?你把小地瓜还给我。要不然,我把你的包养记录全都发给宁宥。”

  “发吧发吧。我这人不是你过去想象中的纯情小生,但也不是你现在以为的猥琐人,我有点自命不凡,不喜欢钱色交易。我还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还朋友妻不可欺,等等。我早说过,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早都清楚,不劳你替我贴金。还有,这顿饭和你这几天的住宿我会和会务费一起结账。我助理原先以为你这趟回国是来了就走的,往你卡上打的钱不多,经不起你这么花。你如计划在国内多活动几天,最好预先跟助理打个招呼。”陈昕儿的腔调太老套,已不知在简宏成面前用过几回,简宏成烦不胜烦,不耐烦地做个了结,背过身去不想看到陈昕儿。

  陈昕儿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急得指着简宏成尖叫:“你说什么,原来昨晚你弟弟骂我是你指使的,我说他平白无故干嘛找上我,原来是你指使。简宏成,你太有心计,你就这么当众让我难堪,让我见不得人,你比你弟弟更坏。你把小地瓜还我,要不然我不走,跟着你不放。我领了小地瓜就走,远远离开你这危险人物。”

  简宏成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扭头看向声嘶力竭的陈昕儿,看到她愤怒得几乎扭曲的脸,他才恍悟,隐隐猜到昨晚简宏图骂陈昕儿什么了。他又看向其他同学,可其他同学逃又逃不走,因陈昕儿就堵在门口,又不好插嘴个人私事,一个个捂头扭脸很痛苦。简宏成只得还是逮住田景野问:“怎么办?”

  宁宥不禁噗嗤一笑,“对咯,道理谁都懂,可下手又是一回事。”

  郝聿怀抬头看看认真微信的妈妈,再看看另一头认真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的外婆,翻个白眼,继续做他的作业。一屋子只有他一个小孩子最正经。

  饭局里,在陈昕儿“还我小地瓜”的呼声中,简宏成接到简敏敏的电话。“喂,老二,你快给我找你姓田的同学,让他跟那黑道头子说一声,放我去上海。我被两个盯梢的拦在高速入口处,可我得连夜赶到上海,明天搭飞澳大利亚的飞机去转移走我两个孩子。你说,张立新是不是这两天正忙着处理骗走的钱?我得赶在他之前把我孩子转移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不让孩子受影响。来不及了,你一定要让我今晚到上海。也可以你给我卷铺盖住到那黑道头子家里去,让他扣着,我算你以后再不欠我。”

  简敏敏的电话完全出乎简宏成的意料,他照常规思维脱口而出:“新力集团怎么办?谁管着?真不是你和张立新合演的一场好戏?”

  “我呸,你才演的一手好戏。集团公司放假一礼拜,下面工厂照旧生产,有人替我盯着。行了吧?快打电话。再磨蹭我先杀了你。”

  简宏成想来想去,觉得简敏敏作假的可能性不大,便答应下来,不顾陈昕儿的呼喝,起身到僻静处给阿才哥打电话。

  陪绑的一位同学见此灵光闪现,正好也接到一个电话,连忙找借口试图脱身,与曹老师说公司有货到,需要去签字。

  但陈昕儿拦在门口不放,眼泪汪汪地看着同学道:“帮帮我,帮我要到小地瓜再走,好吗?小地瓜是我的命根子,帮帮我。”

  同学看着陈昕儿如果一言不合就会倒下去或者下跪的样子,只得皱眉又坐回。于是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只好收了贼心,郁闷地看简宏成打电话。

  简宏成说了会儿后,回头与田景野耳语介绍一下情况,便将手机交给田景野来跟阿才哥交涉。他此时则是被简敏敏提醒,还是站着,与陈昕儿隔桌对峙,道:“陈昕儿,你可以拿出录音设备录下我下面的话,或者请你认真听清楚。多谢你把老师同学都请来,也好,请大家做个见证。从今天起,我结束与你的一切关系,收回国内国外你目前正使用、但登记于我名下的房产,结束每月现金转账,不再提供人力供你差遣,以及不惜一切代价切断你与小地瓜的联系。”

