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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莱娜·费兰特作品集

首页 > 埃莱娜·费兰特 > 新名字的故事·那不勒斯四部曲2

青年 第六十一章

  尼诺没有任何挽留我们的意思,布鲁诺说:“我们明天见。”我们坐了一辆机动三轮车回家了。但在回家路上,莉拉一直在颤抖,她抓住了我的一只手,握得紧紧的。她开始用一种前言不搭后语的方式,跟我讲述发生在她和尼诺之间的事情。她渴望尼诺吻她,她让他吻,她渴望他的抚摸,她让他抚摸。“我睡不着觉。假如我睡着了,也会忽然惊醒,会看时间,希望那时候已经是白天,我们要去海边,但通常都是深夜,我再也无法入睡。我满脑子都是他说过的话,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他说话,我一直硬挺着。我告诉自己:我又不是皮诺奇娅,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可以开始,也可以结束,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我抿着嘴唇,最后我想,是的,吻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发现了接吻的感觉,我之前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真不知道——我再也离不开了。我把我的手给他,和他十指交缠,紧紧握着,我觉得放开手对我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我错过了那么多事,现在这些错过的东西全部向我涌来。在我已经结婚的时候,才找到做别人的女朋友的感觉。我很激动,我的心在我的喉咙里跳动,在我的太阳穴上跳动。我喜欢所有这一切,我喜欢他把我拖到那些偏僻的地方,我喜欢那种担心被别人看到的恐惧,我喜欢被别人看到的情景。你之前和安东尼奥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对吗?你是不是在离开他的时候会很痛苦,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他?这是不是正常的,莱农?对于你来说,当时也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怎么开始的。刚开始的时候,我不喜欢他。我喜欢他说的话,他说话的方式,但我不喜欢他的身体。我想:他懂的可真多啊,这个家伙,我要听听,我要学学。现在当他说话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专心去听。我看着他的嘴,我感觉到我自己很害臊,我会把脸转向一边。在很短的时间内,我就变得非常喜欢他,我喜欢他的一切:他的手、他薄薄的指甲、他的消瘦、他皮肤下面的肋骨、他纤细的脖子、他剃得乱七八糟而且总是很粗糙的胡子、鼻子、他胸前的汗毛、他又长又细的腿和他的膝盖,我渴望抚摸他。我想到一些让我恶心的事情,真的让我很恶心的事情,莱农,但我想为他做,让他高兴,让他舒服。”[子午书屋]

  我在她的房间里,大半个晚上都在听她说话,房间门关着,也没有开灯。她躺在靠窗子那边,月光照亮了她的头发和脖子,还有侧腰,我躺在靠近门那边,就是通常斯特凡诺躺着的那边。我想:她丈夫每个周末都睡在这里,在床的这边,在下午或者夜里,都会把她拉过来,拥抱她。也就是在这张床上,她跟我讲述尼诺的事情。关于尼诺的那些话让她失忆了,抹去了这张床单上夫妻恩爱的痕迹。现在她谈到这些,想象着尼诺紧紧抱着她,她已经忘乎所以了,她感觉不到背叛和愧疚。她对我敞开心扉,说了很多本应该藏在心里的话。她对我说她多么渴望那个人,而那个人是我一直想要的;她是那么确信,对于那个人,我——因为不敏感,没有锐利的眼光,没能力像她那样善于捕捉——从来都没有真正察觉到,从来都没有发现那个人的优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确信:是因为我的错,因为我一直都在隐藏自己,从小学到现在,我一直又聋又瞎,以至于要等到她来了伊斯基亚岛,我才发现萨拉托雷的儿子散发的魅力。啊!我多么痛恨她的自负,我心里充满了愤恨,但我没办法对她说,住嘴!我没办法默默地叫喊着,起身回到我的小房间里去,而是待在那里,时不时地打断她,让她平静下来。

  我装出一种不属于我的冷静。“这是大海的缘故,”我对她说,“在户外,在度假的缘故。加上尼诺很会蒙人,他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很容易。还好明天斯特凡诺就来了,你会看到尼诺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他真是这样的,我对他很熟悉。在我们面前,他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想一下加利亚尼老师的儿子是怎么对待他的,你记不记得?你马上就会发现,是我们高估他了。当然,和布鲁诺相比,他简直太棒了,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个铁路员工的儿子,一心想着读书。你要记住,尼诺是我们城区的一员,他是在那里长大的。你要记住,在学校里你要比他学得好,尽管他年龄比你大。还有,你看到他怎么利用他的朋友了吧,让他的朋友付钱买所有东西:饮料、冰激凌。”

  我说这些话时很痛苦,因为我觉得我在说谎,尤其是我的这些话用处不大:莉拉嘟囔了几句,很小心地反驳,我又反驳回去。最后她生气了,开始捍卫尼诺,她的语气就好像在说:只有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问我为什么要一直贬低他,问我为什么要那么针对他,“他帮过你,”她对我说,“他想帮你在杂志上发表你写的那些傻话。有时候我不喜欢你的做法,莱农,你贬低所有人、所有事,包括那些让人看一眼就爱上的人。”

  我没法再平静下去,我再也受不了她了,我说了我爱的那个人的坏话,就是为了让她好受一些,现在我生气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要去睡觉了。”我不耐烦地说。她马上改变了语气,还拥抱了我,紧紧地拥抱着我,让我留下。她在我耳边轻轻说:“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我烦躁地推开她,低声说那应该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不能替她决定。“皮诺奇娅,”我对她说,“她是怎么做的?她做得要比你好。”

  我们说了些皮诺奇娅的好话,忽然她叹息着说:

  “好吧,明天我不去沙滩了,后天我和斯特凡诺回那不勒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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