  陈昕儿厉声道:“好,终于逼出你的企图了,简宏成,我早等着你这句话。但,今天你不把小地瓜还给我,我绝不放你走。”

  “行了,我和你的问题已经摊牌,以后就是法庭上见。你放走老师同学,扣押着他们对你而言于事无补。”

  “不,求大家帮我要还小地瓜。当初是我坚持生下小地瓜,简宏成你是不想要的。现在你也没权扣留小地瓜,小地瓜是我的。曹老师,帮帮我。求求大家,我势单力薄,只有靠你们了,求求你们。曹老师,曹老师……”

  曹老师完全没了办法,看向简宏成,道:“宏成,别……”

  “曹老师,这事我铁了心,请你别劝了。陈昕儿,在你找到工作,恢复正常生活,恢复正常心智之前,我不会再让你见到小地瓜。小地瓜太小,我要力保他免于伤害,免于过早见识丑陋。好了,你耐心守门,我现在让保姆去捉找简宏图——我弟,我要问他昨晚到底对你说了什么,我让他立刻赶来与你对质,当着老师同学的面。”

  “不,不要……”陈昕儿贴着门见简宏成问田景野要回手机,开始拨打,心里一下子更加慌乱起来。她今天已经鼓足所有的勇气,为了揭穿简宏成而将自己也豁了出去,可她终究还是规矩,简宏图骂她的内容她完全不敢触及,害怕激发同学们的联想。可是她见到简宏成居然接通了电话,居然很快与简宏图通上了话。几句话后,简宏成扭头看向她,“什么,你称她……呃,为什么……,你要跟她公开对质,我开免提?”

  陈昕儿只觉得脑袋里“轰”地一声炸了,热血呼呼地窜上来,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试图抢夺简宏成的手机,完全忘了屋里还有其他人。简宏成一边闪避,一边使眼色给田景野和其他同学,同学们都心领神会,架起曹老师,呼啦一下逃个干干净净。简宏成这才放弃手机,让陈昕儿抢到手。

  陈昕儿拿到手机,来不及地试图操作,却发现简宏成压根儿没打出什么电话。慌忙再查通话记录,最近一只电话也是几分钟之前的。陈昕儿立刻醒悟,环顾屋里,果然已空无一人,她无人可再依仗。陈昕儿气得尖叫,拿着简宏成的手机砸桌子,惊得酒店服务员在门口围观——

  简宏成想逃,可是才刚一动弹,陈昕儿便有察觉,手起刀落,一只盘子只劈过来,劈得简宏成立马缩进脑袋,差点钻进桌底下去。简宏成钻出脑袋大怒,“陈昕儿,你有完没完?这儿是酒店,少丢人现眼。”

  “还我小地瓜,还我小地瓜,简宏成你交出我的小地瓜。”陈昕儿大叫着,顺手又将砸烂的手机冲着简宏成扔去。

  简宏成只得又钻回桌底。那手机却在墙上一撞,并未如盘子一般碎裂,而是飞身折回,正正地砸在简宏成背上。简宏成连忙将砸烂的手机揣口袋里,两手在桌沿一掰,又钻出一颗脑袋。

  简宏成的狼狈相难得一见,陈昕儿一见之下,好生纾解胸口的恶气,兴奋得一边大喊“还我小地瓜”,一边追着简宏成砸盘子,大演怒打薄情郎的现代版。简宏成不愿与陈昕儿缠斗,更不肯动手打女人,只好被追打得东躲西闪,浑身挂满饭菜,总算觑了个漏子抢出包厢,赶紧逃进另一处空包厢。

  陈昕儿追出来,却被刚刚赶来的保安截住。

  简宏成这才钻出空包厢,将卡交给服务员,但他有所吩咐,“我只结饭菜钱,损坏的器物由她自己赔偿。”

  陈昕儿试图挣开保安的控制,依然兴奋地大喊着“还我小地瓜”,但简宏成连回头看一眼都无,等服务员送来发票等,简宏成便拿了就走,完全当陈昕儿是空气。他又头上顶着芦笋,耳边挂着青菜,将陈昕儿住宿至今的住宿费结了,完成他在众人面前的承诺,才旁若无人地回简宏图家。

  而陈昕儿那边,经理亲自出马,与陈昕儿商讨巨额赔偿。所有砸碎器皿,所有脏污的清理,在豪华酒店里都翻着倍地要价。陈昕儿却只顾直着眼睛漫不经心地听着,完全不理会经理说些什么。经理说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一声:“陈女士,请问是单独结算,还是放在房费里一起结算?”

  陈昕儿却是沉默了会儿,给予一声低低的受伤了似的咆哮,“还我小地瓜!”

  那经理顿时一脸挫败。

  简宏成回到弟弟别墅,进门便见到曹老师与田景野一起坐客厅等他。曹老师与田景野看见简宏成一身污秽,都惊了,很容易便想象到他们走后一定上演了全武行。曹老师关切地问:“宏成,怎么回事啊。”

  “陈昕儿完全失控。我去洗一下。”

  但曹老师的关切很快转向,“陈昕儿现在谁看着?”

  “保安吧。我没办法了。而且让我把小地瓜交给她不现实,她会把怨毒传给小地瓜。”

  曹老师担忧地看着简宏成的背影,想了会儿,对田景野道:“我去找陈昕儿。她那样子会出事。”

  田景野道:“不急,等简宏成出来,问清楚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暂时陈昕儿那儿有酒店管理人员看管着。”

  “就怕万一啊。”

  “宁宥说,前次陈昕儿说是失魂落魄地跑到宁宥家屋顶闹自杀,可最终非常耐心地在屋顶等着宁宥驱车近半小时,从婆婆家赶回圆满完成毫发无损的救援。”

  曹老师不禁一声叹息,“她图什么,我早知不该召集大家聚会,不该给她机会胡闹。”

  “宁宥说她即使被陈昕儿来来回回多次胡闹,嘴上虽然练强硬了,可等每次陈昕儿失魂落魄地上门,她又无法硬下心肠驱逐陈昕儿。以前宁宥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心里还腹诽宁宥太理智,理智得冷心冷面。也觉得简宏成对陈昕儿的态度是他做人最大缺憾。今天有些理解他们了。先等简宏成下来问问再说吧。他们两人的事,很多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

  简宏图在一边听着,鼓鼓腮帮子一再的欲言又止。田景野当做没看见,晾着简宏图。

  直到简宏成下来,逮住简宏图就问:“你昨晚究竟怎么回事?”

  简宏图知道今天陈昕儿闹事了,虽然瞅着简宏成的脸色心虚,但他挺不服地道:“她就是X子嘛,我哪说错了。没名没分的,你给的钱她怎么好意思拿得下手。不行我跟她对质,看她怎么说。昨晚她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简宏成坐下,将烂手机交给简宏图,“你手机暂时给我用,替我把卡换到你手机上去。”

  简宏图不敢反抗,愁眉苦脸地去找他的手机。田景野笑道:“瞧不上我这数码店老板是吧?我让侄子立刻送只过来,宏图你大门口去等着。”

  田景野天衣无缝地将简宏图指使走了,才转回头严肃地对简宏成道:“曹老师很担心陈昕儿。”

  简宏成忙道:“对不起,让曹老师担心了。昨晚宁宥早提醒田景野说今天的聚会有鬼,田景野也担心陈昕儿处心积虑安排这么场聚会必然有话要说,我托大了,还想着大家反正有理说理,我没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想不到。我跟陈昕儿的事,本来我不打算说,我原以为陈昕儿也不会有脸张扬出去,曹老师您看连田景野都不知道。现在只好自辩一下了。”

  田景野刚打完侄子电话,回过头来道:“你跟陈昕儿生的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关键是这条,我看陈昕儿也是抓住这条。”

  简宏成尴尬地道:“正要说这事。曹老师,陈昕儿号称陈规矩,可为了我竟然作奸犯科了一回,偷出他们公司竞标价。我连忙教她擦干痕迹,以免被查出来。结果查倒是没被查到,可他们的安全专员只是在食堂随便问她一句,她就慌了手脚胡乱应对,他们公司就轻易把她跟我联系到了一块儿,同学嘛。找不到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公司找个其他理由开除了她。开除这件事放别人身上不是什么大事,放陈规矩身上就成了心病,她再去找工作,总疑神疑鬼以为别人知道她干的好事,最后总是卡在面试那一关。她想上海的事应该不会传到深圳,再说我在深圳,她就过来了。她只要心里不疑神疑鬼,就很容易找到工作,安顿下来才通知我。”

  “然后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田景野觉得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

  “最初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跟陈昕儿直接说明白的,我喜欢的是宁宥,即使宁宥那儿没机会了,我也不会要她陈规矩,我喜欢妖女类的美女……”

  曹老师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话,“宁宥也是恬静的好姑娘,你真是误会自己的爱好,要不然陈昕儿还是很好的。”

  简宏成与田景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宁宥就是妖女。但简宏成只是唯唯诺诺,继续说下去,“陈昕儿很好,但不是我要的那种。我继续说下去,大概半年后的一天,陈昕儿半夜打我电话,原来她加班回到租屋,打开门发现男房东赤膊睡在她床上,还言语不三不四赖着不走,她是真的连滚带爬逃出来找电话。我连忙招呼几个兄弟赶过去揍了男房东一顿,连夜帮陈昕儿搬走。但半夜三更找不到中介再租一间屋,加上我那租屋又大,陈昕儿暂时搬到我那儿过一夜。陈昕儿那天吓得一直哭,还发抖,我灌她一杯白酒让她镇定,再一杯白酒替她消毒包扎膝盖的伤口,然后就……我来者不拒了。第二天我就坚决找地方强行帮陈昕儿搬走安顿好,陈昕儿非常怨恨,没几天又搬家,与我失去联络。但她怀孕了,她这是未婚先孕,她公司倒是没拿她怎么样,但也没让她享受孕妇该有的待遇,她呆不下去,只好辞职。她很有骨气不找我,但没有经济来源她一个人在深圳很难过下去,她前同事偷偷找到我。我很震惊,找到陈昕儿,那时她的肚子还没显形,我跟她推心置腹谈了一上午利害关系,她坚决不肯将孩子打掉。我没逼她,但从此每月往她卡里打钱,给她找保姆,换房子,联系医生,找关系放孩子的户口,我对她有内疚,再加我那时经济也宽裕了,我基本上买房子先给他们娘俩住,换房子时好的给他们娘俩,只希望用经济补偿抵消陈昕儿未婚生子,我却不愿给她婚姻的难堪。只是我觉得陈昕儿非常怨恨我,我就不大敢见她,也不愿理她,纯粹是因为孩子才有所联络。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地步,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得好好回忆一下蛛丝马迹,调整思路了。我不可能永远不面对陈昕儿的,有小地瓜在,她是小地瓜的妈妈,我不想看到小地瓜的妈妈变得不可理喻。但是我得调整思路。”

  田景野道:“你把她温水煮青蛙了。还好,没比我想象的猥琐。曹老师您看呢?”

  曹老师道:“陈昕儿既然是陈规矩,她跟你了,就跟到底了,唉。都好好想想,老同学别搞成这样,陈昕儿刚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心疼她。昨晚上她找我去,一见到我就哭得很伤心。宏成啊,女孩子心细,你得想办法好好跟她沟通,耐心点儿,半天不行就一天两天甚至一个月一年。”

  简宏成沉默了会儿,刚想说,简宏图忽然咋咋呼呼闯进来,大声道:“哥,陈昕儿割脉自杀,人现在送医院,酒店打来的电话,让你赶紧去医院。”——

  简宏成沉默了会儿,刚想说,简宏图忽然咋咋呼呼闯进来,大声道:“哥,陈昕儿割腕自杀,人现在送医院,酒店打来的电话,让你赶紧去医院。”

  简宏成与田景野几乎同时跳起身,简宏成说“宏图送曹老师回家,田景野你和我一起去医院”,田景野说“班长你送曹老师回家,我去医院”,最后是曹老师起身闷闷地道:“你们都别去,我去。”

  却在这时,宁宥电话呼叫田景野,“陈昕儿割腕了,你知道吗?酒店不知怎么竟然通知到我,我问了一下,没生命危险。但她的心理状况不妙,这回是碰巧被服务员撞门进去救下,可只要小地瓜没回到她手中,她今晚还得发作。我现在去医院管住她,田景野你去陈昕儿家,把她爸妈一车拉到医院去,她这会儿得有亲人管。就你我知情够了,免得别人去也不是,不去又不是。而且陈昕儿的面子也经不起再剥一层了,自杀的事不能再让太多人知道,她以后还得做人呢。”

  田景野听到第一句就开了免提,让在场人都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心里清楚,这个“别人”主要指的是简宏成。田景野等听完就道:“我看也别通知陈昕儿爸妈了,老年人折腾不起。你先去稳住她,我随后叫上两个女的去接替你。”

  宁宥却道:“不,你去叫上陈昕儿父母。我今天算是听清楚了,陈昕儿这几年做那么多傻事,我看是没人时刻偏着心地为她的实际利益考虑,别人即使偏心她,她也未必信任采纳。这方面只有父母出马。别担心老年人受得起受不起,他们经历的风雨多了,身体虽然吃不消点儿,心理可比你强悍得多。再说了,你就不用想想你自己如何脱身吗。”

  田景野笑道:“我其实一边准备出发,一边担心你说的最后一句。好吧,我立刻去陈昕儿父母家。”

  这边,田景野放下电话对曹老师道:“曹老师让班长送回家吧。陈昕儿现在的心情吧,您也很难劝。”

  “拜托你们。”简宏成请曹老师回家,这回,曹老师没拒绝。但对田景野吩咐几句,无非是需要注意方式方法。

  宁恕钻在办公室将所有跟踪偷拍资料撸了一遍,做出小结。可是最后将小结看一遍,却是不禁摇头,明显缺乏让人眼睛一亮的料,哪里说服得了阿才哥那种跌打滚爬看多了的人。他叹了一声,将小结与资料一起扔进保险箱,可又不愿回家,知道妈妈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一定会力争说服他。他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即使外面大办公室里人都走光了都没在意。他想了更多的办法,可想来想去,都不是一击致命的办法。若不能一击致命,他又如何挡得住简宏成的反扑。宁恕心中有点烦躁,他想散心,程可欣的笑脸立刻浮现在眼前,可是宁恕主动摇头否决。他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奔去蔡凌霄家。

  根据阿才哥提供的线索,蔡凌霄家在本市城乡结合部。该楼盘一期清一色联排别墅,开盘即清盘,早被本市权贵动用关系抢购一空,其中一套便属于蔡家。宁恕不知蔡家是哪一幢,车子开到门口,便只能停车打电话进去。

  “小蔡,在家吗?有个人加班到现在,又找不到人一起宵夜,正在你们小区门口饿得团团转呢。呼唤解救。”

  蔡凌霄接到电话没来由地觉得很幽默,笑得不行,“可太晚了,都有……快十点了啊。”

  “要不怎么叫宵夜呢。不过确实太晚。本来我拿了一瓶酒,准备宵夜吃,要不我放在你们小区门卫,你明天大清早有空出来取一下。是甜甜的白酒,配早餐粽子最好。”

  “粽子配酒?白酒?还有这种吃法?哎呀,别放在门卫……”

  蔡凌霄打电话时候的表情太特殊,眼睛太亮,她妈妈一下便看出端倪,便在一旁怂恿年龄已经直奔三十而去的女儿:“怎么能放在门卫,快换件衣服过去取啊。人家这么晚还亲自送来,记得好好谢谢人家,别没礼貌地拿了就回家,要多说几句。”

  此话正中下怀,蔡凌霄立刻与宁恕说一声,赶紧上楼换衣服去。

  宁恕根本就没指望能把蔡凌霄请出来,可想不到蔡凌霄居然踏着夜色分花拂柳地来了。宁恕心里顿时一声“有门儿”。可没等蔡凌霄走到门口,一前一后一辆黑色宝马五系一辆奔驰S级越过蔡凌霄出来。前面宝马刷卡交钱的当儿,蔡凌霄也到宁恕身边了。可两人都顾不上说话,因宝马里面钻出田景野的头,田景野笑嘻嘻地宁恕道:“哟,我没看错?是不是撞破秘密了?”

  宁恕笑道:“胡说……”他看到后面奔驰里伸出简宏成的脑袋,不由得一下卡住。

  田景野笑道:“哈哈,害臊了。不打扰。我去医院与你姐汇合,我们有个同学出了点儿事,你姐可能会晚点儿回家。后面那个谁与我不是一路,你别盯着他看嘛。再会。”

  田景野说完就走了。但简宏成缓缓跟出来,刹车停在宁恕面前,对旁边的曹老师道:“曹老师,这位是宁宥的弟弟宁恕。”

  曹老师道:“啊,宁恕。你们毕业后我接宁恕他们一届,不过我年纪大不做班主任了,也没教宁恕那班。但宁恕数理化成绩跟宁宥有一比,好孩子。宁恕现在做什么?”

  曹老师的手臂从简宏成面前越过,与宁恕的相握。简宏成笑眯眯地跟着曹老师一起看向宁恕,但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好孩子。”

  宁恕也是笑眯眯地看向简宏成,微微眯起眼迎住简宏成的逼视,却嘴里利落地回答曹老师:“真高兴曹老师还记得我,我现在做房地产……”

  简宏成道:“著名房产的地区总经理呢,相当了不起,很能耐,还这么年轻。曹老师,人家有女朋友在,咱别扯着他不放,冷落人家姑娘。”

  曹老师与宁恕挥别,宁恕退回到蔡凌霄身边,微笑与曹老师挥手。但他想再度捕捉简宏成的目光却不得,简宏成的注意力放到蔡凌霄身上了。宁恕忽然觉得被冒犯,不动声色地站到蔡凌霄面前,挡住简宏成的审视。简宏成一笑,也伸手与宁恕挥挥,才提速离开。宁恕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曹老师是我姐姐的班主任,物理老师,教完我们这一届就退休了。相当偏心,文科生在他班里没活路,所以我就不给你引荐了。”

  “哦,知道他,我们高一时候都说幸亏不是他教物理,可他是真牛,据说他每次高考猜题都能猜到一半,他做班主任的班净出状元。你姐姐能被曹老师夸,也是牛人啊。”

  宁恕才想客气客气,蔡凌霄却抢着又道:“啊,对了,他最后做班主任的那个班有个班长特别有名,听说学校周边的流氓就是他率人打掉的,成绩也特别好……”

  宁恕稳稳地打断:“就是你刚才见到的这个中年男人。”

  “失望!传说还是让它继续传说为好。”蔡凌霄说得非常干脆,却又看看英俊的宁恕,完全就是悲剧性的对比。

  宁恕很是开心,去车里拿出酒交给蔡凌霄,“我不大会喝酒,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

  蔡凌霄接过酒瓶一看,惊道:“拉菲啊,我不能收,太贵了。”

  “这不是传说中贵得要死的大拉菲小拉菲,只是拉菲旗下一种甜甜的白酒,莱斯古堡,家里什么吃不完的赤豆棕啊莲蓉月饼啊,拿它送服,不会再觉得甜腻。不过费欧娜的一款奶酪蛋糕更配,我问问还有没有。去尝试一下?”宁恕一边说一边就拨通费欧娜的前台电话,问清楚立刻道:“还有一份,我让他们留着,车子过去来回大概三十分钟不到,我们加油,走。”

  蔡凌霄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被宁恕赶上车。车门一关,宁恕由衷的一声“呕耶”,蔡凌霄的脸都红了。可宁恕的在意努力也让蔡凌霄心里很是舒服。

  宁宥赶到医院,见陈昕儿披头散发被两位身强力壮的保安监管着坐在闹哄哄的急诊候诊区。她刚走进,一位酒店制服的女子便迎过来道:“你好,请问你是陈女士的朋友?”

  “对,刚才是你电话通知我?谢谢。我姓宁。”

  “我姓樊,请叫我小樊好了。我们借一步说话。”小樊拉宁宥走远了,才道:“我们送陈女士回她房间,她进门就钻进洗手间砸碎玻璃杯割腕,我们的人还在屋里呢,连忙撞开洗手间门,幸好问题还不大,医生说创口不深,连缝都不用缝,包扎了就好。以后千万记得隔天换药。我们不得不找陈女士手机记录里最近拨打也是最常拨打的电话寻求援助,打搅你了,真不好意思。这是陈女士的手机。”

  宁宥将陈昕儿的手机藏好,再看看不远处的陈昕儿,陈昕儿目光空洞,根本就没看见她来。宁宥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知道以她的状态,我一个人能不能接手。唉,你们还是回吧,不耽误你们工作。谢谢你们,所有费用请记在她房费上。”

  但直到宁宥抱住陈昕儿,而见到陈昕儿没反抗,小樊他们才敢离开。宁宥虽然两手不敢懈怠使劲抱住陈昕儿,却像年轻闺蜜聊天似的软软贴着陈昕儿坐同一个位置上,附耳轻道:“昕儿,我是宁宥啊。”

  陈昕儿连眼睛都没斜过来一下,却是身子忽然一硬,然后又忽然元气顿消,全身无力地压到宁宥身上,“宁宥,你能帮我,我要小地瓜。”

  宁宥被压得心里哭爹喊娘,只得死死撑住,哭丧着脸假装不知道,省得刺激了陈昕儿,她一个人应付不了,“小地瓜不是在加拿大吗,像上回一样,你打个电话给他幼儿园老师确认一下就是。你手机呢?”

  “我手机?啊,这回不一样了,简宏成,对,一定是简宏成设的圈套,骗我回来结婚,骗我把孩子留给他朋友还留下委托书,等我一离开,他朋友就把小地瓜转移回国。他知道只有用结婚才能把我骗开。我又上他的当,我真想不到他会用结婚来骗走小地瓜,我真想不到啊……”

  宁宥觉得这调门有点儿熟悉,好像祥林嫂。可她还是循循善诱地道:“我看未必啊,你上回也是这么说,一遍遍喊狼来了狼来了,可最终一打手机,什么事都没有。你到底联络小地瓜了没有?你手机呢?”

  “不,这回简宏成说了,小地瓜已经回国。”

  “别信他,你先联络了幼儿园再说。万一他骗你呢。再说打个电话又不是什么费劲事儿。给我你的手机,我给你拨打。”

  陈昕儿被宁宥骗得开始专心找手机。宁宥冷眼瞅着,就是不把陈昕儿的手机交出去,任凭陈昕儿动作有点儿迟钝地浑身找来找去耗费时间。等见陈昕儿全身几乎搜遍了,焦躁起来,才适时提醒一句:“会不会在宾馆房间里?一定在房间,他们宾馆的没带出来。好吧,我们回去找。”

  “等不及了,借你的手机。”

  “你背得出幼儿园老师电话吗?啊,加拿大区号多少?你看我这土鳖,一五湖四海了就露馅儿。嗯,使劲儿想,你没问题的。”

  宁宥紧张地与陈昕儿东拉西扯拖时间,还不能让陈昕儿提到简宏成又激动,等她终于见到田景野领两个老人进来,她累得瘫了。

  而陈昕儿听到她妈妈的惊呼,不知哪儿来的劲,呼啦一下拖着宁宥一起站起来想逃跑。田景野一看不好,连忙一个箭步冲过来也抱住陈昕儿。陈昕儿挣扎得狠了,手腕的血慢慢地渗出纱布,洇出一团鲜红。

  说什么断绝来往,真到见了面,抱成一团的还是一家人。

  宁宥被挤出人团,慢慢坐到椅子上大喘气。她都没发觉她与刚抢了她们位置的一个男病人坐在一个位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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